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得了这话,眸中生起一股希冀的神色,想立刻问是什么事,但腿上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他只得咬紧牙关ren着。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慢慢抚上大腿,不着痕迹的轻揉着,以求能缓解些疼痛,却都是徒劳。
半响,他ren着疼艰难的问:“什么事?”
萧俪垂眸瞧着他面上神色痛苦,身子已经开始颤栗,脑子里浮现起柳修筠那双肿胀乌紫的双膝。心中刚升起的一丝不ren即刻便消散无形,她慢条斯理的道:“一个月前我被拔擢为参知政事,陛下曾赐下一座府邸。我这一直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分府别住,殿下就不同了,您来开这个口的话,这事情就简单了。”
自从她知道柳修筠每日晨昏定省的去请安,她就有了分府别住的念头。
但是这个朝代的宗族观念极强,不管是国法还是家规,都将孝道放在了第一位。只要父母在世,姊妹之间无论各自家中有多少口子人,都不能分家。
要搬出去她娘那关好过,沈昭蒙那一向是不让她痛快,她一提出来肯定遭到阻拦。
届时哭哭啼啼的说她才新婚,就吵嚷着分家,要么是身边人狐媚撺掇的,要么说她没有孝道之情,参她一本忤逆不孝,她都无处申诉。
但是沈荣不一样,他是不光是帝卿,还是沈昭蒙的亲侄子,让他俩打打擂台,她就能置身事外了。
沈荣疼的面色惨白,心中知道萧俪在拿他当枪使,但这境况下,萧俪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没有不答应的资格了。
“好……”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连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颤音。膝盖以下已经麻木,他完全感受不到膝下的地砖,反而像是跪在一团软绵晃动的棉花上,上身几个趔趄,整个人就侧倒在地。
他摔得很重,头上的簪子都飞了出去,余势不绝的滚出很远,素银簪子在地砖上滚动,清脆的碰撞声和着沈荣的呜咽声在静谧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萧俪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刚抬手就立刻反应过来,将手慢慢收了回来。地上的人发髻散了,青丝铺地,他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裳,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可能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自己狼狈不堪,偏过了苍白的面庞,躲开了萧俪的目光。
萧俪看他这幅模样到底是有几分的不ren,错开了眼珠,视线落在了滚出去的簪子上,才发现他今日戴的居然只是一根素银簪子,她抬眸环视了一圈,整个内室一改奢靡的风格,也都换上银器。
顿时明白过来,他是在为太女服丧。
突如其来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萧俪倏然起身,快步离开了月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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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连昏睡了三日终于醒了,萧俪也开始渐渐忙了起来。天不亮就去上朝,有时候半夜才归家。
柳修筠的日子更不好过,自打他知道了暮云斋的事情,萧俪公务的时间久了他就ren不住的乱想,她到底是公务繁忙还是在别的地方。
一到夜里,摸着边上冰冷的床铺,一闭眼脑子里就是萧俪和别人亲热的画面。
晚上萧俪归家,他在伺候萧俪更衣的时候,会有意识的去检查她衣裳上是否有些蛛丝马迹。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打探萧俪一天是怎么过的。
萧俪答的滴水不漏,身上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可他那悬着的颗心就是安定不下来。就连萧俪告诉他,过段时日就能分府别住,他以后再也不用晨昏定省的去给沈昭蒙请安了,他也高兴不起来。
在萧俪亮晶晶的目光下,他还是扬起了笑脸,乖顺的将头伸到萧俪膝头,柔柔的道,‘谢谢萧娘。’
午膳过后,连府上的侍儿们都午休了,他们二人腻在软塌上,二人一座一卧,柳修筠将头枕在她的腿上,萧俪抬手轻柔抚弄着他的发顶,温声道:“柳柳,我已经和母亲商量好了,你的名字今日已经写到了族谱上,先暂时委屈你做侧君好不好?”
萧俪已经盘算好了,先将人提到侧君的位置上,等沈荣那边‘病逝’,她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他扶正。
饶是萧俪已经替他打算的这般明白,柳修筠也知道,这侧君之位是正君预备役,他心里完全能明白萧俪替他的一番打算。但他脑子里却冒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分府之后就脱离了婆母和公爹的管束,她就能堂而皇之的将外室接进府里了。
他被这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萧娘不是那样的人,萧娘一心为他谋划打算,他怎么能这样揣测她呢。柳修筠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萧俪见他这动作,垂眸看向他问:“怎么了柳柳,头不舒服吗?”
