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他会提出要求,可没成想,下一刻,阿史那苍便凑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腰,就这么把她提了下去。
萧婧华意外掀眸。
身前胸腔震动,男人灼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她听见他在笑。
“放心,不会摔了你。”
萧婧华恍了神。
她瞪了阿史那苍一眼,双脚一落地便转身欲走,连地上的灯也无暇顾及。
阿史那苍的笑声惊走了夜间飞虫,他大步追上萧婧华,与她并肩而立。
“小金花,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嫁给我?”
“不嫁。”
“真的不嫁?我这人虽粗野鲁莽,但却是个疼媳妇的。”
少女冷嗤一声,“看不出来。”
“你嫁给我,不就能看出来了?”
“……不要脸!”
二人吵吵嚷嚷,相伴离去。
夜色寂寥,风轻轻卷走满地残花。
灯光渐暗,骨节分明的手轻触灯笼,有花瓣被风送到手背上,在昏黄的光映照下格外凄凉。
……
走了一段,萧婧华才意识到自己丢了灯。
不过宫中随处点着灯,不至于看不清路,一盏灯而已,丢就丢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蓦地停下脚步,身侧的男人及时刹住,“怎么了?”
萧婧华冷声,“快到了,你先进去。”
阿史那苍故意逗她,“为何?”
萧婧华又忍不住瞪他。
这不是明摆着?
他刚才在大殿之上公然求娶,若是二人一同入殿,明日传出去就变成了她与北夷三王子早有首尾。
她可不想再被人当成笑话。
美人即便是发怒,也是好看的。阿史那苍妥协,“好好好,我先进。”
“不过,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考虑个鬼。
萧婧华翻白眼。目送阿史那苍离开,她在原地等了片刻,正要提步,余光里蓦地闯进一人。
皱着眉辨认片刻,萧婧华意外。
那不是二皇兄吗?他怎么在这儿?
今夜的宫宴,他好似并未出席。
他离开的方向……是柔妃娘娘的……
那人骤然回头,准确地捕捉到萧婧华站在灯下的身影,意外道:“婧华,你怎么在这儿?”
萧婧华嘟囔,“同样的问题还给二皇兄。”
萧长兴失笑,“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萧婧华摇头,“没什么。”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萧长兴主动解释,“今日是我母妃忌辰,想去她生前住过的地方走走。”
“啊?”
萧婧华檀口微张,“抱歉二皇兄,我不知道。”
“无碍,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长兴笑得没心没肺,“不过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可别告诉别人。”
他因逃课被崇宁帝禁足一事萧婧华也知,闻言一个劲点头,发上凤羽在夜风中轻颤。
萧长兴低眸看着萧婧华,“殿上之事,我听说了。婧华,若父皇当真要让你去和亲,你愿意吗?”
萧婧华不接思索道:“怎么会?皇伯父不会勉强我的。”
她话里的笃定让萧长兴微微怔住,随后笑了,“也是,父皇向来疼你。”
看了眼挂在夜幕中的明月,萧长兴缓缓道:“好了,我该走了,你可一定保密。否则若是传出去,父皇非得再罚我一顿不可。”
他叹气,“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了,一年就这么一次,我可不想被困在宫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去潇洒。”
萧婧华保证,“我嘴一向严,二皇兄放心吧。”
萧长兴对她眨眼,摆摆手走了。
目送他离开,萧婧华转身回去。
殿内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区别,大抵就是喝醉的人多了些。
她一落座,乐宁便凑了过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多在外边透透气不行?”
乐宁撇撇嘴,只当她是因和亲一事心情不虞,大度地不和她计较。
“秋猎快到了,你们说我带哪些衣裳比较好?”
她已到适婚之龄,加之有和亲一说,最近安贵妃正焦头烂额地忙着在为她择婿,生怕膝下唯一的女儿就此远嫁北夷。秋猎这种各家儿郎大展身手的时机自然不能放过,没准看对眼了,就多个女婿了呢。
萧婧华没接话。
端和的母妃良贵人有着和安贵妃同样的忧虑,她这几日也被母妃灌输了不少早些定下早些安生的话,隔着萧婧华,与乐宁积极讨论起来。
说着说着,乐宁忽而问:“对了琅华,上次灯会那两名公子瞧着还不错,他们都有婚配了吗?”
萧婧华回忆了片刻,发觉她说的应该是邵嘉远和宁拓,闻言摇头,“应当没有。怎么,你看上他们谁了?”
