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她眼中疲惫,陆埕改口,“好,你那好好休息。”
下一刻,萧婧华“砰”一声关了门。
陆埕抿唇,下了楼,在人群中找寻箬兰的身影。
……
三日后,萧婧华几人搬进了唐岚家隔壁。
侍卫们进进出出,来回好几趟才把东西搬进屋里。
时至傍晚,萧婧华立在院中,猛地一拍额头。
“遭了,忘雇厨娘了。”
这次出行她尽量轻车从简,除了侍卫以外只带了予安觅真箬兰三人,云慕筱和谢瑛更不必说,本就是负气离家,身边就只跟了一个谢春,这一路上吃住都是在客栈,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云慕筱皱眉望了眼天。
“只能明日去了。”
唐岚的院子够大,前院划给了侍卫们,后院只她们三人,一人一院未免太过空旷,索性都住一起了。
话音方落,箬兰喘着气跑了进来,“孟年送了三个厨娘过来,还有一大车新鲜菜,就停在门外。”
谢瑛大喜,“刚打瞌睡枕头就递来了,陆大人不错啊。”
萧婧华不情不愿道:“一般吧。”
瞧见她瞳孔中漫出的笑意,云慕筱低头一笑。
口是心非啊。
不过那三个厨娘终究没用上。
唐岚念着她们刚安顿好,诸事多有不便,特让人来请她们去用膳,甚至连侍卫们都考虑好了,叫了几大桌好酒好菜。
萧婧华举杯,“二位破费了,我敬你们一杯。”
唐岚的丈夫薛正身形健壮,五官虽端正,却有几分凶相,令人意外的是脾气却不错,闻言谦逊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与小女投缘,相帮也是应该的。若我往后不在家中,还请几位帮忙照看照看内人与小女。”
谢瑛一口应下,“薛兄尽管放心。”
席上其乐融融,间或响起薛唐的笑声,可谓宾主尽欢。
萧婧华浅饮了两杯,回去时有些晕乎。箬兰尽职尽责地给三个主子喂了醒酒汤,伺候她们睡下。
萧婧华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睡去。
好在她喝的不多,翌日醒来时没什么宿醉的症状,只是苦了谢瑛,昨夜与薛正喝得尽兴,现在还睡着。
正和云慕筱用着早膳,箬兰进来,脆生生道:“郡主,陆大人来了。”
萧婧华喝了口粥,“来就来呗,还得让我请他进来?”
陆埕请来的厨娘手艺不错,虽还未习惯庆县口味,但这粥却极鲜。
箬兰摇头,“他是来带您和云姑娘去纪夫人家的。”
萧婧华一怔,“这么快?”
昨日才安顿下来,他今日就找着地方了?
云慕筱听了放下粥碗,“那咱们快些,别让陆大人等急了。”
萧婧华嘟囔,“慌什么,让他等等怎么了。”
话虽这么说,动作却加快了几分。
留下箬兰照看谢瑛,萧婧华挽了云慕筱,带着觅真和谢春出门。
迈出大门,一眼便见到立在石阶下的陆埕。
素衫裹身,领口和袖口处绣着一圈青竹,腰间丝绦勾勒出劲瘦腰身,如圭如璋,风神散朗。
一旁停着马车,他抬睫看来,笑如朗月,“走吧。”
萧婧华脚步微停,拉着云慕筱钻进马车。
陆埕接过孟年牵着的缰绳,跨上马,在前头带路。
七拐八拐进了条巷子,马车进不去,谢春留下看守,其余几人步行入巷。
陆埕道:“婧华,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
他轻声道:“纪夫人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萧婧华震惊,“她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陆埕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需得问问邻里。”
和云慕筱对视一眼,萧婧华点点头。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埕指着某个方向,“我租的屋子与这儿就隔了一条街,附近的老人家或多或少清楚一二。”
说话间,他停下,“到了。”
萧婧华望着眼前的小院。
墙壁斑驳,大门掉了漆,上头结着好几个蛛网,有蜘蛛在网上爬动,像是许久无人居住。
萧婧华拉着云慕筱往后退了一步。
恰在这时,对面门开了,有个婶子端着盆出来,狐疑地扫了几人一眼,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疑惑道:“你们是?”
陆埕上前交涉,“婶子,我们是纪淑然纪夫人老师家的小辈,听闻纪夫人失踪多年,正巧路过此地,想来拜访她的母亲。”
“你们说这宅子以前的主人?”
婶子指了指对面,“她都死了好多年了。”
陆埕问:“婶子可知纪老夫人是何时故去的?”