柳修筠连忙道没有,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这几日正想找大夫来看看的。他受罚之前,大夫来诊过脉,说他只要按时吃药调理,很快就会有身孕。
可他都调理了这么长时间,就连那事上,他都ren着羞照做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寻常人间的夫郎成婚一年没有动静,左邻右舍就该议论,若是三年无所出,妻主就可休夫另娶。
他和跟着萧俪也有半年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有就是以前除了他,萧俪身边没有旁的男人,后院的两人都是有名无实,他还没有那么急。
如今外面有一个,他如何能不急。
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有一份格外的情感,他绝不能允许外面的人生下一个萧俪的庶长女。
但是他又不能频繁的请大夫来院子里,传出去不好听不说,萧俪肯定会过问。届时她便能知道,自己前些日子那些伺候时候的行径,是想要个孩子。还有自己身子异于常人的事情也就会被她发现。
想到此处,柳修筠心里一阵慌乱,好在萧俪看他面色不好,继续关切的问他:“你别强撑着,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
柳修筠松了一口气,顺着萧俪的话头道:“嗯,是有点头晕,可能是入秋夜里凉,昨晚上衣裳穿的太单薄受了凉的缘故。”
萧俪面上一派关心的神色,口中低声责备着他:“你呀,天天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自己一点也不上心自己的身子。现在难受了吧,以后得好生注意才是。”
自打她从嵩阳回来,柳修筠对他可谓是殷勤倍至,稍微刮点风,他就备好披风和雨具,让白沐好生带着。这几日天气变化多端,柳修筠却总是能在早上给她找出最合适的衣裳,伺候她穿好。回来之后也是问东问西,在官署忙什么,喝茶了吗,午膳用的什么。
平白让萧俪生出一种他在查岗的错觉。
柳修筠柔柔的应了,“知道了萧娘。”
他刚刚已经问好了,萧俪今日下午难得不用去官署。为了不让她和大夫撞上,明天等她去上朝之后再请大夫过来把脉,才是最佳的时机。
柳修筠心里拿定了主意,毛茸茸的脑袋有意无意的在萧俪大腿上蹭着,这几日萧俪早出晚归,好久都没和他亲近了。
谁知萧俪扯过边上的被子,抬手抖开将他裹住,然后也缩了进来,让他枕在她臂弯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背轻声道:“好了睡觉吧。”
被困在女人身前的柳修筠咬着下唇,眼底浮起幽怨的神色,不会是在外面吃饱了吧。
他不甘心的将脸往前凑了凑,贝齿咬开萧俪身前的一颗盘花扣,鼻尖刚凑上去。原本在他肩头轻拍的那只手移到他脑袋上,四指抵着他的额头一用力,他的脑袋就被迫扬起了。
他慌乱的垂下了眸子,不敢对上萧俪那审视的目光。
“柳柳,生病了还不老实,别胡闹,睡觉!”
哦,原来是顾及他生病了啊,他都忘了他还‘病’着。
柳修筠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抬眸对上萧俪那双好看的眸子,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道:“萧娘,我,我这会又不难受了。”
以前的柳修筠眸子如溪水一般清澈,即便是情动不已的时候也只能看见他眼底的迷乱和虚无。好像就是从书房那次起,二人荒唐了一场,他就彻底放开了。
如今的眼中好像有钩子,他就那样欲拒还迎的看着你,就能让你心潮澎湃。
萧俪压下心中的冲动,将抵在他头上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热才放心的将手扣在他后脑勺上。
重重的用了几分力气摁向自己,声音低哑:“柳柳,那你今天好好表现一下如何?”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柳修筠呼吸一窒,不用答话,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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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修筠和萧俪玩闹了一下午,第二日萧俪上朝的时候,他本想起来伺候更衣的。坐起来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应该‘病’着,便又懒洋洋的歪回床上,看着赵怜儿伺候着萧俪更衣。
萧俪收拾妥当,移步到床边坐下,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关切的问:“没发热啊,还是头痛的厉害吗?”
他本来就是装的,怕萧俪瞧出破绽,柳修筠伸手将萧俪放在他额头的手握着,拉倒自己面前轻轻摇晃着,语气娇软,“也不是很疼,就是有些晕晕的,我歇会就好了,萧娘你快去上朝吧。”
赵怜儿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塌上的柳修筠只着一件薄透的褻衣,身上虽然盖着被子,但那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肩膀若隐隐若显,再配上他那娇软的声音。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臊得慌。
心中感叹,作孽啊,这都不背人了吗!
