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读的时间,温灼写了半篇师说,十七个英语单词,还有三个化学公式。
上午前两节课,班主任章华喊了一部分学生去搬书,后两节课则在调座位。
温灼是个特殊关照对象,她仍是坐在最后一排未动,但江嘉言却被调走了,去了靠近走廊的那一排座位,在中间的位置。
安全的岛屿仿佛缺失一角,后两节课温灼一直低着头,没再抬起来。
前面安排了新的同学,一男一女,只有温灼的位置是自己。
午饭过后,新的学期开始步入正轨,老师正常授课。
温灼虽然坐在最后,但她视力极好,也能够听清楚老师所讲的内容,只是对知识的理解有些吃力。
坐最后一排是温灼父母特地提出的要求,自从温灼生病之后,他们也不在乎温灼的学习成绩如何了,只要她能安稳度过高中生活,考一个怎么样的大学都行。
晚自习时,温灼被章华亲自叫去了办公室。
鉴于温灼的情况特殊,章华特地跟她进行了一番交流,询问她有没有别的需求。
章华是个很细心的老师,她轻声细语跟温灼聊了许久,特地等到下课的铃声响起才让她回去。
晚自习在安静之中度过,放学铃响起,班级里哄乱起来,学生陆续离开。
温灼知道外面的雨还在下,她穿上透明的雨衣,换上雨鞋,班级里的人基本走空之后,她才离开教室。
新的学习环境没有给她造成压力,这是一件好事。
如果顺利的话,温灼就不会再转班或者转校了。
她经历过三次转班和两次转校,留下了不怎么好的记忆,而且每次熟悉新环境也要费一番精力,温灼很讨厌环境的变动。
她撑起伞,走在雨幕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人说话的声音,与落在伞上的雨声混在一起。
像交响乐。
她心想。
温灼的手表收到父亲发来的信息,路上堵车,让她在教室里坐一会儿等着。
温灼回了消息,停在一盏路灯下,踩着地上堆积的小水洼。
她的雨鞋上也有小鲸鱼,踩在水坑里的时候她想,小鲸鱼进了水中,那是属于它的安全堡垒。
温灼其实很清楚自己有些行为太过幼稚,与年龄极其不符。
就像她固执的手绘地图,喜欢买一些看起来属于小孩子的可爱东西,房间里堆满各种各样的玩偶,还喜欢跟各种不是活物的东西对话。
这是她那如荒漠一般的内心世界中唯一的消遣,好让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不会过于孤寂。
当她把小鲸鱼踩进水中时,仿佛自己也短暂地进入安全之地。
江嘉言跟副班长毕彤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同时瞧见了这一幕。
“哎?”毕彤发出疑问的声音,“那个好像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学生。”
江嘉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打着的伞和穿着透明的雨衣上都印着蓝色的鲸鱼,站在灯下,把脚水坑里踩。
路灯的光落下来,洒在她的身上,将透明的雨具照得发光。
江嘉言的目光只停了一下就移开,低低应了一声,似不太感兴趣。
见他走了,毕彤也赶快跟上去,只是眼睛仍盯着不远处的温灼,看着看着就笑了,“她这是在干什么?还怪……”
江嘉言瞥他一眼。
“还怪可爱的……”毕彤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脸竟然有些红了,笑容扭捏起来。
看着副班长这样怪异的表情,江嘉言没忍住又朝温灼看了一眼,就见她正仰着头,透过透明的雨伞和纷飞的雨往上看,不知道是在看漆黑的天空,还是看头顶的那盏灯。
身影有着莫名的孤单。
突然,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抬步离开,两只脚脱离了水坑。
江嘉言的视力好,一下就看见她的雨鞋也是小鲸鱼。
她很快就跑出了视线。
毕彤在身边说:“她叫什么名字啊?”
