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清凉舒适,可怎么也吹不散她心中的怒火、委屈和郁闷。
她一边走一边踹小石子,听着石头滚落大海的“咚咚”声,宣泄着挥散不去的阴霾情绪。
走到摘月楼迎面的海域前,熟悉的莲香阵阵袭来,某人的音容不断在脑海里浮现交叠。
这让泠轻雨更加烦燥,加快了脚步,任由此地风景再美,也只想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她瞥见边上有一抹白团,细看竟是前两日碰到的那只小兔子。
小兔子蜷缩着,十分安静,泠轻雨轻轻靠近,忍不住又把它当做“树洞”。
“小兔子,真巧呀。”
“你看起来心情好像也不太好。”泠轻雨垂眸,气呼呼地撅了撅嘴,“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地雷精,刚才又炸了!”
“好心给他过生日,做了那么多菜,不赏脸就算了,居然还冲我发脾气,说我多余!!”
“小兔子,你说是不是岂有此理,是不是很气人!!!”
“亏我还准备了生日礼物,真是喂狗了……”
泠轻雨愤愤不平地念叨,蹲下身,撸了撸小兔子的毛,赫然发现小兔子的体温高到不正常,似乎是发烧了。
好烫,再这样下去都要成红。烧。兔。子了。
不管了,泠轻雨抱起小兔子就往仙府跑。乾坤袋里有展霞送她傍身的丹药,但她不清楚能不能直接给小动物吃。
小兔子这么脆弱,万一承受不住人类丹药的剂量,病情加剧可就糟糕了。
泠轻雨心急如焚,摇响了传讯铃,“小蔓,碧华宗有没有兽医?我这边有一只小兔子受伤了,需要治疗!”
“啊?碧华宗日常看诊的只有药修长老和药修弟子,没有……兽医。”小蔓非常意外,他们少主不喜动物,居然还会养兔子。
“那怎么办?小兔子烧得好厉害!”眼看小兔子已经虚弱得阖上了眼睛,奄奄一息,泠轻雨更慌了,抱着它手足无措。
小蔓想了想,安抚道:“少夫人您先别急,我马上去找药修长老求药。”
半个时辰后,一盒丹药通过传送阵送到了泠轻雨的手上。
小蔓向她介绍:“此乃万济丹,是药修长老亲自炼化的仙丹,可治寻常百病,所有生灵皆能服用。一日一枚,您的兔子很快就会药到病除。”
“好的,谢谢小蔓,辛苦啦!”泠轻雨握紧救命丹药,语气感激。
“少夫人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小蔓笑着退出了传讯。
泠轻雨取出一枚万济丹,这丹药有莲子那般大,小兔子的嘴巴根本塞不下。
于是她又拿来了药臼和药杵,把深棕色的万济丹捣碎,一股苦涩到难闻的浓郁药味飘散而出。
……这仙丹是什么成分?
怎么这么苦,单闻着就想吐。
泠轻雨对小兔子的怜悯程度迅速上升,皱着鼻子将药粉冲到热水中,然后捏开小兔子的嘴,用小勺子慢慢给它喂药。
“兔兔,你忍一忍哈。”
她一边耐心喂着,一边柔声哄道:“吃完药就没事了,乖。”
喂完药,小兔子悠悠转醒,红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浓密的睫毛颤动着。
泠轻雨不由在心里感叹,这小兔子生得漂亮,连眼睫毛都那么长那么翘,比人工造的玩偶娃娃都要精致。
“小兔娃娃,是不是被药苦醒了。来,吃点青菜,可惜没有你最爱的胡萝卜。”
她将新鲜的菜叶子喂到小兔子嘴边,小兔子却别过脸不肯吃。
泠轻雨把它的小脑袋掰回来,学堂夫子般教导道:“不吃东西是个坏习惯,你可不能学那个地雷精。尤其你现在生病了,绝对不可以挑食。”
小兔子依旧倔强地不吃,泠轻雨只好把菜叶撕碎,硬塞进它嘴巴里,“这青菜比你在花园里啃的草更有营养,多吃点。”
一盏茶后,小兔子被迫吃完了菜叶,耳朵耷拉,眼睛半睁不睁,恹恹无神。
泠轻雨把毛毯铺在篮子里,做了一个暖绵绵的小窝,将小兔子安置在里面。
晚上临睡前,她又给小兔子喂了水和菜叶。小兔子还没退烧,身体因为发冷而颤抖,看得人满眼心疼。
于是她干脆把小兔子带到床上,裹进自己温暖的怀里,抱着它一起睡觉。
直到第二天午后,在泠轻雨的精心照料下,小兔子好转了许多,宝石似的眼睛恢复了光泽。
当菜叶子再次塞来时,小兔子扭扭头,一蹦一蹦地跳走了。见小兔子没事了,泠轻雨便随它去了,放它回归大自然。
*
傍晚,暮色苍苍。
晚霞把天空染得七彩绚丽,泠轻雨趴在摘月楼的窗台看夕阳,忽而响起了敲门声。
“谁?”她惊讶转头。
婵娟岛遗世独立,就连司空铭都鲜少踏足,基本不会有外人上来。
那么,难道是地雷精回来了……
泠轻雨一边猜测,一边不太情愿地打开了门,果真见到了那张熟悉又讨厌的脸。
那天的回忆历历在目,她的火气顿时上涌,连“你来干嘛”都不想问,瞪了某人一眼,就要把门关上。
叶肆用手臂挡住了门扉,脸色看起来有些差,比往常还要白几分,漆黑的眸子一盯上人就粘着不放。
“对不起。”他嗫嚅半晌,又抿了抿唇,低声重复道:“泠轻雨,对不起。”
泠轻雨:“……嗯?”
