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奉行没有回复无忧,目光颇严肃地盯着那名修士。他心里也疑惑,这位白衣修士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样?只是定睛细看,就会发现两人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气质上就不一样。
这时,蓝衫青年突然说道:“本来快要好了,但是有人向楼长告发,说我和你有所联系。所以,又被痛打了一顿。”他是在回复白衣修士前面那句问话。说着松开了捂着腹部的手。只见那里裹了几层绷带,绷带上血迹淋淋,看起来像是受了不轻的伤。
修士扶了他一把,眉间难掩担忧:“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都是同一楼的人,下手这么重,太过分了。”
“他们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蓝衫青年冷笑一声:“先进去吧。”
白衣修士见他唇色苍白,点了点头,“好。”随了蓝衫青年进了内屋。
他们二人进去后,院子里又剩下水流形的三位。
“岐王,我们不进去吗?”落冰问道。
无忧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心说你个笨蛋,看不出殿下心情不好吗。
落冰瞪他:“你杵我做什么?”虽然现在的他没有实体,毫无痛感,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无忧这份赤裸裸的针对。
无忧十分无语地摇摇头,心道:“你真是没救了。”
岐奉行心情确实不算好。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心情恐怕都好不了。他拧了拧眉,道:“进去。”
言毕,已经闪现内屋。
后面两个透明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快速跟了上去。
岐奉行进去后,以极快的速度审视了这间屋子。一路上心态都还算平和,现下见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明显认真了起来。记下了屋内的情况后,他走到那两名青年身后。
此时的白衣修士正在给蓝衫青年上药。药是金疮药,专治刀伤。
岐奉行看过去,见蓝衫青年腹部有几道不小的口子。他半眯着眼,很快便看出那是被镰刀划伤。本想施法探一下这伤情是怎么回事,就听白衣修士惊道:“你说的痛打,是指他们用镰刀又划了你一次?”
“又”?
岐奉行挑了挑眉。
“……不是。”蓝衫青年有些不自在地将修士的手推开,欲将衣衫放下来遮住伤情。
岐奉行看戏般地冷笑一声。若真是不想被看到伤情,一开始就不会让对方帮着上药。这小子……挺能装啊。
然而他的装模作样还真迷惑了那白衣修士,只见那修士神色更为紧张:“药还没上好,你挡住做什么。再放任不管,你这块肉就会烂掉了。”说着将蓝衫青年按住坐下,仔细上药。
岐奉行一直在观察他们二人。清楚蓝衫青年是这楼里的人。他会说官话,但是因为常说此楼语言,所以说起官话来生涩拗口。
而那位修士……
可能是因为与自己长得一样,岐奉行对他很认真地一番打量,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的佩剑上。
“仙门子弟,还是青苍门的。”
落冰和无忧两位自从进屋后就一声不吭,不敢打扰岐奉行思索。此时听岐王殿下突然说话,反应过来殿下是在告诉他们那位白衣修士的身份。
“青苍门?”落冰皱眉问道:“岐王怎知他是青苍门的?”
岐奉行扇子指了个方向。
落冰看了过去,只见岐奉行扇子指向那位修士的——
“佩剑?!”
“嗯。”
早些年,岐奉行与仙门百家都打过交道,这得拜他师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参与仙门比赛所赐。所以岐奉行不仅知道各家都修炼了哪些道法,对他们的法器佩剑,了解得也不少。
眼前这位修士,其佩剑剑柄上刻画“青苍”二字。不难辨认,他是青苍门弟子。只是有佩剑,并不能就此断定。
岐奉行扇子又指向了那修士的后颈,道:“你们再看。”
两位循着指向看去,只见那修士后颈上纹了一个图案。
无忧凝眸细看,几息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殿下,他后颈上纹的是门派的图徽吗?”
“不错。”岐奉行眼里露出一丝赞赏:“只有青苍门的入门弟子才会在后颈纹上门派图徽。”
……
原来如此。
看来这位白衣修士真的是青苍门弟子了。
落冰点点头,轻瞥了一眼无忧,心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蒙的吗?”
无忧因为被殿下赞赏,此时嘴角翘得极高。嘻嘻,《六界地缘志》算是没有白读,暗道:“等出去之后,一定要继续好好读书学习。道法学不会,见识可以多涨一些。叫落冰以后不敢说我孤陋寡闻!”
落冰见不得无忧嘚瑟,“嘁”了一身,白眼一翻,又看向了岐王,问道:“既然是青苍门弟子,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他现在一肚子疑惑,最疑惑的是,这个修士怎么会和岐王长得一样?
