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连爸都能认错,倒是你话里话外肯定不是,怎么,你和他很熟吗,所以这么确定?”
何以宁突然狐疑起来,村里那么多人都没怀疑,就连何燕兰都没怀疑过,为什么何燕鸿会怀疑,还那么笃定?
何燕鸿心跳漏了一拍:“怎么可能?我是怕你被骗,你不想叫他回来,照片总有,让我们看看是不是他?”
何以宁面不改色:“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提抚养费那一茬,就觉得我不知道,认定我没和他相认?”
何燕鸿眼神闪了闪,她上哪儿知道的?他妈不知道,他爸不会说,他姐说的?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一茬的吗?
何以宁指了指何燕兰:“我之前以为这钱被她拿了,她总归生了我,我懒得跟她争这点歪瓜裂枣。可我最近才知道这钱被你拿了,你配吗?”
何燕鸿涨红了脸。
何以宁直直看着何燕兰:“那一百万是我的抚养费,是不是?”
何燕兰不屑于撒谎:“是,那一百万是给你的抚养费,全部被他拿走,我没动过你一分钱。”
何以宁:“你给他的?”
何燕兰:“你外公给他的。”
何以宁:“外婆知道吗?”
“不知道,”何燕兰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她到死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
她爸央求她别说,说不想闹得家宅不宁。钱给了何燕鸿,她妈要不回来,只会生一肚子闷气。
何以宁如释重负,真好,外婆毫不知情。这两天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消失。她亲缘单薄,只剩下外婆这一方净土。
何以宁看向何燕鸿:“把钱连本带息还给我。”
何燕鸿回过神来,顶着着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狡辩:“那是我爸给我的,你归我爸妈抚养,你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他们想给谁就给谁,你从小到大难道是喝西北风长大?”
何以宁晃了晃手机:“刚才的话我都录下来了,我已经找好律师,你跟法官去解释。别担心法院联系不到你,我有你电话号码,法院会把传票寄到你家。”
芒刺在背的葛云美戳了戳何燕鸿,暗示他别犯病,她了解丈夫爱钱如命的劣根性,让他吐出一百万,无异于剜他的肉。
“给吧,闹大了对孩子影响不好。”
何燕鸿听懂了暗示,真闹上法庭,闹得沸沸扬扬,万一传到骆应钧耳朵里,全家都得完蛋。
葛云美见他知道轻重,便掏出手机,厚着脸皮打圆场:“当年急用了下,这些年一直给你存着,想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怎么不等我死了,买成纸钱烧给我。”何以宁讽刺回去,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何燕鸿干的事,她这个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不知道。看样子何燕鸿听得进她的话,没劝住只能说明压根没劝,夫妻同流合污,“我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我就不信你们两口子一无所知,拿了我的抚养费,却对我一毛不拔,你们就是丧尽天良。”
葛云美黑了脸,真想把手机砸她脸上。
就是故意不给钱,就要你穷困潦倒,就要你一辈子在社会最底层打转,减少你遇见骆应钧的概率。
只恨他们胆子太小,让人扑腾了起来。
“按照5% 的复利计算,22.5年,连本带息一共是300万。直接转给村里,这笔钱当做幼儿园和老年活动中心的维护费用。”
闻言,别说村长,就是在场的村里人都喜笑颜开,谁家没老人没孩子。
得了何以宁的好处,村里人看何燕鸿和葛云美的眼神更加尖锐,还有人催促:“快把钱给了吧,贪孩子的钱,亏心不亏心?”
何燕鸿倒抽一口冷气,一百万变三百万,他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5%的复利,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那就法院见,我现在有钱有闲,我慢慢跟你们耗。”
葛云美咬着后槽牙:“我给你!”
何以宁若有所思,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一点都不符合他们贪得无厌的行事作风。
咬牙切齿转完账,葛云美拉着面目扭曲的何燕鸿气冲冲离开。
何燕鸿心痛到简直难以呼吸:“怎么就给了,凭什么给300万,她放高利贷吗……”
碍于附近都有人,还盯着他们看热闹,葛云美一言不发,上了车正要开口,就见不知何时追上来的何燕兰打开后车门坐了进来。
夫妻二人惊愕望着她,心里有点毛,实在是何燕兰神色真有点吓人。
何燕兰直勾勾盯着何燕鸿:“你见过骆应钧!”
