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瑰丽的朝霞铺满天边的山头,倒映在河面上,散发出耀眼的光彩,鹿姝才停了笔,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一下因为长时间曲腿蜷坐而酸麻的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正准备就这么坐着再看看日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鹿姝疑惑地回头看去,下一秒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江盛?怎么是你?!”
江盛剪了一头精神的寸头,穿一身蓝色短袖衬衣、黑色长裤,衣摆扎在裤腰里,显露出他劲瘦的腰肢。
此刻他就身板挺直地站在鹿姝侧后方一步远处,看见鹿姝转头看来时,就抿唇露出一个内敛又热烈的笑。
衬着他身后青山绿水间袅袅升腾的晨雾,鹿姝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他说不出的好看。
不知不觉间,鹿姝就看得出了神。
直到江盛小麦色的脸上变成一片通红,眼神也带着羞涩闪烁游离,整个人有些忐忑地侧了侧身,又侧眸望过来时,鹿姝才回过神来。
察觉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看,鹿姝也耳朵一热,脸上温度骤升。
人在尴尬羞涩的时候,总会十分忙碌。
鹿姝也不例外。
她手忙脚乱地埋头收拾自己刚才画好的画,以及随手放在边上的笔,又假装忙忙碌碌扭头四顾,去找自己是否还落下了别的。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江盛轻声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而后才回答之前鹿姝问出的问题:“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在你家附近碰巧遇到你弟弟,他说你在河边老榆树这里,我就找过来了。”
这么早?
鹿姝抬头看了眼山的尽头处刚刚冒出一点红边的太阳,盲猜了一下时间:“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
鹿姝又一次遗憾江盛那本自传里,关于他年轻时的一些经历写得太简略了,大部分内容都是写的他后来创业时遭遇的两次大危机,着墨比较多的也是对他的人生有着很大意义的一些人和事。
仿佛在当时已经成为典型的成功人士的他看来,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追思的。
鹿姝不由抽空走了个神。
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对于江盛而言,是否值得花一句话,或几行字,写进那本自传里。
因为走神,鹿姝没注意到她这句话问出来时,江盛越发绯红的脸颊,以及低头看脚尖时掺杂了忐忑的跃跃欲试。
最后江盛到底还是临时泄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后,认为这里并不适合说自己组织了千百遍的那些话。
他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
毕竟两人已经半年多都没见面了,一上来他就说那些话,万一鹿姝觉得他太唐突了,一时不高兴,给了他否定的答案怎么办?
怀揣着某种心情而来的人,大约都会有这样一种类似掩耳盗铃的想法。
比如,只要自己不说出口,自己就还是有机会的。
江盛悄悄吐出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回答了鹿姝的问话,又将话题转移到可能会让鹿姝心情变好的事情上:“不算早,我刚才过来看见你一直在专心画画,就没打扰你,现在你是画完了吗?我可以看看吗?”
至于有什么事?
他总不好直接说他是来试探之前两人说好的“半年之约”的吧?更不能直接说他是来找她,询问是否能把两人之间纯洁的知己之情再往携手余生这上面再升华一下。
鹿姝哪里知道短短两秒钟的时间,江盛就能想那么多。
听他说他早就到了,只是为了不打扰她,才一直在旁边等着,鹿姝还挺不好意思的,一边将绘画本递过去,一边诚恳地说:“我们之间的友情,还值得让你这样客气?”
江盛听得心头一热,一双眸子里像是揉进了碎金,深深地凝视着鹿姝,数秒后才垂下细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几欲喷薄的灼热。
鹿姝画的是河畔被水淹没了一大半的芦苇荡。
晨雾朦胧中,摇曳的芦苇千姿百态,笔锋细腻,笔触柔和。
江盛没学过画,也不懂画,可他一眼看去,就感觉这幅画实在叫他心神摇曳,喜爱之心自心底蓬勃。
画里的一切,不管是朦胧的雾气,远处宛如笼罩在轻纱中飘渺的山峰,占据了大篇幅的芦苇,亦或者画的边角处零星点缀的石头,每一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仿佛在这幅画里,每一株芦苇飘摇的姿态,每一颗石头摆放的角度,每一缕白雾浮动的轨迹,都带着独属于它们的惬意悠闲。
一见之下,就让人心旷神怡。
原本只是将此当作一个话题的江盛顿时忘了刚才的想法,真心实意地感慨:“画得真好!”
