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周粥睡觉很少不做梦,很多个时候是在梦魇中一头冷汗地惊醒,今天难得睡到自然醒,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睡在了什么地方,以为自己还是在出差中。
她拥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倚到床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厚重的窗帘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房间的摆设有些熟悉,周粥渐渐清醒过来,她昨晚睡在了这里。
床的另一侧摆放整齐,不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她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只是脱了外套,周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目光蓦地定住。
她丢了的那条手链重新戴回到了她的手腕上,断掉的地方已经让人重新修补过,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周粥怔怔地看着手链,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才起身下床。
偌大的房间还是像那天早晨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周粥靠在墙上,心里有些不知缘由的空落。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清晨的安静,是阿苓打来的,周粥撑起些精神,接通了电话。
阿苓激动到破了音,“周粥,你知道吗,郑怀成出事儿了!!!”
周粥呼吸都轻了几分,“他怎么了?”
阿苓语气很快,又气愤,“今天早晨启林的高层会议上,他直接被警察带走了,现在网上都快传疯了,这个人渣给启林的女员工下药,还不只一个,现在那些受害的女生联合起来,把他揭发了。”
周粥听着阿苓的声音,腿有些脱力,她滑着墙,慢慢蹲到地上,那晚那种不能自控的窒息又漫上来,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
到后面,阿苓再说了什么,周粥都听不到了,连阿苓什么时候挂掉的电话,她都有些恍惚,她将头埋进膝盖里,紧紧环住自己,这个姿势对她来说是最有安全感的,像是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周粥慢慢抬起视线,他站在她面前,垂眼俯视着她。
周粥轻声开口,“他们说郑怀成被警察带走了,你做的?”
苏柏熠口吻稀松平常,“不算是。”
那就是有他的手笔了,周粥认真看他,颤着声音,“谢谢你。”
苏柏熠回,“是他罪有应得。”
周粥愣一下,缓缓点头,“我最喜欢罪有应得这个词。”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相信,所有的坏人最终都能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只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问题。
苏柏熠看她一眼,朝她伸出手,周粥在他的注视下,腿上生出了些力气,她握上他的手,扶着墙,站起来,站稳。
只是身上那种生理性的颤还是停不下来。
苏柏熠将她冰凉的手拢到掌心,用力攥了攥,“怕什么,抖得跟个鹌鹑一样。”
他在这儿,谁还能再欺负了她去。
周粥眼眶发涩,她不想承认她在怕什么,只回他,“我才不是鹌鹑。”
苏柏熠看她,“不是鹌鹑是什么?”
周粥仰起头,想将快憋不住的眼泪给逼回去,“我是猫,你昨晚说的。”
苏柏熠像是再看不下去,大手直接覆上她的眼角,嫌弃地给她擦掉眼泪,动作有些生硬,语气也是硬邦邦的嫌弃,“谁家的猫能有你这么能哭?”
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周粥却从他温热的掌心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她心头似被砸了一下,嗓音滞涩,“反正现在跑进你家了。”
苏柏熠的手停住。
周粥对上他的眸子,目光闪了闪,最后又看向他,喃喃道,“你要不要?”
第18章
早春的微风还没褪去冬日的萧瑟, 卷着淡淡的阳光,拂过落地窗的薄纱,苏柏熠的手离开她的眼睛, 去挽她散落下来的碎发。
周粥以为他要离开, 抓住他的手腕, 鼓起勇气, 把话说得更直白,“我能不能, 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
如果他对她多少有些不一样的话, 那她可不可以多一些贪求。
苏柏熠眉棱拧起, “一段时间?”
周粥艰难解释, “如果你准备要定下来了, 我就离开, 肯定不纠缠你。”
苏柏熠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底已经沉下来, “那你想做的身份是什么?”
周粥一怔, 她想做的身份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当他的眼睛或者神态里偶尔流露出一点温和,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她越来越久的沉默里,苏柏熠的声音转冷, 结成霜, “情人?还是床伴?”
