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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澄脸上写满了忧虑，抓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两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陷入极大的焦虑之中。
江天谕沉默良久，揉揉她的头：“好，明天去问医生，现在很晚了，先睡吧。”
甘澄一夜未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江天谕也同样，陪她一夜。见她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手探过去，摸她的额头。
“江天谕，我们去医院吧。”
江天谕嗯了一声：“好，现在就去。”
车上，甘澄不再有往日的活泼劲儿，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机，双肩耷拉着，无神地望着窗外。
到了医院，甘澄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内心的不安如潮水般蔓延。
两人坐在医生面前，江天谕握紧甘澄的手，平静开口道：“现在可以进行引产吗？”
医生一听此话，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严肃，看了面前的孕妇许久，接着目光移到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身上，观察“他”的反应：“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引产呢？是胎儿有什么异常问题？产检报告有吗？”
甘澄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下意识看江天谕。
江天谕捏了一下她的手，问医生：“如果要做引产手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医生表情凝重，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不知想了些什么，眉皱得愈发深了。最后她目光落在江天谕身上：“你已经9个月了，在这个阶段进行引产，风险非常大。而且，如果没有符合法律要求的特殊情况，比如胎儿严重畸形，或者孕妇出现危及生命的并发症，我们是不能随便进行引产手术的。”
江天谕问：“会有什么风险？”
见面前的人还没打消念头，医生的面部线条变得紧绷，声音极度严厉：“先不说风险，我刚才说了，医疗行业有严格的规定，对于怀孕晚期且母婴健康的情况，你到哪家医院都是一样，不会给你做手术的。”
接着，医生开始对两人讲引产的风险。
怀孕九个月，此时胎儿基本发育成熟，引产出来可能是存活的早产儿，早产儿会面临呼吸窘迫综合征、低体温等多种并发症。对于孕妇，引产还会破坏子宫颈的防御机制，引发子宫内膜炎等严重的感染性疾病。
子宫过大，引产过程中容易出现产后出血，可能导致失血性休克。还有发生羊水栓塞的风险，会危及孕妇的生命。
听到某个字眼，甘澄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树叶，狠狠一颤，反握住江天谕的手：“医生，我们不做了！”
从医院回来之后，甘澄仍处于焦虑之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慌乱。不论江天谕怎么安慰，都无法吹散她脸上密布的阴云。
晚上，甘澄又失眠了。
她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没有动，怕打扰到江天谕睡觉。
江天谕轻轻嘶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甘澄连忙打开灯，猛地坐起来，脸上的神情瞬间被担忧笼罩：“江天谕，你怎么了？”
“有点痛。”
“痛？肚子痛吗？”甘澄紧张地看着江天谕，见他点头，着急地说，“现在叫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江天谕摇头：“不是，甘澄，手给我。”
甘澄伸过去，被他握住，贴到肚皮上，感受到皮肤底下的触动。
宝宝好像踢了她一下。
江天谕看着她，缓缓说：“宝宝听到我们说不要TA，在抗议呢。”
甘澄弯下身子，凑近江天谕的肚子，小声地说：“宝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不要你，只是……”
“甘澄，相信我，宝宝会平安健康地出生。”他目光坚定，又充满了力量。
“我也不会有事。”
预产期前一周，两人住进了医院。甘澄将行李放置妥当，开始整理床铺，在床头放一个软枕，扶着江天谕靠上去，然后又切了一盘苹果。
自那晚之后，甘澄内心虽仍处于对未知的焦虑中，但再也没表现出来。
毕竟江天谕快要生了，她不能让他承受更多的压力。
不过，江天谕倒是没半点紧张的样子，每天使唤她还愈发的自然。
倒水、切水果、锤腿捏肩什么的，甘澄没意见。偶尔喂个水果，也没关系。
到后面，愈发得寸进尺。
穿衣服要她帮。
连吃饭都要人一口口喂进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甘澄觉得自己好像古代奴隶主家的仆人。
江天谕以前还会装一下，说自己手没劲，现在呢，一到饭点，就坐等甘澄喂他。
甘澄把折叠桌翻起来，桌上布好菜。
江天谕已经做好被喂的准备，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单手举起书，另一只手不时地翻页。
而甘澄端着饭碗，坐在旁边。
他看一眼桌上的哪盘菜，甘澄就夹起来，喂他。
