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看了他一眼,“没试过。”
黎洵往外围观察了一番,才小声询问:“怎么样,打探出来了吗?”
“嗯,在二皇子那。”孟夏有些心不在焉。
季青有些奇怪,他问:“你们没受欺负吧?”
他说的是你们,他想,这样便不会惹怀疑。
姜锦棠侧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她对这个“你们”持怀疑态度。
孟夏敷衍道:“没有。”
这下连黎洵也看出不对劲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会回答“谁能欺负的了我啊”之类的。
看大家目光都投了过来,尤其是黎洵,那目光炙热的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不想把自己的那一点猜测说出来让大家扫兴,便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走吧,我们去找茂德帝姬。”
换上几个金人士兵的衣服,他们往二皇子的帐篷走去。
事情起先很顺利,直到他们碰到了另一队士兵。
两队人马错肩而过之时,正是那队队长出击之时。拳脚交错,刀剑相抵,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队长便将杜跃压垮在地,剩下几人围住孟夏他们。
季青猛然握住孟夏的手腕,制止了她要放出长鞭的动作,而是问:“阁下不是金人?”
那队长猛然一怔,抬头道:“自然不是,金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以为耻。阁下想来也不是。”
最后一句,是肯定语句了。
杜跃在那队长脚下龇牙咧嘴,“知道我们不是还踩着小爷我干嘛?”
该队长并不放人,只问:“敢问阁下来历?”
“江湖义士,只为救我大宋之尊。”季青隐去了具体人物,在外人看来,尊自然只会是官家,谁能想到他们在意的只是一个帝姬。
杜跃终于感到压迫感消失,听得上面那人道:“信王赵榛,感谢各位助我大宋。”
“不敢当,不知信王此番所去何处?”季青又问。
赵榛眼神肃然,仰天曰:“我有一友,助我出逃。不敢独善其身,此番是为去寻我大宋天子,与诸位是不谋而合。”
正要再问,有金人士兵发现异样,整个营寨开始喧哗起来。
“诸位,告辞。”赵榛虽急于离去,但言语间还保留着优雅。
士兵满营寨搜索刺伤了金人的俘虏,孟夏他们也装作寻找猴子一般地窜到了完颜宗望的帐篷之内。在掀开毡布的一瞬间,一赤裸上身的汉子便提长枪刺了过来,而帐篷内有一女衣衫凌乱侧躺于地面。
孟夏、黎洵迎敌而上,姜锦棠上前搀扶起女子。女子含泪抬头,那真是我见犹怜,真当得了最美帝姬的称号。
“尔等宵小,也想从本王身边抢人。”汉子怒目而视,眼中极具不屑。
孟夏已将长鞭甩出,“那就让你看看我们是怎样抢走她的。”
长鞭如枪,劈出一道墨色幻影,刀作剑使,隐没在汉子的腰腹。然只是刹那之间,汉子手中长枪便将黎洵之刀挑开,又以极快的速度抵上黎洵的咽喉。阿挚便是在这时冲汉子点燃一个火圈,汉子飞身后退,孟夏紧追上前,长鞭缚喉,双手为爪,瞬间掰折了汉子的手臂。
孟夏并不取汉子性命,卸掉双臂力道后便将他捆绑扔至地上。季青随后上前,点了汉子之哑穴。
顾彦时想到书上记载的“牵羊礼”,气不住,在汉子几欲爆裂的眼球中,将他的外裤脱了。
“福金!”有男子冲入帐篷,正是赵榛。
看着已经被绑在地的完颜宗望,他对众人作揖,并解释:“父曾说,留青山,东山复起。今日我去,他却言:羞见旧月。”
又上前扶起已经拢好衣裳的赵福金,“阿姐,我们去寻洵德,本王带你们回家。”
看到赵榛,赵福金眼中有泪光滑落,但良好的教养让她还是先对孟夏他们致谢,“感谢各位义士相救,我与榛儿这便一同离去。”
几人欲护送他们离开,就在顾彦时小声感慨,“离开后墓主人的怨气也就散了吧。”时,风云突变。
整个地面像是被人抽走的桌垫,下面才是真正的大地。
他们面前树立了一根铜柱,高耸入云,直抵九天。从铜柱的顶端俯身飞下一头巨鸟,通身红、绿相间,鸟嘴长约三尺,俯冲于众人前时,鸟嘴一张,将赵福金叼走了。
桌垫又被抽回,这次场景已然变化。虽是宫殿,但完颜宗望因孟夏所伤之处反复感染,最后重病去世。而赵福金很快被赐给宰相完颜希尹,不到几个月就被折磨的香消玉殒。
赵榛出神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几人都明显能感觉到只是瞬息他的面相就变得苍老。
桌垫再次被抽,好友为他找的替身已北上入京,而他逃至两河地区。
孟夏等人随他一同呆在此地,黎洵帮他想办法,“不如在这隐居,金人想来是不会找到这里。”
赵榛摇头,“不,我要抗金,我要去将阿姐的遗骨带回。”
他马上派遣臣子马广去见皇兄赵构,希望能够支援他抵抗金军。但是,南宋朝臣黄潜善、汪伯彦怀疑这个人不是真的信王,赵构便不曾相助。
而很快金人便得知了此事,出兵攻打营寨。
那一晚,孟夏等人眼看着赵榛从一个翩翩公子到满头银发,他质问天地,“吾乃信王,吾出生之时自带王者之瑞,为何要如此待吾?如今国不在,父不仁,兄不恭,姐已去,已有‘赵榛’替吾苟且存世,那便让吾重回往生吧。”
就在这一片金戈铁马中,赵榛的灵魂已然腐朽。
他举剑欲自刎时,孟夏看到了在浮雕画上看到的那位拿着四象玉符的人士。不是她的眼力惊人,而是那种相熟的感觉。就像,在这之前,她就见过他。
孟夏将赵榛的剑直接夺过,吼一声,“要死也等我回来后再死。”
接着便是拿出了鸟哨,连吹四声。一状若白鹤,但青质白喙的大鸟驾着一辆宝车从空中飞来。
黎洵一把拉住孟夏,他怕那鸟把她撞了。
孟夏转身冲他发出邀请,“大追杀,玩不玩?”