乐宁脸色爆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问问。”她哼声,“我才不捡你不要的男人。”
萧婧华失笑,“行,为你的志气干一杯。”
乐宁撇开脸,余光里萧婧华一直举着杯,她嘟着唇,端起酒杯和她轻轻一碰,利落地一饮而尽。
听着姐妹俩说着闲话,夜不知不觉更深了。
恭亲王今夜喝得多了些,踉跄着被宫人搀扶着。
萧婧华忙上去帮忙,完着父王的胳膊,小心地搀着他离开。殿外早已备好轿撵,和恭亲王一前一后落座,萧婧华一转眸,正对上一双眼睛。
其他官员大数醉得不省人事,他却跟没事人似的,目光深邃,笑着对她挥手。
萧婧华漠然移开目光。
马车停在宫门口,萧婧华刚上去,迎面一辆车驶来。
谢瑛在敬国公夫人的瞪视下打开车窗,大咧咧探出半个身子,一脸发愁地问:“没事吧?”
隔着缝隙,萧婧华看到云慕筱同样担忧的神情。
她笑着安慰,“没事。”
谢瑛不太放心,回头和云慕筱对视一眼,“明日我们去你府上。”
“好啊。”
萧婧华含笑道:“我等你们。”
车窗阖上,马车缓缓驶出。到王府时,恭亲王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汤正德迎出来,见状忙让人把王爷扶进去。
萧婧华跟着进了正房,取过侍女手上的帕子,轻轻为父王擦拭。
收拾妥当后,她正要走,恭亲王忽而呓语。
“婧、婧华,父王,绝不、绝不会让你和……”
“……和亲。”
萧婧华眼皮发烫,忽然就湿了眼眶。
她回身,手心搭在恭亲王手背上,轻声道:“我知道,父王会一直保护我。”
……
“哐当——”
好似是什么东西被撞到的声音。
陆夫人硬生生被惊醒了。
“什么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披起搭在衣桁上的外裳,摸黑点了灯,用手拢住,缓慢走出。
借着灯光,陆夫人看清了摔在地上那张熟悉的脸,提起的心落了下去,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这么冲的味,你这是喝了多少?”
陆埕在孟年的搀扶下起身。
后者回:“大人没喝,那是不小心洒在身上的。”
“没喝平白摔个大跟头?”陆夫人白他一眼,“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厨房温着醒酒汤,喝了早些睡吧。”
陆埕没动。
孟年为难,“大人……”
“不必管我,自去歇息吧。”
陆埕哑声。
他松开孟年的手,小心翼翼抱着怀里早已熄灭的灯,缓步回房。
孟年站在院里,扶起被陆埕绊倒的竹竿,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片刻后,那人双手空空又回来了,绕着院子小跑。
孟年无法,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和他一起。
银辉清冷,他跟在陆埕身后,悄悄搓了搓手臂。
身上冷,心也冷。
第53章
昨夜没睡好,萧婧华醒来时头一阵阵发疼。
她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想起云慕筱姐妹俩将要登门,闭着眼揉了会儿太阳穴,随后唤了箬竹进来。
洗漱后略吃了两口粥,萧婧华闲着无事,去了琴房。
托着下巴,一手拨弄琴弦。
音不成曲,惊得窗外飞鸟“噗噗”扇动双羽。
指尖重重在弦上滑动,一滴血珠残留。
萧婧华看着指尖血,双唇微动,将它抿掉。
窗外啪啪脚步声渐近,她起身,“是筱筱和阿瑛到了?”
夏菱缓了口气,猛地摇头,“郡主,是北夷的三王子。”
唇内残存着淡淡的血腥气,萧婧华眉心微拧,“他来作甚?”
“苍头一次来京,在京中唯识郡主,不知郡主可愿带苍领略上京风采?”
厅堂内,阿史那苍笑意盎然。
萧婧华冷漠,“三王子说笑了,鸿胪寺与礼部那么多官员,何人不能与三王子同游京城。”
阿史那苍无赖,“可我只想与郡主一道。”
与箬竹一同站在萧婧华身后的箬兰暗戳戳道:“不要脸。”
萧婧华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道:“可惜本郡主今日有客登门,不能应三王子之约。”
“那所谓的客,与郡主很要好?”阿史那苍问。
“自然。”萧婧华颔首,“是我的闺中密友。”
阿史那苍理解了片刻“闺中密友”的意思,挑眉笑道:“既是郡主好友,那让她跟着不就好了?”
