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叶肆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意思不仅是让小蔓离开厨房,而且是离开婵娟岛。
“叶肆!”泠轻雨喝止,不知某人陡然间又发什么疯了。
小蔓从未受到过如此强的压迫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叶肆的眼神搅碎,立马识相地退出厨房,“是,小蔓这就告辞。”
饭碗要紧,可不能得罪了小少爷。
厨房里只剩泠轻雨和叶肆,炖汤还在烧着,火太大,咕噜咕噜溢了出来。
泠轻雨干脆收了灵火,也没有心情继续做饭了,气恼道:“我也出去了,叶少主爱干嘛就干嘛!”
任由叶肆怎么喊她,都不理不睬,两人就这样冷战了一天。
晚上,泠轻雨回房,看到叶肆双手抱臂倚在门边,似乎正在等她。
“泠轻雨。”听到脚步声,叶肆纤长的眼睫动了动,立刻抬眸凝向来人。
房门被高大的身躯挡住,泠轻雨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让我住这屋,现在又不给我进去,能不能讲讲道理。”
见泠轻雨终于肯开口对自己说话,叶肆森冷的神色渐渐融化,低声道:“你尽管讲。”
泠轻雨直言:“我不像你,我喜欢热闹,喜欢捣鼓事情,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只是让小蔓来陪陪我,至于那么野蛮地赶人家走吗!”
叶肆截取的重点是“一个人”,敛眉思忖,认真道:“我以后尽量不出婵娟岛。”
“……你和小蔓又不一样。”泠轻雨闷闷哼了一声,“别说做饭了,你连饭都不吃,光杵着和柱子没什么两样。”
“那我陪你吃饭,你不许再喊外人上岛。”叶肆的语气越来越轻,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会把人吓跑。
明明还是霸道的要求,但泠轻雨却不知不觉心软了,应道:“……哦。”
之后叶肆倒是说到做到,和泠轻雨一起动筷吃饭,虽然只是敷衍地挑了青菜吃两口。
眼见某人仿佛一个厌食的小孩,在被家长逼着好好吃饭。泠轻雨相当不解,“你从小的饮食习惯都这样?”
“嗯。”叶肆敏锐地轻抬眉梢,“很怪?”
“挺离奇的……”泠轻雨无奈地耸耸肩,“你能长这么高这么结实,还真是个生物奇迹。”
叶肆淡淡反驳:“我又不是人。”
这样一句放哪里都是骂人的话,可从叶肆的嘴里说出来,却莫名透出一股辛酸。
泠轻雨放下筷子,正色道:“魔族也是生灵,只要不作恶,和人族一样,不该分高低贵贱。”
“你不讨厌魔族?”叶肆紧紧凝着她。
“看是谁吧,絮龙赤狸就挺讨厌的。”泠轻雨想了想,没有回答得很绝对。
静默片刻,叶肆忽而问:“那我呢?”
你讨不讨厌我?
泠轻雨眨眨澄澈的杏瞳。
她心里的答案,其实是……不讨厌。
尽管这病娇反派有时候动不动就翻脸,化身地雷精,非常无理取闹,压根没有表面的温顺。
但不发作的时候,还算靠谱仗义,会与自己同一战线且信守承诺,总体来说,还是不讨厌居多。
可这不讨厌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也没底,于是含糊道:“你讨人厌和你是不是魔族没有关系,你该反省下你自己。”
叶肆哑然:“……”
“对了,我打算回一趟扶尘山。”泠轻雨刚好想起这事,便顺道知会叶肆一声。
“为何要回去?”叶肆脸色骤变。
泠轻雨如实道:“回去找绮绮做中秋的月团呀,再去看看掌门和展姐姐他们,好想扶尘山……”
叶肆眉宇阴沉,蓦然出声打断她的碎碎念,“泠轻雨,你兴许对我们的交易有误会。”
“什么?”泠轻雨错愕无比。
感觉到对方愈发明显的愠怒和暴躁,她一头雾水,完全想不通又哪里踩到了他的雷。
“与我成亲,便意味着――”
叶肆顿了顿,后半句犹如冰川撞在泠轻雨的脑海,掀起万丈狂澜。
“你不许离开婵娟岛。”
第80章 冷战
泠轻雨发现,叶肆是认真的。
婵娟岛的云舟只有叶肆才能启动,岛上设了结界,她仅能给碧华宗其他岛屿传讯,除此之外完全与外界隔绝。
后来她传讯想让小蔓过来,小蔓苦恼地告诉她:“少主下了命令,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仙侍不得擅自踏入婵娟岛。”
所有路都被堵死了……
这人是真没打算让她出婵娟岛。
当初的交易是答应与叶肆成亲,可没有说还会限制人身自由,只能待在婵娟岛。
根本就是霸王条款!!!
为此泠轻雨拍案而起,和叶肆理论了许多次,“叶肆,你凭什么剥夺我的自由!”
