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时嗖的抱紧了双臂,“不会吧,真这么邪?”
孟夏将圆领袍的下摆往后一甩,就坐在了刚才赵榛消失的位置上,“无所谓,大家同日死,挺好的。”
这是不会牺牲任何人的意思了。
姜锦棠也跟着坐下,就这样死了好像也挺好的,至少不孤单。就是父母和老祖应该会很伤心吧,毕竟自己,也是受着他们的万般宠爱长大的。
“姜锦棠,你干嘛苦着个脸,我的亿万家财还没来得及继承就要在这等死,该哭的是我才对吧?”
“得,你是少爷,你有资格哭。那你上一边哭去吧……”
两人斗嘴间,时间仿佛也不那么难捱了。
杜跃起初以为孟夏是在开玩笑,他便也乐呵呵地坐在地上等。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他坐不住了。
“真的不想办法出去了?”
黎洵回他,“想不到。”
“那便对不住了。”
杜跃时说完,闪身上前,利落翻滚至季青面前,抬手就是一刀。
黎洵早防着他了,看他出手便将姜锦棠和顾彦时往边上拉了一把,但他没想到杜跃竟然冲的不是看起来最弱的两人,而是武力值不输他的季青。
季青虽诧异,但刚刚那道金光让他的武力直接上了一个台阶,他单手便将杜跃抓起扔了出去。但因为预料之外,所以脖子还是被滑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阿挚看到季青受伤就怒了,一抬手便有剑气直入杜跃胸腹。
“等等。”剑气入腹半寸时,孟夏制止了阿挚的动作。
阿挚望一眼季青,看对方点头后便收回了释放的剑气。
“杜跃,你究竟是谁的人,杜家,还是官方?”孟夏问道。
杜跃吐出一口鲜血,“你早怀疑我了?”
孟夏语气带着点甜,“不是我,是黎洵。”
黎洵将孟夏往后拉了一把,这个距离可以有效防止杜跃暴起伤人,然后才有声音传来,“我从澜丘山出来后就一直在想,官方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几十个人追不到三个人。追不上便不说了,枪法也不准,那么多人愣是没让我们中一枪。”
顾彦时内心满是心酸和羡慕,要不说人家洵哥这脑子才能混到黎家首席的位子呢,他从澜丘出来满心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哪还有脑子去想这些。
“不仅如此,一个窝藏了秘密的地方被人发现后也没有派人暗地里追捕,这不像我知道的官方的态度。”
杜跃:“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在怀疑我。”
“是的,但真正让我确认的是一个阿爸阿妈失踪的人,还要陪我们一同去一个不可能有他要找的人的地方冒险。”
孟夏补充,“还有肖臣佑,你们是一伙儿的吧,他临死时叫的你名字,可不像是只认识几天的人。”
姜锦棠想,这两人真能瞒啊,谁能瞒得过你俩啊,愣是没和他们说一声,害自己把他同顾彦时一般对待。
“对,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是杜聿征的人。他单方面把我当自己人罢了。就是可惜,被你们识破了,所以说你们故意不想办法出去就为了让我自己跳出来?”
孟夏懒洋洋道:“这你可错了,我是真不知道。”
“对,虽然你是官方的人,但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也不会拿你血祭。”黎洵接话。
杜跃嗤笑,“还是个伪命题,我不杀你们,大家一起死;我杀了你们,你们用我血祭。左右我都逃不过一死呗?”
顾彦时竟然觉得有道理,神色复杂地看向杜跃。
“没有那么多的假设,你出手了是事实。我问你,杜家为什么要和官方联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袁绍华去哪了?”
杜跃此刻就像戏台下的观众,看着孟夏在台上给自己表演一场名为气急败坏的戏码。他努嘴,“你猜。”
“猜你大爷的猜!”孟夏这次不用鞭子了,而是对着阿挚说,“放剑,刺他大腿,记得避开大动脉。”
顾彦时看着惨叫的杜跃,惯性的伸手帮姜锦棠捂住双眼,被对方拍掉了。
黎洵微微摇头,冲孟夏说:“我看他和地下那人是一伙儿的,都喜欢让别人猜。”
“不,是杜家人都是一路货色,那杜老头儿不也假惺惺让我们猜吗?”
姜锦棠一瞬间打通关窍,“杜家老祖和杜跃是联合起来骗我们的,那岂不是整个道观都是骗局?”
“还有林星悬。”季青也明白了过来。
顾彦时脱口而出:“那你师父?”
“我想,他是真的圆寂了。”一时间,孟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在得知整个杜家都是一场骗局后,她就知道自己的师父应该真的不在了。刻意的遗忘,如今却被顾彦时一番话搅动了心绪,那心里涌出的似乎是释然,又好像有些遗憾。
姜锦棠忍不住看向季青,“可是,找我们的人自称姓袁。”
季青低声回应,“想来也是杜家人冒充的。”
杜跃脸上有一种阴谋被戳破的狠戾,“你们知道又怎样。玉符,我们拿定了!”
