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站边边上,频频点头,他俩不怕柳修筠,却怕萧俪的厉害。
虽然他们平日里接触萧俪的机会少,可却实打实的听说了萧俪是怎样发落了以前的主管李忠芳。前段时日又以雷霆的手段惩治了帝卿院里的侍儿。
高官厚禄在身的正经主子,眉头一皱就能要了他们的身价性命,他们平日里伺候的时候都是提着一万个小心。
如今就是傻子也知道,正寝房里是在干什么。这饭菜若是不去送,被追究起来是伺候不周。去送了若是不巧搅扰了主子的兴致,萧俪动怒他们必然承受不起。
即便是萧俪没说什么,在这种时候送东西,萧俪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看几眼,难保柳侍君不会多想,觉得他们乘机来露脸不安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赵怜儿就不一样了,他是柳修筠心腹之人,他去送膳,至少柳修筠不会多想。即便是萧俪动怒了,柳侍君从旁软语求求情,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事。
想通了这一节,二人一左一右,拽着赵怜儿的手晃个个不停,一叠声的唤着‘好哥哥’。
赵怜儿岂会不知,他去是最合适的,闭了闭眼睛,下了恒心道:“好啦好啦,我去。”
他拣选了四个二人爱吃的小菜,慢吞吞的走到正寝门口。在门前驻足听了半响,确认没有听到那些黏腻的声音,才鼓起勇气敲了敲们。
很快,萧俪将门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刚好能容纳托盘穿过来。
她只着了一身玄色的亵衣,左手搭在门栓上,半个身子隐在门后,赵怜儿个子矮,目光正落到萧俪歪斜的衣襟上,猛然瞧见上面还有一团水渍。
赵怜儿面皮登时就红了,他慌乱的垂下了眸子,语气也变得磕巴:“大小姐,奴,奴来送膳。”
萧俪轻声‘嗯’了一声,便抬手来接他手上的托盘。赵怜儿见状双手递了出去,他手上一轻,紧接着就听到了吱呀的关门声,他轻轻抬眼,对上的是重新紧闭的菱花大门。
那团水渍还在赵怜儿脑中回旋。那个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是柳修筠口中留下的。遥想当年,他是一个多么清纯出尘、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如今不过小半年,就浪荡到这幅光景了。
赵怜儿暗自摇头,不敢多作逗留,抬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萧俪端着饭菜回到内室的时候,柳修筠已经从榻上起来了站在床边,见她进来便移迎了上来,将她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柔声道:“萧娘辛苦啦,快给我吧。”
萧俪瞧着他还穿着那身莹白的亵衣,很是满意。之前的时候一办完事,柳修筠就爱将他那些规规矩矩的衣裳穿在身上,然后再盘好头发。
但是萧俪不喜欢,她觉得在家就该穿个睡衣才舒服,况且是这么热的天。
板着脸说过柳修筠一次后,他就乖觉了,后来即便是这样透的亵衣,他也不敢去披一件外裳。
但是别说,这衣裳确实是养眼,以至于她对这炎热天气的怨气都少了几分,热就热吧,且看且珍惜,毕竟冬天可就没有这眼福了。
萧俪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他,二人来到窗边的小茶几上坐下,柳修筠站着摆放饭菜,萧俪抬手就将窗户推开了。
凉风吹进来的那一刻,柳修筠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双手环胸,抬眸惊恐的看向对面的萧俪:“萧娘,快、快关上啊。”
萧俪对上他的眸子,轻声宽慰:“柳柳别怕,周遭的侍儿都遣干净了,不会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在咱们屋子周边晃悠的,你放心就是。”
“屋子里关久了,有一股味,咱们吃饭该透透气才是。”
他当然知道这屋子里有什么味,也明知不会有人凑过来。可是他穿成这样,坐在大开的窗户前用膳,这也太……
萧俪见他一双俊脸通红,心中也无奈,明明在床上是那么放得开的一个人,怎么在外面能害羞成这样。
知道他扭捏,便抬手将他那边那半扇窗户关上,只留着自己这边的窗户通风。
“这样总成了吧?”萧俪好脾气的笑着问。
柳修筠抬眼瞧了瞧,虽觉得还是没安全感,但也不敢再忤萧俪的面子,咬着下唇点头坐下了。
萧俪看他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用膳的时候也一个劲的给他夹菜,总算是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这一餐。
酒足饭饱之后,萧俪准备再回床上养养神,都走到床边坐下了,错眼瞧见柳修筠已经在穿衣裳。
萧俪皱了眉头,问:“柳柳,你干什么?”
