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脸上是干净的,偏偏手上有刚烧火沾的柴火灰,这么一擦,还真变成小花猫了。
顾嘉深原本在洗白菜,见此便说道:“还是没有擦干净,你过来。”
江兰兰依言过去,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将自己的脸凑到水盆边:“你帮我擦一下。”
顾嘉深顿了顿,没有说什么,用湿淋淋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
脏污被擦掉了,留下一抹水痕,凉凉的,润润的。
江兰兰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太好,忙直起身子,装作大大咧咧地说了句“哈哈,谢谢啊”,就赶紧溜到灶边上去了。
她眨巴着眼睛,掀开锅盖去看锅里的红烧肉,瞬间溢出来的水蒸气朦胧了她的面貌,也遮掩住了那张小小的俏脸上微微的薄红。
气氛就此凝滞了起来,终于,锅中的水差不多收干了,只余下粘稠的汤汁,在锅中围着红烧肉们冒泡。
“嗯!好香!”江兰兰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都多久没有闻过这么浓郁的红烧肉味儿了。
将大料先捞出来不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肉连着汤汁盛在碗中,江兰兰喊道:“顾嘉深,来端过去啦!”
她活泼的生意充斥在整个厨房中,令这个空且大的厨房都“满”了起来,充满了人气。
顾嘉深上前接过碗,目光瞬间就被碗中红烧肉给吸引住了。
只见大大的海碗中装着二十多块颤嘟嘟、红亮亮的肉,肉肥夹瘦、瘦又夹肥,上头点缀着些许辣椒,瞧着晶莹剔透,汁浓肉嫩。
顾嘉深少见地滑动了一下喉咙,看着这碗红烧头,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
他不是贪嘴的人,平素无论是在外头吃、在食堂吃,亦或是在家自己做饭,要求都只有一个——熟了就行。
但面对着今天这碗香气扑鼻的肉,他瞬间就起了想要大吃三碗饭的念头。
江兰兰没有歇着,她洗干净锅,放入猪油,倒入白菜,在大火中快速翻炒。
浓郁的猪油香卷着蒸汽缭绕在厨房的上空,而后顺着梁上的瓦片缝隙钻了出去。
炒蔬菜向来很快,不能炒太久,会黄、蔫,口感不好,也不要太生,半生不熟的,最令人难受。
但江兰兰做这种简单的菜根本不需要费心去计算时间,随意看着锅中菜的颜色,她就能精准地把握着时间将菜炒在最合适的阶段。
“吃饭啦!”她端着盘子到堂屋里。
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了嗦螺、红烧肉,以及两碗饭、两双筷子。
“笃”的一声轻响,油汪汪清翠翠的蔬菜也放在了桌子上,十分和谐。
顾嘉深抿着唇不说话,他是有多久,没有在家里与别人一起吃饭了?
记不清了,总之,自父亲去世后,他这个家,就长长久久地只有他一个人了。
江兰兰没有这么多心思,她现在满眼都是肉,拿起筷子打个招呼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儿来。肥瘦相间的肉棕红发亮,被稳稳地夹在筷子上,塞进口中。
“哇!好吃!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不腥不臊,很是成功!顾嘉深你快尝尝!”她的眼睛灼灼发亮,显然是吃美了。
说实在的,江兰兰有这些菜是如何如何好吃的概念,但那都是觉醒后“书”带给她的,真尝到诸如红烧肉的美味,她其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因此毫不犹豫就被这口味道俘虏了,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顾嘉深夹了一块红烧肉,轻咬一口,只觉得肉的香甜瞬间爆开在唇舌之间,让人有一种四肢百骸都舒坦了的感觉。
他点点头:“确实好吃。”
顿了顿,他强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你的手艺比国营饭店里的大厨都要好。”
江兰兰笑眯眯的,表示很受用。没有一个厨师不喜欢得到品尝了菜的人的夸奖,她当然也不能免俗。
而顾嘉深这种在生活中也总是一本正经的人,突然夸起人来,就更让人有成就感了。
“你还去过国营饭店里吃饭呀?”她好奇地问。
她没有去过,年轻的时候没钱,连肉都吃不上几顿,别提去饭店里了,后来从牢里出来,本地县城里的国营饭店已经转型了。
“嗯,之前请人办事去吃过,也被别人请过一两次。”顾嘉深解释道。
他父亲以前人脉挺广的,朋友也有一些,有路过这边的长辈,有时候还会找上他关照一二。
