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放下,衣裙坠地。
鼻尖依稀又出现了那股淡淡的药味,可萧婧华无暇顾及,趴在陆埕身上起伏。
这几个月勤于锻炼,陆埕腰腹间覆了一层薄肌,不会太大,手感对萧婧华来说刚好。
指尖从他侧颈下滑,略微用力,留下一道红痕。
看着他蹙起的眉间,萧婧华眉眼舒展。
疼吗?
那就疼着吧。
她俯身贴着他,在他喉间重重一咬。
陆埕发出一声闷哼,力道陡然加重,萧婧华的报复心很快被撞散了,意识好似飞入云端,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萧婧华不喜亲密事被人撞见,因此云。雨过后,照旧是陆埕给她清洗。
被他从浴桶抱到床上换上里衣,萧婧华钻进被里,被子盖住下巴恹恹欲睡,嘟囔道:“走之前记得把灯熄了。”
陆埕一怔。
他直起身,注视已经闭上眼的少女。
他本就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初时不适应她的冷漠,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逐渐习惯。
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还在他身边,无论什么态度他都能接受。
他能感到她的态度渐有软化,或许她在犹豫,在挣扎是否要原谅他。
三月五月,或是三年五年,他有耐心等。
可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又让他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就好像,她只是一晌贪欢,仅是好奇何为夫妻敦伦,等她厌倦了他的身子,又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去。
婧华。
陆埕伸手,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绘她的眉眼。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无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她睡着了。
陆埕看了她许久,落寞起身,熄了灯,轻轻阖上门。
……
虽箬竹说开山之事一切顺利,但萧婧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神经气爽、精神饱满地起身时,陆埕已经上朝去了。
吃了早膳,萧婧华便动身了。
箬竹这几日日日都去,早已轻车熟路,看着她熟稔地吩咐管事,萧婧华满意点头。
开山事乱,见已走上正途,她便放了心,留下箬竹,带着箬兰和予安觅真回京。
马车停在聚香楼前,萧婧华念着带几样菜去和陆夫人搭伙,还未进门,便有人在后头叫她。
“婧华。”
回头一看,康郡王妃隔着窗与她打招呼。
“表嫂?”
萧婧华惊讶。
自从上次承运寺一别后,她许久未见康郡王妃了,即便是孩子满月也只是差人送去了礼。
一见他们二人,她便会回忆起康郡王妃的惨状,从而心生惧意。
如今碰上了,总不好掉头就走,萧婧华上前,“表嫂这是打哪儿去?”
康郡王妃道:“带孩子回娘家看看。”
萧婧华蹙眉,“他还这么小,能出门?”
“没事,这孩子皮实。”康郡王妃笑了,“婧华可要来看看他?说起来,你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算是哪门子的救命恩人。”
萧婧华失笑。
犹豫片刻,终是不好拂了康郡王妃的面子,只好登上马车。
侍女退至角落,萧婧华在康郡王妃身旁落座。
她穿得轻薄,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婴孩,那孩子生得很是漂亮,又白又胖,脸蛋微鼓,见了她也不怕生,一对圆眼睛滴溜溜地转,朝她咧开嘴乐。
萧婧华也笑了,伸出食指轻轻在他脸上一戳,软软的,又嫩嫩的,像块豆腐。
小孩笑眼弯弯抓住她的手指,萧婧华怕伤了他,没敢动。
康郡王妃笑道:“看来我们阿圆很喜欢小姑姑啊。”
看见这么漂亮的孩子,萧婧华心里的惧怕散了不少,笑着逗他。
他也很给面子,一直乐呵呵的,瞧着就讨人喜欢。
康郡王妃调侃道:“这么喜欢,怎么自己不生一个?”
她看了眼萧婧华平坦的小腹,算着日子,“说来,你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就没个喜信?”
萧婧华笑意猛地一僵。
她忽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之前和陆埕的几次,他们好像……都没避孕?
她这个月的月事来了么?
萧婧华疯狂在心里算着日子。
来了吗?好像没来。
真的没来?到底来没来?
越算心里越恐惧,她怕得手都在抖。
康郡王妃察觉到不对,眉头拧起,“婧华,怎么了?”