萧婧华:“……”
她咬牙,“我们、并无出门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留下。”阿史那苍耸肩,无所谓道:“只要与郡主在一处,我在哪儿都行。”这人简直油盐不进!
萧婧华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她正想说随你,话到嘴边,猛地想起一事,问身后的箬竹,“父王醒了吗?”
箬竹摇摇头,“应当还睡着。”
昨夜宫宴上,父王听见阿史那苍公然求娶喝了那么多,若是知道他追到王府来了,不知得有多气。
为了父王,她也得把这人给弄走。
萧婧华冷笑,“行,你既然想跟,那就跟着吧。”
阿史那苍起身,手捂着胸口,行了个北夷礼,嗓音含笑,“多谢郡主。”
剜他一眼,萧婧华转身就走。
一门心思想着把这人弄出王府,她连衣服也没换,留下箬竹箬兰,就这么出了府。
敬国公府的马车刚好驶来,萧婧华招手。
“筱筱,阿瑛!”
车帘撩起,谢瑛一脸惊讶,“婧华,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萧婧华眼神示意她看向自己身后。
谢瑛几乎瞬间皱起眉头。
没让下人备马,萧婧华一溜烟钻进了敬国公府的马车,隔着车窗,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的阿史那苍。
“三王子可得跟上了。”
阿史那苍挑眉一笑,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哨子。
一匹黑马“哒哒”跑到他身边,他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视线与萧婧华齐平。
“郡主放心,丢不了。”
萧婧华甩他一个白眼,放下车帘坐了回去,“快走。”
予安和觅真接替了原来的马车夫,云慕筱的武婢谢春也出了车厢,与二人一同坐在外头。
“他怎么跟来了。”
谢瑛不满。
“不知道。”
萧婧华语气也不太好。
帘上隐隐映出影子,云慕筱放低音量,“之前倒是并未听过北夷有和亲的意愿。”
萧婧华心中一动,“你们在边关住过,可听说过阿史那苍?”
谢瑛努力回想,老实摇头,“想不起来了。”
“你没什么印象也不奇怪。”云慕筱道:“我们那儿防的是西边戎族,至于北夷,建朝初期,太。祖便与他们可汗定下互不侵扰的盟约,这些年虽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
“不过边关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我倒是听过这位北夷三王子的名字。”
谢瑛连忙道:“那你快说说。”
云慕筱回忆着,“听说他的母亲出身卑微,因生得貌美被可汗宠幸,他出生后,那位阏氏不知为何被弃,三王子,自幼是在奴隶堆里长大的。”
“后来北夷内乱,可汗命悬一线,三王子替父挡刀,这才入了可汗的眼。此后异军突起,如今已是下任可汗的强力竞争者。”
谢瑛若有所思,“听起来是个狠角色。”
“是啊。”云慕筱叹气,担忧道:“他此举,也不知是何考量。”
若是一时兴起便罢了,可如果打着与大盛联姻增加夺位砝码的念头,那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婧华认真听着,未置一词。
她掀开车帘。
阿史那苍立即警觉地看了过来,见是她,扬唇笑道:“你们在说我?”
萧婧华一惊。
他俯身,含笑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定知无不言。”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萧婧华白他一眼,重重放下帘子。
阿史那苍耸耸肩,“阿苍,她不信我。”
嘹呖清啼响彻天际,一只鹰在天边翱翔,似在回应。
他把缰绳在手上绕了两圈,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慢悠悠跟在马车后。
萧婧华带着云慕筱姐妹两人在各种胭脂首饰铺子里打转。
她本想消耗阿史那苍的耐心,可这人着实难缠,不仅没有不耐烦,甚至极为好学,一会儿问这是什么,一会儿又问那个东西的用途。
萧婧华心生疲惫。
谢瑛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出了铺子,悄声道:“我去替你教训教训他。”
“可别。”
萧婧华赶紧抓住谢瑛的手,“他没做什么,倘若动手,那就是咱们落了下风。你回去后定会挨罚。”
谢瑛苦恼,“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跟着?”
话落的下一瞬,阿史那苍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几人齐齐住嘴。
“接下来去哪儿?”
他看着兴致还不错,好似真是来闲逛了。
萧婧华张唇。
“郡主!”
一道惊喜的声音猛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宁拓快步而来,“还真是郡主,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萧婧华心累。
怎么又来了一个?!
阿史那苍眯着眼望着走近的少年,在萧婧华耳畔低声道:“他也是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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