何燕鸿矢口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跟你从小一块长大,你有没有撒谎,我看的出来。你笃定何以宁没见过骆应钧,因为你和骆应钧有来往!”
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何燕鸿心跳如擂鼓,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没有的事,姐,你想多了。”
何燕兰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她猛的起身,一把抓住何燕鸿的头发扯到跟前,盯着他的双眼:“他回来过,准备补偿我跟何以宁,被你贪了,是不是?”
第052章
何燕鸿差点吓得当场魂飞魄散, 他极力想控制自己的表情,然而何燕兰的眼神刀子一样锋利,他根本难以控制自己脸上的慌乱无措。
“你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
葛云美吓了一大跳,愣了一愣才伸手去掰何燕兰的手, 万万没想到她一双手纤纤细细, 力气却大得惊人, 根本掰不开,拉扯间反而把何燕鸿疼得吱哇乱叫。
“别动别动,你别乱动!”何燕鸿感觉自己头皮都快被何燕兰撕下来了, 疼得吼葛云美,“你下车,看好了,别让人靠近。”
葛云美一个激灵, 看见了车外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村民, 脸色剧变,顾不上解救何燕鸿,赶紧下车。她用力合上车门,神色戒备望着周围。
“姐, 姐, 你松开,有话好好说。” 头皮剧痛的何燕鸿求饶, 却见何燕兰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巴掌长的水果刀, 刀尖戳着他的腰窝。望着何燕兰眼底的疯狂,冷汗唰得滚下来, 他姐这人打小就有一股狠劲,一气之下捅死自己这种事, 她真干得出来。
“姐,姐,姐。”何燕鸿抖如糠筛,只会复读机一样喊姐,颤抖之间刀尖隔着衣服戳到皮肤上,带来尖锐的刺痛,整个身子一阵一阵的发软。明明他的身形是何燕兰的两倍,愣是一点反抗之心反抗之力都生不出来。
“我问,你答,”何燕兰声音诡异的平静,“你有没有撒谎,我看的出来。”
几滴冷汗顺着何燕鸿的脸滚下来,他两股战战点头:“好好好,姐你别冲动,我说,我什么都说。”
何燕兰:“你什么时候联系上骆应钧?他找你,你找他?”
何燕鸿眼神闪烁了下,腰间徒然刺痛,惊得他脸上肥肉乱颤tຊ,低头就见血顺着衣服渗了出来,吓得高喊:“05年7月份,他打电话给我。”
何燕兰的脸色一白到底,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省城回到老家,换了手机号,老家没装电话,骆应钧只能联系到何燕鸿。
“他为什么找你?”
何燕鸿支支吾吾:“就……就问问你们过得怎么样?你那会儿已经在跟赵德海谈婚论嫁,我怕他影响你开始新生活,才没告诉你。”
何燕兰咬紧牙关,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握着水果刀的手紧了又紧,竭尽全力才遏制住一刀捅进去的憎恨。
说出口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猜到他要给钱,你想贪了那笔钱。你只会告诉他,我已经再婚,何以宁过得很好,让他别打搅,把钱给你,你转交。我要面子,从来没告诉过他你真正的德行。你是亲弟弟,你是大学生,你是公职人员,谁能想到你这么贪婪恶毒。”
何燕鸿不自在地抽了抽脸皮,骆应钧既然主动联系,肯定是混出来了。当年都能随随便便从富婆那里要来200万,再出手肯定不会少。自己当时刚刚被‘辞职’,之前那一百万也花得所剩无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恰在此时,放在置物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闪现“瑶瑶”两个字。
何燕鸿勃然色变,身体里忽然有了力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冷汗不是滴滴往下滚而是瀑布一样往下流,他甚至不敢去看何燕兰的脸。
何燕兰本来没有多想,瑶瑶这个名字太过常见,然而何燕鸿太过心虚害怕,明摆着有猫腻:“这个瑶瑶是你什么人?”
