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修士亦揉眼凝望,只见刚刚还势不可挡的天劫忽然消失了,好似兔子进了洞,一下子就没影了。
地动山摇停止了,混沌之气也消散了,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轻雨轻雨,你快来看!”白绮绮跑去把角落里的泠轻雨拉过来,指着远方,语气激昂,“天劫没有了!!”
泠轻雨自听到她们的话,就愣住了。
约莫一柱香前,她答应了叶肆的交易。没有人发现叶肆偷偷离开了后山,只有她一直默默掐着手指等待交易结果。
如此看来,叶肆成功了?!
“天劫似乎是碰上了什么阵法,被吸收了……”聂超回忆着天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画面,皱眉狐疑道。
“莫非是山下的乾坤阵奏效了!”孙楷一拍脑袋,所有忧愁和恐惧都随天劫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少妍却不认同,指了指山下如月镇的方向,“可天劫消失的位置离乾坤阵还有一段距离。”
“那还会是什么阵法?让那么大的天劫说没就没。”白绮绮困惑地挠挠头。
聂超悬吊的心弦仍不敢放松,“先别管何原因了,这次天劫该不会像成蹊村那时一样,死灰复燃吧!”
众人满目警惕,紧紧瞩视着远处,等了好一会儿,依旧风平浪静。泠轻雨却坐不住了,疾步如飞地跑下山。
白绮绮想拉都拉不住,冲她的背影不解喊道:“轻雨轻雨,你去哪里呀?”
泠轻雨头也不回,一路跑到山脚,转弯时恰恰遇到了从如月镇回来的齐思鸿等人。
“轻雨,怎如此着急?天劫已经……”齐思鸿后面的消除二字还未说完,就被泠轻雨急匆匆的问话打断。
“掌门,有没有见到叶肆?”
齐思鸿狐狸眸子一挑,不由好奇泠轻雨怎么在这时候突然提起了叶肆,“叶少主?没有。”
泠轻雨额头冒汗,脸上尽是按捺不住的焦躁,“我去找他……”
方此时,迎面徐徐走来了一人,沉稳的声音响起:“泠小姐莫担心,小儿已无恙。”
“失踪”的司空铭现身了。
齐思鸿眉目含笑,保持着一贯的客气有礼,“敢问司空宗主,适才发生了何事?为何离开了如月镇?”
“齐掌门,芸生仙君,诸位宗主道友,老夫深感抱歉。”司空铭朝众人拱手,自省与愧疚之意溢于言表。
诚心道完歉,他接着道:“金罗夜派魔兵趁天劫混乱之际,将小儿掳走了,并以此要挟老夫。因而老夫不得不擅自离阵,前去追赶魔族救人。”
天机宫宫主率先打破沉默,感叹道:“原来如此啊!司空宗主救子心切,实属人之常情,我们理解。”
“司空宗主言重了,叶少主的安危要紧,而且天劫也消停了。”眼下皆安然无恙,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计较。
泠昊风冷眼旁观,若换在从前,他一定第一个站出来为司空铭说话,现在却漠然抱臂不愿开口。
“经探查,天劫在前往扶尘山的途中陡然泯灭了。”齐思鸿眉梢微蹙,看向神色平静的司空铭,问道:“司空宗主可知其中缘由?”
司空铭嗓音醇亮,娓娓道来:“老夫追上魔族时,他们正开启了通往魔界的传送口,欲把小儿带回魔界。于是老夫便动用了些许手段,借机将天劫引进魔界的传送口,再立即使其关闭,让天劫永远留在了魔界。”
沉默良久,众人恍然大悟,高声感激道:“原来是司空宗主救了我们!”
“司空宗主此计真乃一石二鸟,既化解了天劫,又对付了魔族,简直太妙了!!”
“司空宗主不愧是仙门之首!只要有您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事!!!”
“……”众人一个接一个赞不绝口。
司空铭谦逊地摇摇头,双眸淡泊,泰而不骄,“诸位谬赞,老夫愧不敢当,今日纯属歪打正着,天公作美,走运罢了。”
所有人都在盛情夸赞司空铭,唯独泠轻雨一脸懵逼,满头问号。
这货在胡扯什么???