“是这个吗？”甘澄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筷子指了一下西兰花。
“嗯。”
江天谕的目光重新回到书上，微微张开了嘴，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服务。
这段时间喂下来，甘澄还颇有眼色，基本江天谕一瞄，甘澄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甘澄紧盯着江天谕，见他似乎看了一眼那盘虾仁，立刻夹起来，送入他口中。
江天谕眼中快速滑过一丝诧异，仿佛她准确猜中了他的心思。
然后他目光流露出对她夹菜手艺的肯定，看上去非常满意、愉悦的样子。
甘澄注意到他略微弯起的眼睛，隐秘的快乐在心底蔓延开来。
手也不酸了，甘澄更加用心地给他夹起菜来。
这么过了一会儿，甘澄脑海中冒出自己看的那些古装剧。
就她现在这种服务，在古代，也是能混到贴身大丫环的程度了吧！
甘澄越想越不对劲。早上她要比江天谕起得早，一醒，就扶他去卫生间，给他挤好牙膏、擦脸，再帮他梳头。白天不仅要给他喂饭喂水果，还要铺床叠被、端茶送水、锤腿捏肩……除了不能替他上厕所，她可什么都干了！
江天谕又看了一眼那盘虾仁，甘澄没动筷子，他询问的目光投过去。
算了，甘澄认了，夹起虾仁往他嘴里送。
暗暗想道，江天谕怀孕也很辛苦，生孩子又痛。
而且他马上就要生了……一想到这个，甘澄的心便沉重起来。
她应该全方位照顾好他，让他随时保持愉悦的心情。
“甘澄。”
江天谕放下书，叫了一声她。
“嗯？”
“羊水好像破了。”
江天谕看着她，表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第60章 还好
医生护士很快来了，让江天谕平躺下来，臀部垫高。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连接上胎心监护仪。
过了一会儿，甘挽白和江从霜都到了。
医生护士定时来检查宫口扩张程度。
甘澄看见江天谕脸上的汗在不断地冒出来，呼吸也愈发急促。
“是不是很痛？”
“……还好。”
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宫口终于开到三指。甘澄穿好无菌隔离衣、帽子、口罩和鞋套，跟江天谕一起进产房。
江天谕一直看着甘澄。他紧紧地握着甘澄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使他的身体猛地绷紧，额头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即便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他却一声痛都没有喊，极力地控制呼吸的节奏与频率，跟随医生的指示用力。
脸上的汗水哗哗淌下，打湿头发和衣服。
江天谕浑身都湿透了，一缕缕发丝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甘澄眼睛红红的，什么都做不了，弯下腰，轻声叫他名字，在他耳边说：“你是最棒的。”
“甘澄……”他声音虚弱。
“嗯，我在。”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嘴张了张，这刹那，又一阵猛烈的宫缩袭来，他深深呼吸以缓解疼痛。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以前我——”他又停下来，痛苦地皱起眉头。“你先省点力气，等宝宝出来后，再跟我说吧。”
江天谕突然呛了一声，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医生护士齐刷刷地看过来。甘澄看到医护人员的反应，心猛地一紧，惊慌地问：“怎么了？”
主任神色凝重，迅速俯下身来，目光专注而敏锐，查看了江天谕的口唇、指甲等部位，盯着旁边监护仪器上显示的呼吸频率和血压数据。
主任立即捕捉到危险信号，大声道。
“怀疑羊水栓塞，按照预案迅速行动！”
对助产士说：“用产钳，让胎儿尽快娩出。”
甘澄的梦中，她在孩子出生五分钟后，出现大量出血，遭遇罕见的羊水栓塞，抢救了六个多小时，几乎全身的血都被换了一遍。
甘澄一直害怕江天谕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麻醉科、重症医学科、血液科等抢救小组专家都在旁边，严阵以待，妇产科主任一开口，他们迅速进入紧急状态，展开全力救援。
甘澄站在边上，看到医护人员将江天谕围了起来，各种医疗仪器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她脑中一片空白，被风暴席卷。
护士让她先出去。
走出去时，她好像听见江天谕叫了她一声，她呆呆地转过头，手术室门在面前缓缓合上。
甘挽白也听说了情况，面容担忧地看着她：“澄澄。”
看到母亲，甘澄的泪水便止不住了，抱住母亲，头埋入她发间：“怎么办……都是我的错……”
羊水栓塞是产科最凶险的并发症，死亡率很高。在虚拟的小说世界中，她幸运地被救活了，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像书中写得那样简单、轻易地就可以确定结果。
万一，江天谕……
甘挽白身体微微僵硬，本来还有些不适应，不习惯甘澄这具躯体的亲近，看到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心中的那点膈应渐渐消散，她伸出手，抚摸女儿的脑袋，声音温柔：“澄澄不要怕，天谕会没事的。”
江从霜也走过来，把甘澄拉到椅子前，让她坐下，安慰道。
“橙子别怕，一定没事！你要相信江天谕，他这个人命很硬的，绝对能挺过来！”
甘澄抱着母亲，不住抽噎：“嗯，江天谕他一定能挺过来，一定会没事的。”