岐奉行也疑惑青苍门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名修士说的是官话,且口音周正,应当自小……学说的就是官话。可他偏偏又和那蓝衫青年语气亲近,甚是熟稔,是为何?
“他现在这副皮囊是不是假的?”落冰追问。
岐奉行摇摇头:“不是。”
“岐王确定?”
“确定。”
岐奉行修为深厚,只要认真点便可以辨别一个人是本来就长这个样,还是弄了一副假皮。从看到那位修士的第一眼,岐奉行便已确认,此人确实和自己长得一样。
“那是怎么回事?”落冰又想不明白了。
他想不明白,另一位比他稍机灵的又有了一个猜想。只是这个猜想,听起来有点……扯淡。
无忧问:“殿下,您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啊?”
岐奉行:“……”
静默一瞬后,岐奉行道:“我收回对你的赞赏。”
落冰一听,哈哈大笑,若不是岐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怕是能笑得头点地。这时看向无忧,心说叫你嘚瑟,还嘚不嘚了。
嘚不了了。
无忧翘起的嘴角……已经垮掉了。可他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虽然他这个猜想是有点扯,但是怎么就不可能呢。
六界都知岐奉行生于岐山,幼年时被地仙之祖镇元大仙收到座下,成其首席弟子。可从来没人知道岐奉行的身世具体是什么情况?所以有个同胞兄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吧。更何况,眼前的这位修士就是和殿下长得一模一样啊!既不是假皮囊,又不是胞胎兄弟,那……那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岐奉行暂时也无法解释,他盯着那修士看了又看……恍惚间,岐奉行都有些怀疑,现在看到的是不是自己曾经的一段记忆。
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来过这里,只是忘记了?
可就算他忘记自己来过这里,那他又是什么时候拜在青苍门下的?他师父镇元子,怎么会允许他拜入别门呢,青苍门哪里能和万寿山五庄观相提并论。
但是这人分明同自己一个模样……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岐奉行扇子敲了敲眉心,脑海中闪过数种可能。头隐隐疼痛时,一股暖流突然涌上心头,他身体一僵。
……
明白了。
第八十章 万魂窟(十)交情匪浅道隐情
“殿下!殿下!”无忧急唤:“殿下您……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
无忧跟着岐奉行这么多年,除了苍王殿下死的那次,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岐王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可之前那次是因为苍王死得太突然,死因还和殿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次是好端端的,站着站着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操了!
无忧急得内心又爆了句粗话,拽着落冰喊道:“你好歹有点法术修为,快些看看殿下怎么了?”
落冰也甚是担忧,只是岐王道法修为远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他哪有那个本事能看出岐王怎么了。焦灼之际,忽然想到岐王放在无忧身上的那块玉佩。
“你将玉佩拿出来,放回岐王身上。”落冰记得岐王说过他那块玉佩还挺厉害的,说不定这时候能起些作用。
无忧一听,忙点头:“对对对。”他也记起殿下说过玉佩能驱邪祟,若是把玉佩放回殿下身上,殿下是不是就没事了。想及此,忙从怀中将玉佩拿出来,正欲放到岐奉行身上时,一把玄扇轻轻拦住——
“不必。”
娘哎,多么动听的声音!
无忧激动地哭出来了,“殿下,您没事了啊?”
“我什么时候有事了?”岐奉行笑了笑道。
“您刚刚……”无忧本想说您刚才跟中邪了似的,但见殿下此刻微笑看着自己,想来已无大碍,泪眼婆娑地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殿下,我宁愿有事的是我,也不想看见您有事!”
“说什么呢。”岐奉行扇子轻敲了他一下。
落冰没有无忧那些心眼,直言:“岐王,您刚才怎么一动不动,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啊。”岐奉行觉得有些事尚且不方便告诉他们,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想起来,只道:“万魂窟设的关卡着实有些怪厉。我思索破关之法,一时想出了神。”
落冰:“……”
岐奉行:“现在我已知晓如何过此关,你俩不必担心。”
“喔,那就好。”落冰信了,点了点头。
岐奉行轻吁一口气,安抚好落冰和无忧,视线又回到室内上药的两位身上。
……
那两位的药已经上好,白衣修士此时正在收拾药具。而那蓝衫青年却是盯着自己的腹部,眉头紧皱,心想他这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要怎么上山去挖灵草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道:“对了,阿宣,我给你的那些灵草,卖得怎么样了?”
那白衣修士名唤阿宣,听了蓝衫青年的话,收拾药具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大,我……对不住啊,你给我的那些灵草,都被扔了……”
“扔了!?”那叫阿大的蓝衫青年倏地站了起来,这一动作幅度太大,又触到了伤口,疼得他脸瞬间皱成一团。长嘶一声,愤懑道:“为什么扔了?你知道我摘那些灵草有多不容易吗?而且不是你跟我说,是你们青苍门需要的吗?”