“看来是留了后手。”黎洵有些动气,这人真是冥顽不灵。欺骗便罢了,如果还要来害人,那便不能再留。
杜跃却没他们想的那么蠢,明知死路一条还要硬碰硬,他只是小心地打开自己的随身背包,这个背包体量很小,又藏在杜跃的外套底下。还因着之前装明器的大背包的掩护,所以他们一直没注意杜跃在整个异世界过程中都不曾丢下他。
“拿什么?”黎洵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
杜跃却早有准备,手直接伸进背包打开了什么,
“喂,喂,杜跃。”
背包里传来一阵特有的电子嗓音,黎洵将它拿出来一看,是一款无线对讲。
“官方用的?”黎洵虽是在问,但已经有了答案,能够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还依然有信号,普通的无线电可不管用。
看着对讲里不断传来确认声,他沉吟道:“杜跃,我真是小瞧了你。”
杜跃笑嘻嘻,“过奖。”
有巨大的爆破声传来,整个墓室顶部开始掉落大量石块,姜锦棠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的人在干什么,墓室会塌的。”
“你们真老土,现在都是定向爆破,放心吧,死不了。”
忽明忽暗的头灯下,姜锦棠的脸色煞白,她不由得往后退,“你知不知道,冢内有种机关专为防火药而设。”
杜跃睁眼抬头,墓室宝顶梁柱往下坠落,四壁渐渐分离,他隐隐还能看见藏在壁后隐藏的暗门,怪不得出不去,原来都被藏了起来。紧接着有水从壁中流出,慢慢往下,流入墓室。
“是水银!快捂住鼻口。”姜锦棠第一时间发出了预警。
第29章 异调局
水银虽是液体,但密度是水的十三倍,所以它最可怕的不是淹没物体,而是它的毒性。
孟夏第一时间屏住呼吸,靠着“贴墙挂画”上了已经顶壁分离的室壁上缘,她像之前一样把鞭子抛下,黎洵借着力道也上去了。
眼看接顾彦时已经快要憋不住了,孟夏便打算拉他一把,他却把姜锦棠推在了前面。
阿挚根本不用她费心,在拉完姜锦棠和顾彦时后,她帮着阿挚拉季青。
就在长鞭马上缠住季青时,杜跃冲了过来一把挤掉季青攀上了鞭子,孟夏一个扬手,没有甩掉杜跃。季青瞬间触地,水银也已漫至他的鞋底。
孟夏不在犹豫,直接将杜跃拉了上去,然后飞身往下,用手拉住了季青。
宝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倒下的一瞬间季青护住孟夏头部往没有水银的一侧就势一滚。室壁转换,暗门开启,两人顺着暗门滚去,直至不见。
黎洵坐在壁顶看清整个过程,不由急呼:“孟夏!”
他便想再次跳进去,奈何水银已将正整片区域灌满,这让他不得不从另一侧跳下再伺机寻找。
“洵哥,孟夏呢?”顾彦时边说边干呕,自己好像有点头晕。
黎洵拉了他一把,“先离开这。”
又回头看一眼,奇怪杜跃怎么还不跳下来,再细看,他的胸口处有一木制搭扣,正是墓梁榫卯结构中的榫头,明明不是尖头,却不偏不倚刺进了身体。这让他不得不信玉符的影响力。而在他没看见的地方,阿挚正收拢着刚刚放出暗器的手掌。
这一眼虽短,但黎洵已然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耳鸣,因为姜锦棠在前面催促的“快走吧”在他听来带着琴弦之音。
手部力道变重,原来是阿挚上手拖着他们三个,看来,他们三个都中了毒。为什么阿挚没事,忘了,他是魅,那为什么他不怕水银也不去就他们。等我醒来,自己得问问他。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旁边坐阿挚。
“阿挚,我们怎么来医院了?”说了不过一句,就感觉有点烧心。
正欲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醒了?看来身体素质不错。”
黎洵嘴里发苦刺痛,还是礼貌开口,“医生,我能出院了吗?”
医生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现在,你有腐蚀性口腔炎,肠胃也有一定的损伤。别想了,还得躺几天。”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到孟夏,黎洵根本就躺不下去。
医生声音带了点严厉,“再重要能有命重要。你这嘴里这溃烂程度,搞不好是要感染的。”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呆会护士会来上药,有问题再找我。身边不能离人,记住了吗,家属?”最后一句是对阿挚说的,看来是真怕黎洵出院。
医生走后,黎洵正要问出来后的情况,又有人推门而入。
一齐耳短发,看起来玲珑小巧但一脸肃穆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黎洵?”
