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谁能想到整个江家,还只有我做饭好吃啊!】
顾嘉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有理会她傲娇的心声,继续跟何秀英说话,没多一会儿,何秀英脸上的笑就越来越盛了。
她一直以来就是个沉默的农家妇女形象,在家不会有人夸她,只会有人骂她,心里觉得她十分好的江茂竹呢,偏偏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人,哪里听过什么夸奖啊。
小顾人又长得好看,还高高大大的,今天的行为更是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他不仅做事妥帖热心,还这么会夸人,可真是个好后生哩!
将收拾出来的烂架子、篓子绑在独轮车上,三个人都往小岭村走去。
一路上何秀英跟顾嘉深聊得挺热闹,回家路一半还没走到,何秀英就已经将顾嘉深的学习成绩啦,最近一次考试的分数啦,平时的生活啦给聊得清清楚楚了。
这会儿在她眼里,这个小顾的形象又更高了,不仅人好,还是个学习好得大学生苗子嘞!人家读完书一出来国家就会分配工作,吃国家粮呢!
她看了看跟在后头无所事事摘花花草草玩的江兰兰,心里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说起来,她家兰兰也是很不错的,虽然高中没读完,但是也算是读了高中了,文化是有的。厨艺还好,能赚钱。
不是她非要夸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十里八乡,她就没尝过有比女儿做的吃食更美味的东西!
再者说,她女儿长得也很好看啊,依她看呐,跟小顾还挺配的……
当然,这话何秀英不会说出口,只不过是对顾嘉深更热情了一点罢了。
一路上热热闹闹的,何秀英之前被吴大宇等二流子折腾出来的阴影,在到家之前,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至于江兰兰,她就没有怕过,自然心态十分良好。
跟顾嘉深告别之后,母女俩径直往三队自己家走去,一路山田里正在劳作的人见着两人,眼神都有些异样。
有的人更是满脸不屑地翻着白眼,朝着田里“呸”了几声,连声说“晦气”。
等走到四队的时候,就有相熟的人直起腰来大声问道:“秀英呐!你们咋回来了?”
嗯?
何秀英跟女儿对视一眼,什么叫“咋回来了”,她们不该回来?
“回来了啊,我跟兰兰不是都到屋门口了嘛!莲嫂子咋这么说嘞!”她也大声回道。
被叫作莲嫂子的妇女支吾了一下,见两人确确实实是就回来了,拍了下大腿,解释道:
“哎呀,我是听人说你跟兰兰犯事,被抓进派出所了嘞!还听说你们在外头干、干那个不好的事,被人抓个正着,公安同志都出动了好几个,用那银手铐子一下子就把你们拷走了嘞……”
江兰兰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住表情,这都是什么长舌头在这里造谣传谣啊!
这个莲婶子语气里的未竟之意,可不是什么好意头,乡下称女人在外头不学好乱搞男女关系,就叫做“干那个事的”,她就无语了,镇上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传来吗?
何秀英更是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她没有想到,今天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好不容易算是解决了,吴大宇那帮人也被抓进去等处理了,结果村子里竟然传起这种要人命的谣言了。
她一下子就着急得泪花闪闪,哽咽着解释:“我、我跟兰兰才没有!我们是在镇上摆摊卖嗦螺啊!是二流子过来要我们交保护费,然后他们被公安同志抓进去了啊!我们,我们是跟着进去做笔录,反应事情经过的……”
莲嫂子也很不好意思,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其实也不咋信,但是传出这话的胡婆子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的,人就十分坚定地说亲眼见着何秀英和江兰兰还有一堆男的一起进了派出所,容不得她不信呐。
这下好了,人家当事人半下午就回来了,人就好好站在这里呢,要是真犯了那事情,派出所怎么可能让人回来?
天杀的胡婆子!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风,到她嘴里就变成这样了!
“哎哟,那真是不好意思啊,肯定是传话的人搞错了,真是不干人事,都不搞清楚就乱说!”莲嫂子满脸歉意,赶紧说道,“你们快回去吧,你们老江家都闹翻天了!”
