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的棉质,安全的背心样式,粉粉蓝蓝的颜色,边缘装饰着精致的蕾丝和缎带。
用香皂小心清洗晒干后,散发出很好闻的味道。
这天早晨,阿芳脱掉睡衣,喜滋滋穿上新内衣,伸手去拿校服衬衫。
突然,咚咚两下。
是敲门声。
蔡司机的声音同时响起:“阿芳小懒虫,还没起床吗?”
阿芳吓得全身一窜,心脏瞬间开始狂跳。
她抓起衬衫想要赶快穿上,可是手忙脚乱之中,连袖窿都找不到,手臂一次次从下摆伸出去。
她只好抱住衬衫胡乱捂住胸口,扬声道:“我起了!已经起了!马上出去!”
咔啦。
门开了。
阿芳一瞬间血流倒涌。
怎么可能?我明明反锁了!每一次都反锁了!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锁门时那个略微奇怪的触感。
对了,一定是反锁时没摁倒底,锁扣弹回来了。
怎么可以这么疏忽!
阿芳恨得想锤爆自己。
来不及锤爆,来不及做任何事,咚,蔡司机沉重的脚步踩在地板上。
他进来了。
阿芳盯着门口,弓着背,窝着肩膀,死死抓着衬衫,尽量捂住前胸。
整个人僵硬得像石头。
蔡司机微笑:“阿芳在换衣服?怎么不锁门呢?是故意的吗?”
阿芳尖叫:“不是!”
蔡司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肩膀上:“新衣服穿上了?很可爱嘛。我的钱也算花得有意义。”
他向前走了一步。
阿芳浑身一抖,匆忙后退,脊背贴上窗帘。
她想捞过窗帘遮住自己,却又不敢有那么大的动作。
蔡司机继续往前走。
阿芳颤声大叫:“你别过来!”
蔡司机:“这里可是宿舍,墙壁不隔音的。你这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阿芳惊恐咬住嘴唇。
蔡司机突然笑了。
“爸爸跟你开玩笑呢。别害怕,我这就出去了。”
说完,他果然转身出去了。
阿芳僵在原地,屏息凝神,直到听见他走出客厅,甩上大门,脚步消失在走廊,才猛地冲出去,关上房门,反锁。
门锁果然有些不灵活了。
*
阿芳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妈妈。
上一次跟妈妈告状,妈妈只是一味骂她,叫她小声点,不要让别人听见。
这种事和妈妈说,只会自取其辱,雪上加霜。
她明明清楚的。
但是恐惧令她头脑发昏,还是在一个母女独处的时机抓住妈妈的衣服,小声道:“妈妈,蔡叔叔他……我正在换衣服,他突然进来……”
妈妈立刻骂道:“换衣服你为什么不锁门!”
阿芳辩解:“我锁了!是那个锁有问题,没锁上。”
妈妈:“这不就对了。他也没想到你没锁,不小心才会进去的。”
阿芳无言以答。
妈妈,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人会“不小心”进到别人的房间?
妈妈撇开眼神:“你平时太防着他了,都不把他当爸爸,他当然不高兴。”
她突然转回眼神,眉头紧皱:“你倒是叫他爸爸啊!这样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父女!”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点也不理解。
各种情绪一起涌上来,阿芳崩溃大叫:“他不是我爸爸!我不想要他当我爸爸!”
她抓住妈妈的胳膊:“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两个一起过,好不好?”
一耳光打在阿芳脸上。
她整个人懵掉。
妈妈愤怒道:“离开这里?你在说什么蠢话?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
“还是你指望我继续做牛做马养活你?”
“你就是这么想的吧!只有你是公主,别人都要顺着你!”
“你为什么这么自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一点都不心疼妈妈?”
一顶顶帽子扣下来,阿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阿芳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知道,没有人会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当再一次,蔡司机若无其事将手掌放在她后颈上,慢慢抚摸,轻轻揉捏,她忍住全身的鸡皮疙瘩,悄悄抓住椅子,猛地一抡――
椅子狠狠砸在蔡司机腿上,痛得他惨叫一声,
阿芳转身就跑,跑过客厅,跑出大门,跑上走廊。
蔡司机一瘸一拐追了出来。
他一边追,一边喊:“帮我抓住她!”
