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又不明白了,遇见其他人怎么了?鸳鸯楼不是爹娘的家乡吗,回自己家乡还要偷偷摸摸?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阿朝冷声道:“不要问那么多。能告诉你的,爹娘也不会瞒你。”
“喔。”阿宣点点头,乖巧应声。心想爹娘能答应带他去鸳鸯楼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可不能惹他们生气。
只是……事情还是出现了意外。
本不应该出家门的时间段,偏偏有人出了家门,而那人就是阿大。
四人在山口相遇时,都吓了一跳。提着灯笼,互相打量。还是阿大最先反应过来,惊喜道:“阿朝哥、阿伶姐,是你们吗?”
阿朝、阿伶见对方认出他们,心中慌乱至极,但听他语气甚是亲切,将手中匕首暗暗隐去,小心问道:“……你是?”
“我是阿大呀!”阿大兴奋得很,手中灯笼凑近自己脸边,好让他们看清楚:“你们不记得我了?”
阿朝和阿伶离开鸳鸯楼时,阿大也就才八岁多一些。十五年过去,他已是大人模样。两人好一会儿才从眉眼认出他来。
“阿大,是你啊……”阿伶语气有些心虚,瞥了一眼丈夫。
阿大喜道:“对啊,是我呀!我是阿大!阿伶姐,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阿朝四顾一番,见没其他人,才道:“阿大,不要声张。”
阿大点点头:“放心吧,阿朝哥,我不会的。”阿大也知道鸳鸯楼的规矩:决意离开鸳鸯楼的人,是不能再回来的。
他心想要是被别人知道阿朝哥和阿伶姐偷偷回来,不仅如此,还偷偷来了虔灵山,说不定会被打死。而他自己偷上虔灵山的事情也会败露,可能也会被打死。
……
夫妻二人确认是阿大后稍稍放心了些,彼此互看一眼后,阿朝道:“你阿伶姐身体有些不适,我们回来采些灵草。你也知道鸳鸯楼的规矩,离开的人就不能再回来……哎,我们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阿大道:“我明白的,阿朝哥。我哥离开后,就你和阿伶姐真心对我好过。我时常想念你们。你们能回来,我可太高兴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阿朝颔首:“多谢你了。”
“没事,没事。”阿大摆摆手。暗夜里,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嘻嘻道:“对了,阿朝哥,既然你们要去采灵草,不如我同你们一起吧。你们许多年没回来,虔灵山也变了许多,我给你们带路。”
心细如阿伶,自然猜得到阿大的小心思。
当初阿信惨死,他们夫妻二人可怜阿大成了孤儿,一直对他多加照顾。在他们离开鸳鸯楼时,告诉了阿大一个秘密——虔灵山上有许多灵草。
倘若阿大要是得了什么小毛病,没有钱医治,吃那灵草就行。而他们当时只教他认识了一种灵草。
此刻听他说要一同前去,心想他定是要趁此机会识得更多灵草。
思及此,阿伶故意问道:“阿大,你又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大默了一瞬,回道:“喔……阿伶姐,我最近也不知道染上了什么病,总是一阵阵地发热。你和阿朝哥当初离开时告诉我虔灵山有灵草,这些年我依着那一种灵草,扛过了不少小病……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株灵草对我不管用了,我便想上山再看看别的。”
“这样啊……”阿伶敛了眸光,她猜得果真没错。看了眼丈夫,道:“朝哥,阿大说得没错,我们多年没回来,山里什么样子已不熟悉,若是迷路就不好了,便请阿大带我们去吧。”
阿朝本不同意,只是小臂被阿伶轻轻捏了捏,料想妻子这么说应当是有原因的,也就答应了:“好,那就麻烦你了,阿大。”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阿大心里别提多乐意了。
这时,阿伶将阿宣拉了过来,介绍道:“阿大,这是阿宣,你还有印象吗?”又对阿宣道:“宣儿,你小的时候,你阿大叔还抱过你呢。”
“阿大……叔?”阿宣看着眼前身材比他瘦小很多的阿大,嘴里那声“叔”叫得格外别扭。
阿大听着也不适应,嘿嘿道:“阿宣都长这么大了,我刚才一点没认出来。好小子,长得真好看!”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夸赞一个人,但见阿宣的相貌确实出众,说好看总不会错的,又对阿伶道:“阿伶姐,能别让阿宣叫我叔吗?”
阿伶问:“为何?”
阿大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被阿宣这么一喊,显得我太老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笑了。
阿朝道:“那你想让他叫你什么?”
