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姝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着昨晚怪不得爸妈听到她说要带着弟弟去姑婆家过长假,一句话都没多说。要是换了其他时候,两人少不得要念叨几句让她现在家玩几天的话。
冷不丁听到有人居然要娶自己,鹿姝心里生出的不是被人爱慕的窃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被羞辱了的愤怒。
看上了她,要娶她,却没有想过要来她面前彼此认识一下,或是说几句话,询问一下她本人的意见。
就那么自然地回去跟有点权势的长辈“讨要”她这个人,鹿姝感觉自己被人当作了一个物件,一个不需要有自己意愿,只需要她目前的“拥有者”点头,就可以达成“所有权”转让的东西。
哪怕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看见过相亲见了一面就结婚的,可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是从头到尾她对自己的认知都还停留在不能“早恋”的未成年阶段。
再想想那个什么余宏民的大概年龄,比她堂哥都还老了至少十来岁,这叫什么?这不就是中年男人看上未成年小姑娘,还一言不发就想以势压人把她强行娶回家。
这不是炼铜吗?
BT!
越想越气,心里还泛起了阵阵恶心,鹿姝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眼看着小姑娘都要被他说的事给气哭了,潘解放笑不出来了,故意耍帅插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举在半空中手足无措地晃了晃:“哎哎哎?你别哭啊!这、这事跟我可没关系啊!”
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说也太那啥了,潘解放挠挠头:“你要真不喜欢他,你就当他在发癫,反正你大伯也不是吃素的,别看最近凉书记在公社里到处耍威风,其实他也不敢跟你大伯他们硬来……”
鹿姝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上脸,眼角泛红,眼睛里也起了水雾,她吸了吸鼻子,想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在坏人面前跌份儿。
潘解放却被她这幅马上就要开哭的样子吓得彻底麻爪了,都在后悔自己干啥要跑这一趟了。为了把人哄好,潘解放想了想,咬牙下了决心:“你要是不哭,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凉书记的秘密!”
还在努力控制情绪的鹿姝:“?”
这人是要当出卖顶头老大的二五仔吗?
还有这好事?
鹿姝一擦眼睛,眨巴眨巴眼,声音还有些嗡嗡的:“我不哭,你快说。”
狐疑地看了看她通红的眼睛,潘解放犹豫着说到:“其实,凉书记在公社之所以搞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帮他背后靠山整几个早几年下放到你们这边来的仇家。”
这可是个大秘密!
鹿姝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顾不得被的,赶紧催促潘解放:“你再说仔细点,他背后的靠山是谁?想整的仇家是下放到哪里的什么人?为什么他靠山那么厉害,还需要他下来整人?”
一大串的问题砸过来,潘解放不干了,“我都说了只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可是好几个了,反正你也没哭了,我现在得走了。”
鹿姝可不能让他走,一时生了急智,赶紧拦着人道:“你不说我就去问余宏民!到时候他肯定知道是你跟我说的!”
本来是一片好心(虽然也有点小心思),却反过来被威胁了,潘解放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他当场……
鹿姝:“只要你说了,而且说的都是真的,我就去帮你跟我大伯说,这样一来现在你可以继续跟着余宏民做事,等以后你就调到我大伯那边去!”
给个大棒,再给几颗枣,鹿姝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
扭头垮着个马脸刚准备给这得寸进尺小姑娘一点颜色瞧瞧的潘解放:“……”
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两秒,立马扯出一个比最开始看见鹿姝时还要灿烂两倍的笑容。
潘解放表示,他还真就是脾气特别好的人!他当场表示这算是什么,只要鹿主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自然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不过我也不用你大伯调我过去,就是吧,能不能麻烦你大伯帮忙出具个招工证明,随便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给安排个临时工?我有个想从边疆弄回来的姐姐。”
潘解放本身就是个没啥大能耐的,之前跟着余宏民混,也是为了得口饭吃,再给家里挣几把口粮。现在既然有机会攀上公社革委会的一把手,若是多犹豫一秒钟,他潘解放都不是人!
