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风鼻头一酸,喃喃道:“兄长…”
“我出宫之后就来这里了,现在茶也喝完了,我也该走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呢。”
“兄长慢走。”
萧若瑾是真心为萧若风高兴的,他的弟弟,终于学会了不守规矩。
百里洛陈被加封之后,青王更是气急败坏,但是他的狂怒根本就无济于事。
他在江湖杀不了百里洛陈,在朝堂也没能杀得了。
就连浊清都败了,他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就只剩下了京畿的兵权。
但是刚经过一场大败,就算他再蠢,也知道现在不能冒进。
有青王的这面镜子,其他皇子也是不敢妄动。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似乎百里洛陈走的时候,带走了这天启城所有的喧嚣。
就在百里洛陈走后一个月,景玉王正妃胡错杨生下景玉王第六子。
此子出生时嚎啕如雷,又似大河滔滔,琅琊王萧若风亲自为其取名为萧楚河。
景玉王府内,清溪抱着软软糯糯的萧楚河好长时间都不肯撒手。
这孩子,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你看,他朝我笑呢!”
清溪炫耀似地把萧楚河抱给萧若风看,“你说,他是不是很喜欢我?”
萧若风虽未接话,但那宠溺的笑容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自然是喜欢王婶的,你没来之前在我怀里又哭又闹,可你抱着他时,他却乖得像只小猫。”
景玉王妃胡错杨笑吟吟地看着清溪道:“弟妹你这么喜欢孩子,赶紧怀一个,以后可以让两个孩子做玩伴。”
半个月前,萧若风去求了太安帝赐婚,虽然未定婚期,但是清溪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琅琊王妃了。
婚期未定,是因为萧若风考虑到皇家大婚礼节繁杂,清溪现在的身体会吃不消。
清溪最近越来越嗜睡了,从前一日里还能有半日清醒,如今一日里却最多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这都一月了,百里东君还是没能酿出那能为清溪续命的药酒来。
“好,不过这孩子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要是以后他能拜我为师就更好了。”
“外面都传琅琊王妃是剑仙一般的人物,若是楚河将来真的能拜你为师,是楚河的福气。”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你可不许舍不得。”
“我自然是舍得的。”
胡错杨真的很喜欢清溪这活泼开朗的性子,每每见到清溪和萧若风站在一起,她就会想:这姑娘这么活泼,是怎么喜欢上萧若风这么古板的人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萧若风在清溪面前,一点也不古板。
“想什么呢?”
回府的马车上,见清溪一直出神,萧若风捏了捏她的手心,“师父说了,你现在最忌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在想正事。”
“哦?什么正事啊?说来听听。”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会像我还是会像你?”
“我希望他像你。”
“但我觉得像你好。”若是她终究会先他而去,一个像她的孩子只会让他更伤心。
“最好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清溪打了个哈欠,她又觉得困了。
“为什么一定要像我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希望孩子像你。”
萧若风揉了揉清溪的后脑勺,低声温柔道:
“可我也喜欢你啊,我也希望孩子能像你。”
“嗯。”清溪准备合眼之际迷糊应了一声后把就把头埋进了萧若风怀里。
萧若风抱着她,心疼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学堂里,南宫春水在百里东君的房门前急得团团转,把陈儒都绕晕了。
“天道无常,一切自有定数,你急也没有用。倒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平稳一下心境。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该平稳心境的不是我,而是东君。这都一个月了,他到底能不能酿出来酒啊?”
“如果一种酒连酒仙都酿不出,那只能说明这种酒根本就不存在。”
陈儒这话似是一语道破天机。
可听者根本无意。
南宫春水在外面着急,而百里东君在房间里抓狂。
这一个月,他把这本《酒经》都要翻烂了,也没能找到办法酿出清溪说的那种只有药香,没有酒味的药酒。
可是这种药酒,古籍里明明就有记载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百里东君大吼道。
第40章 逆天
爆竹声声,春风送暖。
萧若风推了除夕宫宴,带着清溪去长街上看热闹。
碉楼小筑二楼临街的雅阁里,清溪看到花灯满街,人头攒动。
她有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天启城的除夕夜了。她以为自己还会有很多很多年来欣赏这般景色,可是现在,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卖新酿的春酒。
可她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了。不然她一定向从前那样,去和店家讨一杯酒喝。
风雨萧疏,倏忽又东风,流光苒苒不可驻。
百里东君耗尽了雪菖蒲,也没能酿出清溪说的那种药酒。南宫春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仍旧对百里东君说:“我去寻雪菖蒲,让你接着酿酒。”
二月,杨柳刚刚露头,易文君生下景玉王帝七子,她推却了景玉王定下的名字,用了师兄洛青阳给孩子取的名字—萧羽。
南宫春水自欺欺人去寻了雪菖蒲,但是百里东君不是南宫春水,他在经过自我怀疑之后觉得带着自己心里的猜测去问问清溪。
他找了个萧若风不在的时候去了琅琊王府。
“你说的那种药酒根本就不存在,对吗?”
