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紧紧抿唇,垂下眉眼。
眼眶有些发酸,心中波涛汹涌,冲击着竖起的高墙。
慢慢的,胸前起伏平缓,她冷静下来,“有事我会去寻太子哥哥,陆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劳烦了。”
陆埕微顿,“太子殿下只会比我更繁忙。”
萧婧华大怒,拍案而起,“我就喜欢找他,要你管!”
陆埕:“……”
……
翌日回王府,萧婧华赶走陆埕,殷勤地为恭亲王倒水揉肩。
恭亲王闭眼享受服侍,悠闲道:“哟,萧大院长今日过生辰还这么体贴呢。”
这是知道她昨日出了什么风头。
萧婧华趴在恭亲王肩头,亲亲热热地说:“父王,今年的生辰礼……”
恭亲王轻哼,“怎么,不满意?”“满意,当然满意!”
萧婧华当即表示,“只是……我能不能先提前预支一下明年的?”
恭亲王问:“你想要什么?”
“咱们家在城外,有没有适合建书院的地?”
恭亲王睁眼,摸着下巴思索,“这个我还真记不清。”
他朝外吩咐一声,“让汤正德过来。”
萧婧华喜出望外,“父王这是答应了?”
“我乖女儿想要什么,父王还能不给?”
“父王真好!”
萧婧华从背后揽住恭亲王的脖子,一个劲地晃啊晃。
“行了行了,别晃了,晃得我头晕。”恭亲王忙道。
透过窗瞧见汤正德走来的身影,萧婧华兴奋地松开恭亲王,提着裙子便往外跑,留下一句含笑嗓音。
“我最最最喜欢父王了!”
“这丫头。”
望着萧婧华拉着汤正德往外走去的身影,恭亲王无奈摇头。
“惯会说些好听的。”
话虽如此,唇畔笑意却久久不落。
晚上崇宁帝宣一家人进宫用膳,晚膳过后,他让成京拿了个木匣子给萧婧华。
打开一瞧,满满当当的银票。
“放手去做,你有此志,皇祖母泉下有知,定然也是欣慰的。”
萧婧华感动地抱住崇宁帝的胳膊,撒娇道:“皇伯父对我最好了,您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伯父!”
“这就最好了?”崇宁帝好笑,“倘若朕说,给你拨几个工部的人呢?”
“真的?”萧婧华惊喜交加,“那就再加一个最!”
“你啊。”
崇宁帝含笑拍着萧婧华手背,转头看着陆埕,“陆卿曾在工部任职,不如就由你为婧华择人吧。”
余光瞧了眼萧婧华,见她神色寻常,陆埕恭声道:“臣遵旨。”
崇宁帝眉梢微动,“今日无君臣,你随婧华唤朕一声皇伯父即可。”
陆埕怔住,从善如流,“是,皇伯父。”
萧婧华朝他翻了个白眼,亲热地和崇宁帝挨在一起说话,惹得乐宁朝她唰唰飞着眼刀。
背对着她的人忽然转过身,笑盈盈道:“乐宁,我的生辰礼呢?”
乐宁猝不及防,眼神险些没刹住,见崇宁帝也跟着看过来,噎了噎,憋气道:“呈上来。”
内侍将礼呈上。
萧婧华打开一看,是条瑰丽绚烂的红宝石璎珞。
她满意了。
端和也趁机送上自己的礼,一对鎏金孔雀石蜻蜓耳铛。
崇宁帝欣慰,“不错,你们姐妹三人就该多亲近亲近。”
三个姑娘笑着,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又纷纷不屑挪开。
切。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闲聊,崇宁帝始终含笑,无半分不耐。眼见天色不早,恭亲王带着女儿女婿辞别。
萧长瑾送他们出宫。
他原和恭亲王并肩,走着走着挪到了萧婧华身旁。
萧婧华心领会神,放慢了脚步,兄妹俩坠在人群后悄悄说话。
“书院夫子可有头绪了?”
萧婧华摇头,“还早呢,先把书院建起来再说。”
“孤倒是有个人选。”
萧婧华眨眼,心里有个猜测,“谁呀?”
萧长瑾道:“敬国公府的云三姑娘。”
猜测得到证实,萧婧华好奇问:“是你提的还是筱筱提的?你们现在什么进展?”
萧长瑾无奈拍了下她头顶,“什么什么进展。”
懂了,暂时还是没戏。
萧婧华略带同情道:“哥,你不太行啊。”
萧长瑾脚步一顿,微笑道:“比起陆卿,还算尚可。”
说他作甚?这有什么可比性?
