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云公主面色一凝, 苏明卿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逸公子不是姐姐最爱的男人么,之前你为了他都求到本宫跟前, 怎么,如今他遭了难, 姐姐却坐视不理?”
“你?”郦云公主满面狐疑看向她,待要收回手,却被苏明卿紧紧攥着。苏明卿接下来轻轻一句:“透髓丹。”便让郦云公主脸色骤变。
郦云公主虽一句话没说,却让苏明卿迅速发现自己找对了方向,那人竟然连透髓丹的名字都未改:“逸公子此时的症状,姐姐定然眼熟吧。”
“千岁此话何意?”郦云公主确实在第一时间就看出来叶逸是透髓丹中毒。叶逸喷血后无论是打摆子,还是眼下发青等症状,皆和驸马曾经一样,同样也是任何大夫都看不出原因,也治不好,只能受制于人。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苏明卿下在叶逸身上的透髓丹可跟驸马用的那种仿制品不一样,仿制品有成瘾性,解药需长期服用。而叶逸身上中的,只需吃一次解药便可痊愈,但服用时间不能拖太久。
“这事得从半年前我南疆军入炎京开始......”苏明卿编造了一段自家南疆军中也有高级将领被神秘组织的透髓丹控制一事:“我那副将不愿受人摆布,更不愿出卖本宫,可透髓丹发作起来痛痒入骨,他承受不住便自缢而亡。”她说的栩栩如生,一面跟郦云公主拉近距离,一面恩威并施。
“不瞒姐姐,这满京城达官贵族府中,皆有本宫的眼线,姐姐的驸马被人用药控制这事,你以为瞒得住本宫?”见骊云公主色变,苏明卿叹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叶逸:“没想到那些人竟将毒手伸到了宫内,这叶公子不知何事冒犯了他们,真是无妄之灾。”
“姐姐,你若有解药,不妨此刻拿出来先给叶公子用了。”苏明卿凑近骊云公主耳畔,顿了顿:“还有那背后暗算驸马之人,你我联手,不愁揪不出来。只要揪出他,焉知不能一次性解了驸马的毒?”
“可.....”郦云意动,她确实曾于三日前收到过神秘使者带来的解药,尚未送回皇陵。可她又疑心这一切是苏明卿布局,目的就是想让她承认自己受不明势力控制。谁不知道苏明卿是南疆出身,今日叶逸莫名在宫中中毒,周围又无人,又偏偏是在她面前喷血,似乎一切都在针对自己。
再说想要揪出那人谈何容易,郦云公主自己派暗卫跟踪数次,次次落空。
目前她也只知那人似乎是宫中人,再细想能在宫中来去自如,还瞒过摄政王的,只能是太上皇夫身边的人。这样一想,郦云公主便不敢再查下去,以免得罪那神秘使者背后之人。
“再不用药,这炎京第一美男,只怕就活不成了。”见郦云公主犹豫,苏明卿干脆走到床畔坐下,伸手捻了一根叶逸头顶的银针轻轻一旋。
本已睡着的叶逸忽然眉心一抽,紧接头一歪,又喷出一口黑血。
“啊——”郦云公主惨叫一声扑到床边,神情激动:“你干什么,你别动他。”
“对不住。”苏明卿也装出慌乱,忙松开银针举高双手:“刚才太医就是这么给叶公子治疗的,本宫粗通医理,没曾想却帮了倒忙。”
郦云公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终是一咬牙从衣袖里取出透髓丹的解药,她警惕的盯了苏明卿一眼:“解药在此。”
苏明卿忙接过,扒开盖子倒了几粒在掌心,又暗中往里加了一颗自己的解药,一齐喂给叶逸服下。
没一会儿,床上的男人脸色逐渐由青灰转为正常,郦云公主神情一松,见苏明卿一直瞅着她,话匣子也打开了:“既然千岁想要与本宫一同揪出那人,本宫也不再藏着掖着,但我只知那人是名男子,应是宫中人,每次与我相见都是他主动相约,还总带着一副银色面具,面具上有莲花标识,他自称莲花使者......”
暗卫首领藏在宫中也正合苏明卿推测,只是宫中能正常出入皇城的宫婢,侍卫与兵卒接近数百人,一个个排查出宫日期可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她又问:“那人还有什么其他特征没?”
郦云公主想了想:“他很瘦,身量修长,说话声音与普通男子不同。”
苏明卿:“如何不同?难道是像前朝那种去过势的内侍?”