“就叫阿大吧。”
“这岂不是乱了辈分。”阿伶道。
“没事,我一点也不介意。”阿大看向阿宣,认真道:“阿宣,你听我的,不要叔、伯的叫我,就唤我名字。”
阿宣可做不了主,看了看爹娘,见他俩微微点头,这才应声道:“好。”
寒暄过后,四人便一起进了山。
阿朝、阿伶找灵草,阿宣跟着爹娘学习,阿大带路的同时竖起耳朵偷偷记下那些灵草,也算各司其职,各如所愿了。
而阿宣吃了虔灵山的灵草后修为果真有了明显增进。一日修习课上,露了一手,被师兄们看了出来。
课下,师兄们拦住他路,道:“阿宣,你近日修为增进不少,得了什么好东西,不带师兄弟们分享?”
阿宣先是不愿说,但架不住师兄们的逼问,含糊道:“就只是吃了一些普通灵草。”
“普通灵草?”师兄们阴恻恻道:“师弟,你这样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好小气。”
“我……我没有。”阿宣脸皮子薄,不擅口舌争辩,心说你们平时也没有大方对我,我便是小气了又能怎样。
“没有?哼。”师兄们冷笑看他,道:“师出一门,同窗数载,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你不愿说,我们也不强求你。只是可别怪师兄们没提醒你,做人太小气,不好!”
阿宣很快就知道那句“不好”什么意思了。又是一日修习,几位师兄一个接一个地“教导”了他……
被揍之后,待在山上也就罢了,赶巧那天是阿伶的生辰,阿宣不得已顶着一脸的淤青下了山。心想回家之后,若是阿娘问起,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就在他路过市集的一家玉器店,想着给阿娘买份生辰贺礼时,却碰到了正在看货的阿大。
阿大正欲问老板价钱,一抬头就见阿宣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到了他一脸的伤,惊诧道:“阿宣,你……你的脸怎么了?”
阿宣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挨了师兄们的打,摇摇头,道:“没事。修习难免受伤,没什么大碍。”
阿大:“……”
修习至于伤成这样吗?
阿宣也觉得自己的谎言有些拙劣,尴尬转移话题:“阿大,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鸳鸯楼的人不可随便出楼吗?”
“是不可随便出楼,但不是不给出楼。”这十几年来,鸳鸯楼的收成不好,楼内难以自给自足,不得不与外界交涉。阿大没好意思说他出楼是为了谈买卖牲畜的,扭捏道:“楼长让我出来买些物件。”
“物件?”阿宣看了看他手里的物件,“你要买玉镯?”
“不是……”阿大将玉镯放了回去,吞吞吐吐道:“我……我就看看。”他确实只是看看,他可没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阿宣见他那副模样,猜想他是要给心上人买,毕竟阿大说过他做梦都想娶个媳妇儿,笑道:“我也看看。今日是我娘生辰,我想给她挑件贺礼。你若是不着急时间,给我点建议,好吗?”
阿大一个大字不识的放牛娃,哪里看得懂玉器,又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忙道:“恐怕不行。下次吧。”说完便溜走了。
阿宣见他跑得飞快,愣在原地半晌,心道:“我刚才说错话了吗?”回神后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堵。挑了份贺礼后便回家了。
而阿宣那拙劣的谎言连阿大都骗不过去,更遑论阿伶。
阿伶一眼看出阿宣又受同门欺负了,内心已经后悔把儿子送进青苍门。赫赫仙门,竟如此恃强凌弱!只是阿伶没有点破,一来是给儿子留点尊严,二来是想让阿宣自己学着处理麻烦。
可阿宣的处理就是……又挨了一顿打。
不仅如此,还被师兄们逼问出从哪儿找到的灵草。
“虔灵山?那是什么地方?”不和鸳鸯楼打交道的话,确实不知道中州大陆还有那样一个地方,“你们听过吗?”
“没有。”师兄们都摇了摇头。
“阿宣,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师兄们也骗?”
“我没骗你们!”
“行啊,既然你没骗我们。那便由你去摘,摘回来给我们。”
“我去摘?”摘回来还给你们,凭什么呢!
“你不去,难道我们亲自去?我们的时间可不是用来做这些琐事的。”
“我不……”
“先别否决这么快。”师兄推了一下阿宣的肩膀,威胁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总是带点颜色,多不好啊。”
阿宣踉跄着后退几步,半晌憋了句:“……让我考虑考虑。”
“我们也不白拿你的,按市价给你钱。”
阿宣心道:“我才不稀罕你们的钱。”
他不稀罕,有人稀罕。
阿伶料到阿宣的那些师兄们若是拿不到灵草定会一直找她儿子的麻烦。她想了个点子,同阿朝说道:“他们要灵草给他们便是。让阿大去采。”
阿朝拧眉:“伶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伶道:“朝哥,你也看见了,阿大的生活过得并不好。而我们想进虔灵山也不容易,总会被发现的。为了阿宣,也为了让阿大的日子好过点,就让阿大去吧。”
阿朝心觉此法不妥,但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无奈道:“那也要看阿大愿不愿意。”
阿伶笃定道:“他一定愿意。”
只是让阿伶没想到的是,她的那个宝贝儿子居然背着他们,自己偷偷回了鸳鸯楼。不仅如此,还碰到了北鸯楼的人。
若不是阿大及时出现,胡说八道一通,又替阿宣挨了一镰刀,否则就算阿宣不被打死,也少不得脱掉一层皮。
……
阿宣在阿大的帮助下倒是逃离了鸳鸯楼,可阿大自己却难逃楼人的追责。
诘责逼问阿大时,只听他死命哭喊:“楼长大人明鉴啊!我见鸳鸯楼这几年疫病多灾,所以求助仙门人士,希望能帮到鸳鸯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领外人进来!”
