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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岐奉行坐上乌篷船后，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鱼竿，于船尾垂钓。落冰与无忧端坐他左右两侧，岐奉行见他俩正经严肃，晃了晃手里的鱼竿，笑道：“别这么凶神恶煞的，当心吓跑我的鱼。”
“……”两位噎了一下，心想殿下您可真有闲情雅致。不过，被殿下如此一说，一时倒也放松下来。
岐奉行将鱼竿搭放好，这才与他们继续道：“来吧，说说去冥界的事。”
两位一听，立马又严肃起来，齐声道：“好！”
岐奉行：“……”
变脸这么快，敢情他刚才白说了啊。
*
他们离城的时间是初晨。
此时的阴阳河上，寒风瑟瑟，水雾散漫。船夫悠悠然地划着桨，不时哼几首小曲。乌篷船缓缓行于水面，鱼竿随动，不像能钓得上鱼的样子。岐奉行对此毫不介意，支着脑袋，眼睛不离他的鱼竿，缓缓道：“说是因为魔刹煞，实则是我觉得寒崖的死另有蹊跷。”
无忧：“？？”
落冰：“！！”
岐奉行道：“你俩不觉得几件事的牵扯太巧合了吗。”
觉得，非常觉得。
岐奉行道：“此前，寂川说他能修炼罗刹煞，是因为捡到了厉鬼丢下来的一本秘籍。要说他那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有着莫名其妙的际遇，也能说得过去。只是有些地方还是太奇怪了……”
确实。
无忧与落冰默然聆听。
岐奉行道：“冥界厉鬼修炼魔刹煞，绝不会贸然跑到人界来。此厉鬼不仅来了人界，还在青苍门举办仙门大赛时跑到了其境内的道观。试想，一只老鼠会跑到一群猫聚集的地方吗？”
无忧听得入神，此时听殿下抛出一问，回道：“……不会吧。”
岐奉行道：“可是它确实这么做了，为什么？”
“疯了。”落冰冷冷道。
岐奉行笑了笑：“兴许是疯了。但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让他必须来人界。只不过中途又遇到了别的事，使得他慌不择路，误闯道观。”
欸？？？
岐奉行继续道：“之后寂川又说，捡到魔刹煞秘籍后，他只学了个入门再不得其法。直到救了一名青年，事情才出现转机。而寂川之所以会去极乐城，恰是因为那青年死前的一句话。这里面的谜团就更多了……”
“那求救青年是谁，他是怎么知道关于魔刹煞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告诉寂川并且献祭于他？”
“寂川被我关进极乐城地牢后，究竟是谁放他出来的？而他说自己后面修炼魔刹煞只是捉了一些鬼魔来吃……”
“其实不然，寂川撒谎了。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听到这里，落冰身子紧绷，皱眉问道：“岐王怎知？”
岐奉行看向他，沉声道了三字——
“定尸术。”
第七十章 缘何故（十三） 出城别柳析蹊跷（2）
岐奉行在柳权的记忆里看到了定尸术。
当时两名仆从要在乱葬岗寻找与顾谦身形相近的尸体，无计可施时，突然想起了身上带着的那张定尸符箓。借着定尸符，他们才找到了尸体。
岐奉行料定，那张定尸符箓必是寂川给的瞿封，而瞿封给了他的两名仆从。
无忧那个时候被困尸林，落冰则在醉音坊，都不知晓此事。此时听殿下提起，俱摸不着头脑。
“什么是定尸术啊？”无忧弱弱问道，很怕自己的孤陋寡闻又遭落冰嫌弃。只是这次，落冰没有鄙视他，只因他也不知定尸术，甚至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也正常。
落冰生于魔界，长于魔界，千百年所习道法皆是魔界的法术。定尸术这种冥界道法，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没听过太正常了。
岐奉行给他们解释了下何为定尸术，道：“想要制成一张定尸符箓，需要用到万魂窟的黑树。黑树皮做成纸，再用青蚺血写出符字，两者缺一不可。”
获得青蚺血不是难事，不易获得的是那张纸。
岐奉行又道：“万魂窟乃冥界深地，怨气煞气经年积聚。除厉鬼以外，其他五界众生去了那个地方，轻则损耗修为，折损寿命。重则，面目全非，堕化鬼魂。”
“不过，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要知道世间不乏作死之人，真那么容易去的话，冥界岂不乱套。所以，想去万魂窟还是很难的。”
无忧听此，突然好奇，问道：“殿下，那您去过吗？”
岐奉行当然去过。
就是去过，习得了定尸术，才会在《六界地缘志》上记载下来。
说来，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彼时的岐奉行除神界以外，其他五界常乱跑。有一次，便偷跑去了冥界万魂窟。不仅如此，还学了冥界不少道法。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冥王耳中。冥王气极怒极，告到了镇元子面前！
镇元大仙也是恼怒至极，骂岐奉行好好的正统道法不学，竟学一些歪道！