他抬眸再看向鹿姝时,眼底的欢喜翻腾得愈加热烈了。
同时他也在心底暗自下定决心,在未来的日日夜夜,自己一定不能懈怠,必须要时时刻刻牢记自我进步。
只有成为更优秀的自己,江盛才不至于因为自己能有机会喜欢上如此优秀美好的女孩,而惭愧羞耻。
江盛还是有些文青细胞在身上的,真心实意地夸赞这幅画,便不是干巴巴的四个字,而是从方方面面夸起画里的一切,最后他还红着脸,眼睛亮晶晶地问鹿姝:“我可以在旁边给你的画题一句诗吗?”
鹿姝早就习惯他这样偶尔兴致来了,就得“赋诗”的毛病了,笑意盈盈地递上笔:“好呀好呀,正好我还觉得这边的留白有点多了。”
甭管诗怎么样,单就冲着江盛的那一手字,鹿姝就已经决定回去后把这幅画好好地装裱起来。
她甚至还有心情自我调侃地想,等以后她的子孙后代落魄了,指不定还能靠这一手大佬少年时期亲手写的字,赚两口饭吃呢。
当然,这真就只是她的一番自我调侃了。
现如今就冲着她每年因为零花钱无处可花,于是坚持不懈一直在收集邮票的习惯,她的子孙后代至少三代以内都不至于吃不上饭。
江盛藏着一肚子对鹿姝的情情爱爱,暗藏小心思地在这幅清晨河畔芦苇图的右上角,用鹿姝最喜欢的瘦金体写下一句诗:芦苇悠悠,恰似吾心;不负韶华,情许白首。
短短的四句,在江盛的理解是:芦苇在晨雾微风中摇曳,就像我的心一样,只希望我们不要辜负青春年华,让我们对彼此许下携手到白首的约定。
而在鹿姝看来,这四句话的意思是:芦苇飘飘摇摇十分悠闲惬意,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这些芦苇没有辜负春夏秋冬赋予它们的生机和姿态,一个个挤挤挨挨的顶着白色的花絮,像是陪伴彼此白头到老了。
只能说这两人此时此刻,真就是心有情意则见情,心有美景则见景了。
赏完了画和诗,山峦尽头的太阳也露出半个红彤彤的大脸了,今天的气温肉眼可见的热。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鹿姝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干脆邀请江盛陪着自己就在河边散散步:“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之前我都热得窝在家里不敢出来。”
其实在家里也热。
不过在家好歹还有台电风扇可以用,再不济还能多喝水,多洗澡,往地上洒水降温。
若是出门闲逛,那可真就是把人放在铁板上,来一顿铁板烧了。
江盛一听,暗喜在心,二话不说就主动拎起鹿姝的布包,“好啊,河边现在还有风,吹着挺凉快的。”
两人间并着肩,彼此之间隔着半步远,就下了大石,随意选了个方向,沿着河滩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鹿姝对江盛现在的情况十分关心,问他之前在扫盲班的事,得知他顺利留在了海兰县的糖厂里上班,很是为他高兴,忍不住笑着回头去看他:“江盛,你真的很厉害!我也相信你以后一定一直这么厉害!”
因为分了心,鹿姝没想到脚下一滑,踉跄着就要摔倒。
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江盛第一时间伸手将人扶住,哪怕因此自己一脚踩进了石滩上的小水洼里打湿了鞋袜也不在意,而是皱眉低头弯腰去看鹿姝的脚:“脚动一动,有没有扭伤?”
