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胡御史在行馆听了百里东君代镇西侯所言,今日一早就忙不迭呈给了太安帝。
可是太安帝听完却笑了起来,道:“这哪里是陈情,分明是威胁!”
胡御史见太安帝笑了,把原本准备好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等太安帝笑完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敢问陛下,这案子该怎么判啊?”
“御史台监察百官,觉得该怎么判啊?”
“微臣觉得,此案如何判决还应陛下定夺。”
“我北离治国,律法为先,如果孤可以随意治一个人的罪,那要律法何用?”
“可是…此案难判啊!”
“难在哪里?”
“镇西侯手握十万镇西侯军,任何判决都会引起边境动荡,此判决,微臣不敢落笔!斗胆请陛下明示!”
“那你手里的卷宗能证明镇西侯谋乱吗?”
胡御史定了定心神,道:
“臣以为,镇西侯没有谋乱。”
“既然没有谋乱,那你为何不敢落笔啊?你也当了多年御史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臣,知罪!”
外面的风雪停了,可是天仍然是雾蒙蒙的。
百里东君行馆的房间里,堆了很多名贵的药材。
“你弄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是嫂嫂让人送来的,她让我帮她酿酒。”
“清溪?”李长生扫了一眼那些药材,就看到空桐果、金茶花、牡丹木、还有几株雪菖蒲,这些都是难得的好药材。
“拿这么多名贵的药材酿酒?”
“是啊,嫂嫂出手真是大方。”
“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她只是让我帮她酿酒而已。”
“百里东君,你学会在师父面前撒谎了。”
“她真的只是让我帮她酿酒而已!”
李长生一点也不相信百里东君的话,他想要继续问下去,可院子里却传来了百里洛陈的声音:
“浊清公公来此,有何贵干啊?”
冰雪未化,路滑难走,就是这样的夜晚,浊清来了行馆。
天底下人都知道浊清的身份,他来行馆,只能是皇帝的意思。
“侯爷说笑了,我哪有资格拜见您呢。”
百里东君出来的时候,见浊清微微欠身后退,门外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身穿玄衣的老者。
能让浊清随身服侍的人还能是谁呢?
“东君,跪下。”
……
“东君,跪下!”
在百里洛陈喊了两声之后,百里东君才不情不愿地跪下,同百里洛陈一起道:“拜见陛下!”
“起来吧。”太安帝甩了甩袖子对百里洛陈说:“早就听说你的独孙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然朗朗如天上月!”
百里东君听到太安帝的夸奖非但不高兴还露出厌恶的表情,太安帝看在眼里却并未与他计较,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李长生。
“先生,回来了。”
“嗯。”
李长生点点头,一副对太安帝爱搭不理的样子。
“听闻陛下一直卧榻,这么冷的天,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百里洛陈适时开口问道。
“一直躺在床上也闷的慌啊!”太安帝叹气道:“这不是来找你讨杯酒喝嘛!”
“陛下屋里请。”
浊清见状去扶太安帝,但太安帝轻轻把他的手推开了。
浊清立即就明白,这是个不能有他在的场合。
见太安帝跟百里洛陈进了屋,李长生也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这么冷的天,傻子才会在外面待着呢!
“看样子,皇帝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从屋里出来的。我出去一会儿,你接着捣鼓这些药材吧!”
“好。”
百里东君点头道。
李长生路过浊清面前的时候,浊清的眼神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他都走出去很远了,浊清的眼神还一直在他身上。
这种眼神真让人讨厌。
他可以用轻功的,但是为了让浊清看他看得清楚一点,他选择了走路。
雪天路滑,他才不会真的走路去琅琊王府,他出了门就跃上了屋檐。
不过几个转身,他就进了琅琊王府。
“师父?”萧若风从窗户里看见李长生站在他的院子里,急忙推门出来,“这么晚了 师父有什么事吗?”
“清溪在哪?”
“在卧房,她睡了。”
“带我去看看她。”
虽然清溪只是李长生的师妹,可是李长生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他的家人不多,他不想再失去了。
看见熟睡中的清溪苍白的脸色,李长生不由得心疼。
“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李长生问萧若风道。
“她最近总提不起精神,她说是因为她修秘术的缘故,一到冬天就容易犯困。”
“胡说八道。”
李长生的手搭上清溪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
“胡闹!”