不管诘责怎么逼问,阿大咬死说阿宣是仙门子弟,未道出他真实身份。而鸳鸯楼的人到底不敢得罪青苍门,放了阿宣,但也勒令阿大不准再同他联系。
这也就是为什么阿宣会说阿大于他有恩。
那件事之后,阿宣自觉愧对阿大,又担心他伤势,想再去鸳鸯楼看他。
阿伶劝道:“宣儿不急。阿娘自有办法。”阿伶趁着阿大来市集时,把他叫到家里,同他说了采摘灵草的事。
阿大一听虔灵山的灵草能卖钱,心想摘摘灵草就能赚很多钱,比他天天给楼长放牛要好太多。而且……而且有了钱,他就可以买玉镯,就可以提亲,鸳鸯楼的人也不敢再看不起他!当即便答应下来。
前几次阿大摘来的灵草也确实很容易就卖了出去,他尝到其中好处,内心更是贪婪,更加卖力摘灵草。这不,一个不小心,还用镰刀伤到了自己。
阿宣给他上药时,还以为是鸳鸯楼的人又给阿大苦头吃,其实不然。
阿大伤了自己之后,没办法去找阿宣,心想手里的灵草若不及时送出去,可能就没那个好价钱了。好在他事先说过,若是既定时间内,他没有带着灵草出现,那就让阿宣到鸳鸯楼来。
他一腔热血盼着阿宣来了,却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摘的灵草被扔了……这叫他怎能不气,没忍住朝阿宣发了火。
现在听阿宣说起他的私心,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们一家子利用了,心中更是愤懑。
“原来阿伶姐身体并没有不适。你二次去虔灵山也不是为了你娘……你、你们!”阿大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阿宣也觉得对不住他,垂着脑袋闷声道:“要是骂我能让你好过些,你就骂吧。”
阿大心想我骂你有什么用,我还指着你帮我卖灵草赚钱呢,话锋一转道:“罢了,阿宣。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但是之后我按你的要求采来的灵草,你可一定得帮我卖掉。要不然我可就真生你的气了!”
“这是当然。”阿宣重重应声。
两人缓和了脸色,又继续商讨采摘灵草的事。
……
岐奉行听到这里,算是清楚他们仨现在是到哪一步了。他重新理了下思路:鸳鸯楼的一切变故,似乎是从阿智楼长暴毙之后开始……
刚冒出这个猜想,就被他否决了。
不对。
人之变故皆由恩仇情怨而起,应该更早才对。
阿朝和阿伶夫妻二人知道虔灵山里有灵草,想来和他们在虔灵山的那三天经历有关系。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们在山上看见了什么?
阿智楼长突然暴毙,到底是因病骤逝还是……为人所害?
南鸳楼的阿信鞭死后对着巨榕树许下诅咒,后来鸳鸯楼人尽数死去是否和诅咒有关?而两楼人没有如传言那般轮回转世,反倒是聚集此处鬼魂不散,又是为何?
……
岐奉行折扇敲了敲眉心,心道:“这南鸳北鸯二楼不仅谜团多,蹊跷多,奸恶卑劣之徒……也不少啊。”想及此,他看向那位与自己皮囊一模一样的阿宣,深沉地盯着他半晌后,扇子招了招旁边的两位。
透明的二位不知岐王殿下有何贵干,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岐奉行道:“鸳鸯楼的鬼魂聚在这里,说明‘上神怜惜鸳鸯楼人惨死,助他们轮回转世’这类传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至于这些鬼魂为什么会聚集此处,就需要我们去查明了。”
“就不能不查明吗?”落冰不赞成道:“岐王,这两栋木楼太过诡异。之前不是谁说过,仙门都管不了这个地方吗。那我们魔界就更不应该插手!”他是真的不想和此处扯上关系。
岐奉行看向他,淡淡回了两字:“不能。”
“为什么?!”落冰声音提了提。
岐奉行笑了笑,道:“前面我就告诉你了呀。”
落冰:“……”
有吗?告诉他什么了?他一点印象也没了。
岐奉行耐心说道:“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破此关的方法。而方法就是:要想过此关,须得查明鸳鸯楼九百多口人惨死之因。”
落冰:“……”
你现编的吧!
岐奉行道:“你别不信,是真的。如果过不了关,你们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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