江嘉言莫名笑了一下,然后说:“温灼,温水的温,火勺灼。”
大雨还在持续。
温灼今早出门的时候挑选了一下,选了一套蓝水母的雨衣。她的所有雨具都是配套的。
高中生大部分都要在学校的食堂用午餐。
温灼也不喜欢自己带饭,因为到中午时饭盒里的饭都凉了,吃多了就会闹肚子。
她一般都是等着下课后十五分钟再去食堂,那时候食堂基本没什么人。
温灼披上雨衣出门,帽子也要戴上扣整齐,出了教室门下楼,刚走没几步就被人拦住。
温灼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挡在她的面前很明显是截停她的去路,让她心中一紧。
这些人中她只认识一个,就是站在边上位置的江嘉言,其他几人面熟,却不知道名字。
她看向唯一眼熟的江嘉言,见他的目光一低,落在自己雨衣的那个大水母上面,便下意识往旁边走,想绕过他们。
“等会儿。”江嘉言出声,将她喊停。
温灼又看他,像是用眸光询问他要做什么,难掩眸中的紧张。
江嘉言没说话,反倒是他身边的男生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张了几次口憋红了脸,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江嘉言的手臂两下。
江嘉言俊俏的眉眼立即攀上笑意,再开口说话时带着些许故意地逗弄,说:“温灼同学,交一下你的保护费。”
温灼磕磕巴巴问,“多、多少?”
这个反应倒是让几人都十分意外,同时笑了。
江嘉言:“五十。”
温灼往兜里摸了一下,摸出一些零钱,加起来一共才三十五,是她身上带的所有零钱。
她的另一只手拿着饭卡,声音发紧,“剩下的,我能去食堂刷给你吗?”
江嘉言听到这句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边接过她的钱一边反问:“这年头收保护费的还收饭卡里的钱?”
毕彤在这时候终于敢开口,顶着一张大红脸说:“不用,这些够了。”
他身边的女生说:“你们就别逗她了……”
温灼给了钱,拔腿就跑了,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就蹿出老远。
“完了,指定吓到她了。”那女生笑着说:“收班费让你整成打劫是吧?”
江嘉言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把钱递给毕彤,“等她回去再给她解释一下,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小超市。”
他去了校内小超市,挑了一瓶甜牛奶,结账回班,但一直没等到温灼,直到午休铃响之前,她才进班。
江嘉言看着自己桌上的甜牛奶,本想着午休下课再给人解释,却没想到午休一结束,班主任亲自来了教室,把江嘉言给喊了出去。
紧接着毕彤及另外三个女生,也都被一一喊出去。
一同进了教务处。
是的,温灼中午直奔班主任的办公室,把他们给举报了,但她只记得江嘉言的名字,其他人并不知道。
她伸长脖子往外张望,谁知道却对上了江嘉言往里看的目光,顿时有些害怕。
课上了一半,几人陆续回来,温灼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
她怕老师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好,那几个人以后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也怕因为这件事,她还得被迫转班,她知道高中生转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的爸妈也都是刚来松市,在这里没有多少熟人,到时候又因为她费心费神。
当然,最害怕的,还是那个叫江嘉言的男生会一怒之下把她打一顿,他那么高,看起来力气很大……
温灼低着头,手指反复抠着书角,心中泛起一股焦虑的情绪,呼吸都有些急促,努力稳住心绪。
忽然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桌上,温灼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江嘉言站在她的桌前。
温灼心生惧怕,往后退了退,紧紧盯着他。
那双眼睛像受了惊吓的小鹿眼,黑眸中倒映着窗外的光,看起来有几分被欺负的可怜。
江嘉言冲她笑,声音竟然有些温柔,“中午那会儿是找你收班费,不是真的保护费,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也别生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舒展,带着少年应有的青春阳光。
“这个给你,就当是道歉。”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推,说道。
温灼心中的紧张就在这一笑之下全部消散了,她目光落下来,就看到江嘉言放在她桌上的,是一瓶甜牛奶。
第3章 运动会
那瓶甜牛奶温灼没喝,却在放学之后将它装进书包里带回了家。
晚饭时她拿了出来,搁在饭桌上,林昕看见了,就说:“勺勺,吃饭的时候不可以喝饮料。”
温宗元说:“孩子买了,就让她喝呗。”
温灼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句,她立马接话,“这不是我买的,是同学送的。”
夫妻俩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温灼,面带喜色,“勺勺在新班级交上朋友了?”
温灼转过几次班,每次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倒不是别人不愿意接近,而是她不愿意接纳,面对别人的情绪,不管是善意还是恶劣,她也总是退缩。
这次转班才第二天,就带了个同学送的牛奶回来。
温灼只说,“反正是别人送的。”
她不知道江嘉言算不算她的朋友,只是从那次甜牛奶之后,他就再没跟温灼说过话。
前桌的两个同学坐了一个星期,温灼才知道他们的名字。
男生叫费旸,女生叫范倚云。
他们两人似乎也不大熟识,同桌一星期也没怎么交流,导致温灼所坐的这一个角落相当安静。
江嘉言坐的另一边,始终是热闹的。
他好像很得老师的喜爱,各科的老师都会在课上与他互动。
课下更是一堆学生围着他,不知道是问问题还是闲聊,总之他身边总是很多人。
开学半个月的时间,班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有个转学生。
她不声不响,坐在最后一排。
“来,尝尝这个拇指生煎,挺好吃的。”范倚云一进门,就掏出了书包里藏着的早餐,先夹了一个给温灼。
教室里是不允许吃早餐的,但是这会儿早自习还没开始,老师也不在,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在吃东西。
生煎送到温灼嘴边,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伸手接下来放进嘴里。
范倚云满目期待,“好吃吗?”