在发现清溪隐瞒的事情之后,李长生忍不住喝了一声,“简直是胡闹。”
萧若风看见清溪皱了皱眉头。
李长生终于知道清溪为什么要让百里东君用那些药材酿酒了。
只有世间最天才的酿酒师才有可能酿出那传说中的酒。
萧若风看见清溪皱了皱眉头。
“师父,她怎么了?”
“她有身孕了,你不知道吗?”
“她…有身孕了…”
萧若风的笑容在碰到李长生凝重的神色的时候,一下子消失了,“她的身体是不是…”
“嗯。”李长生点点头,看了一眼清溪,道:“我们出去说。”
太安帝和百里洛陈相对而坐,两个老人,一壶清茶,谈论着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
有一个人,是他们心里永远的痛。
那人是护国大将军,叶羽。
他们三人曾一起征战天下,是最好的兄弟。
可是十几年前,叶羽被人诬告谋反,被满门抄斩。
“是不是所有的兄弟都会走到互相残杀这一步啊。”
“洛陈。”
“我老了。”
太安帝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却被百里洛陈打断,“现在是连喝茶也会醉,刚刚说了些醉话,陛下莫怪。”
“那些诬告你的人,我已经处罚了。”太安帝端起了茶杯道:“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百里洛陈一副将所有事都了然于胸的神情,“你让琅琊王一路护送我来天启,是因为知道无论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以死相护。你有个好儿子。”
“孤也这么觉得。孤有十几个儿子,可是其他的儿子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他。”
“你很看重他。”
太安帝点点头,继续问百里洛陈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仁义之人。他是那种,登高一呼,众山响应的人。”
“但是他太善良了。”太安帝担忧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善良是美德,但是对于一个皇子,甚至一个帝王来说,善良不是优点,而是致命的缺点。”
“之前成风代表镇西侯与景玉王、琅琊王交好,可毕竟不是我亲自来,你终究放不下这个心,所以啊,你就让我来天启走这一趟。你是在为琅琊王铺路,你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谋乱之心,能不能辅佐琅琊王。”
“你懂我。”太安帝欣慰地笑了笑,握住了百里洛陈的手,“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我真的老了,现在镇西侯府的事情都是成风在处理。”
“你怎么会老呢?我记得你说过,就算你死了,手里也要握着刀。”太安帝十分诚恳地看着百里洛陈,“你放心,过去的事情不会重现,你不仅能平安离开天启,孤还会加封你为英武侯,世袭罔替。”
琅琊王府内,萧若风见李长生一直握着茶杯不说话,心里很着急。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师父,清溪到底怎么了?”
“她出自逍遥御风门,是我的同门师妹。”李长生仍然握着茶杯,“逍遥御风门内,有两种长生之法,一种是是大椿功,修成后每隔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另一种,名为孤云功。但是大椿功需倾尽满门之力才能助一人修炼成功。清溪比我入门晚,我先修了大椿功,就留给她的只有孤云功了。从这功法的名字里你就知道,练了此功,注定无亲无友,受尽孤独。她修炼这功法之前,师父问过她,能不能忍受无边无际的孤独,她说可以。可是功成之后,她后悔了。她不顾师父阻拦下了山,遇见了萧毅。”李长生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她和萧毅的事情,她和你提过吗?”
“说过一些。”
“其实若不是她那执拗的性子,她说不定会成为萧毅的皇后。”李长生突然开玩笑道:“不过那都过去了。练孤云功的人虽然能得长生,可是却不能繁衍后代,因为繁衍后代,会让体内真气泄露,真气泄露之后,身体会迅速衰老,死亡。”
第38章 雪夜
行馆里,太安帝已经和百里洛陈聊完了。太安帝离开时看见站在窗边淡漠的少年在冷冷地注视着他,心里念了一句:“真是个傲慢的年轻人,不愧为李长生的弟子。”
琅琊王府里,萧若风的眼眶已经红了,他问李长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清溪。
“她最近收集了许多药材,你知道吗?”
“知道,她说她想酿一种药酒,想去沐家的药庐里讨几味药材。因为她要的药材都极其珍贵,沐家一开始不情愿,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了。”
“若我没有猜错,是因为她给了沐家雪菖蒲才换来了那些药材。”
“雪菖蒲?那是什么。”
“一种生在极地的花,绿叶蓝花,浑身绒刺。是传闻中的仙草,可医死人肉白骨。不论是药王谷还是青州沐家对这种药材都只是听闻从未见过。那么多药材,几乎搬空了沐家的药庐,若不是雪菖蒲,就算是你琅琊王亲自去,想必沐家也不会给。你可知,她把那些药材给了东君吗?”