“衰妹,我训了她几句,竟然敢跟我动手!”
宿舍楼墙壁薄,整栋楼的员工都跑出来看热闹。
听到蔡司机的喊话,有人想去抓阿芳,旁人连忙制止。
看看蔡司机那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吧。阿芳若是落在他手里,怕不是要造孽。别管了,别管了,让他自己去抓。
阿芳跑过走廊,跑出宿舍楼。
没有地方可去,她知道的。
错了吗?
是我做错了吗?
不该爆发吗?
应该忍吗?
应该一直忍下去吗?
阿芳疯狂奔跑,脑子一团浆糊。
“阿芳!”
侧面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阿芳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是少爷。
他站在回廊下,朝着这边挥手,大喊:“阿芳!你是来找我吗?”
他匆匆跑下阶梯,大步跑来。
阿芳不自禁喊道:“少爷小心!”
仲光华跑过草坪,跑到阿芳面前,调皮笑道:“别把我当病人,我早就好啦!”
他把一根黑油油的鱼竿捧到阿芳面前:“你喜欢钓鱼吗?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蔡司机气喘吁吁跑过来,粗鲁*抓住阿芳的衬衫后领,一把将她拖到自己身边。
仲光华惊讶道:“你干什么!”
蔡司机:“这细妹太没礼貌了,我带她回去管教。”
话音落下,他拖着阿芳转身就走。
阿芳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悬在了一件脆弱的衬衫上。她拼命挣扎,眼看着扣子就要崩开――
仲光华大叫出声:“快放开她!”
蔡司机回头赔笑:“少爷,你是不知道,这细妹太皮了,不管教不行――”
啪!
蔡司机只觉得肩膀突然剧痛,嗷的一声,本能松开了手。
啪!
又一下,抽在了蔡司机的腰上。
时值傍晚,金色夕阳穿过榕树枝叶,斜斜洒在蓝屋中央的大草坪上。
追来看热闹的员工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位以体弱闻名的少爷,杀气腾腾,举着鱼竿,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抽得蔡司机嗷嗷大叫,满场乱跳。
阿芳也惊呆了。
仲光华终于停下来,他气喘吁吁站定,伸手:“阿芳,过来。”
阿芳立刻跑过去,握住少爷的手。
低着头,任凭少爷拉着她回到二楼的套房。
少爷的房间里弥漫着好闻的茉莉香味。
仲光华低声问道:“蔡司机平时也对你不好吗?”
阿芳不说话。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眼泪不断落下,无声洇入羊毛地毯。
第51章 往事-7
少爷问,蔡司机对你不好吗?
阿芳心里有千言万语。
千般委屈,万种不甘,想要诉说。
但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那些话,说给妈妈听就已经够羞耻的了。
说给外人听?
不如杀了她。
这事会不了了之。
阿芳默默想着。
她能在少爷的房间里躲一时,不能躲一世。
最终,她还是要回到自己唯一的栖息之地去。
她还是要面对那个恶心又可怕的人。
谁知道,少爷若无其事道:“要不,我让妈妈给你安排一间单人宿舍吧。不然你回去了,蔡司机又要教训你。”
阿芳惊讶瞪大眼睛。
仲光华恨恨道:“蔡司机在外面一直是老好人样子,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刻薄。”
“就因为你不是他亲生的,他就这么对你,太过分了。”
阿芳:……
并不是这样。
但她没有反驳。
她脑子里一味嗡嗡回旋着少爷的话:单人宿舍。
单人宿舍?
真的可以吗?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可以离开父母的看管,单独居住吗?
仲光华说干就干,立刻起身给妈妈打电话。
阿芳揪着衬衫下摆,惴惴不安等待着。
仲光华放下电话,“妈妈说她会安排。”
阿芳勉强笑了一下,心里却一点也不相信。
你只是个小孩子,夫人是随口敷衍你的吧!