“澄澄，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甘澄摇摇头：“我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来说，孩子已经平安出生，放入新生儿房中进行观察和护理。
江天谕还在抢救室中。
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早上七点，江天谕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主任满脸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走出抢救室，宣布了这个结果。甘澄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直接晕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甘澄脑袋还有些昏沉，挂着水，母亲坐在旁边照看着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甘澄摇头，像是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一个激灵坐起来：“江天谕呢？江天谕怎么样了？”
“天谕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刚刚去看过他，他累坏了，正在睡觉呢。”
甘澄身体放松下来：“我也去看看他。”
“急什么。”甘挽白拍了一下她，“天谕就在旁边，跑不掉，你先把水挂完了，再去。什么东西都没吃，等会儿又晕了！”
江从霜满面笑容地走进房间，一手拎着饭盒，一手举着鲜花，声音满是兴奋与喜悦：“橙子！我刚才去看我侄子了！超级可爱啊，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子！”
甘澄懵懵的，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甘挽白微笑看着甘澄。
江从霜送上花，为这美好的时刻而欢呼：“橙子，恭喜你晋升当妈妈啦！
过了片刻，江从霜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俏皮：“啊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应该是……爸爸？”
甘澄挂完水，去看江天谕。
她站在病房门口，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房内，江天谕安静地躺在床上，正午的阳光从窗口倾洒进来，柔和而温暖，给他周身渡上一层金光。他仿佛被一层圣洁的光辉笼罩。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他好耀眼。
“甘澄。”
他睁开眼，唤她，声音似轻柔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她心间。
甘澄走过去，坐他旁边。
江天谕举起手，指腹擦她眼下的泪。
甘澄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握住江天谕的手，泪眼汪汪，哽咽着说：“江天谕，还好你没事。”
他专注地望着她，许久，他启唇，声音有些沙哑：“还好……”
是我。
第61章 宝宝
江天谕又睡过去了。
甘澄坐了一会，去新生儿房看宝宝。
在护士的指引下，甘澄找到了印着她和江天谕名字的那张婴儿床。看到躺在里面的小宝宝，甘澄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圆圆的脑袋，皮肤白皙清透，小鼻子小嘴，好可爱。
小扇子似的睫毛扇动几下，婴儿慢慢睁开眼睛，一对瞳仁乌黑，像两颗圆润的葡萄。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心尖被一把羽毛小刷子挠了一下。
转头询问：“我现在可以抱抱他吗？”
护士含笑说：“当然可以。”
小小软软的身躯依偎在甘澄怀里，不吵不闹，睁着那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凝视着她。
甘澄抱着婴儿走出新生儿房，旁边没人，她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宝宝，我是妈妈。”
婴儿缓缓眨了眨眼睛。
“我带你去看江天谕。”
甘澄本想等江天谕醒来，刚坐下，怀中的婴儿突然有了动静，身躯朝江天谕的方向倾去，小手努力地向前伸着，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
甘澄差点没抱稳，后背陡然生出冷汗，两臂圈住，手抚了下小脑袋：“宝宝乖乖的啊，先别动，等江天谕醒来。”
小手掌似乎推了一下她的手臂，力量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宝宝转脑袋，乌黑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两圈，看了看四周，接着，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甘澄看，小眉毛轻轻皱了皱，似乎在仔细地打量着她。
甘澄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上手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天谕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脸上的神情略显不安，眉头皱起，嘴唇紧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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