*
天劫已破,危机解除。
有的宗门带着弟子告辞离开,有的宗门留在扶尘山休整,还有的宗门因难得来一趟,于是便顺道暂住拜访。
泠轻雨回了久违的玉见峰,短短两天就听到了许多闲言碎语――
“病秧子这次终于有点用了”、“司空宗主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家都在忙着对付天劫,只有那花瓶少主在拖后腿……”
连沉静寡言的扶尘山都传开了,更别说其他爱吃瓜爱凑热闹的门派。
每当听到这些传言,泠轻雨就异常火大,见一个怼一个,因为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然而被指指点点的当事人一直没冒泡,她去了好几次碧华宗落脚的客房,都被门口守卫的弟子拦住不让进。
这天泠轻雨又来了,正准备动手硬闯,就见到司空铭从院外回来。
“司空宗主,请问叶少主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见不到人,泠轻雨愈发担心,目光仿佛要将房门望穿。
“泠小姐,实不相瞒,小儿自幼体弱多病,此次被魔族伤得不轻,至今仍然未醒。”司空铭惆怅地叹了叹气,婉拒道:“你还是日后再来探望吧。”
听闻叶肆受伤,泠轻雨骤然心房一颤,不放弃地争取道:“我就看一眼,不会打扰他休养的。”
“泠小姐先前对付天劫应该也十分疲累,请尽早回去休息。”司空铭却不为所动,逐渐眯起了长眸,“还是说泠小姐有何疑惑,需要向小儿确认的,不妨与老夫直言。”
面对司空铭犀利的眼神,泠轻雨咽了咽唾沫,心里快速判断该不该和对方挑明。
半晌,她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摇头道:“……没什么,那我先回屋了,司空宗主告辞。”
*
是夜,月圆。
司空铭带人进屋,朝木床一挥衣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叶肆慢慢睁开了眼睛。
“今日是十五。”司空铭淡淡道。
叶肆略微挪动脑袋,看向了窗外,可惜从他的角度只看到茫茫黑夜,看不到今晚的明月。
“是。”他知道司空铭的来意,尽管身受重伤,也没有任何的推诿或求情。
“那便开始吧。”司空铭吩咐道。
叶肆抿了抿干涩脱水的唇,解开里衣,露出胸膛。他的皮肤白皙似雪,肌肉紧致结实,心口处有一道交叠狰狞的疤痕。
与其他肌肤相比,特别格格不入。
跟在司空铭身后的药修长老走到床头,放下红木药箱,取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随后在司空铭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将匕首精准地插入叶肆的胸口,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将鲜活的心脏整颗剜下。
胸腔被挖出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瞬间染红了叶肆纯白的衣裳,冷汗浸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清俊漂亮的五官蒙上苍白之色,仿若被人从高处摔下的瓷娃娃,在地上绽开破碎的花。
由于受伤太重,他连一丝叫喊声都发不出,只能无力地、僵硬地、如同尸体般躺着,将痛楚深埋。
放置好心脏后,司空铭便领着药修长老离开,没再看叶肆一眼。
*
成蹊村恢复了寻常的安宁。
村民把村口外天劫和魔族曾逗留的那片田地清扫干净,用柚子叶反复洒水驱邪。
苏小童寻遍村里村外,终于在林子深处找到了那道身影。
“云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苏小童屁颠屁颠地跑到絮龙面前,全身上下都抖着激动和高兴。
“一直没找到你,我好担心你被村口的那帮妖魔鬼怪给抓走了。他们那么可怕那么吓人,幸好有神仙姐姐……”
絮龙怒吼着打断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什么云兽!”
苏小童浑身一震,无辜地喃喃:“可你就是云兽呀……”
寂静片晌,絮龙忽地爆发,语气暴躁而狠戾,“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云兽。我是魔族,是魔侯狂沙的魔将,是你最害怕最讨厌的妖魔鬼怪!”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逗我,我可不会上当哈哈……”
下一瞬,苏小童天真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絮龙脸色一沉,直接变出了巨蟒真身。
“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了!我是魔族,不是什么云兽灵兽!!”
苏小童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瞳,好似妖魔鬼怪从夜里的噩梦中爬了出来,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知吃过多少像你一样的小孩,还有像你娘一样的大人!给我滚,别再让我瞧见你,不然我就拿你塞牙缝!!”
絮龙仰天嗥叫,张大猩红的血盆蟒嘴,锋利的獠牙闪着森寒冷光。
“呜呜呜……你骗人……”苏小童又惊又慌,吓得牙关哆嗦,但心里依旧非常不愿相信,眼泪最先掉落下来。
絮龙又朝苏小童咆哮了一声。
苏小童再也承受不住,不知是害怕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大哭着跑走了。
看着歪歪扭扭的豆丁身影消失在林子里,絮龙才摇身一变,变回了人形。
曾经有那么一瞬,他设想过若此次把小白脸献给狂沙,完成了任务,那他也许可以从此退隐到成蹊村。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可笑和厌恶。
他要以什么名义待在成蹊村,他一个异族妖魔,不仅会自己惹人非议,还会连累苏小童遭殃。
更何况现在全被那丫头搅和了,不仅没抓到小白脸,还损失了上百号魔兵,狂沙定然不会放过他。
呵,什么成蹊村,什么苏小童。
他早就决定了不再与任何凡人有牵扯。
这里不属于他,也不欢迎他。
他必须回去他该回的地方。
然而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点滴记忆。
“你是云兽吧!”
“你长得好特别!”