“你先冷静点。”阿宣放下药具,伸手想按住他坐回去,让他好好歇着。
“我冷静不了!”阿大吼了一声,“啪”的一下打开了阿宣伸过来的手。
这一巴掌的力道着实不小,阿宣的手背立即见红,他若无其事地将手藏在身后,脸上表情除了担忧外,没有一点愤怒。
岐奉行挑了一下眉,看出这叫阿宣的处处让着阿大。真可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此匪浅交情,不知有何渊源。
阿大动气又动手的吼完后疼得更厉害了。刚换的绷带,血迹又渗了出来,苦着脸道:“阿宣啊,我的好兄弟,如果那些灵草卖不出去,我这辈子就完了,你知不知道啊!”
见他情绪失控,阿宣也很难受,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一定能卖得出去的。”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能不着急吗?”阿大捂着腹部,在内屋焦躁踱步,“你都说灵草已经被扔了,还怎么卖!”
阿宣走上前,双手按住他,郑重说道:“灵草,青苍门确实是需要的。只是你给我的那些灵草,我那些师兄弟觉得年份不够,对增进修为没什么作用……他们想要生长年龄更久一些的灵草。”
“真的吗?”阿大一听事情还有转机,眉间戾气淡了些许。
阿宣点点头。
阿大半信半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阿宣道:“你于我有恩,我怎会骗你。”
“有恩”?
岐奉行眨了眨眼,心道:“看来这‘恩’就是他们两人交情匪浅的原因了。”得找个法子让他俩说出来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用等岐奉行找出法子,他们自己就说出来了。
“你记得我对你有恩就好。”阿大道:“若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听他这么说,阿宣顿了一下,而后又轻轻点头:“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对你。”
阿大冷笑一声,道:“你确实想不到,谁叫我不如你命好!”
阿宣:“……”
“你还没有记忆时,就被你爹娘带出楼里,好生呵护着长大,又好命地入了仙门,当然不知世间险恶。更不知这楼里的人有多凶狠阴暗!”
这一番训教的语气,换旁人听了定然不适,阿宣却是忍着不作声。
只是那阿大说着说着,又上了火气,眉宇间满是戾气,同阿宣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虔灵山。真的是为找灵草?”
“当……当然是啊。”阿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回复得有些磕巴。
“哼,”阿大不信,冷冷道:“没想到你一个正派仙门子弟,也会说谎,还是和我说谎?我为了救你,命可都差点没了!”
“我没有说谎。”阿宣急道:“来虔灵山找仙草是事实,只是……”
“只是什么?”阿大冷着声音追问。
“只是也有私心。”阿宣叹了口气。
“私心?”
“是的。”话说到这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况且问他话的又是阿大,不是旁人,阿宣便将那日来虔灵山的原委道了出来。
“你说我好命地进了青苍门,其实不然。我能进青苍门是我爹娘苦苦相求,再加献给仙门两样宝物,我才得以拜入。只是进了之后,并不受师兄弟们待见。而我天资也算不得聪颖……”
听到天资不算聪颖这里时,无忧和落冰默契地看向彼此,用眼神对话:“看来这人真不是岐王,岐王那天资何止聪颖,简直聪颖得过头了,让多少人嫉妒。”
无忧眨了眨眼睛,表示赞成,又转了下眼珠子:“不过也可能是他在说谎。”
落冰:“说谎?不能吧。他看着挺实诚的呀,比岐王实诚多了。”
岐奉行:“?”
这都能提到他,甚至还讽他一下?
岐奉行一个眼神斜了过去,微扯嘴角:“我不实诚?”
落冰眼神躲闪了下,嘀咕:“您老实不实诚,您自己没数吗?”
岐奉行哼笑一声,“还好吧。”他觉得自己挺实诚的呀。视线转回,继续听那二人谈话。
“因为天资算不得聪颖,也无根基,在青苍门只能慢慢修炼,功课时常跟不上师兄们,也经常被他们……”阿宣说此低垂眼眸,有些难堪道:“经常被师兄们耻笑。”
阿大一滞,没想到阿宣在青苍门的日子原来并不好过。只当他都进了仙门了,自然春风得意,却不知便是仙门,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此时听他说起不被待见,心头泛起幸灾乐祸之意。不过面上却是假意关怀地拍了拍他的肩,故作愤怒道:“一群做师兄的,居然这般小气,你进去得晚,功课上慢点也很正常。他们怎么能耻笑你!?实在过分!不过阿宣,你也不要将那些话太放在心上。相比大多数人,你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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