冥王一听，火冒三丈，斥道：“好你个镇元子！你徒儿跑到我冥界闹事，你不责罚他，竟还瞧不起我冥界道法！你这样不明事理的师父，能教出什么好徒弟？！”
这话骂得就很严重了。
镇元大仙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当时元始天尊也在，恐怕就与冥王打了起来。
之后，镇元大仙也不是没罚岐奉行。不过来来回回就是罚他看守人参果，三百年又添三百年。岐奉行左耳进右耳出，惯用离神之术，照样溜到冥界。
一而再再而三地，冥王先是被他气得不行，后面逐渐麻木。况且岐奉行来归来，也没做别的坏事，只是顽皮了一点。而且岐奉行在冥界还颇受一些鬼怪欢迎，不时有一些鬼在冥王面前替他说好话。
最后，冥王同岐奉行商量：“小子，你来冥界可以，但是万魂窟不可随意进入。那是鬼道根基，关系到冥界无数亡灵。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后患无穷！”
岐奉行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点头应允。自那以后，他就真的再没去过万魂窟。
说到这里，岐奉行又补了一句：“只不过，后面便是想去也难去了。”
无忧道：“为什么啊？殿下。”
岐奉行叹道：“冥王还是信不过我啊……传言，他请教了一位神秘人物，在万魂窟施了一道极古怪的咒法。那道咒法下了之后，万魂窟别说进了，找都难找。”
不过依岐奉行的能力，若是花上一段时间定能破神秘人下的咒法，只是他后来事务繁忙，忙不过来，没了心思再去。
“原来如此。”无忧点点头，蓦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道：“所以殿下您是觉得寂川的那道定尸符箓来得很古怪？”
岐奉行：“嗯。”
寂川的那道定尸符箓从何而来，是有人给他，还是他后来进了万魂窟，习得此术？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可疑。岐奉行思索过程中，又想起寂川曾将罗刹煞教给了天京城的一群凡人。
魔刹煞这等道法本是怨气煞气极重的厉鬼才能修炼。寂川没有成鬼却习得入门，跟他天煞孤星的命格有关，这已是个中例外。其他人绝对不会有寂川那样的命格。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寂川得到了修炼罗刹煞的其他法子。他又是如何得到的？而罗刹煞的秘籍同样是出自万魂窟……
定尸术、罗刹煞都与万魂窟有关。
……
这冥界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听了岐王殿下一通分析，无忧又有了个猜想，他道：“殿下，我怎么觉得这一系列事情……像是有个人在背后掌控，由他推动？”
一件、两件很刻意，只当巧合。
这么多事错综复杂又环环相扣，难道都是巧合吗？
怎么想都是有人有意为之。
“我也觉得。”
落冰冷声跟了一句。
岐奉行瞧了他俩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无忧慌道：“殿下，我……我只是猜测。”还有，您能别奇奇怪怪地看我俩吗，我们真的没什么啊！您这样看，好瘆人的。
后面的话，无忧是不敢说出来的。
岐奉行呵呵一笑，视线又回到他的鱼竿上。
此时，河面上的渔线微微起伏，挣扎波动，像是有鱼要上钩了。岐奉行唇角微勾，淡淡道：“你俩猜得不错。”
欸？
又猜对了吗，怎么感觉自己还挺聪明？
无忧憨憨笑出声，陡然一想，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当即又憋了回去，道：“殿下，只是我不太明白啊，这个人做什么搞这么多事？”
等了片刻，没听见殿下的回答，就在无忧以为岐王殿下不会回应时，传来一道轻缓的声音——
“为了我。”
“……”无忧眸光一跳，心道：“殿下说得这般小声，兴许是我听错了。”
岐奉行道：“你没听错，确实是为了我。而我之所以说得小声，是怕吓跑我的鱼。”
言闭，起竿！
巧了，只见破了晨雾的日光下，一条红色鲤鱼挂在鱼钩上，鳞片闪亮，色泽鲜艳，好生漂亮！岐奉行大悦，观赏须臾，将红鲤鱼又放了，心情转瞬即好。
无忧可笑不出来了，他刚才意识到，原来殿下想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根本不需要他说出口。
落冰适时插话，问道：“若是有人推动，那人跟岐王您有仇吗？”因为仇恨岐王，所以从他身边人下手，若不然那人为何要做这么多事？
只是……
真的有仇吗？
岐奉行极轻地笑了一声，淡淡摇头：“如果只是仇人，事情反倒简单点。”
落冰：“嗯？”
无忧道：“殿下，听您的意思，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岐奉行默了一瞬，道：“差不多吧。”
无忧：“……”
所以那人是谁？
无忧此刻特别想和落冰眼神对话下，他想问又不敢问。
岐奉行却道：“不用在意他是谁，时候到了，他自己会忍不住现身的。眼下得先去一趟冥界。我得搞清楚魔刹煞到底是怎么流出来的。此道法秘籍若是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人界岂不大患。”