“玩。”黎洵将孟夏的手攥进自己的手中,一根一根掰开,与她五指相扣。
两人跳上宝车,眨眼便冲到持四象玉符之人面前。然而面前这人身形颀长,头戴玉冠,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整张脸却是一片混沌,看起来就像阳光下水面的波纹。
一个没有“脸”的人,他也是魅吗?
这个“魅”并不给他们试探他的机会,他的身边赫然出现直通天地的铜柱。铜柱出现的同时,那“混沌”之人便宛若乘坐电梯般扶摇直上。
孟夏说:“好毕方,我们跟上去看看。”
是的,驾车神鸟原为毕方,是上古神鸟。
毕方果然驾车直抵云霄,破云而出,又入云层,不知云有几许,再见那人时,天与天之间,一片荒芜。
那“混沌”之人将回首望向两人,并不言语,宽大的袖袍一挥,两人便被弹回至离开的地方。
“没事吧?”顾彦时和杜跃挤了过来,但求知的眼神出卖了他们无比好奇的心。
就连阿挚也蹲下身子望向她脖颈处的鸟哨,“它是毕方吗?”
黎洵一掌将阿挚的脑袋推开,“有事说事,别乱看。”
“有人这是吃醋了。”刚才两人五指相扣的场景可被大家都看在眼里,姜锦棠故意大声打趣,果然见到季青的牙都快要咬碎的样子。
明明自己是故意的,但看到他隐忍的神色后,心里还是会微微刺痛,这便是所谓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吧。
那边孟夏已经理所当然地牵住了黎洵的手,并解释,“是毕方,自小我便知道这鸟哨仿的是谁,但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它原来真的藏在里面。”
季青从阿挚身后钻出,“毕方曾为黄帝驾车,你竟能召唤它。”
“孟夏,你究竟是谁?”黎洵叹气。
看孟夏略微无措的眼神,他又开口:“不管你是谁,能和我们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吗?”
孟夏便将遵守约定的赵榛拉过来,指着远方的虚无说道:“那儿,有人看着我们呢,如果我们做的事超出他的预料,他就慌了。”
“什么意思?”季青第一个问道。
孟夏没有说识珠的事,她不想让人当成怪物,她便说了赵福金被抓走的事。
“第一次在石沟子村雯雯的世界中,我们没有做任何事,所以那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出现,就像电影一样放在我们面前。这一次,我们在做我们本职工作——找出灵冢里怨气所有者的同时,我们试图去解救茂德帝姬……”
黎洵接过话题,“我们试图在这个世界里改变别人既定的命运,那个监视我们的人便会想办法阻止,就像那铜柱上飞下来的鸟?”
顾彦时紧紧抓住姜锦棠的胳膊,“什么意思啊,《楚门的世界》吗?”
姜锦棠已经对任何假设都有免疫力了,她试图掰开顾彦时的手,发现推不掉,便无奈地由他去了。
赵榛极其聪明,他大概知道这些人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但他还是温和道:“各位说的很多本王都不理解,但本王知道,所做选择,都由本心。就算因此着了他人的道,又何妨。”
杜跃一拍大腿,“你还要自杀?”
第28章 三十六重天
外面早已鸣金收兵,赵榛却笑道,“自杀?本王要痛快同那金人大战一回。”
营寨内取水通道早被切断,士兵们已是强弩之末,黎洵等人明白,赵榛此番前去只会有一条路。
赵榛身着普通战甲,手持银枪,往前奔走,又命跟随自己的副将,“待吾往生,记得将本王肉身带回汴梁城,找个河边安葬。”
姜锦棠看着感慨万千,喃喃自语,“原来那眼球魅竟然是他,可是为何他会变成那般模样。”
场景再度转换,他们回到了墓室。
“原是你们。”眼球魅的语气带点轻微的激动,但不曾上前,千年的时光,已经让他失去了大波动的情绪。
顾彦时却狠狠捶一下他的肩膀,“赵榛,你怎么能忘记我们呢?”