郦云公主摇头:“并非如此,是一种很闷的声音,仿佛故意做了修饰,应该是怕人认出来。还有,他衣服上总沾着一点淡淡的药香。”
“药香?还有其他特征吗?他每次见你都是如何相约,你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口子一旦撬开,郦云公主索性竹筒倒豆子全撂了,她也早就不愿受人挟制,如今摄政王突然跳出来要寻找那人,不论苏明卿是出于什么目的,对骊云公主而言都是好事。
待得知两日前因夏浴宴进宫表演的胡人云宫戏班子也是莲花使者的部下后,苏明卿霎时沉了脸,她忽然想起叶泽昨夜似乎有话对她说,但自己没太在意。
少年心神不宁,似乎就从云宫戏班表演过后。对,没错,中途演出时叶泽曾经离席更衣,那时,云宫戏的戏班定然跟他接触过。
暗卫首领是先帝留下来保护“皇太女”的,既然一直不肯联系她苏明卿,那必然是想方设法要跟“皇太女”联系。
她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明明都已令满朝文武臣服,为什么她偏未得到暗卫的认可,还要绕这么大圈专程去联系“皇太女”?
暗卫首领到底跟叶泽说了什么,叶泽又为何什么都没对她说。
难道,他口中对她的毫无保留,全力相助,也是半真半假?
想到此处,苏明卿忍不住拳头一紧。
......
同一时间,正在东宫与俞三省讨论案情的叶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殿下,您没事吧?”俞三省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太女”,并殷勤的掏出手绢递上。
数月以来,这位大理寺少卿已然折服于“太女殿下”种种有关各种案件天马行空的推断,并视叶泽为知己,甚至偶尔会用一种倾慕的眼光看他。
这让叶泽哭笑不得,可自己男扮女装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面对原男主俞三省时,是能多正经多正经,能坐多远坐多远。平日除了讨论案情,俞三省也会与他说些皇城内外的八卦,而今日下朝后这位少卿来东宫,讨论案情是假,请皇太女这位“知己”拿主意是真。
俞三省认为自己闯祸了。
此时俞三省的手绢已经递到鼻子下,叶泽也没接,只是轻轻用袖子挡开:“无妨。”说完又重新拿起桌上那本已经泛黄的炎国史书翻了起来,其中还夹着他从宫中藏书阁中好不容易翻到的福安女帝时期起居注。
像这样的起居注从福安女帝时期到先帝时期,新的旧的堆满了叶泽的案头,他已经连续看了小半月,并从中发现不少端倪。
就在前两日,暗卫首领通过云宫戏戏班的班主联系了他。那暗卫首领是少数知道“皇太女”真身是男儿的人之一,托班主给他带口信问他是否愿意出宫,从今而后做个普通人。只要他点头,暗卫可以操控这一切,将他与叶逸妥善送出宫去。
若放在以前,叶泽还被囚禁淳谷,尚未与苏明卿有那层关系,他定然惊喜于有这样逃脱皇宫的好机会。
但现在,他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苏明卿所在处,便是他心安处,又怎愿此时出宫。
“对了,本宫近日详读炎国史,俞大人祖上曾经出了个了不得的杏林圣手俞渡师。为何俞大人没有继承祖业,反而入了大理寺?”
“惭愧,下官对医道不感兴趣。先祖的医道也并非无人继承,先祖对医道十分无私,当年就是桃李满天下。现在炎京乃至整个炎国不少医馆的成药,都用的先祖的方子。”
叶泽点点头,朝他一笑:“可不是,本宫忽然想起摄政王千岁后宅有位精通医术的小郎名叫竹玉,也号称俞渡师的嫡传弟子。”
俞三省一愣:“嫡传?我们俞家只有俞姓子弟才可自称嫡传弟子。”
“那也许是本宫记错。”叶泽一边翻书,一边捏着嗓子又问俞三省:“俞家既然曾是医道世家,为何太医院倒没听说有姓俞的?”
俞三省叹道:“以前我家曾有个远方医术很好的族叔入过太医院,后来就再没消息。家里人说他是因言获罪,被先帝陛下秘密处死。那 之后,我们俞家便绝了太医一途,传到我这里,也只有一个姐姐还在经营药铺。”
想知道的信息都了解的差不多,叶泽话锋一转:“今日俞少卿与本宫说的那件事可曾告知过摄政王?”
