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萧俪处理完了沈荣这边的事情,双脚才塌出正寝,白沐便来禀报,陛下看折子的时候心症发作,忽然晕了过去,如今太医都在乾清宫,君后宣召宗亲和重臣子入宫侍疾。
心症这个病不发作时还好,一旦发作了及有可能危及性命。所以这次进宫,说是侍疾,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就是怕陛下缓不过来,要交代后事。
太女已经册封,其余的皇女并没有一争的实力,形式已经明朗。如今陛下的宫君在内殿侍奉,他们一干外臣站在外殿等着吩咐,内室断断续续传来男子的哭声。
一群衣着极具宗教配色的萨满法师,个个面带獠牙面具,手中拿着香炉,在乾清宫中里里外外跳跃驱邪。
就这样折腾了一整天的时间,整个乾清宫被檀香熏的乌烟瘴气,萧俪站的腿都麻了,直到亥时(晚上九点),宫门即将下钥,他们这些外臣必须出宫,萧俪才得以归家。
她本来就没用早膳,在宫中侍疾别说午膳,连口水都没喝上。
她回到府上就直奔柳修筠院子,一进了内室,瞧见他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萧俪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顺势就歪到了床上。
站了一整天,现在终于能躺下,别提有多舒坦了,萧俪闭着眼享受了一会,才察觉从她进屋到现在,柳修筠居然没搭理她,心中划过一丝奇怪。
她试探的开口道:“柳柳,好饿啊,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好不好?”
萧俪说完轻抬眼眸,懒懒的看向他。柳修筠还是刚刚那个姿势,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脊背挺的僵直。
半响,他才侧过身来,轻声说了句,“好”,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
这是不高兴了?
萧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侧颜,琢磨着,难道是今天没陪他逛园子,所以生气了?
她思来想去,应该就这一个缘由了,心里稍稍有点烦躁,毕竟自己在外面受了一天罪了,回来还没得个笑脸。
萧俪闷闷的闭上了眸子,在心里叹气,又听柳修筠唤来赵怜儿,交代他去准备夜宵,“粉蒸排骨和酸笋鸭都要有,另外再加一份山楂银耳汤,夜里吃东西喝了这个对脾胃好。”
都是她爱吃的菜,萧俪勾了勾嘴角,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也就压下了。向前挪了挪身子,抬手抱住柳修筠的细腰,温声道:“谢谢柳柳,你最好了。”
柳修筠垂眸看着萧俪横亘在腰间的手臂,她身上的檀香味更明显了。
他心里酸楚的厉害,可是萧俪这样一和他亲近,他又做不到一直冷着脸。柳修筠的目光在萧俪的手臂上注目良久。
他和萧俪刚入了新居,和气是最重要的,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争吵,否则起了这么个不好的头,以后怕是都会家宅不宁。
柳修筠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抬了眸子,轻轻勾起了嘴角,转身看向床上的萧俪,轻声道:“萧娘,穿着官服太累了,不如换了寝衣,一会用膳也松快些?”
“好呀,你帮我换。”萧俪累的不想动弹,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柳修筠的腰肢,翻身平躺在床上,双臂张开,任由柳修筠施为。
柳修筠先是跪在脚踏上替萧俪除去鞋袜,然后起身坐在塌沿上,弓腰解开她的外裳。
越是靠近,萧俪身上那股檀香味道就越浓烈。味道钻入鼻腔,柳修筠控制不住的皱了眉头,他怕萧俪发现他的情绪,抱着衣裳极快的转身。绕过屏风,慢慢的将朝服挂到衣撑上。
脑子里思绪万千,官宦人家待客宴饮不会焚香。秦楼楚馆里面用的大多是苏合香、鹅梨香这种甜腻的熏香。
檀香贵重,一克千金,寻常人家用不起,只是有些官宦人家的内眷会用来熏衣裳。
柳修筠鼻头一酸,还真是待他不薄,东西都是捡着好的送。他自嘲的笑了笑,萧俪待男人一向是阔绰周到的,当年是如何送他东西来讨他欢心的,如今依样画葫芦的对旁人。
檀香的气味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柳修筠的心越来越凉,这样重的檀香味道,绝不可能因为沾染了熏香过的衣裳,就能这样浓烈。
衣裳已经挂好,柳修筠抬起袖口处的衣料,凑在鼻间仔细又嗅了嗅。这样浓烈的味道,只能是在内室点了香炉,并且用了十足十的料子,待上许久才能沾染了这么多。
想到此处,柳修筠眸中的神色变得冷冽。
一个当外室的不知夹着尾巴做人,糕点送到府里来就罢了,现在都敢明里挑衅。
好呀,他好性子不去收拾他,如今倒让人耀武扬威的欺上门了。
柳修筠刚刚压下去的火气,此时就快要憋不住了,但考虑到新居的意头,为了以后的平顺,他深深吸气,强压了心底的妒火。
且先ren一ren,等他扶正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门口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柳修筠抬眸看去,是赵怜儿带着膳食回来了,此时正指挥着小侍儿们摆膳。
柳修筠放下了手中的衣裳,勉强的勾起了笑脸,转身进了内室,发现萧俪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在床榻边坐下,轻声唤道:“萧娘,你不是饿了吗?现在膳食做好了,趁热用点吧。”
萧俪慢悠悠的睁开了眸子,轻轻皱了皱鼻子,一副闻到了饭菜香味的表情。本来还懒洋洋的,顿时来了精神,一股脑的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柳修筠的手往桌边去,“走,吃饭、吃饭,我快要饿死了。”
萧俪坐下后便动了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抬眸的时候见柳修筠坐在对面没用膳。她一边吃一边道:“不在吃点吗柳柳?”