婶子摇头,“我搬来不久,只听邻居说了两句,你们要是想打听这家人,去巷口的郭家,就前头大门最气派那家,听说郭家婶子当年和这家人交情不错。”
陆埕谢过,“多谢婶子。”
婶子悄悄看了他们两眼,正想倒掉盆里的水,往萧婧华和云慕筱衣裙上看了两眼,扭头换了个方向。
乖乖,那姑娘身上的衣裳还会发光,这得不少银子吧。
陆埕转身,“走吧,去郭家。”
萧婧华和云慕筱点头。
谢春正守着马车,见几人出来,刚思忖怎么这么快,便见陆埕敲响了隔壁房门。
她又坐回了车辕。
片刻后,门被打开,身着水蓝色短衣长裙的婶子皱眉瞧着几人,“你们找谁?”
陆埕作揖,“在下陆埕,想找郭家老夫人打听纪家之事。”
“找我婆母?”郭家儿媳问:“你们和纪家是什么关系?”
陆埕道:“是纪夫人先生家的小辈,纪夫人失踪多年,长辈心中一直挂念,此次路过庆县,便想来打听一二。”
郭家儿媳思索片刻,将门打开,“进来吧。”
陆埕拱手,“多谢婶子。”
院里坐了个银发老夫人,择着菜和脚边的小孙子说话,见几个陌生人进来,正疑惑,听儿媳说起是来打听纪家之事,眼泪顿时从眼眶里涌出来。
郭家儿媳抚了抚婆母的背,“娘,您别激动。”
往里喊道:“闺女,快把你弟抱进去。”
“诶。”
里头响起少女的声音。
她匆匆出来,目光好奇扫了一圈,抱着小弟进了屋。
等她进了屋,郭老夫人瞬间老泪纵横,“芳娘这一辈子,苦啊。年轻时嫁个男人不成器,成日只知喝酒斗鸡,不务正业,喝着喝着,竟是直接掉河里淹死了。”
“丈夫死后,家里人让她改嫁,她带着年仅五岁的淑然嫁了,谁知那家人嫌弃她带个拖油瓶,背地里虐待淑然,不到几日,那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臂上被掐的全是青紫,怕娘担心,她硬是忍着没哭。”
“后来芳娘发现,和婆婆打了一架,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听说芳娘坏了底子不能生,那黑心肝的一家休书一封,把她和淑然赶出家门。”
郭老夫人抹着泪道:“她月子都没坐稳,寒天腊月的,冻的人都快没了。可念着淑然,她硬是挺了过来,没日没夜地做工绣花,想着把淑然养大,给她攒嫁妆,几乎快把眼睛熬瞎了。”
“淑然争气,靠着偷听私塾先生讲课,学了不少字,夜里拿着竹子和鸡毛练字,写得成样了,就跑到书铺求掌柜收下她。”
“那掌柜心善,给了淑然活计,芳娘的日子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郭老夫人颤抖着放下手,郭家儿媳坐在一旁替婆母拍背,她缓了口气,接着说:“后来书铺里来了个贵人,见淑然天资好,想收她为徒,芳娘本来是不愿的,可淑然跪着求她,她说,只有她学了本事,以后才能让娘过好日子。芳娘拗不过她,哭着送她离开。”
“淑然每次寄信回来,芳娘都能高兴好一阵,高兴过后,她又开始日夜接活,她说淑然在长身体,吃的多,总不能一直靠先生养着。”
“淑然每隔两年会回来看望芳娘,每次回来,这身上的劲啊,都不一样。邻里邻外都说,淑然往后啊,一定是个有大本事的,芳娘听了乐得两晚上没睡着。”
郭老夫人面带回忆,“我记得,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淑然回来后芳娘来找我,她说淑然的先生给她在京城找了个活计,等她安顿下来,就接她过去。那可是京城啊,皇帝老爷脚底下,听说遍地是权贵,吃的比黄金还金贵。芳娘又是骄傲又是担忧,生怕给淑然添麻烦。”
“可没过几日,淑然就不见了。”
泪水从郭老夫人眼眶中落下,她哽咽道:“芳娘疯了一样地找,翻来覆去地找,就是找不见。官也报了,邻居也帮忙找了,可淑然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活生生的不见了。”
“有人说淑然跟男人跑了,也有的说她遭遇不测,被人毁尸灭迹,早就死了。芳娘听了,这精神劲一下就散了,人也病倒了。淑然这孩子孝顺,若非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回家。我想啊,她该是没了。”
“没两年,芳娘就走了,临走前嘴里一直念着淑然的名字,瞪大眼睛握着我的手,说淑然来接她了。”
郭老夫人拍着膝盖,哭道:“芳娘她死不瞑目啊!”
