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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陈之遥【完结】

时间:2024-11-21 14:39:43  作者:陈之遥【完结】
  “然后女朋友就走了?”丛欣猜测后续剧情。
  私人管家点点头,说:“当场倒也没什么,蔚儿还安慰了他半天,只说自己暂时以工作为重,没考虑过结婚,然后就走了,饭也没吃完。”
  “那今晚的餐费和房费?”丛欣已经在想最实际的问题。
  私人管家回答:“付了,订房的时候就预付的。”
  丛欣点头,稍稍放心。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旺季满房的饭店,下个月还有大活动要举行,千万不能死人。
第43章
  “迟先生……”丛欣轻叩两下,推开门。
  这个顶楼套房的面积将近三百平,门后一道玄关,再往里便是客厅。这时候没开灯,唯有月色照亮。通往露台的落地窗全部敞开,夜风吹起白色半透明的纱帘,如云似雾。
  迟朋大约没听见,静默几秒,无有回应。
  丛欣提高声音,又说:“我是这里的副总经理Joy,今天下午小马运到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这回迟朋倒是听到了,还是跟刚才一样喊:“你也别过来,你们烦不烦啊?这是我定的房间,就不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丛欣说:“当然可以,我就来跟您说一声,上面挺危险的。您先下来,想在露台上坐一会儿,还是我带您去酒吧都行,那边现在还在营业……”
  迟朋哼笑一声,打断她说:“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怕我跳下去吗?担心我死在这里影响你们饭店做生意。”
  丛欣说:“不是的,我是担心你。”
  迟朋说:“我住顶套你才担心我,否则根本没有人会担心我。”
  说完哈哈笑起来,笑完了又开始哭,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对我根本不是真心的,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给她的网店投钱,帮她开实体。”
  “你说蔚儿?”丛欣问。
  迟朋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似乎是上一个女朋友的事,去年七夕,甚至今年214,都还不是蔚儿呢。
  于是忽然又笑了,说:“一个个的都这样,没有一个真心的。”
  丛欣并不意外,也不好做评价,只是提醒:“还有你家里人呢,他们会担心的。”
  迟朋却说:“担心个屁啊,我公司周转不灵,以为我爸肯定会出手帮我,呵呵结果,他说他也在打债务违约的官司,反正他也不是我一个孩子,我两个姐姐都等着看我笑话,他们都不会管我的,就算我现在跳下去,也不会有人在乎。”
  “那为什么还要跳呢?”丛欣忽然问。
  这句话倒是把迟朋问住了,他坐那儿歪头想了想。
  丛欣又说:“他们不会在乎的,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你干嘛让他们如愿啊?”
  迟朋一时无语,但终于还是想到了理由,说:“可是不跳怎么办呢?他们都在看我笑话,说是我家里人、朋友,女朋友,还有网上那些人,我好的时候捧着我,其实都在等着看我笑话,这下给他们等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丛欣听着,忽然觉得神奇,她也知道迟朋今天到来引起了怎样的轰动,众人仰望,但被仰望的那一个竟然是这样想的,那么虚张声势,那么岌岌可危。
  但她当然只说好的一面:“你知道吗?你今天来江亚饭店,我们这里好多人在议论,说恐怕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你的一天精彩。”
  这话大约让迟朋舒服了一点,他笑笑,又颓然道:“以后没有这种日子了。”
  “那就试试不一样的日子。”丛欣提议。
  “比如?”
  “你去过银川没有?”
  “没。”
  警察到的时候,丛欣还靠在玄关边上,正跟迟朋说自己在西北的那几年,在哪几个城市工作,去了哪里玩,虽然絮叨,倒也不让迟朋抗拒。
  出警的两个警察一个看起来年近五十,另一个二十出头,没有贸然进入房间,先站在门外看了工程部提供的图纸,分析了现场的情况。
  老警察说,这个顶套在十楼,而且江亚饭店的楼梯外立面有不少突出的花岗岩装饰件,以及底楼的钢结构雨棚,气垫估计是不能用了,只能从露台拉住他,或者劝他自己下来。
  然后又开了一点门,在门后面轻声对丛欣说:“你跟他聊着,看有没有机会靠近,我们跟着上。不过你千万别动手拉他啊,也注意跟他保持距离,对方那体型你拉不住的,搞不好自己也给带下去。”
  丛欣一边聊一边听,点点头,继续跟迟朋有问有答。
  迟朋似乎也稍稍平静,直至意识到外面多了些人声,还有对讲机的信号音,才又开始喊:“别过来啊,都不许进来,否则我跳啦!真的跳了!”
  丛欣即刻安抚,哄小孩似地跟他保证,说:“这里我职级最高,我不让他们进来,他们肯定不会进来的,就我跟你两个人聊,好不好?”
