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怀舟一直说叶肆体弱多病,她倒要看看这病娇反派究竟是什么病。
老大夫抓起药渣细看,又放到鼻前嗅了嗅,“姑娘,此等皆为补血养气、止痛生肌的方子,用于治疗外伤的。”
“外伤?”泠轻雨一惊,狐疑道:“确定吗?不是体虚寒疾,或者内伤旧病之类的?”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面对质疑,老大夫没好气地白了泠轻雨一眼。
泠轻雨赔罪笑笑,“当然是您。”
老大夫抚着花白的胡子,继续道:“外伤,而且是伤筋动骨、极其严重的外伤。普通的外伤不至于动用如此重的剂量,这皆是给重伤到频死之人用的。”
听完诊断,泠轻雨双瞳睁大,脸色震惊,更加迷惑了。
“姑娘,老夫坐馆将近三十年,天下间的药方一闻便知。若不信老夫,可另寻高人。”
“大夫,我不是不信您。”泠轻雨有口难言,道了谢,放下银两便离开了医馆。
她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些天她一直和叶肆在公主府,红线情局里叶肆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了重伤。
回府的路上,泠轻雨无端端想起那些光闻着就苦到要吐的药材,还有那一碗碗黑涩得像墨一般的汤药,等回过神来已走进了一家卖果干的店铺。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果干,她犹豫半晌,最后挑了一款梅子干,和她以前生病吃药时最爱吃的果脯差不多,不会太甜,也不会太酸,用来送药刚刚好。
不多时,泠轻雨回到公主府,走向碧华宗一行人住的小院。由于心里想着事,没太注意看路,拐弯时她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泠轻雨急忙道歉,捂着额头抬起脸来,“……叶肆!”
叶肆稳住身形,握拳咳嗽了起来。
泠轻雨看了看周围,花怀舟不在,只有叶肆一个人,“我听花师兄说你生病了,怎么跑出来了?”
叶肆淡淡瞥了泠轻雨一眼,没有回话,捂着胸口慢慢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下。屋里太闷,他出来吹吹风,没想到会撞见她。
莫名被当成空气,泠轻雨郁闷地扁扁嘴,跟着叶肆的脚步来到凉亭。
叶肆眼睛半阖,静静靠在石椅上,冷白如玉的面容上透着难掩的虚弱和病气,往日里凌厉清亮的黑眸无精打采,两侧脸颊泛着异常的红晕,眼角也微红湿润。
他在发烧。
看着叶肆的状态,泠轻雨有些担心,“你还好吧,要不要叫花师兄来?”
叶肆掀起眼皮,冷冷扫过来,“泠姑娘,你对不感兴趣之人说这么多,不嫌累吗?”
泠轻雨:“……”
原来是因为这个在阴阳怪气。
她坐到叶肆旁边,大大咧咧地叉腰翘腿,“我这人废话就是有点多,要叶少主你管啊。”
“我可管不了泠姑娘。”叶肆闭上眼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
算了,不和病人一般计较。泠轻雨在心里大方地想,随即把漆盒打开,推到叶肆面前。
“喂,给你。”
叶肆动了动黑眸,往漆盒瞅了一眼。
是类似果干的东西。
泠轻雨身上总是带着吃食,早已见怪不怪,为了捉弄她,他之前还故意抢过她的食盒。
“不吃,我不饿。”叶肆神色恹恹道。
“没让你当饭吃,给你送药吃的。”泠轻雨拍了拍果盒,“试试,如果不爱吃,我再换别的。”
叶肆微怔,搞不懂泠轻雨的意图,他最近没有食欲,但还是吃了一块。
梅子干酸酸甜甜的,倒也不讨厌。
泠轻雨观察着叶肆的反应,见他没有发表嫌弃评价,就知道他接受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叶肆忽然问:“为何送我梅干?”
上次送剑鞘,是因为感谢。
那这次呢?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给病人送点果干配药,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嘛。”泠轻雨说着,忽而想到一个问题,不小心就问出了口,“难道之前没人给你送过?”
面前的梅子干鲜亮得有些灼眼,叶肆把视线挪开,偏头敛眸,压下那深埋在眼底,不见天日的落寞与孤单。
叶肆久久没有回答,但泠轻雨从他的表情猜到了答案。
她突然理解了,为何花怀舟那么极力给叶肆找伴。
因为病娇反派其实很缺爱。
不过,等等――
如此一来,她可不就成了第一个给他送果干的人……第一个这样关心他的人……
当不起啊。
她可不走救赎路线!
