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风,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清溪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虽然有些东西你不想争,但是我担心那些你一旦放弃了,滋润万物的水就会决堤。”
“这才是先生真正逼我练裂国剑法的原因吧。”
“那先生现在不担心了吗?”
“不担心。”清溪趴在萧若风的肩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你开心。就算你不能一辈子都开心,那至少我要让你开心的日子多一些,再多一些。”
就算有一日洪水决堤,清溪也会变成堤坝,拦在萧若风面前。
萧若没有再问下去,他握了握清溪的手说:“我现在就很开心。”
“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萧若风一怔,又听清溪继续说道:“不要总是在这里煮茶浇花,既然来了柴桑城,就要体会体会这儿的风土人情。”
萧若风这才明白过来,清溪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哄着他,让他陪她出门。
但是,许多年后,萧若风才真正明白过来,今日这段闲谈之中蕴含着多少清溪的坚决。
快要中秋了,柴桑城从今日起要办十日的庙会。
灯舞、傩戏、舞狮、宁河戏、西河戏、目连戏更是轮番上演,那瓦舍人满为患,有人挤得鞋都掉了都没进去。
“还是这里好啊,清清静静还能听见那锣鼓戏音。”
瓦舍的屋顶上,清溪和萧若并排而坐,他们的头顶是漫天的孔明灯。
“你想不想放一个?”
清溪忽地问萧若风道。
“不用了。”萧若风摇头,“我没有什么愿望。”
“人都有愿望的,你怎么会没有?”
“因为我的愿望就在我的身边,所以我不必去向天神祈求。”
看着萧若风如此情痴的模样,清溪忍不住逗他道:“可是我有愿望。”
“那我们去买孔明灯。”
“我的愿望天神帮不了我,只有你能帮我。”
说话间,清溪已经伏在了萧若风身上。
“先生…”
“我想知道,何为朝云暮雨,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与我共赴巫山?”
轻轻柔柔的气息落在萧若风的耳边,他不自觉往后撤了撤。
“你…你说什么?”
“愿望啊!不是你让我许愿的吗?”
“我什么时候…”
萧若风感受到脸颊上的温热,停住了话。
“我们去买孔明灯吧。”
他听见清溪的声音。
去往人声鼎沸的街道,于他们不过点足一跃。
廊亭中,被火光充满的孔明灯上一个字也没有,但在孔明灯升起的那一瞬间,清溪吻了萧若风。
“公子,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辜负。”
她攻城掠地,他半推半就,红烛罗帐,锦被翻浪,春宵苦短。
第34章 起风了
收到萧若瑾信的那日,刚好是中秋。
那封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山阳王啸集兵卒作乱,速归。
“真扫兴!”
“父皇已经病了数月,心怀不轨之徒总会按捺不住的。山阳王一直和五哥交好,不知道这事,五哥参与了多少。”
“若这事牵扯到五皇子,那朝堂的格局就要变一变了。”
“我们得回去了。”萧若风将信折好放进信封,“连夜启程。”
手足相争,兄弟相残。皇家这点秘闻,清溪不感兴趣。
当年在南诀,她并不是没有见过父子反目,兄弟阋墙。
“你最近可真是清闲。”陈儒缓步走进清溪身旁,“都有时间来这里教导学生习剑了。”
“我不能空占先生的名头不干事啊!”
那学子有眼色,见陈儒来了,就立刻行礼退下了。
“许久都没有见到琅琊王了。”陈儒在一旁坐下,扫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这局棋也应该收尾了吧。”
“或许吧。”清溪收起剑,“我没有问过。朝堂,是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我喜欢那种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劫杀。那种计较才过瘾。”
“你是不想。”
陈儒从棋篓里掂出一枚棋子,“我相信,若是你插手,一些事情会就变得很简单。”
“现在也不复杂呀,成王败寇而已。”
“听说,山阳王的案子折了五皇子一只羽翼。”陈儒落子道:“一些先前追随五皇子的朝臣投入了琅琊王和景玉王的阵营里。”
“见风使舵再常见不过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儒又落一子,提前结束了这局棋。
“这手握兵权之人一但有异心,就免不了累及无辜,让朝局动荡。你说,军权是不是太过分散了?”