“没、没什么。”
萧婧华努力压下内心的惊慌,魂不守舍道:“表嫂,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下次再会。”
她动作轻柔地拨开阿圆的小手,慌里慌张下了马车。连饭也不想吃了,钻回马车后一个劲地催促予安,“走,赶紧回府。”
予安正要动,车门再次打开,萧婧华对觅真道:“你快回去,拿我的帖子请个御医来。”
觅真忙应,“好。”
箬兰担忧问:“郡主怎么了?”
“没、没事。”萧婧华靠在软枕上,忽然问道:“箬兰,我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箬兰摇头,“没。”
萧婧华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来?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她的信期箬兰一向记得清清楚楚,闻言摇头,“奴婢不会记错,的确没来。”
完了。
萧婧华双目无神地倒回去。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惴惴不安地回到陆府,觅真已经将太医请来了。
怀着忐忑的心,萧婧华伸手让他把脉,期间一直盯着老太医的脸,生怕他吐出“恭喜”两个字来。
良久,老太医松手,凝眉道:“郡主这是肝经血虚以至于心神不安的不寐之症,臣开副方子,郡主先吃几日。”
这就没了?
萧婧华犹疑着问:“能诊出喜脉吗?”
老太医微怔,私以为是郡主求子心切,笑道:“郡主和陆大人皆是身子康健之人,该来的总会来的。”
萧婧华彻底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劳烦太医开药。”
老太医写完方子,箬兰随他去拿药,萧婧华只觉压在心上的石头被挪开,顿时神清气爽。
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太久,等箬兰把熬好的药端来时,她瞬间垮了脸。
萧婧华讨厌喝药,年幼时每次喝药都要父王哄,如今长大了也对汤药敬谢不敏。
药碗被箬兰放在桌上,苦涩味在鼻腔蔓延,萧婧华迫不得已离开贵妃榻回到床上。
足足做了三刻钟的心理建设,眼看着药都要凉了,她才慢吞吞地挪到桌旁。
箬兰贴心地准备了不少蜜饯,萧婧华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先甜甜嘴,随后端起药碗,视死如归地抿了一小口。
苦涩味直冲天灵盖,萧婧华呕了一声,快速往嘴里又丢了一颗蜜饯。
苦与甜在口腔内交织,她脸皱成一团,眉眼间的精气神瞬间去了大半。
眼看着汤药几乎没去多少,萧婧华生无可恋。
含了颗蜜饯,她有气无力地端起药碗。
……
陆埕一进院便闻到了浓烈的苦涩药味,眉头一瞬皱起。
进了屋,见萧婧华趴在榻边干呕,他快步上前轻抚她的背,“你在喝什么药?”
接过箬兰递来的白水,萧婧华一口气喝完,恹恹道:“治不眠之症的。”
箬兰拿过空杯,又递上蜜饯,她一连吃了四五颗,这才感觉好了不少。
松开陆埕,萧婧华歪在榻上养神,直到用晚膳,也没把一碗药带走的精气神养回来。
见她游魂一般进了屋,陆埕忙跟着进去。
萧婧华在榻上看书,他试探性挨着她坐下,不见她拒绝,手悄悄放在了她腰上。
呼吸逐渐急促,忽然“啪”的一声,萧婧华拍开他的手,冷淡道:“我不要。”
陆埕缓了缓,“为什么?”
她今日心情不佳,他想让她开心些。
难不成,她对他已经厌倦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埕的心猛地一跳,随后下坠。
萧婧华语气懒散,“我不要怀孕。”
陆埕顿了许久,缓声道:“不会怀孕。”
她抬眸,“什么意思?”
看着少女明亮的双眸,陆埕轻声道:“每次事前,我都吃了避子药。”
回门时,恭亲王让他答应,不能让萧婧华有顾虑。
陆埕明白他的意思。
孩子是期待,可在某种时候来说,也是牵绊和顾虑。
他和萧婧华此时并不适合孕育一个孩子,他也不能让她在犹豫和挣扎时有孕。
他期待着她原谅他,与他重修旧好,可他也希望,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是因为他本人,而不是孩子。
倘若她因为孩子暂且接纳他,在她心里,总会有个结横亘着,令她如鲠在喉。
到时,这段关系或许并不会长久。
陆埕不愿如此。
他想与萧婧华携手白头,想与她共度一生,想让她扫除所有芥蒂,心甘情愿与他做一对普通夫妻。
无论多久,他都可以等。
等到那时,他们或许可以生个孩子。
那是他们共同的期待,而非顾虑。
萧婧华怔忪看他,“你在吃避子药?”
每次欢好时出现的那股药味,是他的避子药?