好在萧俪忙着去上朝,二人没有过多的腻歪,萧俪温声叮嘱了他几句就匆匆的走了。临了了柳修筠还勾着萧俪的手,让她早些回来。
待人走远,柳修筠的面庞就淡了下来,他将目光从萧俪离开的方向收回,落在赵怜儿面上,淡淡的道:“更衣吧。”
嗯,一前一后两副面孔。赵怜儿心中吐槽面上不显,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他已经习惯了在萧俪走后来给柳修筠更衣,对他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痕迹见怪不怪。他一面替他穿衣裳一边问:“公子您不舒服吗,要不我去主君院里替您禀报一声,说您病了,今日没法子过去请安,要告假一日?”
柳修筠张开双臂,任由赵怜儿将一个双鱼腰封在他腰上系好,低声道:“一会你让梅香去请大夫过来一趟就成,你随我正常去向主君请安,今日还有正事。”
萧俪已经将他的名字挂到了族谱之上,今日还是要走个过场,去给那二位敬茶。
赵怜儿抬眸看他神色如常,不像是病了的样子,也没多问,收拾好了之后二人就出门去了。
沈荣那边他很快的走完了过场,二人前有过节,柳修筠也没必要捧着他,一路无话的去了主君院子里。
柳修筠照着规矩给沈昭蒙磕头敬茶,沈昭蒙面带笑意的将他扶了起来,“修筠以后就该改口了。”
柳修筠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沈昭蒙应声之后便招呼着他坐下吃饭,柳修筠也没推辞,在沈荣下首的位置坐下了,身后的侍儿们极快的添上了一副碗筷。
柳修筠接过身后侍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余光瞥见白书白还和从前一般,站在沈昭蒙身侧给他布菜,伺候着用膳。
柳修筠能看出他面上的窘迫,如今他们二人同是侧君,自己能坐下吃饭,他却还如之前一般,像一个下人一般伺候着沈昭蒙。
柳修筠心中不ren,他在白书白身上仿佛看到了之前自己的影子,一样的低眉顺目、小心谨慎。不对,他比他还要惨,自己好歹一只有着萧俪的宠爱和回护,而白书白在这府上可谓什么都没有。
人总是容易对低于自己的可怜人生出怜悯,更何况是一个永远威胁不到自己的可怜人。柳修筠思索了片刻,在心底拿定了主意。他将擦手的帕子扔给身后伺候的侍儿,勾着嘴角起身了。
沈昭蒙疑惑的望着走向他的柳修筠,就连平日里万事不入眼的沈荣,也朝他投来了目光。
柳修筠走到沈昭蒙身侧站定,在白书白惊愕的目光下,拿过了他手中布菜的筷子,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对沈昭蒙轻声道:“父亲,以前都是我伺候您用膳,白侧君他对您的习惯不了解,怕是伺候不周,不如以后还是让我来伺候您如何?”
他一边对沈昭蒙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的将呆愣在原处的白书白挤开,占了他的位置。
沈昭蒙瞧着柳修筠这一番动作,明明都已经坐下了,见白书白在这伺候便凑上来,这是打量着他如今不敢再为难他让他伺候用膳了。
侧君算半个主子,确实不用再做这些事情了。白书白能ren气吞声,这个柳修筠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就说这单单这半年,他就从一个无名无分入府的奴才,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来立威还是收买人心?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柳修筠眼带笑意,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沈昭蒙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先退让了,他的语气和蔼可亲,“什么伺候不伺候的,都是一家人,都坐下吃饭吧。”
柳修筠达到了目的,将手上的筷子递给沈昭蒙身后的侍儿,轻声道:“多谢父亲体恤。”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白书白见状也慢慢坐下了。
平日里在饭桌上只有沈昭蒙和沈荣用膳,沈荣性子高傲冷淡,一向不爱说话,都是沈昭蒙在找话头。
今日沈昭蒙大约是心中窝着火气,不想说话,饭桌上气氛诡异。
柳修筠如今用不着讨好任何人,便只顾着闷头用膳,没成想一向孤傲的沈荣开口了,说的是他觉得相府住的不自在,想要分府别住的事情。
沈昭蒙脸上的神情更加精彩了,他错愕的看向沈荣,“荣荣,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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