周粥唇角有些干涩, “都……可以。”
苏柏熠直接甩开她的手,冷傲的声音像是一把刺刀直直地插进她的心里,“是什么给你了这种错觉, 让你觉得你可以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他上下打量她, 轻嗤一声,“情人,床伴,还是别的什么,你应该都不够格,收起你的非分之想。”
周粥的脸唰一下变得煞白,她点头,再赞同不过,“确实,您说的对,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够格,”她攥紧自己的手,克制住指尖的颤,面上是似笑非笑的平静,“不过,要是您亲我的时候,但凡少用点力,我大概也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的错觉。”
她眼眶泛着红,肩膀还抖抖索索的,苏柏熠看着她,神情愈发阴沉不定。
周粥挺直腰,撞开他的胳膊,擦身离开,走到一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又冲上来,她回头看他,唇角笑意更浓,“哦,对了,您以为我想让您当我的床伴,您在我这儿就够格了?实话说,您也不太够格,凶得不行,在床上也就只会喘,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无趣,还乏味,一百分满分,您顶多也就九分,离够格还差得远。”
苏柏熠面色陡然森青。
吴妈在厨房做好早餐,本是来叫两个人吃饭,结果一出来,就听到两个人一句怼着一句呛了起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粥拉起客厅里放着的两个行李箱,快步往外走。
吴妈急着去拦她。
苏柏熠压着愠怒,“让她走,别管她。”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吴妈叹一口气,小声念叨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她昨晚都没吃饭,今天早晨又没吃,万一再有个低血糖什么的,晕倒在路上可怎么办呦,今天外面还降温,都快冷死了。”
苏柏熠盯着紧紧关闭的门,黑眸里怒气更盛,“卧室里有她的外套,给她扔出去。”
吴妈一喜,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欸,好,我马上给她送出去,顺便再给她带点吃的。”
苏柏熠双唇紧抿,不发一言,迈步上了二楼。
吴妈抬眼看他脚下的风都生出了火气,差点儿乐出声,能有小姑娘把他气成这样,也是少见,吵架有时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心里要是不在意,那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吴妈乐滋滋地回厨房去打包饭了,不过她没能追上人,她下去的时候,周粥已经坐上物业管家给安排的车走了。
周粥再气也不和自己的两条腿置气,既然他都说她不够格了,她就是提着两个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废掉自己的腿,也争不出多少气来,有车不坐才是傻的。
她抵在车窗上,看着路边一颗颗往后退的树,慢慢平静下来,忍不住拿额头撞了一下玻璃,把他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他要想断了她的生路,应该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真的是傻透了,今天早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傻透了。
他大概也就拿她当一只傻猫,心情好的时候就纡尊降贵地陪着她逗上一逗,像是上位者的施舍,她却傻了吧唧地当了真,还问他要不要?他不要,她还恼羞成怒,他肯定更觉得她傻了,不怪他说她是非分之想。
她该谢谢他及时敲醒了她,没让她继续头脑发昏下去。
阿苓觉得周粥最近有些不对劲儿,她都快把x公司当家了,半个月不到,已经开发出两个意向客户了,展台面积还都不小,几百平的大台子,这要是真成了,奖金不得拿到手软,虽然她之前也很拼吧,但出了个差回来好像更拼了。
午饭桌上,阿苓给周粥夹过去一个鸡腿,“我眼看着你这脸又要瘦上一圈,你说你现在这架势都快顶上三个拼命三娘了,明天你客户那求婚宴几点结束,结束了我们去吃大餐,给你好好补补。”
周粥咬一口鸡腿,“结束得不会太早,怎么也得九点多了。”
茂时主要是做展览展会,像求婚这种策划活动很少接,这个客户是周粥展会上的一个客户,和周粥合作过几次,对她的工作能力很信任,他想给女朋友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随便在网上找一个活动公司,他怕不靠谱,和周粥聊过之后,对她提出的几个策划方案很满意,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了周粥。
阿苓道,“那到时候我去现场看你。”
明天是周粥的阴历生日,阿苓想陪她一起过生日。
周粥捏捏她的下巴,“乖,你去了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你赶紧陪陪你男朋友,等周一我们再去吃也是一样的。”
阿苓回,“也行,反正大餐我肯定是要请你吃一顿的。”
周粥揉揉她的头发,“我们家阿苓最好了。”
阿苓笑,“不是白请的,回头我婚礼,你得当我伴娘,我提前预定了。”
周粥一口应下来,“没问题。”
第二天,周粥早早地到了酒店,她第一次做这种求婚策划活动,求婚事关两个人一辈子的回忆,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错,她把能想到的突发情况都提前做了预案,好在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当看到女生热泪盈眶地说出“我愿意”,周粥眼睛莫名地也有些酸。
客户的女朋友对求婚的安排是各种满意,尤其是一些小细节,她觉得周粥简直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客户一高兴,给了周粥一个大大的红包。
周粥拿着红包从酒店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今天一直忙,饭都没怎么吃,手机更是顾不上看,微信上堆着好多未读信息,有姨姥的,有余兮的,全都给她发了生日红包,余兮去香江了,得到下周才能回来。