萧婧华瞪他,“筱筱若是想做夫子,自然会和我提的。不过哥哥。”
她悠悠往前走着,“往后太子妃不在东宫相夫教子,反而在我的书院教书育人,皇伯父和朝臣能同意吗?”
萧长瑾道:“孤既应了她,自然能成。”
萧婧华便笑了,“行,明日我就和她说去。”
“她至今不知孤和你提过与她之事,你别说露了。”
萧婧华哼道:“我知道!”
她哪儿有这么不靠谱!
萧长瑾温和笑着,轻柔抚摸萧婧华柔软发丝,“多谢婧华。”
萧婧华没忍住笑。
宫门口到了,恭亲王和陆埕在前方候着,萧长瑾停下步伐,“去吧。”
“险些忘了。”
他懊恼摇头,郑重道:“婧华,生辰快乐。”
萧婧华眉眼温柔,同样郑重地拍拍萧长瑾小臂,认真道:“谢谢哥哥。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能名正言顺地喊筱筱一声嫂嫂。”
她说完,脚步轻快地向前走。
萧长瑾无奈失笑,“这丫头。”
“那便祝你,心想事成。”
……
和恭亲王分别后,萧婧华和陆埕回了陆府。
这个时间,陆夫人竟在院里等着,见两人回来忙迎上去,“回来了。”
摸着萧婧华冰凉手背,陆夫人忙道:“快给郡主倒杯茶暖暖身子。”
今日生辰,萧婧华给箬兰箬竹放了一日假,都在家里候着,闻言忙应声。
“好。”
携了陆夫人进屋,萧婧华一杯热水灌下肚,只觉通体生暖。
陆夫人挨着她坐,问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萧婧华道:“回王府和父王用了午膳,下午进宫看望了皇伯父。”
简略说完,未听见回音,她疑惑看去。
陆夫人连道了几声“好”,从怀里取出一枚银簪。
簪头呈叶片形,其中镂空刻着花卉蝴蝶,虽无宝珠玉石镶嵌,但很是精美。
萧婧华拿在手中把玩,甜甜笑着,“谢谢娘。”
“你喜欢就好。”
陆夫人笑。
二人凑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眼见夜已深,陆夫人遗憾回房。
萧婧华送她出去。
回来时目光掠过书房,在原地静立片晌,直到夜风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冷了,她才拾阶而上,在书房门前停下。
敲了两下门,里头响起“进”字,萧婧华推门而入。
陆埕坐在书桌后,埋头不知在作何,抬眼见了她,着急忙慌把手里的东西收下去,动作太过慌乱,桌上文书被他拂落不少。
萧婧华朝天翻白眼。
陆埕手脚麻利将东西收拾妥当,站起身,声线紧绷,“郡主。”
懒得问他在做什么,萧婧华道:“你没发现?”
陆埕一怔,不解道:“发现什么?”
“娘心里好像有事。”
萧婧华道:“即便是在等我们,也不至于一直在院里候着。方才与我说话时也心不在焉的。”
像是心中慌乱不安,想寻个人说话纾解郁气。
她语气不好,“你这当儿子的,也不知道去问问。”
陆埕眉头拧起,“抱歉,是我没注意。”
和她道歉有什么用,去和娘道歉啊。
萧婧华转身。
“对了。”
她又转回去,“工部的人你什么时候去给我挑?我着急用。”
陆埕:“明日就去。”
萧婧华视线下滑。
“伤已经差不多快好了,不必担心。”
“谁担心了?”
自作多情。
萧婧华扭头就走。
门口光影一晃,夜色吞噬光亮,只剩院内檐下灯盏散发着暖光。
她走了。
陆埕松开握紧的左手,指尖轻捻。
划痕横亘食指指腹,猩红鲜血冒出。
他擦去指尖黏腻,简单处理过后轻轻关上书房门。抬首望了眼灯火通明的正房,他并未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去。
夜风微凉,轻柔拂过指间伤口,带了轻微刺痛。
陆埕在皎洁月色照耀下缓步走向前院。
灯熄了,整座院子笼罩在黑暗中,寂静无声。
耳畔若有似无的泣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陆埕心口一痛,深深吸气,抬手敲门。
“谁?”
里头响起陆夫人带了哽咽的声音。
“娘,是我。”
……
予安觅真将今日收到的生辰礼全部送进来便退了出去,萧婧华坐在榻上,垂眸认真拆着。
箬兰凑上来,神神秘秘道:“郡主猜猜,今年的生辰礼是什么?”
萧婧华头也不抬,“总不过是首饰香囊。”
每年都是这些,她都猜腻了。
箬兰垮了脸,“郡主怎么一点也不配合。”
她揭开帕子,露出里头一只刻着云纹的银手镯。
萧婧华拿过,眼露喜意,“好看,我喜欢,箬兰费心了。”
虽然每年都是这些,但谁叫她喜欢呢。
谁能拒绝漂亮衣服和首饰?