温灼点头。
这才是她在十七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范倚云侧身坐着,一边吃一边说:“你平时运动吗?跑步快不快?”
温灼正用湿巾擦手,实话实说:“初中的体考没及格。”
这显然在范倚云的意料之中,她露出神机妙算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会及格的类型,等会儿下课我去跟班长说你,让你跟我一起去后勤怎么样?”
“什么?”温灼没懂。
“运动会呀。”范倚云说:“老师是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参与的,要么后勤,要么报名项目,可以加学分。”
在温灼的印象中,运动会是个炽热又喧闹的活动。
“所有人都要参与吗?”温灼问。
“你可以不参加,但是要写请假条找班主任批,因为……”范倚云一口吃了五个拇指生煎,脸颊都鼓起来,说话含糊不清。
后半句说了什么温灼没听清楚,但也不重要了,要让温灼写假条去办公室找老师,她还不如去后勤打杂干活。
秋季运动会在九月底,在国庆放假前开,但学校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学生们得到消息之后,自然开始躁动。
很快副班长毕彤就开始统计报名参加运动会的人。
上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毕彤拿着一个本子走到了温灼的面前,开口前先咳了两声。
温灼正在看题,听到动静迷茫抬头,对上毕彤的视线之后立即坐直了。
她记得这是半个月前,与江嘉言一起拦住她收“保护费”的人。
毕彤的耳朵有些红,很快整张脸都覆上一层绯色,只是他皮肤黑并不明显。
他大概是有些心动的,因为温灼模样实在是很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嵌在无瑕白玉上的黑宝石。
“你……”毕彤想说什么,但又卡住。
范倚云扭过身,说:“副班长,我之前给班长说过了,我和温灼都去后勤组,不参加项目。”
“哦、哦。”毕彤僵硬地应了两声。
温灼低下眼,往他放在桌上的本子看了一下,碰巧瞥到了江嘉言的名字。
他不仅报名了短跑,还有长跑和跳远。
好厉害……
温灼在心中感叹。
她下意识朝江嘉言的方向看去,就见他正拿着杯子喝水,他身侧的窗子被阳光照得很亮,连带着玻璃杯都反射着光,将少年的轮廓勾勒出一圈金芒。
毕彤走了后,范倚云回头跟温灼说悄悄话,“副班长那样子像不像情窦初开?”
温灼说不知道,没注意。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对于某些心思相当敏感,范倚云自然从来毕彤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了,但她没说。
因为温灼似乎与那方面完全不沾边。
什么心动啊,爱情啊,与温灼都挂不上钩。
她就像个满心满眼学习的三好学生,还是各科都拔尖的那种。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月考的试卷发下来时,范倚云看着温灼的试卷大吃一惊。
只有语文和数学拿了高分,其他都是卡在及格线上,生物甚至不及格。
范倚云拿着卷子摇头叹道:“温灼,你的外表很具欺骗性。”
温灼看着试卷的分数,心里倒是挺满意的,毕竟只有一门不及格。
高一一整年,她都没能好好学习,不是在转班,就是在请假,课程缺了很多,学了半个月还能勉强及格,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但她的分数在这个班级里无疑是倒数,范倚云看着试卷发愁,“都高二了,你这分数不行的啊,赶紧想办法补上来。”
温灼心想,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只有生物没及格而已。
但她嘴上还是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补救?”
“请家教,或者你自己整理不会的知识点和错题,问老师问同学,都可以。”范倚云扬了扬下巴,往一个方向指了下,说:“你没看见江嘉言的座位整天都很多人吗?都是问问题的。”
温灼跟着转头看去,江嘉言的位置果然又堵得水泄不通。
人太多了,温灼不会去的,但她还是听范倚云的话,将所有错题认认真真整理到了笔记本上。
整理完就放那了,也没翻开看过。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学校迎来盛大的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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