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从扶手箱抽出两张纸巾,默默伸手递给他。
秦嵩接过来,低头拿纸巾用力捂住脸。
秦嵩赶到的时候,秦宝已经哭得快要晕死过去了,几个人架着他,把他扶到路边坐下。
秦嵩的手脚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秦宝的胖脸。
秦宝睁开眼睛,看到秦嵩后又张嘴哀嚎起来:“哥啊——!”
秦嵩:“你给我把嘴闭上!站起来!”
秦宝用力撑着地,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咪咪跑过来架住他,秦嵩看到她脸上的粉底被眼泪弄得一道一道的。
咪咪:“哥,你别让他起来了,他刚才哭得都快要休克了!”
秦嵩盯着秦宝的眼睛:“爸妈在哪?”
秦宝颤抖着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在化妆。”
秦嵩咬着牙问:“爸妈什么时候出的事?肇事司机在哪?”
秦宝:“一大早,爸妈去给我买菜……”
秦嵩突然一拳打在秦宝脸上,血红着一双眼怒吼:“你他妈的自己没有手脚吗让爸妈给你买菜!爸妈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年,我没让他们买过一次菜!”
咪咪尖叫着扑上来推开秦嵩:“秦嵩你滚开啊!你打他干什么!这是他的错吗!”
秦嵩蹲下来,用手扶着地面。
咪咪也蹲下来抱住秦嵩的胳膊:“哥,你别怪秦宝了,爸妈一早骑着车子出去的,渣土车有盲区……”
秦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几天后,秦嵩坐高铁回到了A城。
他再也开不了车了,怕自己一个恍惚就扎进高速中间的隔离带。
他瘦了7斤,两腮已经胡子拉碴,头发也乱蓬蓬的。
几天时间,他的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五个胡横打来的,八个何倩打来的,十八个黄媛瑞打来的。
下了高铁,秦嵩打车回到家里。
开了门,何倩看到秦嵩的一瞬间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
秦嵩平静地说:“我爸妈没了,我刚办完丧事回来。”
何倩愣了几秒,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她扶着秦嵩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秦嵩摆摆手:“不喝了,谢谢你。”
何倩坐在他旁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想了想,又站起来,紧紧抱住了秦嵩。
秦嵩任由她把自己的头抱在怀里,却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抱住她了。
何倩哭着说:“秦嵩,对不起……”
秦嵩拍了拍她的腰:“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何倩:“我也该去的,你怎么没让我去……”
秦嵩淡淡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没必要让你去陪我奔丧。”
何倩低头看着他:“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
秦嵩扯了扯嘴角,想对她笑一下,干裂的嘴唇却突然被扯出了血。
何倩给他用温水蘸着棉签擦干净,又敷上一层薄薄的凡士林。
秦嵩拍拍她的肩膀:“我走了。”
何倩:“你要去哪里?”
秦嵩:“去哪都一样。我们的三天已经过完了,以后你好好住在这里。”
何倩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她连忙开口:“你住吧,住多久都行,你现在状态太差了,我不放心你。”
秦嵩摇摇头,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他们住了将近十年的家。
何倩站在他背后难过地看着他,他的头上冒出了几根白发。
秦嵩走后,何倩在客厅静静站了一会,擦了把眼泪回到了卧室里。
她的床头放了一个快递袋,几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陌生女人,另一个是何宇川。
那封信是打印出来的,宋体。
至于信的内容,过去的几天里何倩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她现在闭上眼几乎能背出来。
信的最后一行被放大加粗了,那行字是这么写的:
“所以,何宇川一直在骗你,目的是拿到你的钱。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相信他。”
何倩拿起手机,彻底拉黑了何宇川。
第101章 漂亮姐姐(一)
何宇川确实在大学期间兼职做过平面模特,他对此没有撒谎。
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这么勤劳。
一开始,他身边的朋友和舍友们有的在校外辅导机构监督学生写作业,一天40到60元;有的在街舞培训机构当hiphop老师,每节课每个学生15到20元;有的几个人合伙攒钱在学校南门开炸串摊……
何宇川想想这种按天算钱的工作就觉得头疼,他认为这和在工地上搬砖、在流水线上叠毛巾没什么不同。