  迟朋跟着说:“对,就我们俩聊。”
  丛欣便也应着他这句话,很自然地走进去,从玄关到了客厅,又走到露台上,看了看时间,说:“你饿不饿?要不我让厨房送点吃的东西上来?”
  刚才在L’ile的那顿烛光晚餐没吃完,迟朋大概也是真饿了,点头想了想,说:“我要柠檬奶油龙虾烩饭。”
  这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只有全日制厨房还在运营中。丛欣直接打了那边的电话,让值班厨师做一份柠檬奶油龙虾烩饭,送到顶层套房。
  等着饭送来的那一会儿,她起初已经觉得迟朋不会跳了,毕竟点菜点得那么具体,有食欲的人总也有求生欲。
  但迟朋也知道警察来了,丛欣到了露台上,他们也跟着进了房间,这时候就站在玄关后面,伺机而动。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轻声问丛欣:“我现在要是自己下来,是不是还得拘留啊?”
  丛欣便也轻声回答:“我也不懂,你等等,我百度一下。”
  说完拿出手机搜索,想跳楼但是没真跳会不会被拘留?然后读着网页告诉他结果:“要是无事生非,故意作秀,或者扰乱公共秩序,是有可能被行政拘留的,如果损害了他人财产,还得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所以你快下来吧,你看现在下面没人围观,也没造成什么后果,最多去派出所批评教育几句,确认你安全就好了,一点事都没有。”
  也是不巧,让她一语成谶。
  这一带毕竟是市中心的观光区,哪怕深夜,路上行人还是不少。迟朋在露台栏杆上坐了这么久,除了被饭店保安发现,也难免被路人看到。这时候正好有几个游客在马路对面的江堤上站定了,抬头朝这里望,好像还有拿单反相机对着他的,看那镜头,要拍清楚人脸也不困难。骑摩托车的巡警估计也收到了消息,很快靠过去,正一个个地驱离。
  迟朋坐在高处一目了然,估计又在想网上那些人会怎么笑话他,一时间仿佛骑虎难下,不跳也得跳了。
  丛欣心里暗叫不好,正不知再怎么劝说,外面又传来门铃声。她回头,便看见时为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
  两人目光交汇,她好像见了救星,忽然笑起来,又对迟朋说:“你点的餐来了,先下来吃饭吧,吃完再说。”
  说完很自然地去收拾露台上的铁艺圆桌,拉了把椅子,请迟朋下来坐。
  时为趁这功夫走进来,一直走上露台,在桌上放下托盘,摆开餐巾餐具,完全就是正常上菜的流程,而后忽然转身,一手拉住迟朋的手臂,另一手横过他胸前,把他整个拉下了围栏。
  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客厅里的警察即刻一拥而上,死死按住挣扎大叫的迟朋。
  时为脱身出来,把丛欣揽到一旁。
  有短短一瞬,他近乎拥抱着她,她的手也抓紧了他裸露的小臂,彼此都是这时候才感觉到她的紧张,手很冷,微微颤抖。他不想松开她,但到底还是松开了,只是轻声问:“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惊魂甫定。刚才那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竟分不清迟朋是获救,还是掉下去了。自己好像也跟着坠落,心脏随之悬空,有种一切失控又失重般的感觉。
  迟朋还在那里叫:“你们放开我,干嘛抓着我啊?!痛死啦!你们放开我!”
  年轻警察在地上按着他,语气却是安抚,说:“你别乱动,好好跟我们下去就放开你。”
  老警察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问丛欣,人有没有事,账单是否结清,确认酒店方面没什么追究的事项,这才把迟朋拉起来,带出套房,一路都在给他保证,这不是拘留,只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现在这个情况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就带他去派出所聊几句,打电话叫他家里人过来。
  “你们打电话也没用,他们不会过来的……”迟朋临上电梯还在说,说着又哭起来,但到底还是跟着警察走了。
  剩下丛欣,遣走了保安和工程部的人,交代私人管家找夜班保洁给做个简单的清理。毕竟房间还没退,一切都得等明天再说。
  直到出了套房,她在员工电梯那里又遇到时为。那里灯光明亮,她才看见他身上厨师服的右侧脏了一片,应该是刚才摔在地上蹭的。
  “你没什么吧?”她问。
  时为侧首捏了捏肩膀,说:“好像拉伤了,我明天请假。”
  “哪里拉伤了?”丛欣也直接上了手,又兼埋怨,“刚才警察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时为却又往旁边躲了躲,说:“我瞎说的,没事。”
  干脆解开扣子,把脏了的厨师服脱下来,团了团拿在手中。他里面穿了件黑T,裤子也不是制服,刚才其实已经准备下班,听说顶套出事,DGM也在上面,才又套上制服,把那份烩饭送上来。
  丛欣本还有些担心,见他这副矫情样,又生气起来,说:“好好问你话你不会好好回答吗?”
