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神色淡淡的,垂着眸子,丝毫没有新嫁郎的羞怯。萧俪轻轻一撇,便也错开了眼珠,二人连目光都没有对上,便各自出神。
端容帝卿的唇很薄,给人一种冷淡疏离之感,不像柳修筠的唇肉,如花瓣一般饱满圆润,看着就觉得温润。
周围响起了一片夸赞之声,以太女殿下为首,拉着萧俪出去喝酒,正和萧俪的心意,萧俪没有推辞,跟着就去了。
大厅之内,萧俪一圈圈的敬酒,江楚在她身边,几次想帮她挡酒,萧俪都豪迈的亲自喝,以至于接近尾声时,她已经面色陀红,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靠在江楚身上,江楚一脸苦涩,明明她是来代喝的,愣是一口没喝上,本该留着清明洞房的新娘子,喝的成这幅模样,这叫什么事啊。
原身的酒量太好,萧俪被架回月华苑的时候,虽然身子不停使唤了,但脑子里还保留了一丝清明。
江楚是女子,将她扶到院门便不方便再往内了,在门口将她交给了邀风和彩月。
萧俪身子的重心靠在邀风身上,一路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正寝,正门紧闭,门口的两个侍儿上前朝着萧俪微微行礼,语气冷冷的道:“萧大人喝醉了,恐会冒犯帝卿,请大人移步侧室歇息。”
萧俪轻轻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俩个侍儿的裙摆上,上面绣着宫中专用的云纹,心中泛起一丝笑意。
邀风彩月面面相觑,期盼着萧俪能拿个主意,可萧俪烂醉靠在邀风肩头,没有一丝反应。
帝卿身边人的吩咐就是帝卿的主意,他们虽觉得这样及不合礼数,却不敢违逆,扶着萧俪往侧室去了。
进门转过屏风,猛然瞧见床尾跪了个只着桃红亵衣的男子。邀风惊讶的失声脱口而出“呀……你,你是谁?”
萧俪心头一惊,也快速睁开了眼,瞧见床尾的人,被惊的后撤了一步,连带着邀风也往后踉跄。
那男子察觉到她睁了眼,对上她的眸子,跪在原处没有动,声音不安:“奴才,奴才是帝卿陪嫁媵侍,奉命伺候大人歇息。”
萧俪脑子昏涨的厉害,想不通端容帝卿到底在搞什么鬼,也不想再和他纠缠,醉醺醺的对邀风道:“扶我去出去。”
邀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不管他面上的错愕,扶着萧俪转身就走,心中一个劲的咒骂,这帝卿真是好大的架子,洞房花烛之夜,妻主醉酒不亲自服侍,竟然拒之门外,让媵侍伺候,真真是欺人太甚。
主仆三人又站在了院子中间,明明萧俪才是这月华苑的主人,新婚之夜居然落得个没地方下榻的处境,邀风心里愤懑不平,轻声询问肩头的萧俪:“大小姐,咱现在去哪啊?”
萧俪撑着一丝清明道:“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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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柳修筠一早就收拾齐整,天刚亮就来到了月华苑,今日需要先给端容帝卿叩头奉茶,然后再随着帝卿一同去给沈昭蒙请安。
他前脚到了月华苑,在正寝门外刚刚站好,就听见身后便有人进来了,他转身回看,来的是一个身姿高挑的男子,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目测和萧俪不相上下,待走近了才看清,他不光个子高,五官更是硬朗。
柳修筠心中大惊,怎么会有男子长成这幅模样。
心中的吃惊不敢表现在脸上,他上前迎了两步,屈膝行李,压低了声音道:“奴才侍君柳氏参见侧君。”
这个就是萧俪原本定的正君,由于拖着没进门,现在帝卿出降,他由正君之尊变成了侧室,当真令人唏嘘。
“不必多礼,柳侍君快起身吧。”
这声音倒是灵动好听,若只听他这声音,绝对猜不到,他是那样五大三粗的模样。
柳修筠道谢起身,无声的错后半步站在他身后,以示尊卑,二人端站在正寝之外,静静的候着。
柳修筠落寞的垂着眼,脑中老是划过萧俪和他亲近的画面,然后画风已转,他的面孔慢慢变的虚无,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千娇百媚的男子。
每每到了此刻,他都会在袖中,用指甲掐一掐自己掌心,迫使自己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他不想去想,可脑子里全是这样的画面。
就这样煎熬的等了半个时辰,院里穿着云纹样式刺绣衣裳的侍儿,开始端着洗漱的水进进出出。
柳修筠打起了精神,准备一会进去请安,却忽然听到远处侍儿请安的声音,“奴才参见大小姐。”
柳修筠惊讶的偏头看去,见萧俪穿戴了一身白鹤官府,从东厢的书房抬步走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柳修筠瞪大了眸子。
他第一次见萧俪穿官服的模样,仪表堂堂,俊秀无双。
萧俪嘴角带着笑意朝他走来。到了他身侧站定,打量了他一圈才疑惑的问他:“你怎么在这?”