“下次有机会还给你做,你多吃点!”她一个高兴,径直承诺道。
想着人顾嘉深早早就没有了家人,不由得生出怜爱之心来。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红烧肉好吃,白菜也鲜甜爽口,嗦螺更是爽辣逼人,两人吃得头也不抬。
于顾嘉深而言,这顿饭并不安静,江兰兰在心中评价菜的词汇一套接一套,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哪怕是一块白菜帮子,她都是要用一句“清脆可口”来形容一下的,俨然是一位美食鉴赏家了。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心声,相反的,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些隐秘的快活,这种快活不能为人所知,只属于他自己。
他暂且还不知道这种隐秘的快活本质是什么,不过这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桌子上的菜太美味了,他真的很喜欢吃。
吃饱了,江兰兰摸了摸肚子,脑子不太转得动,因此也不怎么顾及形象,就那么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了。
顾嘉深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利落地洗了,等灶台也收拾好,他回堂屋一看,江兰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其实是累的,加上昨晚被江芳芳那一通操作弄得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儿困意上头,也就什么都不顾,一头扎在胳膊上睡着了。
顾嘉深悄声坐在江兰兰的对面,没有叫醒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聒噪,明明不想要跟旁人打交道,但江兰兰,似乎莫名其妙就成了例外。
哦不,也不是莫名其妙。顾嘉深想,要不是自己突然就能听见她的心声,想来也不会有两人相交的开始。
起码,最开始那带着戏弄意味的靠近就不会发生,他口袋里的手帕,也不会递给当时顶着鸡窝头的江兰兰。
她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情节”,而他又能听见她的心声,两个人本就身怀秘密,因此成为彼此的例外,也挺必然的。
对面沉睡的人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缕碎发调皮地搭
在她的脸颊上,纯黑的头发与白皙的面庞交相辉映,在视觉上莫名地有冲击感,吸引着顾嘉深瞧了一眼、又一眼。
但他终归是克制的,也是有礼的,不多一会儿,就悄然起身,从屋子里拿出学习资料,去院子里坐着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他需要更进一步地巩固知识。
在成绩上遥遥领先,不仅仅是靠智力与天赋,在顾嘉深的认知里,想要万无一失,就不能自傲,踏踏实实地吃透所有的知识,才是攀向巅峰的坚实地基。
第28章 水板凳
江兰兰醒来的时候, 手脚都麻了,一时之间,脖子也疼, 手臂也疼,好生活动了好一阵,才恢复了元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啥时候就彻底睡过去的。虽然姿势不好, 但这一觉,睡得是真香啊。
没有刘桂花的唠叨谩骂, 没有来自外头的各种声音, 有微凉的风缓缓地吹进堂屋, 舒适且安心。
伸了个懒腰,江兰兰走出堂屋, 一眼就看到正在专心做试卷的顾嘉深。
她凑过去从背后看了一眼, 再度感叹自己果然不是考大学的料,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不过是辍学了几个月,就已经全然陌生起来了。
哎,上天让她都觉醒了, 怎么就不能再顺便给她一个好用的脑子呢?女配觉醒后一鸣惊人考上顶尖大学,这多刺激?
啧啧。江兰兰遗憾地摇了摇头, 只能认命地发展自己的摆摊事业。
算了算, 现在手上的钱也攒了一点了,要是再多一点, 她至少可以先一步去县城发展,而不用待在她奶眼皮子底下抠钱了。
“上次忘了问你, 你预选过了,成绩怎么样呀?”江兰兰好奇地问。
顾嘉深头也没抬:“一般。”
江兰兰追问:“一般是多少排名嘛, 听说你们都是根据预选成绩来填高考志愿学校的呢,我帮你参谋参谋。”
顾嘉深的视线微微偏离了一瞬:“也就全县第一吧。市区的排名不清楚,老师没说。”
“全县第、第一?”江兰兰嘴唇微张,“这也太厉害了吧!”