何宇川渴望的工作是那种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挣很多钱,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躺平花钱的——最好是一年挣一笔,一笔花一年。
他和前文那位秦宝的共同点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学,但不同之处是秦宝无欲无求,何宇川则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如果三餐都吃校内食堂,一个月下来何宇川大概只需要一千多块钱生活费。
但何宇川不喜欢吃食堂,他喜欢吃火锅、吃烤肉、吃海鲜、吃法餐,还喜欢去唱歌、去按摩……
周末他从不泡图书馆,只泡酒吧。
酒吧氛围暧昧热烈,音乐震耳欲聋,何宇川经常在这样疯狂的夜晚里一次次举杯,和漂亮女孩举起手机互相扫微信二维码,然后勾肩搭背地彻夜不归。
那时候最令何宇川难忘的食物既不是大家都爱的食堂鸡蛋灌饼,也不是校门口排半小时队才能吃到的栗子糕,而是酒吧门口24小时便利店里卖的煮玉米。
凌晨两点蹦完迪,筋疲力尽地坐在便利店的小板凳上啃一口玉米,那滋味比什么都香。
能让他如此放肆地花钱玩乐的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的女朋友。
他在大学里有个女朋友,那女孩很漂亮,家境优渥。她喜欢何宇川的高大帅气,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疯狂地追求他,一定要他做自己的男朋友。
在一起半年多时间,女孩给何宇川买包、买鞋、买衣服、买单……里里外外花了几万。
她热情又大方,像个明媚耀眼的小太阳,而且从不计较付出。
何宇川很依赖她,向她承诺一毕业就要跟她结婚。
可惜后来小太阳遇到了一个比何宇川更高更帅的男孩子,于是更加热烈大方地追求他,跟他谈起了更快乐的恋爱。
何宇川把自己灌得像条醉了的野狗,可怜巴巴地去小太阳宿舍楼下求复合。
小太阳挽着新男友的手散步回来,看到何宇川后愣了一下。
她转头对新男友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何宇川身边,礼貌地问他:
“嘿,何宇川。你还好吧?”
何宇川失落地看着她的双眼:“我很不好。”
小太阳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就忙起来,去学习,或者找个班上。”
何宇川被噎得失语,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没了你,我怎么办?”
小太阳本来已经走出去好几米。听到这话她又转过身来,忍着笑说:“你只能靠女人吗,不能靠自己?”
说完,她甩了甩马尾辫就进了宿舍楼。
听她这么说,何宇川瞬间感到一阵羞耻,于是他托人打听了一下小太阳的新男友。
他还以为这会是个完全靠自己的男人,没想到打探的结果是——小太阳在他身上花的钱比花在自己身上的还多。
何宇川感到荒谬又愤怒,更颓废地整天呆在夜店里。
有一次,他从夜店走出来站在路边抽烟,看到一个喝醉的女人独自从夜店慢慢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就摇晃着要摔倒,突然一个穿着豆豆鞋的男人不知从哪冲过来,殷勤地要搀扶她。
女人醉醺醺地摆摆手:“滚。”
豆豆鞋愣了一下,说:“老子好心来扶你,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女人抬起头来:“我让你滚。”
何宇川这才看清她的脸,她很漂亮,也很白,是典型的南方美女。
豆豆鞋用力推了女人一把,何宇川快步冲上去扶住她,同时一脚踢在豆豆鞋小腿上,豆豆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爬起来对何宇川破口大骂,何宇川平静地说:“我数三下,你不消失,我就让你躺着离开。”
何宇川:“1……”
豆豆鞋踩着豆豆鞋落荒而逃。
女人蹲在路边,何宇川走到她旁边蹲下来。
“你家在哪?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吧。”
女人傻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小帅哥……这头这肩膀……长得真不错,明天来报道。”
她边说边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胡乱塞到何宇川领子里,紧接着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向一台红色的法拉利,拉开了车门。
何宇川顾不上从领口把那张名片拿出来,那台红得反光的法拉利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女人坐在车上给朋友打电话,那车是敞篷的,何宇川听得很清楚。
“我喝多啦!开不了车……你哥的司机拉着你哥出差了,你能不能来帮我……什么玩意?代价?什么代价?哦你讲代驾……我不会用,我哪里用过那个,我手机里也没那个软件……”
何宇川走过去,俯下身问她:“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开啊。”
女人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你没喝酒吗?”
何宇川摇摇头:“巧了,今天胃疼,没喝。”
女人又对着手机大声说:“好啦我找到代驾了,挂了!”
她从车上下来,何宇川乖乖给她让出一条路。
女人在何宇川脸上戳了一下:“还挺呆的,愣着干什么啊,上车开车啊!”