俞三省摇摇头,面上露出一点忧色。这事还得从木冰幻说起,苏明卿一定想不到她遍寻不着的小师妹入京后第一时间就躲入了俞府。
据俞三省所说,他年少时曾入宫参加凯旋宴,落水后被一少女所救,他原本以为那人是摄政王苏明卿,可尚未来得及找苏明卿证实,真正救过他的女人已经找上门,并挟恩求报。
那木冰幻便是以此旧事让俞三省将她好吃好喝招待在俞府,又在听闻苏明卿回京后,央求俞三省带她进宫:“见见师姐,给师姐一个惊喜。”
俞三省拗不过木冰幻,便在半月前让她装成自己的侍女,上朝时坐在马车一同入宫,再等合适的机会寻摄政王单独说明情况,为她们师姐妹引荐。
可那日,俞三省即没有见到摄政王,等他回到宫门前的马车里,里面坐着的女人也不见了。
据车夫说,木冰幻骗他说俞三省忘带上朝提前备好的条陈手札,等俞三省下车后,便追出去送手札,一去便没回头。
她选的时机也很妙,恰逢值早的守卫们换班时,因此守卫们没有发现她闯入内宫。而俞三省:“我等了一整宿,最后是被晚值的侍卫们请出南门的。下官惭愧,在皇城里弄丢了摄政王千岁的师妹,本以为她自己会被守卫发现与千岁相见。可宫中迄今没有音信,下官也不敢再隐瞒此事。今日来寻殿下,一是请教,二是请罪。”
“下官本不该未经通传就擅自做主将人带入宫内”说到此处,俞三省满面后悔:“若千岁的师妹在宫中出了什么意外,那下官,真是百死莫辞。”
叶泽嗯了一声,让俞三省不用担忧此事:“本宫恰巧要去胤月宫寻摄政王,一会儿这事由我说于她便是。放心,你也是出于好意,又何罪之有。”
“那摄政王师妹的下落?”
见俞三省似乎很担忧木冰幻安危,叶泽内心微觉好笑,那女子入了内宫定是想办法躲了起来,担忧的该是苏明卿与自己,需谨防木冰幻的暗箭。
“俞大人无需忧心,好好的大活人还能真丢了?一有那女子消息,本宫即刻派人通知你。”
叶泽很快打发了俞三省离开,随后便准备去胤月宫寻苏明卿。出东宫前,他先去了一趟东宫的小厨房,将事先吩咐婢女采办的新鲜山楂一颗颗亲手洗净去核,又用麦芽糖熬了糖浆裹住穿上竹签,最后撒上一层芝麻粒。
叶泽全程未假他人之手,熬糖时温度极高,他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鼻尖上满是小水珠。
一盏茶后,两根漂亮的糖葫芦被精心制作完成,他开心的一手一个举起问:“好看吗?”一旁等候的婢女兰香忍不住笑起来:“好看,殿下,这段时间您见天给摄政王千岁做糖葫芦,也不怕她糖吃多了牙疼。”
“那,我做个别的?不如我煲个养生汤?”叶泽有些不确定的问。
婢女忙道:“天色已晚,千岁只怕早就用过晚膳,何况她也没有吃夜膳的习惯。”
“那.....我用冰鉴里存的冰,给她做一道清凉的冰晶露如何?”叶泽刚说完,又很快否定自己这个想法:“不不不,不能贪凉,容易伤脾胃。”
“好了好好,殿下,就这糖葫芦最好。”婢女上前来推他:“快走吧,此时胤月宫那边的夏浴宴也该结束,再不去胤月宫,摄政王千岁只怕又被哪位大臣缠住说话。”
叶泽听闻此言,忙不迭的出门上了轿,等到了胤月宫门口,更是一手一根糖葫芦脚下飞快的往里冲。
可刚到门口,却听侍卫们说苏明卿并不在宫中:“夏浴宴出了事,晚间骊云公主刚走,那雪牧国的冷哲王子又突然进宫求见老祖宗,王子不知从哪知道了靖北将军逃婚一事,非常气愤,千岁只得赶去安抚。”
叶泽这时才得知叶逸半晚于荷亭吐血一事,他第一反应是苏明卿动手了。这段时间女人太迫切的想要寻回卓青留下的信息,又想要寻找到那名隐藏在炎京的暗卫,也曾将她手中的线索说出让叶泽帮忙参详。
她定然是早就怀疑暗卫藏在宫内,因为叶泽也是这样怀疑的,并且在收到云宫戏班主传递的消息后,叶泽还比苏明卿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名暗卫强烈希望叶泽能够出宫,便是笃定摄政王对“皇太女”不怀好意。
但在满朝文武面前,自己这位“皇太女”与苏明卿是绝对的相处和谐,苏明卿的形象更是无比贤德。
所以那暗卫必然是熟悉苏明卿心思之人。也是看清自己与苏明卿真正关系的人,还能是自由出入宫禁之人,并且还得能够用药操控朝中掌握兵权与贵胄之人。
这样综合来看,叶泽心里早有隐隐猜测,他觉得那个人离自己与苏明卿都很近。
本来他是准备这几日便向苏明卿说出自己的分析,可没想到她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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