“遇见你一定会带来好运……”
那把清澈的童声,比魔音诅咒还难缠。
絮龙按着狂跳的太阳穴,咬牙道:“再见了小鬼,别被吃掉了。”
方才他注意到苏小童的脖子上挂着一物,是他之前送的鳞片。他的百年蟒鳞,足以保护凡人平安一生。
没有任何牵挂了。
这时身后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絮龙回头,只见苏小童竟然跑了回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苏小童声音发颤,胸口攥起小拳头,“……你叫什么名字?”
絮龙本不想再搭理这个人族小鬼,却还是被苏小童真诚的目光打败了,破天荒地心一软,回答道:“絮龙。”
“你家在哪里?”苏小童又问。
家,他一个魔族怪物哪里有家。
“我来自极雪山。”絮龙忍着满腔不耐,说出了自己降生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要走了,才那么凶地对我。就算你真是妖怪,也是好的妖怪。谢谢你救过我!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你!”
苏小童吸吸鼻涕,重新振作起精神,肉乎乎的脸颊笑起来极是可爱,“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极雪山找你。”
想起极雪山的清晨与日落,絮龙冰冷的心蓦然有了一丝温度,流淌着罕见的暖意。
他重重闭了闭目,最后板着高傲的脸,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就转身消失在林间。
“随便你,小鬼。”
那回不去的故乡。
就由你去替我看一看吧。
第73章 师兄
司空铭派了花怀舟来照顾叶肆。
花怀舟喂叶肆喝完药,见师弟依旧面如白纸,心疼不已,于是手心亮起微光,朝他胸口输送灵力,为他疗伤。
叶肆虚弱地靠在床头,双目轻阖,一盏茶后,启唇道:“够了,师兄。”
但花怀舟的动作没有停,额上因费损灵力而渗出了薄汗。
“我说够了。”叶肆睁眼,轻轻推开了花怀舟的手,神情与嗓音俱冷。
他的伤太重,即使花怀舟耗尽所有灵力,亦不过杯水车薪,又何必浪费在他身上。
一向乖巧的师弟突然变了脸色,花怀舟怔愣片刻,但想到叶肆一定是因为身体难受,才会导致心情不悦,顿时对其更加怜爱了。
花怀舟小心翼翼地扶叶肆躺下,给他掖好被子,温柔道:“那你好好歇息,师兄就不打扰了。”
师兄走后,叶肆缓缓进入了梦乡。身体重创时会令人意志薄弱,一不小心,他又做回了许久未做的梦。
梦中的叶肆小小的,而花怀舟比他高大了许多,在他面前犹如一座挺拔的小山。
“我是你师兄,我叫花怀舟。”
“小师弟,叫一声师兄来听听。”
少年脸上绽着和煦的笑容,一身竹青色道袍雅致俊朗,眉心一点朱砂痣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慈悲纯善。
初见之时,便是与如今别无二致的温润模样。
那年,十五岁的花怀舟刚被司空铭带回碧华宗。他双亲已故,流浪四方多年,因天赋出众,机缘巧合拜入了司空铭座下。
听闻司空铭有一独子,名唤叶肆,冠以司空铭爱妻之姓,他一安置好,便跑去婵娟岛看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如此漂亮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眉目似画,即使五官尚未长开,也能想象其日后的惊艳容貌。
也许用绝色来形容一个小孩子不太妥当,但这确实是他此刻最真实深刻的第一印象。
“小师弟你好,我是你花师兄。”
只是奈何这瓷娃娃不爱说话,也不搭理人,安静得近乎孤僻,不似寻常小孩那般调皮活泼,甚至身上丝毫没有五岁孩童该有的孩子气。
花怀舟想尽办法逗了许久,然而小叶肆仍旧漠然不动。除了偶尔眨一下乌黑的大眼睛,证明不是人偶,没有任何反应。
他苦闷地挠了挠头,自认自己的面相长得并不凶,按理应该不会吓到小孩子,可眼前的小娃娃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对他说。
想来一定是因为小叶肆自幼没有母亲照拂,又体弱多病,离群索居,所以性子才格外寡合。
看着面前仿佛用白雪揉搓成的小团子,花怀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发怜爱。
由于身体需要静养,小叶肆没有住在碧华仙岛上热闹人多的主岛,而是独居在清幽偏远的婵娟岛。
之后花怀舟只要一有空,就会到婵娟岛找小师弟。有时候给他带岛外的糕点,有时候给他带新奇的玩具,有时候给他讲自己捉妖除魔的有趣故事。
虽然小叶肆大多数时候依然是无动于衷,沉闷着一张小脸,但这样过了半年后,在花怀舟的不懈坚持下,终于稍微有了一丝成效。
小叶肆刚刚被塞了一个兔子布偶,仰头望着面前这个特别爱笑的大哥哥。
他有一个大师姐,但大师姐为人比较高冷,又潜心于修炼,不怎么会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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