“您是魔界魔王，人界大患与您有什么关系？”落冰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当然知道岐王殿下定然见不得人界祸乱。只是他心里就是有些不舒适，这都多少年了，殿下的心还不在他们魔界吗。
岐奉行听他直言醋语，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当然也是为了魔界着想。你想想，若是练此法的人越来越多，抓我们小魔吃怎么办。”
落冰：“……”
“是啊，是啊。”无忧反应极快，顺势道：“殿下，您想得真周到！”
落冰：“……”
呵呵，你个马屁精！
*
又在船上休息了一个时辰，乌篷船到了凉沣渡口。
岐奉行将自己刚得不久的玉佩拿了出来，道：“给。我身上没有银两，这块玉佩便作船费吧。”
船夫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着摆摆手：“岐王，您不用再付船费了。那位城管已经帮您付过了！”
城管？
柳权吗？
他是什么时候……？
岐奉行心想不对，蓦地看向无忧，眸色瞬间变冷，以为是无忧让柳权出的钱，喝道：“说！”
无忧吓得迅速摇头，“殿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也不知啊！”求救似的看向落冰，心想你赶紧帮我说句话啊。
落冰见岐王真动了怒，准备帮无忧说话时，就听船夫道：“岐王，船费是那位城管偷偷塞给我的，还叫我不要告诉您。与他无关。”船夫口中的他便是无忧了。
除了岐奉行以外，船夫不知另外两位何名何姓，只知他二位是岐王殿下的亲信。
听了船夫解释，岐奉行面色稍缓，将玉佩收了回来。垂眸凝思了片刻，再抬眼，又如往常一般，笑道：“行，我知道了。辛苦了。”又看向无忧，“刚才误会你了，得给你点补偿。”
无忧本来还惴惴不安的心，一听殿下要给他补偿，眼睛一亮。只是面上言不由衷道：“殿下，没关系的啦，补偿就不用给了。”
岐奉行却是不答应，笑着看他：“不行，该给的补偿还是要的。”手中扇子敲了敲眉心，似是在想给什么补偿。
无忧见殿下真有此意，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低头对着手指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
没等他矫情完，岐奉行道：“就补偿你今天给我煎一副药茶吧。不用客气！”
“……”无忧又傻了，心想殿下你可真会给我补偿啊，而且这是给他补偿吗？委屈地呜呜两声。
落冰斜他一眼，幸灾乐祸道：“活该！”
岐奉行被他俩逗笑，紧了紧身上的氅衣，道：“好了，太冷了，咱们去寻个暖和点的地方。”
落冰：“？”
不是要去冥界吗？
更何况，人界这个时令还有暖和的地方吗？
事实上还真有。
说来也是巧，那个暖和之地正属昔年的青苍门境内。只是几百年过去，仙门青苍早已没落，现下多是凡人居住劳作。
无忧小跑跟上来，问道：“殿下，我们去那里应该还有别的事吧。”总不能只是为了取暖吧。
岐奉行颔首：“当然。此次前去冥界万魂窟，还需一件法宝相助。前面我同你们说过，现在的万魂窟，别说进了，找都难找。我有一位朋友，他身上的一件法宝恰好能帮到我们。借来一用，省去不少时间。”
无忧道：“那可太好了！”
“嗯。”岐奉行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落冰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只是落冰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魔界，愁云惨淡道：“岐王，我同你们一起去。”
岐奉行见他那副勉强的样子，打趣道：“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了吗。”
落冰“噎”了一下：“……没有。”
“对啊，没有。那你做什么这副样子。”岐奉行当然知道他何故如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郑重道：“放心吧。你不用担心魔界会发生什么事，我出来时早已安排好。”
听此，落冰倏然抬眸，喜道：“真的吗？殿下！”
“自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岐奉行微微一笑。
无忧笑嘻嘻道：“殿下不愧是您啊！”
“少拍马屁。走罢。”岐奉行施了一术。
很快，他们便到了青苍门境内。
而那个地方现在叫——
春都。
第七十一章 万魂窟（一）借法宝仙人指路（1）
“春都？”无忧问道：“殿下，是取四季如春的意思吗？”
“嗯。”岐奉行边走边解释：“此地之前一直归仙门青苍统辖，那时候的时令倒是四季分明。只是青苍门衰败后，仙门子弟走得走，散得散，不知为何，这里的时令随之也有所变化。变得倒挺好，暖阳充沛，春和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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