小姑娘的意思他也听懂了,不就是让他当鹿主任安插在凉书记他们这边的内奸吗?凉书记他们还在的时候他就继续跟着余宏民干好内奸的工作,等凉书记他们走了,鹿主任还负责给他安排个正式工。
正式工的岗位当然馋人,可比起自己上,潘解放更想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姐,哪怕是临时工也成,只要能把人从那边弄回来,扫茅房他能龇着一口大白牙去扫!
得了这么个意外之喜,不管是潘解放还是鹿姝都很满意。
这件事宜早不疑迟,鹿姝让鹿荣拿上饭盒去公社食堂那边打饭,自己则是门都没进就又往大伯家跑。
潘解放不适合当明正大地往鹿国定那边跑,就溜达着找了个地儿蹲着,等鹿姝跟她大伯通了气,确定好他“内奸”的新工作后,他就可以立即走马上任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潘解放还把刚才他没仔细说完的凉书记此次下来的“秘密任务”补充了一番,把他目前知道的都说了。
就在潘解放焦急不安地换了十几种蹲姿,终于顶不住,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时,鹿姝终于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还没喘匀气,她就冲着潘解放点了点头表示她大伯同意了。
潘解放一喜,翻身爬起来蹦哒着就对着空气挥了好几圈,兴奋过后,他就迫不及待问:“主任说过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安排招工证明?”
鹿姝呼呼喘气,咽了口唾沫才说到:“可没那么便宜的事,总不能我们把你想要的都给到位了,你还什么贡献都没做吧?”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潘解放嘿嘿一笑:“我那不是太急了嘛,鹿姝同志你放心,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完成!”
想到终于有了对付凉书记的方向,鹿姝也忍不住笑。
她可真希望大伯赶紧大发神威,快快地把可恶的凉书记赶走!
还有那个觊觎未成年少女的不要脸的余宏民大叔,赶紧都撵走!
怀揣着渴望自家大伯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就震慑小人通通跪倒的心情,鹿姝吃过午饭后和鹿国安赵美丽说了一声,很没出息地提前跑路,坐上了返回县城的客车。
不是她战斗力太...好吧,她战斗力确实很弱,每次要跟人吵架,第一声反驳还没说出来,眼泪珠子就先连串地往下掉,瞬间弱了士气。
那就是因为她战斗力太弱,所以哪怕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演练了百八十遍自己要如何指着余宏民的鼻子骂他不要脸,鹿姝还是在爸妈的一句劝说下,乖乖地提前撤离了战场。
第35章 赵美丽发威
“这次的农忙假一共放11天, 家里有农务要做的同学今天下午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另外不要忘了写一篇作文,题目是‘记农忙假二三事’, 或者是‘记一次印象深刻的劳动’, 其余同学先留下打扫卫生……”讲台上, 班主任周老师说得差不多了,就招呼要回家的同学现在就可以先走了。
鹿姝和闻胜莉一起背上书包,在同学们或羡慕或不屑的眼神中, 与班上一部分同学一起出了教室。
每年学校放春耕假、夏锄假、秋收假,都叫农忙假,家在农村的就回去参加大队集体生产劳动, 其他同学就要跟着老师集体去某某农村干活,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就像上次的下乡集体劳动一样。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 鹿姝不再对此抱有期待,恰好她也要去姑婆家,干脆就找老师报告了自己农忙假要去农村帮姑婆下地干活。不说她姑婆本身就是烈士家属, 单说是孤寡老人, 学校也没理由扣着鹿姝不放,所以鹿姝很顺利地就争取到了不和班集体一起下乡劳动的资格。
出了教室,鹿姝就先和闻胜莉分开了。
她站在操场边的报纸玻璃墙边仰着头看了会儿报纸,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就倒映在了玻璃墙上。
鹿姝回头对着江盛一笑, 一边从书包里掏书递给对方,一边问:“你待会儿怎么回家?走路还是坐车?”