“是啊是啊,快回去吧,我们都相信你们的,见天儿看见你们母女俩在集市上正正经经摆摊子做买卖呢!怎么会干那种事!”
“对对对,快回去,农里我们都晓得你们不是这种人了,放心,我帮你们解释!”
一时之间,附近农田里的人都纷纷热心地说道。
哎,真是造孽哦,他们不久前还大声在隔着田垄讨论这事儿呢!真是错怪人家了!
何秀英赶紧道谢,匆匆忙忙拉着女儿往回赶。
江兰兰看了一眼田里的人,心说这些人倒是都怪胡婆子了,自己不也都是听风就是雨,要不是自己和娘这会儿回来了,说不定还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哎,要不是她自己和娘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之后这谣言又要传到什么程度了。
胡婆子是吧,她非得撕烂这长舌妇的嘴巴子不可!
第39章 分家
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三队, 还在大路上,就听见自江家传来尖利的辱骂声。
是刘桂花。
何秀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怕极了这个婆婆, 哪怕还听不清刘桂花具体在骂什么,那刻在骨子里的惧怕,也让她几乎浑身都没有力气。
江兰兰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娘的胳膊:“娘, 没事, 咱们行得端坐得直, 才不怕呢!”
何秀英点点头,在女儿的安抚下, 心里也有了底气。
一进江家院子, 江兰兰就看见她爹正怒气冲冲地从堂屋里出来,埋头往院外冲。
一向憨厚的中年男人, 这会儿浑身的气息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了。
还没冲到院门口,就听见院子门发出的“吱嘎”声, 江茂竹头也没抬就先说道:“我家秀英跟兰兰都不是那样的人!每天都在摆摊你们又不是没见到!你们不要乱说话!我这就去接她们回家!”
他抬眼怒视来人,一下子愣住了, 讷讷地喊道:“秀英, 兰兰。”
紧接着,他又十分大声地喊起来:“秀英!兰兰!你们回来了!”
他也不提其他话, 赶紧冲上来打量着妻女,见两人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土, 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油斑,显然是沾到地上的, 立刻担忧地问:
“你们没事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没有被人打?有没有受伤?怎么搞成这样?疼不疼?”
江兰兰发誓,她简直从来没有看过她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过。瞧把她爹吓得,嘴皮子都给吓利索了!
“没事,爹,就是遭遇了一点小事,现在都解决了。”她笑着安慰江茂竹,对里头肮脏的辱骂声充耳不闻。
“茂竹,我们今天在镇上——”
何秀英见着自家男人,心里的委屈滚滚而出,正要解释,谁知话还没有说完,刘桂花听着动静,迈着细碎而重的脚步冲了出来,伸手指着何秀英跟江兰兰二人:
“你们两个祸家精!不要脸的玩意儿!给老娘滚出去,你们那脏脚不许踏进我老江家!”
何秀英面色苍白,紧紧揪着江茂竹的衣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长久生活在婆婆的阴影之下的儿媳妇,她受惯了气,也挨惯了骂,哪怕是最近在外头因为摆摊做生意而性格开朗了些,在面对刘桂花的时候,她的内心依旧只剩下了害怕与惊惧。
“早知道你们娘俩是这种货色,我就不该同意你们去摆什么摊,这下好了,摆进派出所了,摆得全村都晓得你们是不守家、不守妇道的烂货了!”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刘桂花活着,你们就别想待在江家,都给我滚回你们山旮旯里的老何家去!买麻批的贱货!呸!”
刘桂花踮着脚站在屋檐下,三角眼里的嫌弃简直形如实质,像针一样,直直地插进何秀英的胸口。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扬不起嗓子,只能喃喃地重复道:“我没有……我没有……”
“住嘴吧您!”
“别说了,娘,求你了!”
江兰兰跟江茂竹同时朝着刘桂花开口。
谁知没有让刘桂花收敛一点,反而叫她更凶狠了,她指着江兰兰:
“你个贱丫头有什么资格叫我住嘴!你以为你比你娘好到哪里去?简直一烂烂一窝!让我老江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呐!”