可叶肆依旧我行我素,铁了心道:“这是你的选择,既然当了我的夫人,那就本本分分地留在婵娟岛,哪里也别去。”
气得泠轻雨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开启了漫长的冷战。
起初泠轻雨化悲愤为食欲,一连几天都拼命点山珍海味,誓要将碧华宗吃穷,以解心头之恨。
她还故意在叶肆面前吃味道特别重的牛肉火锅、羊肉烧烤、油焖大虾……把某人熏得脸色铁青地跑了。
之后泠轻雨让仙侍送来了各种花卉的种子,又搬来了许多可移植的花木,着手改造岛上的荒地。
每天一有空就去当园丁,除草、铲坑、播种、施肥、浇水,忙起来暂时把烦心事丢到一边。
不到三天,整个婵娟岛焕然一新。
最后连仙府也不放过,在庭院和楼阁上,种下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
摘月楼面朝大海,本是向光的极佳方位,屋内的窗户却常年紧闭,不见天日。
泠轻雨把所有大红色的装饰清理掉,换上素雅的床幔和窗帘,床头摆上鲜花,又将全部窗户打开,尤其是那扇三米多宽的雕花大窗。
一打开,充盈的光线涌入,带着清新好闻的阳光味道,照亮整个房间。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清莲,浮于碧蓝汪洋之上,是婵娟岛唯一种植的花。
叶肆曾说过她的娘亲爱莲,想必是叶菡当年留下的,所以一直照料得很好。
时值花季,莲花开得正盛,花瓣有的雪白似玉,有的粉红如霞,随风摇曳,群芳吐艳,放眼望去唯美又壮丽,宛若一幅空前绝后的名家画作。
海面上云雾氤氲,暖黄色的日光破开云层洒落,笼罩着朵朵莲花,闪闪发光,如梦似幻。
难怪叶肆瞧不上成蹊村那小小的莲花池,与眼前景象对比,的确是天壤之别。
对于仙府外的改造,叶肆无甚意见,唯独当看到卧房时,瞳孔震惊得剧烈收缩。
“泠轻雨,你……”
泠轻雨叉着腰,一脸无所畏惧。
“我是婵娟岛的女主人,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你若是看不顺眼,尽管休了我。”
如果叶肆受不了将她休了,那样既不违背交易,又可以一别两宽。
好不容易把人绑在了身边,叶肆才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只能默默拂袖而去。
冷战数日后,广寒岛上举行宴会,是一位资历深厚的长老过寿,仙侍例行给婵娟岛送来了请柬。
这种热闹的酒席,叶肆向来从不参加,正打算扔掉请柬,就被泠轻雨一手抢走。
“老人家过生辰,怎么能不给面子呢。”泠轻雨打开请柬看了看,终于抓到了一丝出岛的机会。
“你又不认识他。”眼见泠轻雨对一个陌生人透露出兴趣和喜悦,叶肆眸光阴冷。
寿星是谁压根不是重点,泠轻雨只想出去散散心,有理有据地说:“我去广寒岛而已,又不是离开碧华宗,再说了你一直把新娘藏在婵娟岛,迟早也会引起大家怀疑。”
叶肆思索片刻,目光像箭矢般钉在泠轻雨身上,“我和你一道去。”
*
广寒岛,清虚殿。
殿内人来人往,远远见到正在迎客的花怀舟,泠轻雨小跑着过去,招呼道:“花师兄。”
花怀舟眉目温润,脸上永远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轻雨,最近过得如何?”
泠轻雨委屈地摇摇头,控诉某人,“……不好,你师弟欺负我。”
“阿肆怎会!”花怀舟顿感惊讶,扭头询问叶肆,“是何回事?”
叶肆眸子半垂,神色颇为失落,黯然道:“师兄,夫人想出远门,我不同意。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只是想让她留在婵娟岛陪我。”
“……”泠轻雨的嘴角抽了抽。
原来病娇反派不仅是地雷精,还是绿茶精。
她辩驳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你不能这般禁锢我,哪里也不让我去。花师兄,你可要给我评评理!”
然而她低估了花怀舟对师弟的溺爱程度,在柔弱可怜的师弟面前,她的话变得十分苍白无力。
花怀舟轻轻叹息,语重心长地说:“轻雨,阿肆从小体弱多病,需要在岛上静养,难为你将就一下,等他身体好些了,便可以陪你出岛。”
泠轻雨咬牙道:“他这些天身体挺好的。”
花怀舟一副了然的表情,朝泠轻雨投去委以重任的目光,“阿肆的身体可就靠你了。”
泠轻雨:“……”
多日不见,这师兄还是那么一根筋!
