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记得。
萧婧华凝视着陆埕。
以往那日,他总是陪着她。
今年,她头一次茫然,不知去往何处。思来想去,决定进宫陪陪皇伯父,所以拒绝了康郡王妃和江念卿。
可陆埕主动邀约。
是想起了那个日子?
萧婧华不知道。
但她不想独自一人在王府里自怨自艾,陷入无尽的痛苦折磨中。
这两日,她想了许多。
她在父王的疼爱中长大,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唯独栽在了陆埕身上。最近几年,更是为他流了无数的泪。
她不是金尊玉贵的琅华郡主吗?不开心了,连太子哥哥也会亲自来哄她。可为什么,为了他,委屈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以前,她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会嫁给陆埕。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第一次认真思索和陆埕的关系。
此次一行,她应该能得到一个答案。
离开他,亦或是继续与他纠缠。
萧婧华摇摇头,轻声应道:“去。”
……
约好出发的日子,萧婧华寻了恭亲王,告知他将会和陆埕离京几日。
恭亲王缄默良久,长叹一声,抬手摸着女儿的头,柔声道:“去吧,记得带足银两和侍卫。出门在外,别受了委屈。”
萧婧华挽着恭亲王的胳膊,不屑轻哼,“我可是琅华郡主,谁敢让我受委屈。”
恭亲王默,姓陆的。
以他的手段,若是别人敢这么对他女儿,早被他碎尸万段。可偏偏那小子,他动不得。
儿女都是债啊。
瞧着女儿乖顺的模样,他将叹息咽了回去。
虽只在山邑园停留两晚,但萧婧华要收拾的东西可不少。
衣裳首饰,环佩香薰,她用惯的胭脂水粉,甚至是玉枕锦被,餐饮茶具等等,足足装了四大箱笼并一个妆奁两个木盒。
汤正德为她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专门用来装行李,便是侍卫也有二十来人,生怕她出了什么好歹。
收拾妥当后,两名侍女上了装行李的马车,先去了城门等候。
萧婧华站在门前台阶上,拉着恭亲王的袖子,“父王,那我走了。”
恭亲王笑呵呵的,“去吧。”
“郡主只管去玩,王爷有奴才照顾着呢。”汤正德站在恭亲王身后,白馒头一样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萧婧华笑了,“有公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转身与箬竹箬兰上了马车。
开了车窗,对着恭亲王挥手,“父王,我走了。”
恭亲王朝她摆手。
马夫“吁”一声,马儿抬起双蹄,哒哒走远。
直到门前两个影子变成黑点,萧婧华才收回视线。
从京城到集县三十多里的距离,马车足足要走三个时辰,上午出发,寻间驿馆用过午饭,下午便能到。
至城门时刚过巳时,陆埕还没到。
两辆马车停靠在路旁,透过缝隙,城门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关了窗,萧婧华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叮嘱箬竹,“我先睡会儿,待会儿陆埕来了再叫我。”
今晨起得早,她这会儿困得不行。
等箬竹应声,萧婧华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阳光照射在车窗上,镀上一层暖黄的光。
她问:“陆埕还没来?”
无人应声。
回头一看,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沉着脸不说话,一个满脸的义愤填膺。
萧婧华微顿,“怎么了?”
箬兰气极,“之前孟年来说,陆大人临时有事,让郡主稍等片刻。”
又阴阳怪气道:“这都一个多时辰了,陆大人的片刻还真久啊。”
萧婧华心里竟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对他来说,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比她重要?
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让她让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拼尽全力将眼泪逼回去,萧婧华开口时尾音带颤,“应该有午时了,你们都饿了吧?”
箬兰还想再说什么,袖子忽然被箬竹扯了一下。
她看过去时,箬竹柔声对萧婧华道:“料想郡主快醒了,奴婢已经让人买了饭菜回来,是郡主吃惯的聚香楼,现在可要传膳?”
萧婧华没胃口,却不好拂了箬竹的好意,恹恹点了头。
饭菜很快摆在小几上,她草草吃了几口便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等二人下去用膳,萧婧华倚着车窗发呆。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是继续等?还是回王府?