柳修筠摇了摇头,“萧娘你用吧,我已经用过膳了。”他转头吩咐边上的梅香,“给我上杯清茶。”
夜深了,再吃这些东西容易发胖。他伺候萧俪那么久了,也算是摸清了她的喜好,她向来是爱搂着他的腰肢,对着他纤长的脖颈也极易晃神。他为了保持身材,连晚上都用的很少,更是从来没有用夜宵的习惯。
萧俪一个人吃饭难免寂寞,他只能陪在这,饮清茶作陪。
他看着萧俪狼吞虎咽的模样,袖中的指节陡然捏紧,是玩的太尽兴,所以饭都顾不上吃了吗?
梅香端了清茶来到柳修筠身侧,轻声道:“侧君,请用茶。”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双手奉上了茶盏,弓腰垂眸等了片刻,不见上首人有什么动静,悄悄抬头去看柳修筠的脸色。
柳修筠冷这一张脸,双眼出神,梅香只得又轻轻唤了一声:“侧君”
好在这次柳修筠抬了手过来借茶盏,梅香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茶盏递到他手上。可柳修筠失魂落魄的,接过茶盏之后,手一歪,‘哗啦’一声,整杯茶水结结实实的洒到了他双腿之上。
这场变故来的太突然,柳修筠和梅香都被吓到了。
‘啊……’柳修筠尖叫着站起了身子,茶盏从他身上滚落到地上,应声而碎。
边上的赵怜儿并几个伺候膳食的侍儿,纷纷上前,手忙脚乱的帮他擦着衣裳上的茶水。
梅香被吓破了胆子,从今儿早上起,柳修筠摔了杯子不高兴。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现在偏偏是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现在满萧府的下人谁不知道,柳修筠这个侧君是萧俪心尖尖上的人,家主会不会为了给侧君出气就打死他。或者不用家主吩咐,侧君今天本来就不高兴,正好久拿他撒气了。
梅香越想越害怕,都顾不上地上的碎瓷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结结实实的磕着头,颤声道:“奴才该死,侧君恕罪,侧君恕罪……”
萧俪先是瞧了柳修筠,见他身上打湿的地方并没有冒什么热气就放心了,梅香泡茶她是知道的,一向是四分烫,根本烫不着人。
柳修筠不过是被吓着了,才反应那么大,现在一干人围着他收拾,她便没说话。倒是梅香的这样慌张害怕,几个瞬息之间,额头都磕破了,萧俪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
柳修筠眸中燃着一团火,厉声道:“毛手毛脚的,你平日怎么学的规矩。”
他腿间的水渍已经被擦拭干净,几个伺候他的侍儿包括赵怜儿在内,见柳修筠动怒了,都纷纷跪下劝道:“侧君息怒。”
柳修筠面色仍旧冷着,赵怜儿便吩咐侍儿,“还不将人带下去。”
萧俪冷眼瞧着,几个侍儿去拖拽梅香,他额头磕破了,血流到了脸上,嘴上还一个劲的朝着柳修筠在求饶。看这架势,拖出去还要动一套家法。
萧俪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足矣让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再有动作。
柳修筠也望了过来,萧俪没理会他,朝着梅香冷声道:“以后伺候的时候小心些。”
被拖拽在地的梅香立刻反应了过来,萧俪这话的意思是不再追究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扭身朝着萧俪跪谢:“奴才知道了,谢谢家主饶恕。”
萧俪看着他不过十四五岁,稚嫩的面庞上还挂着泪珠,十足十的可怜,心下不ren,软了声音,“嗯,下去吧。”
人走远了,萧俪坐在桌前,柳修筠站着,赵怜儿一行人还跪了一地。
她刚刚看的分明,那一盏茶都已经交到柳修筠手中了,是他自己不知在想什么,失手打翻了,倒拿着梅香撒气。
萧俪心下失望,一句话也不想说,从新拾起筷子开始吃饭。
柳修筠见萧俪这模样,暗悔自己刚刚脾气太大,失了分寸。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他踌躇了一会,才轻声让赵怜儿他们起来。
他抬眼去寻萧俪的面色,萧俪还是冷着脸用膳,柳修筠又等了一会,才柔声开口:“萧娘,我,我先去换身衣裳。”
当着一干下人的面,萧俪没搭理他,柳修筠咬了咬下唇,面上神色尴尬,等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去里间换衣裳。