这人居然在向她道歉,不是幻听吧。
叶肆凝着泠轻雨的杏瞳,语气沉缓而认真,“对不起,昨日是我不好。”
泠轻雨这会儿才确认没有听错,淡淡应了一声,“哦。”
见泠轻雨的态度仍旧冷漠疏离,叶肆的心揪了揪,“你可以原谅我吗?”
“你还觉得我多余吗?”泠轻雨反问。
“……没有。”不知是紧张还是难为情,叶肆的耳朵根微微泛起了一片绯红,“你从来都不多余。”
泠轻雨怔愣地眨眨眼。
她觉得自己太没有原则了,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的怒气全冲散,心情也由阴转晴。
静默片刻,叶肆小心翼翼道:“以后我若再失控,你尽管骂我打我,但是……别不理我。”
“……”泠轻雨第一次见叶肆如此低声下气,平素凌厉的黑眸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目光。
可太不像病娇反派了。
强烈怀疑面前这人被夺舍了。
她鼓鼓腮帮子,嗔道:“还有下次啊。”
叶肆的长睫垂得更低,万般情绪掩藏于羽睫之下,“我是半魔,本就是怪胎,兽性难控。”
“叶肆。”泠轻雨唤他,想要拉一拉这个往死里钻牛角尖的人,“你娘亲难产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一提到叶菡,叶肆的神色就透出深重的负罪感,“不,全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死……”
泠轻雨双手捏住叶肆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想把人摇清醒,“也许你从小就是这么想的,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改变这错误的认知!”
“……”叶肆的表情茫然得空白。
“接受自己,善待自己,卸掉那些伪装,挺起胸膛做你自己。”泠轻雨逼他正视自己,言辞灼灼,“这才是你娘亲希望看到的!”
叶肆久久失神,不可置信地喑哑道:“你都不认识我娘亲,又如何得知她的想法。”
自他有记忆以来,最常感受到的便是父亲的厌恶和憎恨,听得最多的就是――
他的出生是错误,是厄运,是给叶菡、给碧华宗、给修真界带来的灾祸。
所以他从不反抗司空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愿意接受司空铭安排给自己的人设,做一个人人鄙弃的废物病秧子。
作为害死自己娘亲的惩罚。
他从来都甘之如饴,可唯独泠轻雨,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泠轻雨笃定道:“天底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爹娘,叶菡泉下有知,定然望你太平无事,快活无忧。”
这时,叶肆突然唤出了匕首,揭下编织剑鞘,露出冷冰冰的锋利刀身。
“有一年八月初六,父亲太想娘亲了,将我的肋骨抽了,后来淬炼了这把匕首。”
如此毛骨悚然的事,他却说得轻松寻常,甚至还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算是第一份生辰礼物。”
泠轻雨听得直皱眉,立马反驳:“生辰礼物不是这么理解的!”
“是精心准备,想让寿星高兴的礼物,该是惊喜,而不是惊吓。比如这种……”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神秘兮兮地塞进了叶肆手里。
叶肆摊开掌心端详,是一只歪歪扭扭的白色玉雕,刻的模样好似……好似是一只兔子。
泠轻雨不知道叶肆能不能认出来,她先前在展霞那学了没多久,技术还不太成熟。
这几天从小兔子那里来的灵感,莫名觉得这一人一兔气质倒挺像,于是动手刻了这个玉雕。
“你做的,兔子?”叶肆摩挲着玉雕,上面还有一丝泠轻雨残留的温度。
泠轻雨心照不宣,如果这人敢说丑,她立刻回收。但所幸挑剔的叶少主这次什么也没有评价,只把玉雕稳稳地握在手心。
“喂,生辰快乐。”泠轻雨笑意甜甜,将晚了的祝福补上,“祝你喜乐安康,如愿以偿。”
叶肆呆呆地僵在原地。
少女的笑颜明媚而纯粹,在入夜时刻显得如此光芒耀眼,直射心房。
生辰是他每年最痛苦、最讨厌的日子,是这么多年来麻木不堪却一直驱不散的阴影。
可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欣喜。
“泠轻雨,你的生辰是何时?”叶肆注视着泠轻雨,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愈发温柔。
泠轻雨弯起的嘴角顿了顿。她是个孤儿,福利院记录的并非真正的出生日,后来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生日时间。
她重新笑起来,笑容更盛,“正月初一,新年伊始之时。”
一无所有的话,那就从新开始。
“我记住了。”叶肆缓缓道:“当初陪你去摩石塔,你答应会兑现我一个条件,我现在想好了。”
“你还记得啊……”泠轻雨都忘记了还有这一茬,“那你想如何?”