柳修筠愣了半响才道:“我来给正君请安。”
萧俪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依着规矩确实如此。
她虽心疼,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轻声叮嘱:“我先去上朝了,你请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给正君请完安还要去给主君请安,还要伺候主君用膳,这些弄下来,等他回到青梨院,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哪里由得了他早回去
萧俪是女子,她不知道后院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柳修筠垂眸低声应承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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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寝内,沈荣端坐在镜前,贴身侍儿云雀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殿下,昨夜萧娘子在书房安置的。”
沈荣冷声问:“可去侧室了吗?”
云雀头埋的更低了,轻声回:“去了,不过片刻就出来了。”
沈荣手中握着金簪,面色不愉。
一屋子的侍儿都是君后新挑选的,跟着沈荣陪嫁到萧府伺候,只有云雀是沈荣宫中的旧人,也只有他知道内情,险些被君后处死,好歹有和沈荣自小长大的情分,被沈荣哭求着保了下来,随着沈荣出嫁。
萧俪昨夜被拒之门外在他意料之中,这会子沈荣为什么不高兴他也一清二楚。
萧俪没去媵侍那,在所有人眼里看来,是给帝卿留颜面,等着帝卿呢,这话他不敢说出来。
可这些新派来的宫侍不明白,一个梳头的宫侍,就不知死活的开始拍马屁:“萧大人这是敬重帝卿呢,令愿苦着自个睡书房,也要等着帝卿。”
此话一出,云雀闭了闭眼睛,准备迎接沈荣的怒火。
果然,沈荣神色一凛,冷声道:“拖出去掌嘴。”
那宫侍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不可置信的被拖了出去,连求饶都不敢。
柳修筠猛然见一个宫侍被拖了出来,在院中被掌嘴,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猜测是不是萧俪昨夜没在正寝留宿,才引得帝卿发这样大的火。转念又一想,刚嫁过来第一天,就在院子里打人,这帝卿的性子也着实是有些骄纵了。
柳修筠又想起了什么事,心中划过一丝心虚,不会是头一天晚上他缠萧俪太厉害,萧俪昨天大婚又累,夜里无心应付帝卿洞房,去睡书房,帝卿受了冷落,才一大早的发这么一通脾气。
掌掴声还在继续,柳修筠脑子里一团乱麻,台阶上宫侍的声音响起,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请二位入内请安。”
柳修筠跟在白书白身后,在宫侍的引领下进了正寝,这是柳修筠第二次进来。
他垂着眼眸,到桌案之前站定,余光只能瞧见上首人华贵的裙摆,和一双镶嵌着宝石的玉鞋。
白书白和柳修筠跪地,以头触地,恭敬道:
“侍身白氏请正君安”
“奴才柳氏请正君安”
他们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良久,上首的人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没叫起身,他们也没敢起来。
又等了片刻,有两个侍儿端了茶水,到他们身侧道:“请侧君/侍君敬茶”
柳修筠直起了身子接过茶盏,垂眸等着白书白先敬茶。
白书白举着茶盏,恭敬的道:“请正君喝茶”他等了许久,上首的人才抬手接了。
等到了柳修筠,他双手捧着茶杯托起,这才敢轻轻抬头看上首的这位帝卿殿下,只见他面容冷淡,轻轻垂眸,余光在他面上扫过,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不耐烦的吩咐边上的宫侍:“接过来吧。”
柳修筠心中一惊,这位殿下真是倨傲。
沈荣不再理会他们二人,起身向外走去。柳修筠和白书白还跪在地上,一众宫侍跟着沈荣,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堪。
第60章
端容帝卿已经走远,柳修筠也不敢再耽搁,自己踉跄着站起身了。由于跪的太久,腿麻膝盖疼,一时动弹不得,余光瞥见身边的白书白,他也没好到那里去,僵直的立在原地,半响不能动弹。
赵怜儿一干侍儿都在院里候着,此时帝卿已经出了来了,都跪下行礼恭送。
赵怜儿跪在地上,余光一个劲的向正寝张望,没见到柳修筠出来,心中着急,等帝卿一出了院子,便立刻起身往正寝去。
进门就见柳修筠身子僵直,站在屋子中央。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修筠身侧,扶住他的右手,抬眼瞧他面色也不好,担心的问道:“侍君您还好吗?”