等他出来的时候,萧俪已经用完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上端了杯新茶饮着。一干侍儿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柳修筠朝他们摆摆手,轻声,“都下去吧。”
和门声传来,柳修筠慢吞吞的移到萧俪身侧站定,萧俪仍然喝茶。柳修筠声如蚊蝇,“萧娘,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腿好吗?”
萧俪以为他怎么着都要解释一二,再认个错,没想到他是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她闭了闭眼睛,心头既失望又恼怒。
真是身心疲惫,声音变得冷冽:“不用。”
这两个字凝结成冰,柳修筠心都颤了一下。
他刚刚被气昏了头,也是自己如今事事顺遂,所以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萧俪对下人向来体恤,最不喜欢无缘无故责罚人。以前在嵩阳的时候,为了银霜还险些和他闹一场呢。
柳修筠自知理亏,心里怕的厉害,垂着脑袋在萧俪身侧站着,几次悄悄抬眸去寻萧俪的脸色,都是冷的吓人。
他纠结了一会,又使出了以前百试百灵的老手段,沿着萧俪的脚边慢慢跪下,轻声道:“萧娘我错了。”
他观察着萧俪的面色,果然看到她眸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软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只是萧俪仍然没有看他,语气还是冷淡:“你不要一有事就来这一套,每回你都知错,老毛病你是一点也不改。”
“你今天再来这套没用!”萧俪说的斩钉截铁。
柳修筠勾了勾嘴角,双手捧起萧俪放下腿上的手。
萧俪还兀自生气,手上一轻,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转头疑惑的看向他。
柳修筠将张口含住了她一个指节,轻轻舔了舔才放开,“萧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80章
萧俪一直就知道,柳修筠爱使小性子,她也时常纵着他,哄着他,所以他的脾气愈发的乖张。
她以前一直觉得他只是对她爱有个小性子,她之前也被气了好几次,闹得最凶的那一次,她气的半夜从他屋里跑出去捶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只是她们俩个人之间的事情,虽然当时他那牛脾气能把人气死,但是事后他做小伏低来讨饶的模样,她又很受用,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是现在已经发展成他目中无人,骄纵到下人都成了他的出气筒的地步。
萧俪偏头垂眸瞧去,柳修筠仰着脸祈求的望着她,柔软的唇肉在她指节上包裹着。那模样要多迷人又多迷人。
他这样做小伏低,责备的话都到萧俪嘴边了,萧俪眸光一软,转了个话头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这么大火气?”
柳修筠见萧俪连‘柳柳’都没叫,就知道她心里还有气。他像平时嘬筷子似得,将指节上的水渍添餂干净,才小心翼翼的试探:“萧娘,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嗯,你说吧”萧俪将手收回握拳,放在桌子上,不再给他可乘之机。这不是个小事情,她得和他正儿八经的谈谈。
若还是刚刚那种谈法,她有预感不过两三个回合就要跑偏,又能被他给蒙混过去了。
柳修筠语气幽怨,“你明明答应了要陪人家逛园子,出去了一趟就不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整天。”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俪的神色,没有任何不愉,才开始小声抱怨,“还满身的香味浓的呛鼻,不知刚从那个温柔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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