叶肆眸光深邃,像夜晚从摘月楼窗台眺望而下的大海,轻声道:“往后每年都陪我过生辰。”
这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每年,那便意味着一直保持联系。
而泠轻雨不确定,他们这种虚拟的夫妻关系会维持多久。
“你说过绝不反悔,一定兑现的。”见泠轻雨许久不吭声,叶肆有些急了,拿出她彼时抛出的话作为证据。
泠轻雨松口道:“好,我答应你。”
也许某人只是一时新鲜,之后感到无趣乏味了,想必就会放过她。
看到泠轻雨点头,叶肆紧绷的眉宇终于舒展,黑眸漾开一丝笑意,明亮醉人。
胸腔里残损的心脏在快速跳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情,不是单纯的喜悦,也不是振奋的激动。
而是经年流离,忽然间有了归宿的感觉,就如枯木逢春,涸鱼得水,无望之人对未来升起了憧憬和期待。
泠轻雨,往后余生,都一起过生辰吧。
第83章 出游
自那天后,泠轻雨和叶肆的冷战告一段落,婵娟岛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趁某人最近态度不错,基本有求必应,泠轻雨再次对他的人身限制提出了异议。
“当初我只答应与你成亲,可没有答应永远待在婵娟岛。你不能擅自增加附属条件!”
叶肆垂眸寻思,须臾抬眼看着泠轻雨,“若你想出岛,可以,但必须与我一起。”
“和你一起,那算哪门子的自由。”泠轻雨颇为不满地小声嘀咕,“再说了如果我要出门,你能随时说走就走吗?”
本是随口抱怨,不料叶肆却很认真地回答:“无论你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奉陪。”
“……”泠轻雨避开了那双勾人的黑眸。
她貌似,远远低估了病娇反派对血包的依赖度和占有欲。
叶肆按捺住想把泠轻雨的脸掰过来正视自己的冲动,寒声道:“但扶尘山除外。”
“为什么?”泠轻雨困惑皱眉,把目光挪回了叶肆跟前。
明明扶尘山漂亮得宛如仙境,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可每当提到扶尘山,某人都隐隐透出一股厌恶和戾气。
“太冷了。”叶肆幽幽回答。
“……”泠轻雨扯扯嘴角,“可现下是秋天。”
“天劫过去没多久。”叶肆眨眨眼,卷翘的睫毛抖了抖,继续编着蹩脚的理由,“……我不愿再回忆。”
见对方神色为难,俊美的脸庞渐渐覆上一层阴霾,泠轻雨恍然,心弦一下子绷紧。
莫非是天劫给他留下了阴影!
尽管至今叶肆都不肯坦白当初究竟是如何对付天劫的,仍未知晓他在天劫中经历了什么,但从他先前重伤的结果来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泠轻雨把手搭在叶肆肩上,哄小孩似的温柔拍了拍,试图安抚他心灵的创伤,“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好好的。”
叶肆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深邃的眼瞳里倒映着少女明媚的花颜,轻声问:“那你想去哪儿?”
靠得太近,泠轻雨下意识屏气,“嗯……就随便走走,我看看地图研究下。”
说罢,她“嗖”地抽回手,趁脸颊烧起来之前,火速逃离。
泠轻雨到书房翻了翻地图,其实她也不一定要回扶尘山,只是想出岛放放风,于是便挑了一个对岸的小镇。
两日后,泠轻雨打开仙侍这个月送来的新服饰,从中拣选了一件浅青色的纱裙,扎了可爱的发髻和辫子,美美地出门。
岸边长身玉立着一道人影,青衣随风飘动,只一个背影,就散发着淋漓尽致的俊雅与仙逸。
听到脚步声,那人远远就回眸,隔着清晨的薄雾,眺望而来。
他站在曦光之下,精致的发带绣着银白莲纹,高马尾如墨瀑倾落,透出干净又凌厉的少年气,眉目沉静却有种摄人心魂的蛊惑之美。
看清了叶肆的穿戴,泠轻雨脚步一顿,这人显然和她一样,出门前都特意打扮过。
只是,她比对着两人撞色的、款式相配的衣裳,意外又窘迫地抓了抓衣袖。
怎么会这么巧,像极了情侣装……
“我漏了东西,回去拿一下。”泠轻雨干笑一声,想掉头回去重新换件衣服。
“何物?”叶肆端详着泠轻雨,目光亦是一怔,上前把人叫住。
泠轻雨搪塞道:“坐船吃的零嘴。”
好像生怕对方会跑路一般,叶肆拽过她的手,将人带上了云舟,“云舟过对岸不超半盏茶,暂且忍一忍,等到了镇上就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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