“是。”
陆埕问她,“现在可以吗?”
萧婧华看了他许久,似乎要看进他心里。
心中酸胀,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让她想疯狂发泄。
最终,她点了头。
陆埕扬唇,倾身覆了上去。
情浓之时,萧婧华听见他问:“今晚,我可以留宿吗?”
所有情潮飞速退去,萧婧华瞬间清醒。
将人推开,她看着衣衫散乱,俊脸微红的陆埕,深吸口气,语气加重。
“我问最后一次。”
“为什么一次次地丢下我。”
第97章
陆埕脸上热度瞬间冷却,长睫轻颤着抬起。
少女定定看着他,面色微红似芙蕖,眸中却含着冷光。
这个问题似乎成了她心中难以拔除的恶刺,一日不弄清楚,她便日日难安。
陆埕张唇,“我……”
萧婧华音色冷淡,“既然说不出口,那这辈子也不用再说了。”
“不。”
陆埕握住她的手,艰难出声,“我说。”
对上萧婧华的眼睛,他一字字道:“是我太过自傲。”
三元及第,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何等荣誉,陆埕当年也曾骄傲,也曾意气风发,胸怀凌云壮志。可他亲眼目睹过饱受流言之苦的母亲是何等煎熬,当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与之对抗。
他选择的对抗方式,却是推开萧婧华。
一年、两年、三年,她始终不离不弃,他却习惯了践踏她的真心。
当时年少无知,如今失去过才知道,他的行为给她带去了多少伤害。
他无耻,卑劣,只敢欺负爱他的人。
“啪——”
萧婧华狠狠扇在陆埕脸上。
泪水似珠串滴落,她浑身都在颤抖。
“婧华。”陆埕抓住她的手,慌乱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有当年那些幼稚的想法和行为,我发誓那是最后一次。”
他不会再怀疑自己,不会再用伤害她的方式一遍遍证明自己。
萧婧华用力抽出手,她哭着喊:“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陆埕手一僵。
她趁此机会收回手,推开他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
陆埕在原地僵了许久。
她压抑的哭声似一把刀,一刀刀割在他心上,令他心如刀绞。
他白着脸道:“婧华……”
“滚出去——”
陆埕僵硬着身子向外走。
阖上房门,他靠在门上,无力闭眼。
……
萧婧华缩在被子里哭。
在一段感情中付出太多,当对方发生改变时,她下意识审视自己可是做错了什么。
她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她娇气任性,太缠人了,陆埕才会对她那般冷漠。她想过变得和别的姑娘一样柔顺体贴,温柔小意。
可尝试后才发现,她做不到。
倘若她变了,那她还是萧婧华吗?
可原来,这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爱一个人而已,她有什么错?
错的是陆埕。
是他的幼稚造成了两人如今的局面。
泪水淌入鬓间,萧婧华缓缓抱住膝盖。
若是不曾遇到温婵姿丹晴几人,不曾知晓养护院那些孩子的存在,不知陆夫人和陆埕年幼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定会再狠狠给陆埕一巴掌,留下和离书搬回王府。
她堂堂琅华郡主,凭什么要因陆埕的过错受他那么多委屈。
可她知道。
她知道,自尊对他们来说有多珍贵。
她可以指责陆埕的行为,却不能责怪他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萧婧华蜷缩起身子,低低啜泣。
母妃,我该怎么做。
原谅他吗?
可轻易原谅他,是对从前的她的背叛。
烛火摇曳,月色皎洁,一门之隔的两人在红尘中挣扎陷落。
……
近乎一夜未眠,直到天快亮时萧婧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陆埕早已不在府中。
萧婧华坐在床上发呆,听见动静的箬兰进来,瞧见她红肿的眼吓了一跳,“郡主和陆大人怎么了?他在您门前站了整整一夜,您又成了这副模样。”
萧婧华轻声道:“是吗?”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是啊。奴婢过来时天还黑着,见到人影时险些没吓死。”
箬兰忙让人去取冰来,小心翼翼地替萧婧华敷眼。
“对了郡主,您让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萧婧华勉强打起精神,“什么?”
“那位纪淑然纪夫人祖籍营州庆县,终身未嫁,家中唯有母亲需要赡养。至于最后一次现身……庆县偏僻,离京远,倒是暂时没打探清楚。”
“派人去……”话未说完,萧婧华倏尔僵住。
庆县偏僻……
庆县虽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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