就这样,何宇川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她家是个独栋别墅,何宇川恨不得当场发个带定位的朋友圈炫耀一下。
下车之后,何宇川本来还在思考该找个什么借口进门坐坐,结果女人甩下一句“谢谢”就头也不回地进门了,何宇川只好灰溜溜地走到路边打车。
他终于从领口抽出了那张名片,借着路灯看清了上面的字:
松潭天雪模特经纪有限公司
总经理 文天雪
第二天一早,何宇川西装革履地走进了松潭天雪模特经纪有限公司的大门。
他没有去人事部,而是直接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礼貌地敲了两下。
一个女声:“进。”
于是何宇川走了进去。
三个月后,何宇川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
搬家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因为他的衣服鞋子和包包实在是太多了。
不爱穿搭的男生嗤之以鼻,爱穿搭的男生瞠目结舌。
宿舍楼里,三个男生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男生A:“哎,他咋突然搬出去了?”
男生B:“呵呵,是不是衣服太多了,宿舍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男生C:“肤浅了不是?他搬出去是因为有钱在外头住大房子了!”
男生A:“哪来的消息,可靠不?”
男生C:“我们全专业的都知道!”
男生A:“靠,快讲讲,怎么突然就有钱了?”
男生C:“他之前跟徐阳阳在一起过,你知道吗?”
男生A:“知道啊,艺术学院那个白富美,给他花老多钱了……但不是早分了吗?”
男生C:“嗨!他现在傍上更大的富婆了,人家那是真的富婆,徐阳阳那仨瓜俩枣还算个屁啊!”
男生A:“嘻嘻嘻嘻嘻,真是专业小白脸一百年……”
第102章 漂亮姐姐(二)
文天雪每个月给何宇川五万块钱零花钱,还给他在市中心的位置租了个大平层。
何宇川在她的公司当起了平面模特——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工作。
更幸运的是,不俗的气质和外貌让他在众多小模特中脱颖而出,而文天雪也尽可能把最好的资源和机会倾倒给何宇川。
文天雪简直成了何宇川的神,何宇川给她的微信备注是“女菩萨”。
但是文天雪有时候精神状态不太好,她会很突然地陷入莫名的沉默或焦虑,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喝两口小酒。
偶尔她也会抽烟,但她抽完会立马冲进洗手间,用电动牙刷仔仔细细地刷牙,刷完再用两遍漱口水。
何宇川问她为什么抽根烟要如此折腾,她一边用洗脸巾擦下巴上的水一边说:
“抽烟会让牙齿变黄,牙齿变黄了赵凯就会骂我,那样我以后就不能抽烟了。”
何宇川感觉一头雾水:“他怎么管的这么宽?谁的牙齿能完全洁白干净啊……”
文天雪摇摇头:“别说了,他就这样。”
赵凯脾气有些暴躁,尤其是醉酒之后。没惹到他还好,万一哪里惹到他了,第二天文天雪就得戴着口罩或者丝巾上班。
有一次何宇川揭下她的口罩,里面是淡淡的巴掌印。
还有一次,文天雪足足一周的时间都没敢吃辛辣的食物,说嘴巴里面破了。
一开始何宇川以为她只是简单的口腔溃疡,给她买了维生素c片研磨成粉末,说忍着疼敷一下就能好。
文天雪看到那包维生素粉末吓得直皱眉,她这才对何宇川说,自己嘴巴里不是溃疡,而是伤口。
前一天夜里,赵凯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下排的牙齿咯伤了口腔内壁,直接留下一整排断断续续的小伤口。
何宇川听得头皮发麻。
每天傍晚的六点左右是文天雪情绪状态最低落的时候。
她说自己从小就有个这样的毛病,每天不论多开心、精力多充沛,一到傍晚整个人就会变得伤感,彷徨……仿佛整个天都变得灰蒙蒙的,让她喘不过气。
何宇川隐约感觉这可能是抑郁症,但他又觉得这种每天定时发作一小时左右的病又不太像抑郁症。
文天雪表面上光鲜亮丽,这唤醒了何宇川慕强的心理,然而她内心还有破碎不堪的一面,这又激发了何宇川的保护欲和怜悯心。
在这种极致反差感的反复渗透下,何宇川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问她:“你既然在这段婚姻里如此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婚呢?”
文天雪:“如果我是那种一味图开心的人,当初就不会结这个婚。”
何宇川:“开心不重要吗?”
文天雪端详了他几秒钟,微微笑起来:“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何宇川不假思索地回答:“特别开心。”
文天雪点点头:“你开心是因为我给你钱,我有钱是因为他给我钱,咱俩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了赵凯,你还能坐在这跟我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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