看着面前般配惹眼的小夫妻,花怀舟和蔼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你们年轻精力旺盛,又恩爱非常,如胶似漆,但闺房之事不能操之过急,还需循序渐进。”
“…………”
叶肆清咳了一下,拉过泠轻雨的手臂,把人带离花怀舟的视线,“师兄,宴会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了。”
正厅里宾客已基本坐满,除了碧华宗的人,还有不少宗门前来拜寿,倒不是因为寿星长老德高望重,而是给司空铭面子来捧场。
泠轻雨跟着叶肆落座,作为碧华宗少主夫人在大婚后的首次亮相,格外备受瞩目。
宴席开始后,无一例外是献祝词、敬酒贺寿、寿星和司空铭发言等传统流程,泠轻雨听得直犯困,全靠不断吃菜肴点心撑着。
进行到一半时,酒席上玩起了“击鼓传花”,由碧华宗的乐师蒙上眼睛击鼓,当鼓声停止,花球落于何人手中,那人就要上台献艺一番。
第一轮是赋诗,“中奖人”需现场作诗一首,泠轻雨登时精神了,心脏随着欢快激昂的鼓声跳动。
花球在宾客手中传了一圈,到第二圈时,泠轻雨刚接过,鼓声到了高潮赫然停止,全场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泠轻雨:“……”
她只是无聊来凑个热闹。
叶肆敲了敲酒盏,示意她可以选择罚酒。
环视着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泠轻雨深吸一口气,从座位起身,走到大厅中央。
仙侍拿来了案台和纸笔,泠轻雨快速思考,脑子里划过一首首诗词,不一会儿,便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众人只见这位少夫人妆容淡雅,一袭鹅黄色纱裙娇俏婀娜,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少女的灵动与朝气。
书写时又是那般有条不紊,毫不怯场,令人不由想起亭亭玉立的雪莲,如此秀雅得体,落落大方。
泠轻雨一气呵成写完,放下毛笔,朝宾客拱了拱手,“诸位见笑了。”
仙侍将诗作向众人展示,在场所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琢磨着这首祝寿诗的韵律和意境,止不住连声赞叹。
“好诗,妙哉妙哉!”
“少夫人真是妙笔生花啊!”
连首座的司空铭也颔首赞可。
泠轻雨欠身笑笑,在一片夸奖声中退回到自己座位。尽管面上宠辱不惊,但她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幸好上学时背过几首诗,才能借用一下诗人大大的诗句,蒙混过关。
第二轮“击鼓传花”的献艺类型为奏乐,泠轻雨原以为接下来可以放松当观众了,万万没想到鼓声静止时,花球再次落到她的手中。
“……”
泠轻雨板凳还没坐热,就又一次站了出来。她从众多乐器中挑了一把古筝,弄了下指甲,随即坐直身子,徐徐拨动琴弦。
亏得以前的大学社团没有白待,练过一段时间古筝,岂料穿来后竟还有机会弹奏,于是便弹了一首最熟悉的五级曲目。
纤细的手指灵活跳跃,婉转清扬的琴音如流水般细细淌出,又宛若天上仙乐,美妙动人。
其实她的琴技相当一般,但所弹的曲子对其他人而言,却是极其特别,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其中,回味无穷。有好乐之人激动问:“这是何曲子?如此绝妙,闻所未闻,莫非乃少夫人所作?”
泠轻雨谦逊地摆摆手,“不,是家乡的一支民谣小曲,在此借花敬佛了。”
“原来灵犀谷在音律上还有此等不俗的造诣,老夫今日可谓大开眼界。”司空铭爽朗大笑,带头给泠轻雨鼓掌。
大厅内顿时掌声如雷,泠轻雨怪不好意思的,快步溜回座位。下一轮“击鼓传花”又开始了,这一次是法术表演。
随着愈来愈高昂的敲鼓声,烫人的花球递到了泠轻雨手中。她的动作极快,立马就要把花球塞给叶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鼓声已戛然而止。
泠轻雨:“……”
所有人:“……”
一次两次算她倒霉。
可连续三次,是不是太过分了!
泠轻雨发现,这分明就是针对她的游戏,抬眼望向高台上不露声色的司空铭。
若没有司空铭的授意,乐师定不会每次都这么“碰巧”地让花球落到她手里。
“……你就不能快点。”泠轻雨满腹郁闷,只能对隔壁的叶肆撒撒气,埋怨道。
叶肆拿起酒壶斟酒,“可选惩罚饮酒。”
泠轻雨看了看桌面上的酒,略一迟疑,最后还是不想当缩头乌龟。
她再度处于万众瞩目中,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口大锅,以及一麻袋前不久在扶尘山下摘的新鲜玉米。
然后在众人迷惑的表情下,她淡定地拿起小刀削了几包玉米,将金黄饱满的玉米粒扔进锅里。
这场面与严正肃穆的清虚殿格格不入,甚为奇异,寿星长老瞠目道:“少夫人这是……?”
泠轻雨盖上锅盖,念起灵火诀,翘唇一笑,“灵火烹饪,献丑了。”
她先用小火把玉米粒烘干,随后揭开盖子,加油加糖,搅拌均匀,又重新盖回盖子,调大了灵火。
锅里迸溅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回荡在整个开阔沉静的大厅,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离奇得诡异。
泠轻雨觉得这声音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要裂开了,要炸了。
俄顷,她撤掉灵火,打开锅盖,膨胀松软的爆米花新鲜出炉,浓甜香气扑进所有人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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