因为自己的缘故,反而把江盛拉下了水,鹿姝不好意思地抬手挽了下耳畔晃下来的碎发,低头乖乖动了动脚:“没事,就是刚才踩滑了。”
河滩边都是石头,有些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人踩上去才知道它有多不老实。
江盛松了口气,站起身抬眸看去,恰好就对上了鹿姝因为惊吓和羞愧而沾染上了些许绯红的杏眸。
两人视线相对,江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登时眼神就不对了。
鹿姝有些茫然,可再懵懂,被江盛这样看着,也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下意识紧张起来。
就像某根从未被触动的弦,此时突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轻轻撩拨了一下。
第44章 婚嫁之事
等到鹿姝拿着江盛送的自制书签集回家的时候, 她都没搞懂江盛到底为什么一大早特意赶来公社找她。
光顾着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努力不让话头落到地上,以至于忘了打好的腹稿的江盛:“……”
晚上。
鹿姝洗了澡, 一边在窗前书桌旁摇晃着蒲扇, 一边把玩着书签, 这时房门被敲响,赵美丽推门而入。一进来,她的视线就落在铺了满桌的书签上, 故作惊讶道:“哟~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书签?”
这些书签既有各种树叶脉络做的,也有定型干花做的,更有带着木香的雕刻了镂空花纹的木片做的, 造型千姿百态, 颜色素雅清新。
赵美丽随手拿起一张打了珞子的木牌书签, 只见上面用劲瘦风流的字体写了两行字:昨夜急风骤雨,今晨零落折枝。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这不是什么古诗句, 赵美丽刚蹦了一下的心脏才缓过来, 注意力重新归到今天有个年轻的俊小伙来找她闺女这件事上:“字写得还挺好的。”
鹿姝一时没多想,赞同点头:“江盛的字一直都写得很好,妈,你之前不是就知道吗?”
原来那小伙子就是江盛?
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 只听人说长得挺俊的。
赵美丽没接话,转而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细细打量自家女儿。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家的闺女是打小就长得漂亮, 弯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儿的, 白的脸蛋红的嘴儿,一口牙齿也跟糯米似的,整齐又秀气。
视线落在女儿白皙小巧的耳朵上,赵美丽冷不丁说到:“改明儿让郑阿姨帮忙,给你穿个耳洞,先用茶叶梗养着,等你结婚的时候戴上耳环拍照,肯定好看。”
鹿姝一愣,继而脸上一热,书签都顾不上把玩了,讷讷地把桌上的书签一个个收起来,一边嘟囔:“妈!你说什么呢!”
怎么突然就说到结婚上了?
在她心里,她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处对象都属于要挨家长批评的早恋阶段。
早恋都还没搞,就谈结婚了,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赵美丽看得好笑,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说结婚怎么了?你也老大不小了。”
鹿姝傻眼,扭头呆呆地看她,半晌,确定她亲爱的母亲不是在开玩笑的。
所以她怎么就老大不小了?
见女儿还一副不开窍的模样,赵美丽都要忍不住反思自己的教育问题了。
看来今晚还真是来对了。
赵美丽正经了些,一手搭在书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看着鹿姝道:“说真的,姝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自从你开始上班,来打听你婚事的人可不少,不过妈觉得那是要跟你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人,还是得选你欢喜的人。”
即便婚后感情变淡了,只要两人的品行是好的,有责任心,有道德约束,总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再不济,还能彼此放过,可做的选择多多的。
鹿姝看她是认真的,莫名心头一紧,还有些慌,“我、我不知道呀。”
什么是喜欢?她对这个词的定义还很模糊。
赵美丽也不着急,笑了笑,让气氛变得更轻松:“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很正常,你就想想,身边有没有人,跟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随便做点什么,就让你心情舒畅,觉得很有意思。”
这些描述都很粗浅,鹿姝就想到了江盛一个。
不过江盛一辈子都没结婚,自传里也没提过他是否曾有过恋情,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本人是个专注自身发展,并不注重儿女情长的人。
在世人的刻板印象里,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因此江盛的身影只是在鹿姝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摇摇头,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对赵美丽道:“妈,我没有喜欢的人。”
顿了顿,她又有些烦恼地皱眉:“不过我相信爸爸妈妈的眼光,你们挑选的人肯定好。”
鹿姝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成了后世不少人嘴里嫌弃的“妈宝女”了,可这种把麻烦全权承包给爸爸妈妈的行为,真的能让自己无事一身轻啊。
赵美丽也是无语了。
看她想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忒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闺女乖巧听话吧,连丈夫人选都交给他们选了,可不乖巧听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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