江盛接过书看了看书名,三本书都是他听说过,却没能借到的书。想到这次长假回家也能有书看, 心里顿生欢喜:“一会儿我要去医院给我爷买点药,可能要耽误点时间, 准备坐最后一班客车回去。”
四月末的天,已经不会再像冬天那样昼短夜长了,客车站还没改夏季作息时间,最后一班客车还是下午五点。客车到白鹭公社大约半小时,再开十几分钟就到了丰收公社。
下了车,再走一个小时到路,到家时天边还能有一点暗淡的光线。
江盛把时间掐算得很紧凑。
“江爷爷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于情于理,鹿姝都关心地问了一句。
江盛摇头:“没什么,就是老毛病了,他一直都在吃这个药。”
看江盛的样子,这病想来并不严重,鹿姝也就没有再多问,摆摆手道:“那我先走了,这些书你可要保护好呀,还书期限没有限制,但尽量争取在还回去的时候没有什么严重的破损。”
到底还是公共财产呢。
两人都是爱书之人,江盛自然郑重保证。
目送鹿姝小跑着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江盛怀揣着沉甸甸的幸福感去医院找相熟的医生开了药,又说最近换季,他爷爷年纪大了,容易感冒,拜托医生额外开了一些简单的感冒发热的自备常用药。
一下子就花出去一大笔钱。
把这段时间他打柴卖柴、偷偷卖野鸡野兔、给人通烟囱、打蜂窝煤挣来的钱都花了个精光。
虽然有一点心痛,但也就是那么一下下,江盛很快就平缓了心态,转而又去打了一斤最便宜的白酒,拎着瓶子就往客车站赶。
料想鹿姝是不是都快到家了,没想到刚挤上车,江盛就看到又一次被挤到后排角落里满脸苦兮兮的鹿姝。
突然就想起第一次隔着车窗看到她被挤得可怜兮兮的那一幕,江盛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恰好也看到了他的鹿姝脸上惊喜的笑还没完全绽放出来,就又临时变成了气恼的瞪视。
江盛更想笑了。
最后好歹努力憋住了。
他没有犹豫地从过道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流中穿过,最后来到鹿姝面前:“你怎么还没走?是上一班车提前走了吗?”
鹿姝叹气,沮丧道:“没提前走,就是我没挤上去。”
人太多了!
连特别会塞的售票员都放弃了。
“因为怕最后一班车也挤不上来,车一来我就赶紧上来了,然后就被挤到后面来了。”
她本来也是打算留在前面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挤啊挤,挤得她昏头昏脑间莫名其妙就到了这儿了。
江盛抿唇,虽然有明显努力的痕迹,但眼睛里沁出的笑还是藏也藏不住,他只是觉得这样头发凌乱满脸茫然的样子很好笑。
倒不是嘲笑,就是,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鹿姝发现并生气之前,江盛抢先一步道:“别担心,到时候我带着你往前挤,不会让你错过下车的时间。”
车里吵吵闹闹,司机也会心情烦躁,工作上难免就会出现一些错漏。比如下车的时候看门口许久都没人要继续下车,司机就会让售票员把门关了,有人在后面喊,也可能因为听不清,而让本该下车的人又被迫继续坐出去好远的路。
遇上这种情况,乘客只能自己走路回来,抱怨都不敢多说一句,但凡敢抱怨一句司机和售票员的不是,人家都能把你骂个口水喷脸。
鹿姝坐车,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好吧。”鹿姝本来也没别的好办法了,而且看江盛刚才挤进来的样子那么流畅,可见是个很会“挤”的高手。
江盛确实很会挤,等鹿姝下车的时候,居然连头发都没乱一根。
隔着已经关上的车门,鹿姝冲江盛挥了挥手,喊了声谢谢,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车就已经开走了。
鹿姝整理了一下书包,转身要走,忽地被人叫住了名字。
扭头一看,鹿姝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不过等看到对方腰上那把抢,忽然就有了猜测,难道这人是余宏民?
余宏民可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一把配抢才被认出来的,毕竟在他的思想认知里,自己虽然才来白鹭公社不到一个月,这里的人也该是都认识他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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