黎洵敏锐地感觉到来者并不友善,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我叫罗静怡。是的,在官方代号071。”
黎洵,“哦,找我什么事?”
罗静怡端过凳子往病床边一坐,背往后仰,整个人气场全开,“我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但我不是为这个而来。我找你,是为了请你们帮忙。”
好一个欲扬先抑,黎洵第一次见这么请人帮忙的,他也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我的朋友呢?”
“我给他们安排了舒适的病房。”
这是变相软禁了吧。
“不止他们。”
“我知道,还有一个叫孟夏,一个叫季青的。我已经在派人找了。现在,可以谈一谈帮忙的事了吗?”
黎洵,“阿挚,给我拿个靠枕。”
这样躺着,总觉得气场弱了点。
阿挚略微不满,但还是递了个靠枕过去。
“你有没有见过死不了的人?”罗静怡没有刻意制造悬疑,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远算不上特别稀奇。只是确实有些让人头疼,于是不得不请外援。
黎洵想了想没有回答,只问:“什么叫死不了,死而复生,还是杀不死?”
罗静怡不知从哪掏出个保温杯,吹了两口就开始喝上,黎洵这才感觉到面前这个人自己或许可以称之为阿姨,只是看着保养得宜,这句“阿姨”是肯定不能叫的。
“你这是问到点子上了,之前我们查错了方向,找错了人,他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墓葬行业要没落了。”
“杜跃?”
罗静怡眼睛一亮,眼里有了丝兴味,“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黎洵想,估计这个忙不是什么好忙,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劲儿捧着我。
想到这,他反客为主,“杜跃不是你们的人?”
“当然不是。”罗静怡嘴角微抿,“他是杜聿征的人,我们策反了他,就是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
有那么一刻,黎洵很为杜跃感到不值。
罗静怡的语调又恢复到家常的亲切,“说回刚才的话题吧。你不好奇,说明你对这种事有过了解,可能是见过,或者是听过。说说吧,你是从哪知道的?”
黎洵心头一凛,好敏锐的人,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三岁稚儿,一问就得说。
他的话转了个弯,回到她的身上,“澜丘山杜家寨里面是你们的人吧?我在那见过死后还绵柔的‘动物’尸体。”
罗静怡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果然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没错,是我们。如果不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杜家寨里的怪物,我们也不会盯上杜聿征。”
黎洵将话题捞回到最原始的那句,“现在,可以说说什么叫死不了的人吗?”
罗静怡心想,好小子,竟被你掌握了主动权。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才说道:“3月上旬,江谭市建南大道发生一起恶性持械抢劫杀人案,嫌疑人廖生春被当场抓获,很快案件进入庭审阶段。廖春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很快被宣判死刑。行刑当天,枪弹都正常,但子弹进入廖春生身体后,他照旧完好如初。经医生检查,子弹没有进入他的身体,而在场的几名法警都确认执行法警有开枪。”
“子弹消失了?”黎洵皱眉。
“是,后改用注射死刑。结果你也知道,药水进入身体后就消失了。”
如果是顾彦时在这,一定会感慨一句“这也太牛了吧”,但黎洵只是大脑飞速思考,“那有没有换一种方式?”
罗静怡点头,“理论上法律规定的只有两种方式,但狱警中有看不过去的,曾悄悄用铁棍敲击其头部。然而廖春生还是毫发无伤。”
这就有点意思了,黎洵坐直了些,问:“那你们是怎么查到杜聿征的?”
罗静怡看一眼手表,“廖春生当然什么也没说,但我们通过他的通讯记录和导航轨迹,发现了他曾到过澜丘山一带,也与杜聿征有过联系。不过,我们去的时候,杜家寨已经空了。如你所见,只有一些死而不僵的‘动物’。”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杜跃通知我们杜聿征前往往疗养院后,我们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但——”
“但被他逃了。”黎洵自然地替她回答。
罗静怡也不恼,继续往下说:“杜聿征这个人有些邪,每年跑来跑去,在我们调查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所有联络方式都失联了。基于你们之前找到过他的关系,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们提供帮助。”
黎洵接过阿挚削好的苹果,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处呢?我们帮你们,能获得什么。”
罗静怡露出上位者嘲讽的笑容,“黎洵,我们的一切,你未必知道。但你们的一切,我们都可以搞砸。三大家是吗?你想在你这灭族吗?”
说的还挺严重,但黎洵不是吓大的,他说:“无所谓,你现在就可以叫人来抓我。”
这是看到自己有求于他们有恃无恐了,罗静怡摊出了底牌。
“不知道你那个小女朋友知不知道,她每次献爱心献出去的血,都到了杜聿征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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