柳修筠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面扣着腰间的盘花扣,一面扭头看向她温声道:“萧娘,你都回来了,我如今身上的伤也好了,没有理由不去给主君和正君请安了。”
萧俪面露不解:“你请安不是在早上吗?这大下午的你去干什么?”
柳修筠在心中叹了口气,萧俪是女子,那里知道他们后院的男子请安,是要晨昏定省,早膳前和晚膳前都要各去一遍的。
“萧娘,一直都是早上晚上都要去的,萧娘你公务繁忙,自然不知道呢。”
柳修筠说话间,已经穿好了衣裳,此时正对着铜镜梳他那缎子一般的长发。
萧俪听完他这一番话,心中心疼,这破规矩也太折腾人了。但在时代的禁锢之下,许多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她瞧着柳修筠忙活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柳修筠面目一新的站在她面前,同她告别,“萧娘,我得先过去啦。”
他见萧俪面色难看,以为她又像之前那般舍不得自己走。心中不禁担心若是再闹,他这刚换好的衣裳又要重新换了,可萧俪如此粘着他,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萧娘,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萧俪抬眸,目光落在他面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嗯,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
柳修筠转着眼珠,好奇的跟在萧俪身后,见她翻着今早晨带回来的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圆坠子,然后弯腰亲自挂到了他腰封一侧。
等萧俪直起了身子,柳修筠将那小坠子托在手上,低头看去。是一个精巧的小锅,他用指节滑动了一下上面的盖子,居然丝滑的转动着。
真是有趣,他又用力拨弄了几下,那小盖子转的越发顺滑了。
这小锅拿在掌心沉甸甸的,想来是足金所制。这样华贵精巧,和他平日里雅致的衣裳并不匹配。而且萧俪一向知道,他是爱玉不爱金,怎么今日会送他一个这样的礼物?
这坠子挂在腰封上,和他这身衣裳上及其的不匹配,而且这样贵重的东西,他这个身份佩戴太扎眼。他私心不想戴出去,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委婉的试探道:“萧娘,这太华贵了,要不等我请安回来,在咱们院子里的时候再戴?”
萧俪笑道:“别怕,你只管带着去月华苑,好好瞧瞧端容的面色,定能让你解气。”
柳修筠这才反应过来,这金灿灿的东西,是符合端容帝卿所的品味。
第73章
不过他没能明白萧俪为什么会说,端容帝卿见着了,自己会很解气。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这次又磨蹭了这么长时间,他担心再一次错过时辰,来不及多问,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来到月华苑的时候,门口的人见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恭敬的向他叩头行礼,得了他的准许才去通报。
片刻就有侍儿从院里急匆匆的迎出来,屈膝行礼道:“柳侍君里面请。”
柳修筠看他们这害怕恭敬的模样,轻笑了一下,带着赵怜儿抬步进去了。
按照规矩,他进去请安是伺候正君的,身边不可带侍儿。以前他都是让赵怜儿在院外候着,可是今日不同了,以前的他太过软弱,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谨言慎行,低眉顺目的才能在这个院子里生存下去。
然而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端容的欺辱,就连这些个下人也敢公然看他额笑话,在这养伤期间,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就是畏威不畏德。
如今他的行事作风也该好好变一变了。
他闲庭信步的穿过院子,一众宫中的侍儿见他身后带着个赵怜儿,没有一个敢多说一句的,远远的见着他过来,都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朝着他叩头行礼。
柳修筠绛紫色的衣摆在他们头顶扫过,众人隐隐察觉到,这位柳侍君的气势同之前不一样了。
柳修筠踏进了内室,端容坐在正首的八仙椅上,一改之前奢靡的风格,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袍,头上只别了一根精巧的素银簪子。
柳修筠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太女殿下薨逝,他失去了嫡亲的姐姐,是该服丧的。
他的目光落在沈荣面上,他眼睑泛红,面色青紫,状态很差。见他来了,强打起几分精神,坐直了身子。
柳修筠屈膝行了个常礼,轻声道:“给正君请安。”
沈荣声音沉闷,“免礼,你退下吧。”
和柳修筠料想的一般无二,如今的沈荣,已经没有胆子再来为难他了。
他慢慢起身,腰侧的小金坠子随着他身体的动作晃了起来,吸引了沈荣的目光。
原本委顿不堪的沈荣,眸子瞬间张大,死死的盯着他的腰间,失声问他:“你,这个坠子怎么在你那?”