等夫人回家,一定会反口说这事不行。
没想到,只过了十分钟,白发的管家就过来敲门了。
管家亲自带着阿芳去跟女佣阿槲解释。
他坐在阿槲对面的沙发里,摆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笑容。
“女孩大了,爸爸又没有血缘关系,挤在一起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她的宿舍和你同一层楼,走几步就到了,和住在一起也没差别。”
阿槲唯唯诺诺点着头,说不出半句反驳。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阿芳从此拥有了一间小小的单人宿舍,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空间。
不管是睡觉,还是洗澡,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
阿芳不禁有些晕乎乎。
人生中最大的阴影,就这样被轻巧地拨开了。
难怪大家都想讨好少爷。
原来讨好少爷有这么大的好处。
再一次来到少爷房间,她忍不住频频偷看少爷,目光灼灼,好像蜘蛛精盯住唐三藏。
仲光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声呵斥:“别看了。”
阿芳:“谢谢你,少爷。你真的帮了我大忙。我一个人住真的好开心。”
仲光华稳重点头:“那就好。”
他咬咬嘴唇,埋怨道:“笨蛋,怎么不早点来找我?白白受他那么多欺负。”
“记住了,下次再有难事,一定要立刻来找我,我会帮你解决。”
阿芳感觉嗓子眼变得酸酸涩涩。
她吸了吸鼻子,满脸真诚:“少爷,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仲光华摆摆手:“不用。我什么都有,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阿芳想了想,歪头道:“因为我开心,你也会开心吗?”
仲光华耳朵突然红了。
他撇开脸:“这不是很自然的吗?我又不是魔鬼,难道还会因为你不开心而开心?”
阿芳想,并不是那么自然的。
蔡司机不就是吗。
仅仅因为自己些许的优越地位,便尽情享受着他人的恐惧。
阿芳深深叹了一口气:“少爷,你真是个好人。”
仲光华的耳朵更加红了,胡乱挥手:“别说了,显得你多没见识一样!”
阿芳哈哈笑起来:“我就是没见识啊!”
*
阿芳不再排斥放学后去少爷房间里报道。
再排斥的话,未免有点太没良心。
而且,最关键的是,少爷他好像……真的没有朋友。
阿芳觉得自己很好笑。
少爷是王冠上的宝石,是金尊玉贵的人。
无论如何轮不到我这样的蝼蚁来可怜。
可是。
可是啊。
阿芳抬头,看着少爷认真画画的侧脸。
明明是个包子脸,明明是个才11岁的小朋友,可是阿芳莫名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股哀愁。
肺腑中自然涌出一股怜惜之情。
想讨他欢心,想让他快乐。
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呢?
阿芳低下头,继续画画。
任凭思绪漫无目的涌动着。
*
生活平淡如溪水,缓缓流淌。
直到这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蓝屋爆出一件大事:乔治少爷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集英中学。
乔治少爷的事说来话长。
夫人在生子这件事上格外艰难。
她流产了很多次,经历了十多年努力,才终于有了少爷仲光华。
这漫长的时间里……老爷和外面来路不明的女人有了一个孩子。
一开始,老爷把外面的女人和孩子藏得密不透风。
但是那个女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意外去世了。
外面的孩子无人照顾,老爷只好把他带回了蓝屋。
夫人想要把这个孩子驱逐出去。
但是老爷不让。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个时候,夫人刚刚经历第五次流产,谁也不知道,后面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
老爷又怎么舍得把亲生骨肉送走?
夫人大闹一场,最后的结果只是给私生子改了名。
原本的名字是“仲光承”,是按族谱起的。
字辈是“光”,“承”字寄托了老爷的期望。
这个“承”字刺得夫人几乎双目流血。
在夫人要求下,仲光承改成了孤零零一个英文名:乔治。
老爷亲自给乔治少爷配好了保姆和女佣。
但也仅此而已。
老爷掌管着一个商业帝国,日程繁忙,没有多少心思会放在育儿上面。
乔治少爷在蓝屋里过着幽灵一样的生活。
然后,在他来到蓝屋的第二年,仲光华少爷出生了。
乔治从此彻底成为幽灵。
阿芳和乔治少爷本是无缘相见的。
他们一个没有资格进入主屋,一个是主屋的幽灵。
但意外的是,他们在蓝屋外面遇见过。
那是一个和煦的傍晚,阿芳和附近市场商户家的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
水果店的小女儿阿娇被老鹰捉住了,按规矩,要成为下一个老鹰。
阿娇一百个不愿意,站着不动,瘪着嘴,眼看着就要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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