“其实这是花师兄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他的。你早点回房休息,我先走了。”
为了不让剧情畸变,泠轻雨闭着眼睛说瞎话,然后就灰溜溜跑了。
独自静坐许久,叶肆又拈起了一块梅干。
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冷吹硬了,这次入口,他只觉得很酸很酸。
第33章 傀儡
明日就是棠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朝灯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千家万户都做好了迎接庆典的准备。
泠轻雨正悠哉悠哉地逛着市集,发现这里和情局中出现的街道如出一辙,甚至还碰上了送她花灯的那家小摊。
老板仍是那般热情爽朗,招呼着给她介绍各种花灯。
泠轻雨眉眼弯弯,笑意宴宴,“老板,我去看了海棠林,果然很漂亮,跟仙境似的。”
“哈哈,那姑娘一定也要看看我们的朝灯节。今年是第二十届,格外隆重,到时晚上还有花灯大赛。”
“今年不是第二十一届吗?”泠轻雨杏眸泛起一丝诧异。
老板摇了摇头,纠正道:“姑娘记错啦,是第二十届,逢整更盛。”
泠轻雨愕然,秀眉紧紧拧了起来。
“风月情长”只能呈现过去,不可展现将来。她在情局中所经历的正是第二十届朝灯节,那当下的朝灯节只会是第二十届往后的。
而且朝灯节每年举行的庆典活动都不一样,去年是花灯大赛,今年的她曾听安盛意提起过,定的分明是灯谜大赛。
为什么会不一致?
带着满腹疑云,泠轻雨又去问了其他店铺,路人也随机问了好几个,可都是和花灯摊老板一样的认知。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身边行人来往匆匆,喧嚣嘈杂。明明欢闹而充满烟火气,她却愈发感到压抑沉寂,好似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泠轻雨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公主府,进门后一遇到人就问“今年是第几届朝灯节”,所有人都回答“第二十届”。
心被高高提了起来,她疾步如飞地走到碧华宗等人落脚的院落,一时没见到人,焦急拍了拍不知里面住着谁的房门。
“宁师姐!花师兄!”
门开了,叶肆拢衣走出来,看着来人长眉一挑,“泠姑娘,你来我房间寻我师姐师兄?”
泠轻雨没空和叶肆废话,径直问:“他们在哪?我有很重要的急事找他们。”
“何事?”叶肆双手抱胸,慵懒地靠在门边,与泠轻雨的干着急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人呢?”泠轻雨倔起来。
叶肆也不松口,“有什么事只能我师姐师兄听?”
用问题回答问题,毫无疑问是在浪费时间。
泠轻雨心里着急,很快就败下阵来。其实不是不能跟叶肆讲,只是她觉得跟叶肆讲没有用,因为他根本不会管。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开口了。
“我发现棠城里的人很奇怪,他们都认定明日是第二十届朝灯节。可第二十届朝灯节早已过去,他们的记忆……停留在从前……”
听完泠轻雨离奇的推测,叶肆的反应却尤其淡定,没有惊讶,也没有质疑。
“你不觉得奇怪?”泠轻雨被他的冷静慑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世间有一物,名为傀儡。”
叶肆眸光黯淡,将微颤的薄唇克制地抿成一条线,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
“普通傀儡没有对未来的概念,只有往昔的记忆,并且照着记忆日复一日地行事。”
泠轻雨震愣在原地。
直到第三把声音响起,才将她召回神。
“泠小姐,来找阿肆呀。”花怀舟从走廊里出现,用愚子可教的眼神望着叶肆房前的泠轻雨。
泠轻雨整个人蔫巴巴的,一双杏眸茫然得失去了高光,完全没有心情和他多解释。
叶肆问:“师兄,乾坤宝鉴送来了吗?”
“今日刚到,我来找你便是因为此事。”花怀舟满面春风,拢手看着两人,“不过不急,你们先处。”
“泠姑娘对乾坤宝鉴很感兴趣。”叶肆淡淡道。
花怀舟立马把乾坤宝鉴取出来,递到叶肆手中,“那你可要给泠小姐好好展示一番,也顺道再查验公主府的情况。”
“嗯。”叶肆接过法宝,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师兄,我有些冷,劳烦你去储衣阁替我取件披风。”
“好,我这就去。”花怀舟屁颠屁颠就走了。
乾坤宝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状似一块精致的小镜子,被叶肆拿在手中转了转。
“这乾坤宝鉴有探魂测魄之能,可验证你的猜想。等会我将其启动,你闭目感受,镜身之中亮起多少光点,公主府内就有多少魂魄。”
看着那薄薄的,却能定生死的镜子,泠轻雨咬牙点点头。
“傀儡是死物,没有魂魄。”开始之前,叶肆再次出言提醒。
“……我知道。”泠轻雨深吸一口气,按叶肆所说,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泛起一片金色光芒,紧接着又恢复了无边黑暗,等了一会儿,漂浮的光点慢慢隐约亮起。
她看了又看,数了又数。
反反复复近十次。
叶肆催促:“好了吗?”