他的眸中先是惊讶,然后变得慌张。柳修筠还没答话,沈荣便坐不住了,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他身前,弯腰将坠子握在手里惊慌的瞧着。
当他看到锅底那一个小小的‘荣’字时,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柳修筠面前。好在身边的云雀见情况不对,及时将沈荣住了。
沈荣放开了坠子,一双丹凤眼死死的盯着柳修筠,“你告诉我,这个坠子怎么在你手上?”
沈荣的反应太大,完全出乎了柳修筠的意料,他淡淡的答道:“是今日妻主曾我的,怎么,帝卿认识这个坠子?”
他没等道沈荣的回答,之间他慌慌张张的往内室去,语气焦急:“云雀,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回宫一趟。”
柳修筠见状便离开了月华苑,去给沈昭蒙请安,沈昭蒙也没为难他,他依着规矩,伺候了沈昭蒙晚膳之后,沈昭蒙就让他离开了。
在回月华苑的路上,就听门房上的下人来报,说沈荣以进宫给陛下侍疾为由,进宫去了。
柳修筠停下脚步,将腰封上的金坠子取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瞧着,锅底刻了一个小小的‘荣’字。
在大庆,男女之间交换定情信物才喜欢在上面刻字。沈荣这么着急这个金坠子,加上他自打嫁进了相府,对萧俪冷淡异常,上次磋磨他也是为了逼迫萧俪和离。
柳修筠勾了勾嘴角,原来堂堂帝卿,居然在闺阁的时候同人偷情啊,如今还被萧俪抓住了把柄,瞧这架势,他那情娘怕是都落到萧俪手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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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一路上心神不宁,催了好几次云雀,让马车再快些。
终于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宫,皇帝如今在太和宫养病,李荣让内官通传,得了君后的允准,才急匆匆的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问君后,芸娘在那,可看见父后坐在凤塌前消瘦的模样,一时愣住了。
他艰难的转了转眼珠,看向凤塌上昏迷的母皇,她鬓边斑白一片,面色灰白。他才嫁出去二月余,怎么母皇父后老了这么多。眼中的泪水再也憋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端容扑到凤塌前,跪在君后膝下,哽咽道:“父后,儿臣参见父后。”
君后牵起他的手,双眼因为哭的久了,眸子已经变得浑浊,一开口是嘶哑的声音,“荣荣,你姐姐没了。”
从小呵护他的嫡亲姐姐骤然薨逝,他焉能不痛,可此时看着父后沧桑的模样,只得压下心中的苦痛,柔声安慰道:“父后,您千万要保重自个的身子,姐姐在天上,若是看到您这般憔悴,肯定会伤心的。”
“您还有母皇,还有儿臣呢。”端容说到此处,转脸瞧向了榻上的母皇,着急的问道:“父后,母皇她怎么样了?”
君后眼中的泪珠更多了,半响才艰难的开口:“已经昏睡了一日了,你母皇本来就有心症,如今遭了来连番的惊吓,药石不进,还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沈荣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看着父后憔悴消瘦的模样,温声劝道:“父后您面色太差了,去歇歇吧。”
君后双眼痴痴的看着榻上的人,摇头:“我得在这守着你母皇。”
沈荣语气着急:“父后,太一在这守着呢,您放心就是了。若是母皇醒了,您却病倒了,母皇身边谁来伺候呢?”
沈荣这番话起了作用,他君后神色动容,便立刻起身扶着君后去侧殿歇息。
如今这情形,沈荣服侍这君后歇下,望着父亲沉睡的面容,眼睫上还带着泪痕,沈荣压在心里的话一直没问出口。
等人睡熟了,沈荣才慢慢退了出去,唤来君后身边的贴身内官,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内官,告诉我,芸娘在哪?”
李内官是君后的陪嫁,年岁和君后差不多,年过半百终身未嫁人,如今虽说腿脚不好了,还是跟在君后身边,不用做事,不过是陪着君后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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