太安帝看完山阳王一案的结案文书后问浊清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德威,能震慑一切宵小。”
“可山阳王还是谋逆了。”太安帝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孤有什么威德?孤现在只是个垂暮的老人。…孤,还是要将军权收回来一些啊!浊清,你说军侯之中,谁名列首位啊?”
“自然是镇西侯。”
“百里成风。”太安帝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与他也是许久未见了。”
三日后,一道折子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太安帝手中,而折子满篇就写了一句话:镇西侯百里成风拥兵自重,勾结北阙,意图谋反。
“折子递到父皇面前的时候无声无息,现在折子的内容倒是满朝皆知了。”
萧若风坐在萧若瑾面前,给自己心急的哥哥添了杯茶。
“我相信镇西侯不会谋逆。”
“你信不信镇西侯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愿不愿意相信阵西侯。”
“殿下!”
一个小厮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圣旨到了!”
“圣旨来了便来了,圣旨来我景玉王府又不一次两次了。”萧若瑾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朝那小厮喝道:“没规矩!”
“王爷,圣旨虽然是送到了景玉王府,可是这圣旨不是给您的。”
一道尖利的声音陡然传来,萧若风和萧若瑾同时扭头,只见一人已经进了门。
“不是给本王的?”萧若瑾怔了一下,立即看向了萧若风。
“那看来,这圣旨是给我的了。”
萧若风起身上前一步道。
“奴才先前已经去过琅琊王府,可是殿下不在府中,只好来此处寻殿下了。”
“劳烦公公了。”
“无妨,既然已经见到了殿下,那就请殿下接旨吧。”
萧若瑾和萧若风俯身下跪,那圣旨落进了萧若风的双手里。
正当他们两个疑惑为什么不宣旨的时候,听传旨的人说:
“陛下说了,这是一道密旨,宣不得。只能等殿下接旨之后自行查看。”
“这份圣旨可有些烫手啊!”
公公听出了萧若风的言外之意,面对最得宠的皇子,传旨的太监也不介意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奴才虽不知圣旨上的内容,可是却知陛下手书时眉头紧的很,思虑良久呢!”
“多谢公公。”
琅琊王府。
清溪看完那份密旨之后随手一丢,道:“镇西侯手握十几万大军,派一百金吾卫去请他,这排场太小了。若是镇西侯不愿意,这点人连乾东城的大门都进不去。”
“所以父皇才派我去啊,他知道,我与东君是师兄弟,总归有些交情在的。”
“是个苦差啊!”
“可是我必须要去。”
古尘旧宅中,百里东君望着满院的枯树,叹道:“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没能让这些树活过来。”
“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这是西楚的树,你养不活的。”
玥瑶挽住百里东君的手臂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
百里东君当初进这院子的时候与他爹有约定,若是他想要从这院子里出去,就必须打败他爹才行。
百里成风给了他两年时间,可是百里东君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打败百里成风了。
父子对战,一琴一剑,亦步亦趋。
空山凝云,凤凰啼鸣,昆山玉碎。
百里东君以琴为剑,见天地远阔。
“我输了。”百里成风脸上没有丝毫不开心,只有骄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错不错!”观战的百里洛陈也从廊下走了出来,“东君这琴,像我百里家的后人。”
“爷爷,什么像,我就是啊!”
“好好好,爷爷说错话了。”百里洛陈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说:“不过爷爷啊,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爷爷你说,无论什么事情,我一定都给你办好!”
“朝中有人参我一本,说我谋逆。”
“这老皇帝真是老糊涂了!爷爷你怎么可能谋反呢!”
这要是在别人家,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定如临大敌般捂住说话人的嘴,可是百里成风笑了笑,接着说:“陛下已经派金吾卫来了,我要去趟天启城,你啊,在乾东城看好家。”
“看家的事情我爹也能干啊!我要跟爷爷去天启!”
百里成风不知道此行有什么变数,他不想带百里东君去。
“父亲,东君去也好,毕竟,带队前来的人,是琅琊王。”
“小师兄!”百里东君亢奋道:“小师兄要来乾东城了!”