百里东君开门见山道。
“不对。你酿不出来是因为我给你的方子里少了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要人命的药引。”清溪不打算告诉百里东君,她只说:“我都要死了,何必再拉一个人陪我去阎王殿呢。”
“你能告诉我吗?我不告诉别人。”
“不能。”清溪面露愧疚,道:“东君,这些日子谢谢你了,你如果想离开天启,随时可以走。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的,我这还有两株雪菖蒲,你若要,就带走吧。”
“不是没了吗?…你骗了我师父!”
“我是没有办法,虽然他迟早会知道我瞒他的事情,但是能拖一日就是一日吧。”
“…那要人命的药引不会和师父有关系吧?”
太和十七年春,太安帝突然来了兴致要西去佛国,他将监国大权交给了萧若风,命景玉王从旁协助。但是对外,只说他是重病卧床。
太安帝这次,是带着洛青阳一起去的。
太安帝从佛国回来之后,朝堂上都知道,影宗,出了一个倍受皇帝重视的少年。
“太安帝病重,天启城里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景玉王和琅琊王监国,怕是无暇顾及其他,也是时候实行我们的计划了。”
天外天的冰原里,无相使吩咐手下道:“飞盏,去给我们在天启城中的人送个信,我要送叶鼎之一份大礼。”
“我明白了,无相使。”
清明刚过,姑苏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易文君出了天启,二师兄,你去江南走一趟吧。”
“听说影宗都没有追上,你觉得我能找到她?”
“不管找不找的到,总得走一趟。”
萧若风也不是真的想把易文君带回来,只是那人毕竟是他的兄长,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雷梦杀启程去江南寻易文君那日,南宫春水回来了。
南宫春水一进城就直奔琅琊王府,将他寻到的两株雪菖蒲摔在了清溪面前。
“雪菖蒲生于雪山深谷,极其珍贵,你就这摔在地上,真是暴殄天物。”
“你让东君拿着一张残方去酿酒,浪费了许多雪菖蒲。你才是真是的暴殄天物。”
“别生气嘛,师兄。”
“你一心求死,让我如何不生气!?”南宫春水头顶冒火,可当他看见清溪后缩的肩膀的时候还是压下了自己的脾气。
“其实那天你在我要为你诊脉的时候畏畏缩缩,是故意想让我担心的吧。我担心你,就会想办法弄清楚你不让我诊脉的原因。当我知道你已经拜托东君酿制药酒的时候就会相信你是真的怕我担心,也是真的想好好活下去。如果我这样想,就会忽略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张方子。”南宫春水唇边勾起一抹嘲讽道:“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你会在方子上动手脚。”
“师兄,从前下棋我从未赢过你。而今天,我总算赢了你一次。”
“你糊涂!”
“师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时候都没有个可以倾诉的人。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南宫春水垂眸,他看见地上的砖缝中印开丝丝青绿,像是那些飘渺的往事。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
“…我带你去找师父,师父他一定有办法的。”
“凡尘事,尘世了。还是不去烦扰师父了。师兄,我现在很开心,你也该为我高兴才是。”
“会有办法的。”
南宫春水丢下这么一句话,拂袖而去。
等到清溪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太安帝病重,琅琊王监国,各方势利蠢蠢欲动。
江湖的杀手,世家的死士齐聚天启城,三省六部的官员没几日就要有一个横死在家中。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为了稳定朝局,萧若风准备组建天启内卫司,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新收了个徒弟,是个小枪仙。东君在碉楼小筑助你破境之时你见过,去找他吧。就说是我的意思。”
南宫春水给萧若风指了一条路,一条康庄大道。
太和十七年三月末,萧若风在东及海市府找到了司空长风,两个人一起返回天启城的路上偶遇了要去天启闯荡的唐怜月。
四月初,剑心冢心剑传人李心月,雪月城司空长风、百晓堂姬若风和唐门唐怜月组成了新的内卫司,他四人分别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以四象为名,后人称他们为天启四守护。
雷梦杀在江南两个月也没有找到易文君,倒是见到了几个雷门的少年。
“雷轰,雷千虎,雷云鹤。你听听这名字,多有气势,我跟你说啊,我雷门真是后继有人啊!”