这个生日过得她都快成小富婆了,周粥打车回到小区楼下,到烧烤店打包了烧烤,又去便利店拿了几罐啤酒,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她今天想喝点啤酒,也想在今晚给自己一些放纵的奖励。
在家里,她也不怕喝醉,啤酒喝完,又找来了上次喝剩的半瓶红酒。
阿苓电话打来的时候,周粥喝得已经有些懵了,阿苓给她定了生日蛋糕,知道她到家了,才让人给她送过来,现在外卖小哥已经到门口了,周粥挂掉电话,踉跄着起身,手机顺着沙发滚了几下,掉到地毯上,她也没有发现。
密闭的车厢内,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格外响,吴杭悄悄瞅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三哥不接电话,也不按断,就由手机那么响着。
吴杭这一阵儿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任谁天天跟一个移动的冰山待在一起,都不会好受,吴杭甚至怀疑,三哥这些天阴郁成这样,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可他跟柯晓禹打听过,公司的各个项目都运行得不能再好了。
他天天祈祷,能有一个救世主出来,把他三哥哄开心了,顺便再拯救拯救每天处在水深火热的他,但是老天爷好像没听到他的祈祷,三哥的心情是一天差过一天,希望待会儿到了顾家少爷的生日宴上,顾家少爷能整出点什么花样来可以让三哥开怀点。
在震动声快要自动停下的前一秒,后座的人拿起手机,按了接通,但没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苏柏熠看着黑掉的屏幕,面沉如水。
吴杭感觉到车里袭来的气压,开车开得愈发小心,车停在靖川酒店门口,吴杭刚要下车去开门,苏柏熠沉声道,“你给她打一个。”
“三哥,给谁打?”吴杭话问出来,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三哥那天甩给简晴的那条手链,他小心翼翼地回,“我没周小姐电话。”
苏柏熠将手机扔过去。
吴杭忙按下电话号码,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他回头,语气更加小心,“没人接,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车内昏昏暗暗的,苏柏熠坐在阴影中,吴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敛着呼吸等待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声音,“去她家。”
在台阶上等着的顾靖川,看停下的车好半天没人下来,他提步走过去,还没挨到车边,那辆车一个急转弯,掉了头,喷他一脸尾气。
周粥就着蛋糕又喝了一杯红酒,她头很昏,想直接去睡觉,但看着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实在受不了,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提起精神,简单收拾干净桌面,拎着一袋子垃圾要丢到门外。
一推门,声控灯亮起,周粥看着楼道里站着的人,愣住,“你来干什么?”
苏柏熠幽沉的视线划过她脸颊的红晕,“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给你打电话了?”她摸了摸自己衣服,没摸到手机,“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一顿,懒得和醉鬼废话,转身就走。
周粥拽住他,“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柏熠停住脚步,回身,冷厉的眼锋扫向握着他胳膊的手。
周粥松开他。
苏柏熠耐心不多,“要说什么快说,我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这儿。”
周粥反应有些钝,费了会儿时间,才语无伦次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你是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的那种,你大概就是天上的那种高岭之花,我呢,我大概就是地里被人踩着的泥,所以我说我想在你身边待一段,确实是非分之想,但我再被谁踩着,我也是我妈的宝贝,我妈都叫我粥宝,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宝贝,所以,你不能那么说我。”
她仰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里全是倔强,还掺着一点委屈,这委屈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她的妈妈。
苏柏熠眸光微动,片刻,开口,“抱歉,我收回那些话。”
“……哦。”周粥没想到他会道歉,他道歉了,她就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虚虚晃晃的,她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苏柏熠看她,“站稳。”
“我站稳了。”周粥说着话,身体已经朝着一边歪去。
苏柏熠伸手揽住她,迈步进屋,门自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
两人站在狭小的玄关处,他的影子笼着她,周粥缓过那阵天旋地转的晕,撑着他的肩膀,想起来。
苏柏熠胳膊如铁杵一样箍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掐起她的下巴,沉默半晌,终于问了出来,冷硬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较劲儿,还有一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别扭,“在床上我只有九分?”
周粥愣神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回,“可能比九分要多一些。”
苏柏熠双眸沉沉地盯着她,“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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