回去的话,父王会担心的。
这两日他本就心情不佳,她不想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要抽出心神操心她。
等吧。
日落之前,他若是还不到,不用去山邑园了,她现在就能给出答案。
萧婧华眼睫湿润,轻轻阖目。
等吧。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
申时正,陆家的青布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城门口。
下车之后,陆埕一眼见到绘有恭亲王府徽标的马车,大步朝前,敲了敲车窗。还没见到萧婧华,率先撞上箬竹冷漠的侧脸,与箬兰愤恨的目光。
“抱歉。”陆埕低声,“我来晚了。”
萧婧华深陷在软枕中,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轻摇了头。
气松到一半,陆埕倏尔觉得不对劲。
她的目光太平静了,似微风吹拂,丝毫不起涟漪的湖面,完全不像她。
心口莫名一窒,他道:“今日已晚,明日再出发吧。”
“不。”
萧婧华掀眸,坚定道:“我要今日去。出城寻间驿馆过夜便可。”
陆埕与她对视。
良久,“好。”
停留半日的两辆马车终于驶出了城。
黄昏时,萧婧华一行到了京城附近最大的驿馆。
驿卒极有眼色,远远看见这么多侍卫一路保护,明显是个贵人,不等马车停下,便早早地候在门口。
等萧婧华和陆埕下了车,更是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二位快里边请。”
说着又使唤另一人引着马夫停马喂马。
进了门,萧婧华率先转着眼珠打量一圈。
京畿地带的驿馆修得都挺不错,干净大气,彰显皇城气韵。
“姑娘可要去楼上看看?咱们驿馆的床榻桌椅,用的料子都是一等一的。菜肴更是味美,大厨可是从京城聚香楼里重金聘请的。”
萧婧华眉头微动,“行,先将我的人安置妥当,再上几桌好菜。”
驿卒笑容满面,“好嘞。”
萧婧华颔首,偏头欲和陆埕说话,却见他带着孟年,径直走向驿卒,另开了两间房。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提裙上楼。
客房的确如驿卒所说的整洁舒适,即便挑剔如萧婧华,也能勉强点头。
箬竹箬兰领着两名侍女绿盈红蕊,将萧婧华今晚要用的东西搬上来,上上下下地忙活。
萧婧华在屋里转了圈,无所事事坐下,盯着箬兰放在桌上的鎏金瑞兽香炉发呆。
箬兰看见了,在她视野死角碰了碰箬竹,几乎用气音说话,“我怎么感觉,郡主这几日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箬竹亦有同感,忧心忡忡叹道:“只盼这次能让郡主开怀些吧。”
浅浅交谈几句,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青烟袅袅,薄雾遮眼。
萧婧华放空思绪,目无聚焦,什么也不想。
好似只有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扣扣”的敲门声将她丢失的神色一点点拉了回来。
好半晌,她才听清门外仿佛天生音色带冷的男声。
“郡主,饭菜好了。”
“啊?哦。”
萧婧华愣了愣,扫视一圈,发现箬竹箬兰不在,起身开了门。
陆埕站在门外,眉心拧着,将她上下端详一遍。
“方才在做什么?为何多次叫你不应?”
“不小心睡着了。”萧婧华仰脸轻声道。
“白日多觉,当心夜里失眠。”
就这么寻常的一句,萧婧华却从里面听出了关心,唇畔顿时生了笑,“没事,我睡得着。”
尾音上扬,是明显的欢快。
“嗯。”陆埕转身,“用膳吧。”
萧婧华唇角微弯,抬步跟上他。
箬兰听见动静抬头,“郡主,奴婢正要去唤您呢。”
箬竹还在领着绿盈红蕊进出。
下了楼,堂内侍卫纷纷与萧婧华见礼。
她矜傲颔首,叫住箬竹,笑道:“别忙了,先吃饭吧。”
箬竹二人隐晦对视。
这是好了?
她们宽心不少,笑着应是。
大堂内早已摆好了几桌饭菜,萧婧华跟着陆埕在其中一桌落座。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菜香,她深深吸气。
中午本就没吃多少,萧婧华早饿了,持著用膳。
她夜间本不多食,或许是受到好心情的影响,今晚竟用了整整一晚米饭。
咽下口中嫩滑兔肉,萧婧华不知为何蓦地想起了家中鸳鸯,问坚持伺候她用膳的箬竹,“临走前没来得及问,鸳鸯安排好了吗?”
箬竹笑回:“郡主放心,妥当着呢。”
她点点头,小口喝着汤。
吃完的陆埕正等着她解释鸳鸯是谁,听她没了动静,陡然有些不适。
若是往日,她早就叽叽喳喳像只黄鹂似的,说清鸳鸯的身份来历生平喜好,可现下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不止此事,今日劳她等了这么久,她竟也没出声指责。
不对劲。
略思索一番,陆埕启唇,“鸳鸯是谁?”