眼球魅,不,赵榛的眼球脑袋往下垂了一点,像是垂首思考,又似垂眸羞愧,“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姜锦棠眼睛发酸,她不忍地问:“是你的副将将你安葬在此吗?”
赵榛看向墓室内的浮雕,狭长的手指指向一侧,“是他。”
是那个手拿四象玉符的“混沌”人,对于孟夏而言,见面不过是上一刻。她清楚地记得那人往上去往二十八重天以上了。
道教中将'天'分为三十六重,每一重都有得道的天神统辖。如果孟夏猜测正确,那“混沌”人便是某位天神。
“天神?”孟夏的话语一出,顾彦时直接一个大震惊,他是误入了什么神话小说吗,怎么神都冒出来了。
孟夏继续加猛料,“我在石沟子村闻到的神味应该就是他的。”
这下姜锦棠都不淡定了,“孟夏,你的意思是我们出入的两个灵冢都和神有关?”
“初步推测是这样没错。”孟夏觉得费解,自己为什么可以出入,虽然只是一瞬间就被打回地面,却也算是上去过了。
还有毕方,一个神鸟为什么可以为自己驾车,她明明是个凡人啊。
“那现在该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出去?”杜跃举起胖胖的手,不安道。
季青看向赵榛,又望一眼孟夏,“该放气了。”
“放什么气?”杜跃一脸的疑惑,却没有人愿意开口解答他的疑问。
黎洵想到一个问题,问赵榛,“既然肉身不在,为什么你的魂魄会变成这般模样?”
赵榛大大的眼球脑袋飞速旋转了一下,笑道:“那老秃驴骗本王化灵可在城破前醒来,但需要变成魅,让本王选一种物体成魅。本王看一眼自己蹦出来的眼珠,好不凄惨,便指着它了。”
“秃驴?我们看到的他戴着玉冠,是有须发的。”黎洵盯住赵榛的脑袋。
赵榛摇摇头,“本王不知道,见到的时候他就是光溜的脑袋。”
“哎呀,管他是有头发还是没头发,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赵榛啊,那秃驴告诉你怎么变回人吗?”
赵榛将手中虎式玉符摊开,“他说,会有有缘人帮我。”
“啊?”姜锦棠惊讶地看向那玉符,“不会放气就是让他重生吧?”
顾彦时不认同,“那雯雯也没看到她变人啊。”
“到底什么是放气啊,你们能不能和我说说?”杜跃瞄一眼玉符问道。
顾彦时见杜跃如此执着,只好将雯雯的事情简短讲述了一遍。
而此时孟夏的手已缓缓握上了玉符,她现在确定,她就是那个有缘人。
果然,玉符顶点处的红色开始发出阵阵红光,墓室中心处金光四射,有一方鼎再现于室。
季青看向孟夏。
孟夏无奈,“我懂。”
“赵榛,你想继续当魅吗?”斟酌片刻,她选择尊重赵榛的意愿。
赵榛的脑袋看不出情绪,只余声音回荡四壁,“我,赵榛,入何道,都无妨。如果真的重生一次,我愿大宋盛世无饥馁。”
这一次他说的是我,不是本王,也许,他真的是放下了。
银针是早有准备的,姜锦棠不忍地别开眼去。顾彦时默默将一只手伸出盖住了她的双眼。
割血入针,囟门放气,孟夏全程没有一丝犹豫。在她看来,与其当个劳什子千年不死的魅,不如痛快当一回鬼。
赵榛变得干扁,只余一点气的时候他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赵榛?”季青忍不住唤了一唤,在他看来,赵榛是个君子,值得他敬佩
然而赵榛早已回复不了任何话语,他在这孤独的冢里等待了一千年,没有等到自己再变成赵榛的那一天。死亡,对于他,也许真的是解脱吧。又或许,毁灭的那一刻,他真的回到了城破之前。
眼看赵榛不见,孟夏割血入鼎,金光四射,与上次相同的是,鼎身飞至其肩膀处。不同的则是,有什么极快地闪过飞进了季青的身体里。
“季青?”孟夏冲了过去。
季青转头,眼里温润,“怎么了?”
孟夏不直视他的眼睛,而是直接放手链弹梵音,此时墓室内梵音大起。
顾彦时抱着头哀嚎,“孟夏,干嘛呀,这里也没有魅啊。”
杜跃也惨叫,“快停下!头好疼啊。”
季青却满目炙热望着孟夏,没有抱头,没有呼痛。
“你身体里的”孟夏想说你是不是已经被魅主导,但季青却将食指抵在她的唇口,用唇语道“嘘。”
孟夏有些颓然,她将手链放回,说道:“走吧。”
抬脚往外,墓室四周竟然没有出口。
“怎么回事?”
黎洵将她裹进脖颈处的头发捞出,回忆道:“你忘了,道观负一楼的那人说,玉符出世需要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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