她又指着江茂竹:“还有你,当初非要娶这么个烂货,现在活该吧,人家绿帽子都戴道你头上了,都戴到派出所去了!你还护着呢,你还护着呢!你也给老娘滚出去!”
屋里,江良山和江茂松埋头抽烟,听着这些污人的话都没有做声,他们与乡下绝大多数男人一样,觉得这样的事情,就得是女人去出头。
而赵爱金这会儿虽然心里有疑惑,觉得妯娌跟侄女大概是不可能如今天胡婆子说的那样,毕竟有时候摆摊,她也还是跟着去了的,每次卖完嗦螺就回家,哪里会做那种事情,但她乐得看老大一家的笑话,又惧怕刘桂花的火力朝着她开,自然不说话。
她也去过集市上摆摊,万一人家也认为她也是一起搞那烂事可怎么办,还要不要做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兰兰不想跟她奶对骂,她嗓门也大,但她骂不出她奶那么脏的话来,要是真对起来,她不一定能赢。
再说了,江家众人连外人随便说的话都能信,但连给自家人一个解释的机会都吝啬,她真心觉得哪怕自己吼着去解释,也无济于事。
而且……
江兰兰垂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下,心道,这是个分家的好机会。
要么,就趁她跟她娘被人这么误会,尽快把家给分了,反正看她爹的样子,是会站在妻女这边的。
要么,实在没来得及分,过后澄清了谣言之后,她也有底气提分家的事情,谁让江家人黑白不分一上来就冤枉人、辱骂人呢?
在乡下,这种类型的谣言何其恶毒啊!
前几年还有个妇女因为这种乌七八糟的传言一气之下跳河了,听说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样子,在灵堂上才被澄清谣言。
三人成虎,是真的会逼死人的。
这样的道理难道如胡婆子、刘桂花等人真的不懂吗?不是的,她们习惯了听风就是雨,根据一点所谓的蛛丝马迹就得出无数个毁人名声的结论,压根不在意被传谣的人的死活。
反正,这回这个家,是一定要分了。谁要是不肯分,她就站在河边,告诉每一个人,她没有办法在一个不分黑白就侮辱她、冤枉她的家里待下去了。
江兰兰下定决心之后,握了握手掌心,强迫自己死活要闭上嘴巴。
不得不说,刘桂花的体力和嗓门都很持续,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家的院门口也开始围上了人。
有人见着何秀英跟江兰兰回来了,就已经对不久前的传言升起疑惑。
不是说这母女俩因为犯那事儿被抓起来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像是乱搞了男女关系啊。
可见着了刘桂花骂得起劲,字字句句里又都是那么回事儿,众人就又犹疑了。
连刘桂花这个家里人都这么说了,没准还真就是这样呢?不过可能是公安同志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就先让娘俩回来?
这年头的乡下人鲜少有懂法的,听了胡婆子信誓旦旦地说两人跟一群男的被公安抓走了,也就都信了这是犯事了。
在他们单一的观念里,派出所都抓人进去了,怎么可能没有犯事?
因着众人这种念头,刘桂花骂了很久,都一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甚至隔壁的李大婶子还扒拉在篱笆墙上小声说“骂得好”嘞。
终于,刘桂花有些骂累了,气势逐渐弱了下来,也开始有人来劝:
“刘婶子,你们家有什么事情就坐下来慢慢说呗,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再这么骂也没用啊,不如进屋去,坐下来说。”
江兰兰翻个白眼,得,简直火上浇油啊,什么叫做“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发生什么了啊?就这么给定性了啊?
真是服了。
果不其然,刘桂花听了这话,消散下去的气势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
她可从来都不会顾忌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类的屁话,这会儿简直恨不得全村、不,是周围的所有村子都知道她的大儿媳妇、大孙女,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贱货、烂货!
骂声又起。
江兰兰看着阳光下一点唾沫星子闪着亮光往自己这边飘来,赶紧往边上挪了挪,一个偏头,看见她娘几欲晕厥,不由得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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