雷梦杀滔滔不绝地向萧若风叙述着自己在江南的经历。
“看来师兄在江南玩得很开心。”
“哪有,你让我办的事情我也办了。”雷梦杀摆着手说:“不过叶鼎之的酒量不如我,每次喝的都不尽兴。对了,弟妹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提起清溪,萧若风满脸忧愁,“你去江南那日师父跟我说让我不要担心,他会找到办法救清溪的。可他说完这话就消失了。”
“师父是不会骗人的。”
“我知道,可一件事情若是连师父都觉得为难,那这件事情是真的很难。”
“放心,弟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雷梦杀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南宫春水就回来了。
“先把孩子生下来,我带你走。”
“你疯了!”
清溪一把推开南宫春水,可奈何他手上没有力气,没有推动。
“我将吕素真带了过来,他现在就在学堂。清溪,这件事情轮不到你做主。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
“不可以,师兄,不可以!”
清溪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南宫春水知道那最重要的药引是他的心头血。
修炼大椿功,需无数秘药,倾一门之力,南宫春水的血肉才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灵丹妙药。
“师父,真的要催产吗?可孩子才七个月。”
“如果要你选,你保大人还是孩子。”
南宫春水没有回答萧若风的问题,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难以抉择的,但是萧若风还是在思考之后回答了南宫春水。
“我想让清溪好好活着。”
“那现在,不仅清溪可以好好活着,孩子也可以好好活着,你是不是应该高兴。”
吕素真布阵,齐天尘护阵,为的就是让清溪体内的真气不再向外泄露。
南宫春水以心头血入药,道家最德高望重的两个人联手,三日三夜后,清溪在阵法中诞下一子。
北离史书载,太和十七年五月,琅琊王萧若风喜得一子。此子出生时,天现云蒸霞蔚之象,众人惊奇。太安帝喜不自胜,亲自为此子赐名—凌尘。
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降异象,那分明是清溪外泄的真气。
天启城外,面色苍白白的南宫春水带着已经昏死的清溪和萧若风告别。
“师父,我与清溪她…”
“世间聚散有时,缘来缘去。你们夫妻缘分已尽。再见,便是逆天而行。”
马车里,清溪的面色白得像他案头的宣纸。萧若风抓住清溪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若风,你与她,不过是短暂地走了同一条路而已。你们终究要分道扬镳的。”
萧若风的额头抵在清溪的手背上,泪水滑进了她的手臂。
马车外,姬若风抱着无极棍,百里东君牵着玥瑶听雷梦杀嘱咐自己闺女:
“寒衣,你以后要离长得好看的男人远一点!别被他们骗了!男人啊,越是长得好看,就越会骗人。”
雷梦杀拉着自己闺女的小手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家吧,我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李寒衣一脸嫌弃地赶自己爹走。
“一定不准牵男人的手,听到了没有!也一定不准去任何男人家里,出师之后一定要回家,不准乱跑!”
李寒衣长叹了一声,冲她的亲爹翻了一下白眼。
“要走了。”
此时,南宫春水从马车里掀帘而出,“此一别,我们便不再相见了。”
“师父,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雷梦杀伤心地看着南宫春水道:“但是你得让我们家寒衣回来。”
“你的女儿,自然是要回来的。”
李寒衣见自己爹哭哭啼啼,别过了头。
真丢脸啊。
“临别之前,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们,就送给你们四个字吧。”
南宫春水随手一挥,百里东君的刀便在那山石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凭心而动
车轱辘碾起飞尘,在风中散开。许多年后,这四个大字还留在这山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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