箬兰忍不住笑,“郡主喜欢就好。”
箬竹也送上了礼,果不其然是只绣工精湛的香囊。蓝锻作底,其上绣着鱼戏莲花,外缀一圈珍珠,煞是好看。
另一张帕子里是一对耳铛,箬竹道:“这是予安和觅真的,祝郡主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萧婧华收下了。
她下了榻,从柜子里翻出匣子,取出四个银锭,“喏,你们一人一个,剩下两个待会儿拿出去分给予安和觅真。”
府中下人们的赏银今早便分下去了,想了想,萧婧华又拿了一个,“这个给夏菱。”
箬兰欢欢喜喜接下,“谢郡主。”
萧婧华心情愉快地回到榻上,继续拆礼。
箬竹箬兰上去帮忙。
“王爷的,这是太子的,云姑娘和谢姑娘……咦?”箬兰疑惑,“怎么没有陆大人的?”
萧婧华动作顿住,口中嫌弃,“谁要他的生辰礼。”
箬兰不平,“就算郡主不收,陆大人也不能不送啊。”
萧婧华眸色骤冷,“谁管他,爱送不送。”
箬竹猜测,“或者,陆大人是想在子时前送给郡主?”
箬兰往外看了眼漏刻,“那也快……”
“行了。”
萧婧华打断,“说他作甚,继续拆我们的。”
箬兰:“哦。”
拆了许久才把礼物全部拆完,箬竹将能得上的留下,剩下的准备明日收进库房。
让粗使嬷嬷抬水进来伺候萧婧华洗漱,二人便拿着银锭退下了。
夜深人静,萧婧华躺在柔软床铺里,闭眼酝酿睡意。
那安神香大抵是用多了,如今半点不起作用。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格外清醒,丝毫没有睡意。
萧婧华痛苦闭眼,开始想着明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阿瑛送的那套襦裙她很喜欢,太子哥哥送的珍珠发冠也好看,但和裙子不太搭,还是戴筱筱那套头面好了,把耳坠换成端和送的,想来应该挺搭。
月光爬窗入室,徒留一地银辉。
子时过了。
萧婧华睁眼,眸中清明。
室内寂静无声,她一人无眠。
也唯有她一人。
第89章
昨夜睡得迟,萧婧华本不欲早起,可心里念着事,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挣扎着起身了。
稀奇的是,陆夫人竟没去铺子,听侍女说她醒了,拎着早膳过来了。
她到时萧婧华正在妆台前由箬竹绾发,从镜子里瞧见陆夫人的身影,很是意外,“娘今日没去铺子?”
陆夫人摆手,“今个儿歇歇,天天都去,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散架。”
箬竹将一支红宝石杜鹃步摇插入萧婧华鬓间,她起身,流苏映着雪面,眉目生辉,光华万丈。
“娘还年轻,怎么就老骨头了。”萧婧华嗔道:“箬兰手劲不错,让她给娘捏捏。”
箬兰脆声:“好嘞。”
她站到陆夫人身后替她揉肩。陆夫人欢喜,“那便劳烦箬兰了。”
箬兰甜甜笑着,“不劳烦,我巴心不得服侍夫人。”
她嘴甜,哄的陆夫人眉开眼笑的,昨夜眉间郁色再不见踪迹。
萧婧华放下了心,吃着陆夫人带来的早点。
早膳过后,陆埕寻过来了。
他腿上的伤已是大好,除了崎岖路需要孟年这个人形拐杖外,其他平地只是走得慢了些,从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对着陆夫人唤了声娘,陆埕道:“走吧,我带你去工部。”
萧婧华面色疏淡,起身理了理袖子,笑道:“娘,那我先走了。”
只短短一句话,陆埕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陆夫人笑着颔首,“去吧。”
萧婧华对她笑了笑,转身出门。
“唰”的一声,予安觅真落在院子里,抱着剑跟在她身后。
箬兰箬竹则是留下整理昨日的生辰礼。
目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外,陆夫人脸上的笑落了,怔怔出神片刻,她和箬兰箬竹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去。
出了院子,她望着湛蓝天色,面无表情地揪着袖子。
……
去往工部的路上,陆埕悄悄觑了萧婧华的面色好几次,终究没忍住问:“……今日可是不快?”
萧婧华心中冷笑。
当初追着他跑,没见他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情绪,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如今她后悔了,他倒是变得敏锐了。
真是贱的。
“这人还没到中年,怎么就眼花了?”萧婧华声色冷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陆埕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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