萧婧华喝了口汤,对着他笑,“太子哥哥送我的小猫。”
没了下文。
陆埕越发觉得奇怪,便是孟年也察觉到了不对,捧着碗,借着遮挡,左右来回地看。
陆埕还欲询问,萧婧华已放下碗,姿态优雅地接过箬竹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
驿卒立马喊人来收拾桌面。
这一打岔,便没问出口。
堂内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萧婧华带来的侍卫,还有官员、旅人,闹哄哄的,吵得人耳朵疼。
不止如此,她还感觉到有不少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凝在她身上,暗含打量。
这令萧婧华很是厌烦。
方才没注意,早知道就在屋里吃了。
她忍耐着弯眸对陆埕道:“明日我们一早就走,好不好?”
陆埕随她,“好。”
萧婧华便笑了,“那我先上去了,你早些歇息。”
起身后微顿片刻,趁着路过,她落下一句轻语。
“晚安。”
陆埕看着她的背影,神色略松。
萧婧华提裙在堂内穿梭,为了避免与人触碰,她走得格外小心。
上楼时,余光扫到右后方角落,好奇投去一眼。
那里坐着一人。
穿着一身黑衣,笼罩在阴影中,又带着斗笠,完全看不清模样。
奇奇怪怪的。
她失了兴,正欲移开目光,那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双凶恶暴戾的眼。
宛如藏在洞中的野兽,顷刻间便会张开血盆巨口,咬断猎物的脖颈,血煞之气朝她天灵盖直铺而下。
怔忡间,那人已埋首,隔绝所有视线,旁人再无法窥探。
“郡主,怎么了?”
用完晚膳的箬兰跟在萧婧华身后,见她忽然停下,疑惑发问。
心脏急遽跳动,密集似鼓点,萧婧华摇头,脚步略显虚浮地回了房。
第24章
翌日。
东方欲晓时,驿馆从沉睡中苏醒。
驿卒们早早的起来忙活,烧水备食。
客人们纷纷醒来,来来往往,嘈杂声不断。
萧婧华是被硬生生吵醒的。
昨夜分明是她说的一早就走,她本人却睡到了辰时正。
抱着被子在床上呆坐片刻,萧婧华在箬竹的服侍下洗漱。
下楼时,她下意识往角落里扫了一眼。
那个怪人不在,想来应是离开了。
这让萧婧华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她虽非胆大包天,但胆子也不算小,可一个眼神,竟令她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萧婧华早已忘却,醒来时身体却还记得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
简直莫名其妙。
还好那人走了,还好无人知晓她被一双眼睛吓到梦魇。
否则传出去,她郡主的威严何在?
侍卫们早已装好车,就等她这个主子了。
目光一转,萧婧华朝坐在大堂左侧的陆埕走去。
早在她下楼时,陆埕便发现了,见她走来,为她盛了碗莲子粥。
萧婧华落座,他又盛了碗。
她小声问:“你没吃?”
陆埕言简意赅,“在等你。”
让侍卫们等,那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她是主子,无人敢置喙。
但换成陆埕,萧婧华面色却浮现羞赧。
她埋着头,小口喝着粥,努力面不改色。
“哦。”
用完早膳,萧婧华一行启程上路。
昨晚睡得不好,伴着箬竹低柔的念书声,她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马车还在前行,萧婧华懵懂问:“到哪儿了?”
箬竹时刻注意着她,忙道:“快到集县了。”
揉着眼睛,萧婧华嘟囔,“午时早过了吧,怎么不叫我?”
箬兰嘴角噙着笑,“郡主睡得香,奴婢怎能叫?”她站起身,欲开车门,“饭菜在后面马车里温着,郡主可要用膳?”
萧婧华疑惑,“哪儿来的饭菜?”
“路过一家驿馆,陆大人让孟年去买的。”箬竹回。
萧婧华明显愣住,随后重重点头,“要。”
箬兰便让马夫停车。
片刻后,她拎着食盒回来,一样样把菜摆出来。
萧婧华细细看了眼,心情比方才又好了不少。
他还记得她的喜好。
愉快地用完一顿饭,集县也到了。
王府的马车是识路的好手,加之萧婧华去年曾提过要去山邑园,他早把路摸清了,不曾问过一次路,直接驾车停在了山邑园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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