小院里回荡着郭老夫人的哭声,郭家儿媳忙进屋给她倒水,陆埕接替她的位置,轻轻拍她的背。
一杯水下肚,郭老夫人缓了口气,可眉间的精神也散了。
她拉着陆埕的手,乞求道:“我看你这后生是个有本事的,你能不能,帮忙找找淑然?哪怕是尸骨,也让她们母女在地下团聚。”
陆埕掌下收紧,反手握住她,沉声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
得了这声回应,郭老夫人眼里涌出了泪,用力握着陆埕的手,含着哭腔道:“好,好啊。我替芳娘谢过你们。”
离开郭家,萧婧华和云慕筱心情沉重,眼眶泛红。
“纪夫人恐怕……当真遇到不测了。”
萧婧华没出声,交给孟年一袋银子,“你去买些补品,给郭老夫人送去。”
孟年应道:“好。”
云慕筱轻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陆埕道:“去祭拜祭拜纪老夫人。”
方才他已经将纪老夫人安葬之处打听清楚了。
萧婧华和云慕筱无异议。
买了祭品,觅真驾着马车出城。
纪老夫人葬在城外山上,离官道不远,想必是郭老夫人念着她思念爱女,心里存着妄想,想着若是纪淑然回来,她第一时间便能知道。
陆埕摆上祭品,三人在坟前静立。
冥币燃起的火光映着眉眼,纷纷凝重。
最后一丝火光被吞灭,萧婧华道:“走吧。”
云慕筱点头,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某处,霎时顿住。“这是什么?”
第100章
云慕筱蹲下身,挽起袖子,从墓边落叶中拾起一物。
白色纸张,带着被火烧过的痕迹。
萧婧华迟疑,“这是……冥币?”
云慕筱张手,由着风将手中余烬吹走。
“不错。”
萧婧华掏出帕子给她擦拭指尖,望了眼方才几人烧冥币的位置,“是郭家人来祭拜过?”
陆埕摇头,“郭家人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来一次,清明已过,方才那张残币,倒像是前两日的。”
这就奇怪了。
萧婧华正想把弄脏的帕子丢掉,忆起承运寺一事,皱眉将它叠起,“那这是何人留下的?纪老夫人的亲戚?”
陆埕仍是摇头,“纪老夫人被休后,纪家亲眷早已把她逐出家门,不可能祭拜。”
“总不可能是纪淑然吧?”
萧婧华说要,摇头否决,“若是纪淑然,她不可能不露面。”
“别想了。”云慕筱握住她手,“先回去吧。”
萧婧华按捺住好奇,点了点头。
回到县城,几人正要分道,陆埕敲开了车窗,“婧华,你随我走一趟吧。”
萧婧华仰脸望他,“做什么?”
陆埕抿唇。
“不说我走了。”
说着萧婧华便要关窗。
陆埕忙把窗摁住,目光往后一递,云慕筱默默转开脸,捂住耳朵。
含着赧然清了清嗓子,陆埕低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有东西要交给你。”
萧婧华:“现在给不行?”
陆埕无奈,“东西不在身上。”
“好吧。”
她不情不愿应声。
予安停下马车,把缰绳递给谢春,随后跃下车辕,扶萧婧华下来。
足尖方落地,一只修长手掌落在眼前。
他的手比她大得多,肤色似玉,掌心宽厚,纹理清晰。
萧婧华把手放上去。
握住她的手收紧,将她拉到马上,如高山雪水般清冽干净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陆埕拥着她,手臂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腰,带来轻微痒意,让萧婧华下意识收腰,挺直腰背,与他隔开距离。马车从旁路过,云慕筱的声音响起,“婧华,我先回了。”
没说让她早些回来的话,谢春驾着马车飞快从身边跑过。
萧婧华:“……”
身后胸膛微微震动,陆埕喉间含糊发笑。
萧婧华回头瞪他,“笑什么,还不快走。”
“遵旨。”
不同以往的清润,低沉磁性嗓音在耳畔传开,隐隐含着笑意,萧婧华后背一麻,白皙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薄红。
她恼羞成怒拧了把陆埕小臂,“赶紧走。”
陆埕反手将她的手收拢,牵引着她握住缰绳,一夹马腹。
“好。”
陆埕租的屋子果真只与纪家隔了一条街,将马丢给孟年,他引着萧婧华进屋。
一进的小院对萧婧华来说极为逼冗,好在被收拾得很干净,否则她保准掉头就走。
提着裙子跟在陆埕身后,萧婧华四处看了看,“那些衙役呢?”
陆埕道:“在隔壁。”
赁房的时候便想着萧婧华或许会来,她一定不会乐意踏足男人太多的地方,陆埕索性与他们分开住。
果然,萧婧华听了之后面上满意了几分。
陆埕的屋子很是简陋,只有简简单单的床、柜子和镜子,除了床上有被褥,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出住了人。
陆埕本想给她倒茶,一抹茶壶,指尖冰凉,直接放弃,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
“这是什么?”
陆埕把东西打开,露出里边的十来个瓷瓶。
“不是怕苦?我特地找箬兰要了方子,让大夫连夜把药制成了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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