何燕鸿竭力保持镇定:“一个朋友。”
话音刚落,电话再次打进来,何燕鸿立刻要挂断,却被何燕兰捷足先登抢过手机,接通。
“舅舅?你们那边怎么样?见到何以宁了吗?”
一道带着点迫切和躁意的声音传入何燕兰耳中。
“还我!”何燕鸿要去抢手机,可肥胖的身体限制住了他的发挥,他没法从前座挤到后座,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燕兰张开嘴。
一个叫瑶瑶的女人,喊何燕鸿舅舅,那个名字瞬间脱口而出。
何燕兰一字一顿:“骆、佩、瑶!”
何燕鸿仿佛被点了定身术,整个人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卡在在前排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缝里。
电话那一头的骆佩瑶皱皱眉,谨慎反问:“你是?我舅舅呢?”
何燕兰怔怔坐在后排座椅上,神情来回变换不定,所有线索拼凑出一个荒诞的真相:“你冒充何以宁骗骆应钧,你是雅静!”
何雅静比何以宁大了四个多月,小时候长得像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何雅静如遭雷击,曾经的名字化作藤蔓,劈天盖地将她缠绕吞没,不断收缩,似要将她绞杀。她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扔掉手机,仿佛就能逃出升天。
何燕鸿颓然倒在驾驶座上,牙齿切切发抖,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当年骆应钧在电话里说想见见孩子。
他就说,你既然不能把孩子带走,那就远远看一眼算了。孩子已经会说话,回去告诉长辈见过你,只会连累孩子被迁怒,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清楚,家里谁都不许提你名字。
他就把雅静带了过去,骗得过就骗,骗不过拉倒。
雅静长得像他姐,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她们是亲母女。
骆应钧离开的时候,何以宁说是两岁,其实才八九月大,胖乎乎一团,谁看得出长相。
骆应钧一点都没怀疑。
看完孩子,骆应钧给了一百万,让他交给他爸妈。
然后,他们搬去南京,孩子改名成骆佩瑶,教她改口喊舅舅舅妈。这对雅静有好处,对他们全家都有好处。
家里不能莫名其妙少个孩子,正好葛云美哥哥离婚,夫妻俩都不要女儿,那女孩就成了雅静。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忙。
再然后,何燕兰生了龙凤胎,他拍了照片给骆应钧,告诉他:爸妈要帮忙带龙凤胎,自己打算把孩子接到身边养,大城市教育资源好。
骆应钧很上道地买了两套门对门的大平层,一套给他们住,一套让保姆带着瑶瑶住。
骆应钧是个大忙人,见孩子的次数不多,他们夫妻差不多就是他给瑶瑶找的管家保姆。
等瑶瑶懂事点,他们告诉她真相,让她注意一些事情,像是不要和骆应钧出去旅游不要出去读书,避免在证件上露出马脚。
这些年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骆应钧混得越来越好,他们家日子也越来越好。
直到瑶瑶在章怀瑜的脸书上看到何以宁的照片,那真是晴天降霹雳,把他们都震得头晕眼花。
她为什么要冒出来?
死一样的寂静充斥整个车厢。
良久之后,何燕兰低低笑起来,神情像笑又似哭:“何燕鸿,你真行,这世上还有什么钱是你不敢贪的。”
何燕鸿悻悻,不过这点尴尬一转而逝,他要是个面皮薄的干不出这些事。他只关心自己一家过得好不好,小心翼翼地试探:“姐,是我对不起你,我补偿你一些钱。”他忍着如绞心痛开口,“一千万,我给你一千万!”
“他的钱,我嫌脏,”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五年感情喂了狗。
那套房和那一百万是她该得的补偿,是骆应钧和那个老女人欠她的。多余的钱,她一分都不要,她嫌恶心。
“你骗了骆应钧不少钱吧,我想想,诈骗数额特别巨大,得十年以上甚至无期徒刑。估计你们全家联合起来骗他,浩轩都已经成年,追究起来也得负法律责任。”
何燕兰的声音打着旋儿,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何燕鸿身体里窜起一股骇人的冷意,浑身的血都冻住了,颤着声音求饶:“姐,姐,我是你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就是再不好,你也不能这样害我,爸妈会死不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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