萧若风摇头,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处理镇西侯谋逆的事情,还未来得及问一句她酿酒的进展。
“我送给东君的《酒经》看似是在说酿酒之术,实则是在讲真气流转的奥妙。东君能酿出的七盏星夜酒能助你破境就已经说明他是天下第一的酿酒师。也只有东君才有可能酿出那传闻中的仙酒,为她续命。”
“只是续命?”
萧若风立刻就听出来话里的不对劲。
“对,只是续命。”李长生放下了茶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若是不要孩子…”
“其实我刚刚想过,趁她昏迷打掉那个孩子,可是,那毕竟是一条命。既然他来了,就说明他与你们有缘分。”
萧若风心里喜忧参半,他期待他与清溪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可他也不想清溪离开。
“今年的梅花开得极好。”
李长生突然转移了话题,看向了窗外的梅花。
“此景,此夜最适合携二三好友,赏梅观雪,温酒对酌。”
萧若风顺着李长生的话看向窗外,只见外面又稀稀散散飘起了雪花。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那个人,真的是李长生吗?”
“回陛下,奴才刚刚细细观察了那个人,虽然他演得很像,可是,他的身形根本不像李长生。奴才可以确定,那个人的脸上,不过是一张李长生的人皮面具。”
李长生返老还童,已经不是从前老人的身姿了,仅凭一张人皮面具,是瞒不过浊清的。
不过浊清根本就没有想到,李长生压根就不想瞒他,因为李长生巴不得他搞出点事情出来,这样,他才有机会和浊清清算旧账,也能为萧若风清除前路的阻碍。
“百里洛陈的胆子比起当年真是小了太多了。居然找了一个假的李长生来吓唬孤。李长生没回来就好,若是他回来了,事情就变复杂了。”
“不过…那假的李长生去了琅琊王府。”
刚刚才放下心来的太安帝听见这话,心又提了起来。
老七…也参与了?
太安帝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生了疑虑。
浊清转着手上的扳指,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李长生准备走的时候,姬若风敲开了琅琊王府的大门。
“什么急事能让你深夜亲自前来?”
“刚接到消息,浊清在江湖上游历的几个弟子已经回到了京城。另外,瑾言也拜访了青王。”
“这个时间,父皇应该刚见完镇西侯回到宫里。浊清大监竟如此急不可耐。”
“看来皇帝是不想追究镇西侯了。”姬若风说道。
“父皇从来都不想追究镇西侯,不然也不会让我去乾东城将镇西侯带回来。”
“他想追究,只是,为了他的儿子他不得不放弃他的想法。”
姬若风是个明白人,而且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明白人。
“但若是能有人帮他杀了镇西侯,他也乐见其成。”
面对姬若风的心直口快,萧若风无言反驳。
因为毕竟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他不维护但也决不能诋毁。
“镇西侯年纪大了,杀他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人此刻也来到了屋外。
“这么冷,你怎么也不披件斗篷?”
虽然是责怪的话,可是萧若风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心。
“别担心,我在雪原待了许多年,早就习惯了。”清溪握了握萧若风的手,继续说道:“虽然镇西侯老了,可是他孙子还很年轻啊!而且,还是天下第一人的弟子,若是再掌兵权…啧啧,不得了。浊清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你怎么醒了?”相比于萧若风在听完清溪的这番话以后眉头紧锁,李长生却表现得十分淡定,他关切地问清溪道:“身体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你给我诊脉的时候喊那么大声,我能不醒吗?”
“你倒是怪上我了。”
“也不能全怪你。”清溪接过萧若风递给自己的一杯热茶,说:“有人在琅琊王府外布下了诡阵,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觉得,主要是为了拦你。”
“那他们可打错算盘了。”清溪的手抚上小腹,“我现在啊,真正是手无缚鸡之力。”
以她现在的情况,强行运功只会让真气泄露得更快。
“原以为会等到明日,没想到从现在就开始了。”李长生甩了甩袖子,对姬若风,“一起走吧,尽量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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