柳修筠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事”
此时白书白的侍儿也进来了,他的侍儿也准备去搀扶他,被他抬手拒绝了。
柳修筠偏头望去,发现他已神色如常。
他的目光在自己膝盖处扫了一圈,先开口道:“柳侍君若是无碍了就随我一道去主君院里,给主君请安,帝卿现已经去了,我们不可误了时辰。”
柳修筠也正有此意,轻轻点了点头,“是,侧君先请”
白书白颔首,率先走了,他步伐稳健,已经看不出任何的不适。
柳修筠膝盖还疼的厉害,只能由赵怜儿半搀扶着跟上。
等到了正君的松鹤堂,柳修筠才感觉好些了,他轻轻抬手,示意赵怜儿退下,然后自己跟在白书白身后,进了主君的松鹤苑。
正堂之内,摆着一个梨花木的大圆桌,沈昭蒙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之上,帝卿李荣在他左手侧坐着,桌上已经布好了早膳,二人说说笑笑并未动筷。
柳修筠和白书白一道,朝着沈昭蒙跪下请安。
沈昭蒙没有为难他们,笑道:“都快起来吧。”
柳修筠膝盖传来一股刺痛,他肌肤娇嫩,刚刚在月华苑跪了一盏茶的时间,青石地板又凉又硬,不用看他也知道现在两膝定然青紫一片。
柳修筠强忍着,装的若无其事,慢慢走到沈昭蒙的右手侧。
这一屋子人变多了,可他身份任然是最低的,所以伺候沈昭蒙用膳这个活,照旧落在了他身上。
柳修筠熟练的替沈昭蒙布菜,一边拿余光去瞧白书白。
他是正儿八经的侧君主子,按理说是该坐在沈荣下手边,随同他们一起在桌上用膳的。
可是沈昭蒙拉着沈荣说话,没叫落座,长辈不发话,他倒不好主动坐下了。
柳修筠给沈昭蒙盛了一碗他最爱的荷叶粥,沈昭蒙心思都在沈荣身上,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问:“荣荣来府里一切可还习惯啊?”
沈荣面上挂着笑意,语气淡淡的:“都好,谢谢父亲关心。”
“若是有什么短缺,就吩咐柳侍君就是,现在府里大小事他操持着。”沈昭蒙扭头瞧了一眼柳修筠,对他笑道:“这孩子也是能干,你和俪儿大婚就是他操持的府里的大小事情,调物遣人,做的得心应手,府里的下人都敬服着呢。”
柳修筠心中一沉,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跪下请罪道:“前几日主君身子不适,才让奴才暂时接管此事,奴才见识浅薄,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办差,好在主君素日里御下有方,府里的下人管事个个撑得起来,奴才才能将差事办好。”
“现下帝卿入府,主君也安泰了,奴才再不敢越俎代庖。”
“好好地怎么就跪下了”沈昭蒙一遍说着,一遍抬手去拉跪在他脚边的柳修筠。
柳修筠虚扶着他的手起身了,刚刚跪的急,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疼,加上心里紧张,背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柳修筠咬牙强忍着,就听沈昭蒙笑着对他说道,“这孩子,怪不得俪儿稀罕,这样懂规矩,我也稀罕。”
柳修筠怯懦的道:“主君过誉了,奴才愧不敢当。”
他抬眼去瞧沈荣的面色,见他面上始终淡淡的,沈昭蒙这几句挑拨的话,仿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柳修筠心中有些狐疑,这个帝卿今早上发那么大的火气,不像是个善茬,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柳修筠没想明白这一节缘由,余光瞥见原本一直站着的白书白,现下已经站在端容帝卿身侧,也同他一样,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给沈荣布菜添粥。
坐着的俩人见他如此,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理所应当一般,柳修筠微微垂眸,掩过了眸中划过的一丝不忍。
他这样伺候沈昭蒙已经好几个月了,最初的时候难以接受,每每回到自己的院子都会心思低落许久,到后来时日长了,慢慢的接受认命。
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白书白此时的难受应当是不逊于当初的自己,毕竟原本和萧俪谈婚论嫁的是他,现在沦为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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