泠轻雨坚持:“再等等。”
一定还有光点没出现。
直到叶肆失去耐心,干脆地掐断了施法。
泠轻雨睁眼,高悬在空中的一颗心重重摔落,坠进无间深渊。
因为――
整座府邸,她只看到了两个魂魄!
是花怀舟和自己吗?
叶肆是半魔之身,不知魂魄是否会在宝鉴上现形。可府上剩下的人……
她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缓了好久,才有一点力气说话。
而为了不让叶肆起疑,发现自己知道他的魔族血脉,泠轻雨只好谎称,“我只看到了……三个。”
叶肆侧目,“你确定?”
“嗯嗯。”泠轻雨艰难地动着唇,嗓音干涩消沉,“可这府上还有三十号人,他们……”
“他们已经不是人。”叶肆接过话。
虽得知事实如此,但听到还是很难受,泠轻雨抬头,看向过于平静的叶肆,“你提出用乾坤宝鉴,是因为你察觉到这里有傀儡吗?”
叶肆没有回答,下意识避开了泠轻雨的视线,原就有些苍白的唇被咬得更加发白。
他太熟悉傀儡的气息了。
“公主府如此,那棠城呢……”
泠轻雨面容沉重如灰,浑身颤抖,想到棠城的数万百姓,绝望地倒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花怀舟回来了,将一件御寒大氅给叶肆披上,“你身子刚好转,切要注意保暖,小心别着凉。”
“是,谢谢师兄。”叶肆听话地点点头。
“泠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该不会也冷着了吧,早知道我就多拿一件。”瞅着颓靡不振的泠轻雨,花怀舟懊恼道。
“花师兄,乾坤宝鉴……我们用了……看到……”泠轻雨难过得说不出口。
花怀舟目露关怀之色,“这冷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且忍一忍,我再去领一件厚披风。”
“……不用,我不冷。”泠轻雨连忙叫住调头就走的花怀舟,“是棠城出事了!”
花怀舟停下脚步,惊愕回头,“啊,棠城怎么了?”
“师兄,我与泠姑娘已用乾坤宝鉴再三确认,十分遗憾……”
叶肆摇了摇头,他的语调平缓低沉,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晴天霹雳。
“除了我等城外之人,城内之人只有公主和驸马还是活人,其余棠城里所有的人,皆是没有了魂魄的傀儡。”
听完叶肆的话,花怀舟向来带笑的脸上骤然失去了所有表情,全身僵愣,仿佛一座没有了风的风车,再也转不动。
“师兄。”叶肆凝眉,轻声唤他。
“傀儡……”花怀舟缓缓恢复神志,震惊不已,“怎会都是傀儡……”
泠轻雨攥紧拳头,疾首蹙额,“好端端的活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傀儡,究竟是何人所为!竟如此丧心病狂!”
她又急切问:“能查到是谁做的吗?他们还能恢复吗?”
叶肆想了想,很客观地回答:“从术法上看,不能。”
泠轻雨失落地垂下眼眸,蔫头耷脑,仿佛一株被风雨摧残了的枯苗。
“……这么严重的大事,我们应该赶紧向宗门禀报才是。掌门和峰主们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
半晌,她霍然昂首,想到扶尘派众人,霎时重新焕发出希望。
泠轻雨立刻给齐思鸿传讯。
花怀舟也给司空铭写信。
“我刚刚还想到一事,除了要小心幕后黑手,我们还得小心城里的傀儡。”花怀舟满脸愁容,眉心朱砂痣都要被皱没了。
泠轻雨还未细想,“为什么?”
花怀舟担忧道:“因为傀儡最易被操控!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借机生事,那可就……”
话说到这,天边猛地劈下一道惊雷,碧空万里的苍穹顿时变得黑云压顶。
泠轻雨心中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花怀舟的乌鸦嘴,可能已经灵验了。
*
一道颀长身影立于高楼屋顶之上。
此人浑身雪白,皮肤莹亮,披肩银发迎风飞舞,相貌与常人迥然不同,站在显眼之处却无一人察觉。
“好戏要开始!”
絮龙阴冷一笑,俯视着远处渺小的公主府。
数日前,狂沙命令他抓拿的小白脸,他查到了,叫叶肆,是叶菡和司空铭的儿子。
叶菡他见过,是个很棘手的女修,当年修真界那群孙子修士,都要躲在她的身后。
但再厉害的对手,也不是他们君上的对手。叶菡最终还是战败,甚至被君上转化为魔族折辱,卑如蝼蚁。
所以现在看来叶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她的孩子就更加不必说了。
虽然兴许会继承部分魔族血脉,可不过一个半魔,没什么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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