“他是来抓你爷爷的。”
“小师兄不会的。”百里东君完全信任萧若风,“若是小师兄来,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35章 镇西侯府
“百里洛陈要是真的谋逆,就地处斩不就行了?就像当年叶羽的案子一样,还押解回京,搞什么三司会审?狗屁的三司会审!我看这分明是父皇想给百里洛陈一个辩解脱罪的机会。”
青王又打翻了一杯茶,“镇西侯手握兵权,就算他不倒向我们,也绝对不能倒向萧若风。备车,我要去见浊清大监!”
乾东城。
百里东君第一次单独和自己的爷爷对酌。
他给爷爷添了酒后,一言不发。
“你以前给我倒你酿的酒都会炫耀个不停,今日怎么没有话了?”
“爷爷若是想听,那我也可以给您说说。”
“哈哈哈。”百里洛陈放下了酒杯,道:“东君啊,从小到大,你父亲管着你,母亲管着你,可是唯独我,惯着你,宠着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爷爷不想让我和你还有父亲一样,活得太辛苦。”
百里东君举起了酒杯,“爷爷希望我活得快活恣意。”
“没错。”百里洛陈与百里东君碰杯道:“人啊,年纪越大,就越是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有颇多的遗憾。我就想着让自己的儿孙在年少时可以少些遗憾。”
“可是爷爷,快活恣意和快活恣意也是不一样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啊?”
“我确实很喜欢快活恣意,但我不想做快活恣意纨绔子弟,而是快活恣意的江湖侠客。”
“江湖侠客?”
“是。江湖侠客。为情义拔剑,为不平拔剑。无拘无束,却明辨是非善恶。”
“那这次,你打算如何?”
“百里家有事,孙儿我已经磨好剑了。”
百里洛陈欣慰地看着百里东君道:“东君啊,你长大了。”
萧若风带着神鸟大风旗在镇西侯门前等了一刻钟,百里洛陈才带着百里成风出了府门。
随行的金吾卫骂百里洛陈狂妄至极,被萧若风喝了回去。
“还记得殿下上次来,带走了我的儿子。”
“我是将东君带走了,可我也将他平安送了回来。这次也一样。”萧若风看向百里洛陈,“只要侯爷真的没做过。”
“我要是真的做了,殿下就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既如此,我一定护侯爷一定安然无恙。”萧若风承诺道,“不知侯爷打算何时启程啊?”
“明日。”
入夜,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溪翻进了百里东君的房间。
“你想干什么?”
不染尘横在清溪的脖颈处,只需轻轻一动,就能置她于死地。
“向你讨杯酒喝。”
清溪轻轻推开百里东君的剑刃,“在天启,你以七盏星夜酒登碉楼小筑的故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真的太想尝尝那七盏星夜酒是什么滋味了。”
“你是跟着我小师兄来的吧。”
虽然百里东君足不出户,但是清溪和萧若风的事情,姬若风的飞鸽传书里都有说。
“他不知道我来。”
“你瞒着我小师兄来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了,我不是说了,我想向你讨一杯酒喝。”
“你应该知道我要去天启了吧,又何必跑这一趟?你不是来讨酒喝的吧。”
“真是聪慧。”清溪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你猜得不准。我是来讨酒喝的,但也不是来讨酒喝的。”
“这话什么意思?”
“《酒经》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就连我和你师父都是一知半解,而你却可以在看了它之后酿出七盏星夜酒,可见天赋。”
“你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夸我?”
“我想请你帮忙,酿一种药酒。我没那个本事,会浪费那些好药材。”
“你…找我酿酒?为什么?”
“我有身孕了。”清溪直言道:“但我与寻常女子不同,那药酒可以帮我留住这个孩子。这件事情很紧急,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你。”
“是小师兄的孩子!”
“是。”
虽然在叶鼎之抢亲一事上百里东君始终对萧若风的行为耿耿于怀,可是那是宠着惯着他的小师兄,就算心里怨怪,此刻他也是真的为萧若风高兴。
“那这个忙我帮定了!”
“不过,我不想让他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我明白,嫂嫂放心!”
“多谢!”
“嫂嫂客气了!”
路边破败的酒棚里,只有一文钱一碗的老糟烧。苏昌河“呸”了一下,把刚刚进嘴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酒这么难喝,难怪这酒棚这么破。”
苏昌河说这话的时候,苏暮雨面色冷淡地把嘴里的酒咽下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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