  时为不知再说什么,恰好电梯来了,门滑开,他抬步往里走。
  “时为。”丛欣叫住他。
  “干嘛?”他回头问。
  “上去聊几句。”她甩下一句话,然后径自转身,推开旁边消防通道的门,沿步梯往楼上走。
  时为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跟着上去了。
  露台餐厅和顶层套房在十楼,说是顶层,其实楼上还有电梯维修间和一个平台,那才是江亚饭店最高的一层。
  丛欣拿DGM的总卡刷开步梯尽头的一道门,走到那个天台上。
  翡翠色的铜护套金字塔楼顶忽然近在眼前 ,与远远看见的不同,是那样一座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许多年以前,这里经常是不上锁的,他们也上来玩过。那时候都才四五岁,小得不值一提,疯的一身大汗,小脸通红,或哭或笑,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却也什么都不怕。
  不像此刻,门在身后合上,夜风一吹,又把想说的话吹散了。
  丛欣只是说:“刚才其实不用你动手,他都已经愿意下来了。”
  时为也只是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愿意下来?”
  “他点的柠檬奶油龙虾烩饭。”
  “柠檬奶油龙虾烩饭怎么了?”
  “想死的人谁还点这么具体的菜?”
  “也许最后一顿就想吃点好的呢?”
  丛欣无语了,回头看时为一眼,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怨气好重。”
  时为说:“过去是给你做饭,现在是冷脸给你做饭是吧?”
  丛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忽然笑出来,干脆走到天台边上,屈肘靠上栏杆。
  时为也笑了,跟着走过去,与她同样姿势,站在她身边。
  夜色下无声涌动的江水与对岸的城市天际线在他们眼前铺展,两人一同看着,一同放松心神。
  时为开口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跟迟朋差不多?”
  幼稚,软弱,其实已经拥有太多,却还总是无病呻吟。
  “不是的,”丛欣转头过来看着他回答,“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时为也看着她,在心里想,因为你要我证明给你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到了。
  “丛欣,”他忽然叫她的名字,用一种很认真很郑重的那种方式问她,“你对我到底有没有那种超过亲情友情的感觉?”
  丛欣听着,却反问他:“超过亲情友情?亲情友情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语气像是玩笑,但他听得出来,她也是极其认真的。
  他懂她的意思,想要重新组织词句,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最后只是说:“你对我有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她问,仍旧迎着他的目光,双眼带着一点笑意,在夜色中显出几分狡黠。
  终究是他移开了视线,是因为不知如何解释,也是因为一瞬的退缩。
  但她凑上去吻了他。那只是一个嘴唇触碰的吻,跟这个夏夜一样温柔湿润,以至于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一直这么做,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退开一点,笑了。心里想,果然并没什么。
  脑中是曾经的梦境,青春片里那种柠檬色的光线下,他们有时很小很小,有时是高中生,有时又是现在的样子,在406-2那张小床上,先是跪着,然后躺着,他们可以这么亲一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他没有给她转开头去的机会,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然后再一次吻上她的嘴唇。
  “是这种。”他嗫嚅地说。
  那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她像是听到声音,又或者只是感觉到了震动。却不知为什么似是不容抗拒,令她不自觉地与他身体相抵,不由自主地热烈回应。
  隔着衬衫和T恤,她感受到他的体温,手臂和胸前肌肉的触感,整个人好像忽然被一种下坠般的感觉包裹,有许多许多的喜悦,也有一点点失去控制的恐惧,以至于心脏在失重中轻微地收缩。
  是这种,她也在心里说。
  但脑中似乎有另一个超脱于身体的视角,从某个不可触及的高处静静俯瞰着这一幕――月光,露台,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一个吻,镜头摇远,BGM起来,画面中央打出一个花体的The End,而后渐渐淡出,直至银幕化为一片单调的黑色,然后开始出演职员表,宣告故事落幕。
  但在那背后,或许还存在着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地方,演出着男女主角的后半生,或悲,或喜,或忠诚,或欺骗。
  在那个吻里,她忽然想起曾经在这里跳舞的两个人,许多年以前江亚饭店最浪漫的一对。
第44章 家只是给孩子的
  2009年的夏天,职工楼贴出了拆迁公告,上面写着公示为期三十日,之后便会有评估机构的专业人员过来对这座老楼进行测量和估值,并以此为基础,制定出一个补偿安置协议的标准来。
  那段时间,楼里的人早晨买菜回来,或者傍晚出去倒垃圾散步,经过楼下的社区公告栏,常会驻足看上一会儿,与偶遇的邻居聊上几句,预言一个户口或者一平米能拿多少多少钱。
  时为从这些人身边经过,听着他们议论,心里却是没有期待的。对他来说,这里的拆迁更像是标志着某一种生活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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