县里五六所高中呢,顾嘉深竟然在预选中分数拿了第一!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哦考得一般般……而她刚刚又说什么来着?哦给人家参谋参谋……
“看起来不需要我参谋了哈……”她干巴巴地笑道。
【哎,我单知道顾嘉深是铁打的年级第一,不知道他竟然是全县第一呀,说不定,还可能是全市第一呢!】
【啊啊啊我真丢人呐,我怎么讲给人“参谋参谋”说出口的啊,人家还用得着我的意见吗?】
【丢丢丢丢人呐!江兰兰——】
如果地上有个洞,江兰兰心想,她肯定说什么也要钻进去的!
顾嘉深听着某人几近崩溃的心声,有些想笑,试卷上的题目简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他正要说话,却又听见江兰兰的心声已经抛掉了尴尬,迅速天马行空了起来。
【顾嘉深这么厉害,只要他能顺利参加高考,以后的人生就跟“书”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小黄鱼了叭……】
【哎,我能不能偷偷把他家的小黄鱼给挖走啊,这样我简直就能立刻!马上!在我的致富事业上前进一大步了!】
顾嘉深一顿,默不作声。
【不行不行,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人家祖辈传下来的财产,我要是挖了,不就成了偷了?】
【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有一大笔钱啊,这样慢慢攒,得攒到猴年马月去了!】
好吧,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透露一下那些小黄鱼,到底藏在哪里了呢?顾嘉深放下笔,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兰兰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心声正勾得顾嘉深根本没有心思做题了呢,她这会儿已经转而开始计算自己摆摊以来攒到的钱了。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从四月到现在,也才二十七块零五毛!
这样不行,江兰兰想,自己累死累活干了这么久,都上交了多少钱了,自己手里才这么点。
说起来,也是最近跟她一起出摊的赵爱金也在暗暗数着卖出去的嗦螺数量,她实在是不好私藏太多,钱也越来越攒不上了。
江兰兰想,或许,是时候要去跟她奶吵一架了。江家今天的气氛不是很好,江兰兰走进院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才迈步准备往堂屋里去喝口水,刘桂花就脸色极其不好地叫住了她:“中午没回家吃饭,去哪儿鬼混去了?肉呢?拿哪里去了?”
江兰兰简直要气笑了:“奶奶,肉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您管我拿哪里去了呢。”
她就不该让娘还提着猪肺回来,早知道不如一起带给顾嘉深吃吃掉,免得她奶这么精明,吃了猪肺还惦记着肉。
“你的钱?你哪里有钱?就算你有,那也是咱们江家的!咱家还没有出过你这种买肉送给别人家吃的赔钱玩意儿!”
刘桂花鼓起三角眼,指着江兰兰骂:“你是苦日子没过够是吧,别以为你娘扯谎了我就不知道,不就是送给那个地主崽子了?村里都有人看见了,丢不丢人呐!你个赔钱货,巴巴地贴一个穷得要死的后生伢子,还要不要脸了?啊?要不要脸了?”
赵爱金倚在柱子上看热闹,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在嗑,闻言也说道:“哎呀兰兰是长大了,想要处对象了,我就说还是得读书,像咱家芳芳,现在一心就想考大学,到大学里也找个大学生谈对象,哪里看得上乡下伢子!兰兰呀,早点处对象也好嘛!”
江芳芳本来在跟她娘小声说话,见她娘跟看戏似的插嘴拱火,不由得有些无奈,赶紧看江兰兰一眼,拉着她娘的胳膊小声劝:“娘,您快别说了,干啥呢。”
她这会儿是有些忌惮江兰兰的。
她跟付海一直互有好感,只不过是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处于相互暗恋的状态。甚至在昨晚质问江兰兰的时候,她也提到了付海。
可付海什么都好,人仗义脑子也活,长得还好看,可就是学习成绩不行,没有过预选,也就连带着没有考大学的资格,她娘说这种话,万一江兰兰捅出来些什么,她娘就是为了面子都要反对她跟付海了。
赵爱金自然不知道江芳芳的心思,她将瓜子嗑得脆又响:“我哪里乱说了,她提着东西去顾家倒贴那顾家的伢子,别人都看见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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