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舒说谢谢,把小福袋贴身收好,很珍惜的样子。
宋岚眼眶又红了。
从始至终,江屿一直在旁边陪着,她想走动的时候,就充当人形轮椅,抱着她走一会儿。
江望舒的头靠在江屿身上,靠了一会儿,又转头,盯着他看。
他恢复了清俊的模样,神情有点冷,眼里的倦意很重,抱着她的手却很稳。
江望舒打了一个哈欠,要江屿回去睡,她也有点困了。
“我看着你睡。”江屿摸着她的头发,用很低的声音说。
江望舒就安心的睡着了,这次她又做了一个梦,而且醒来的时候,记得还很清楚。
那是小时候的江屿,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还带着领结,手里拿着根棍子,大声问她是何方妖孽。
江望舒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醒来了。
她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窗外天边出现了一线鱼肚白,眼看着又是新的一天了。
江屿没回去睡,依然靠在她床边上,手微微垂着,睡得很浅,江望舒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我想出去走走。”江望舒心血来潮的说,眼睛还看着那一线天光。
江屿盯着她看,眼睛里的神色很悲伤,但还是点头说好。
江望舒依旧起不来,江屿就把她慢慢的抱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放着一套很精致的藤编沙发,上面还有软和的靠枕和垫背,江望舒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很喜欢抱着靠枕,坐在这里看风景。
可惜她今天坐不住,只能被江屿抱着,转头看花园里的花儿。
天光还没大亮,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躲在晨曦出来前最后的昏暗里,不叫人看清。
即便如此,她好像还是能够看见那些花儿草儿,最摇曳生姿的模样。
因为那些样子,她实在太熟悉了。
江望舒靠在江屿的怀里,身上被清晨的风吹着,觉得也没留下什么遗憾了。
该告别的人都道过别了,悲伤肯定会有的,但时间会渐渐愈合所有的伤痕,只留下那些好的回忆。
这样就很好了,她想,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就在晨曦彻底出来的前一刻。
江屿也一直盯着天上看,层云浮动间,一线天光慢慢放大,最后变得耀眼,再也无法直视。
他也知道,怀里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呼吸也停下了。
风却没有停,很凉,一直吹向远方。
江屿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可即便如此,也暖不住她身上的温度。
少女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再也没了生机。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沉寂下去。
又过了很久,江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盒子里是一枚粉色的钻戒。
这是他在国外的拍卖会上拍的,当时就觉得很适合望舒,只可惜,终究没送出去。
直到她离开。
江屿拿出戒指,缓缓给望舒带上,大小正合适,也果然很衬她的手,戒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但是旋即,彻底冰凉。
江屿最后一次,紧紧的抱住了她。
再见,我心爱的女孩,他说,希望你早些,能入我的梦。
第25章
葬礼是在三天后举行的,天微雨,无风,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江屿看上去好像又瘦了一圈,但是身形挺拔,站在雨里,仿佛一根苍竹。
他稳稳地扶住神情有些憔悴的楚媛,楚媛另一边站着江志儒,也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凝重。
他们旁边站着宋梨若和宋岚,宋梨若的神情清冷,和江屿莫名有些神似,宋岚则哭得很厉害。
这是一场很简短的告别礼,来的人也不多,基本都是和江望舒亲近的亲戚朋友,老爷子也送了个花圈,不过人没来,他说他看不得晚辈走在自己前头。
葬礼上,还播放了江望舒的告别视频,神情鲜活明媚的少女,对着镜头高兴的挥手告别,说自己马上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希望大家不要伤心,祝福她就好了。
哭声稀稀落落地起来,伴着秋雨,绵绵不息。
哭得最厉害的是车倩倩,仰着头在那里嚎,雨丝落进嘴里也不管,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有点丢人。
但邢雨佳已经顾不上管她了,她哭得也很凶。
告别礼结束,人们慢慢走了,最后,只留下楚媛和江屿。
楚媛看了一眼江屿静肃的神色,叹口气:“你再陪一陪她吧。”
然后也走了。
江屿一个人,慢慢坐在了新立的墓碑跟前。
墓碑上那张照片是江望舒自己挑的,笑得很灿烂。
他一点一点抚摸着那张照片,就好像抚摸着少女柔嫩的面颊。
可惜,只有大理石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在他的指下延伸。
“我还是没有梦到你,”他的声音很低,“我想再见一见你。”
细雨由小转大,最终浸湿了一切。
魅音主办的这次原创大赛,成绩相当耀眼,毫无疑问成了这个秋天最受瞩目的一档综艺节目。
参赛的绝大多数歌手流量也暴增了一截,其中红得最快的,是一个叫宋梨若的选手,她原本就是个18线小歌手,可是随着几首歌的快速出圈,迅速成为了大众关注的焦点,叫人意外的是,刚拿到比赛的冠军,她就激流勇退,离开纷纷扰扰的娱乐圈,回去上大学了。
学的还是金融。
开始还有无良的媒体想通过扒她的私生活赚取流量,但是很快就被封号了,不少人就知道,宋梨若背后的能量很大,一般人得罪不起。
还有不少人对让宋梨若出圈的那几首歌很感兴趣,这些歌后来还被不少人翻唱过,也唱出了不同的意趣,就有人想去联系词曲作者,再约几首新歌。
结果发现,词作者是有名的大家,只不过这几年产量减少,一般人轻易请不动。
至于曲作者,写这几首歌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可惜英年早逝,18岁的时候就没了。
“18岁呀,多可惜,要不然,就能创作出更多好作品了。”绝大多数人都这么扼腕叹息。
这些事情,江望舒都不知道。
她死在那个清晨来临之前,朝阳还没有笼罩天际的时候。
死的时候,缠缠绵绵的痛苦都已经淡下去了,就是觉得虚虚浮浮的,仿佛无根的树,无源的水,飘在半空中,不知道归处。
忽然,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子,伸出手,拉住她,跟她说:“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这一次,江望舒终于看清了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漂亮的波浪卷,精致的小公主裙,还有一张,叫她无比熟悉的脸。
那是她小时候的脸……啊,不对,那是江望舒小时候的脸。
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子,脸颊红润,眼神明媚,看起来很开心:“你该回家了,我也要走了,很高兴有你这几年代替我,要不然,我真的会无聊死的。”
她终于想起来她原来的名字了。
她叫安镜,安全的安,镜子的镜,父母给她取这名的时候,大约希望她做一个安静的小淑女,可惜,她从小更像一只皮猴子。
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叫安恒益,是个高中老师,妈妈叫宋岚,以前当过演员,后来开了个花店,她还有个姐姐,又聪明又漂亮又厉害,是她最崇拜的偶像。
后来,有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被一辆车给撞了,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见半空中开了一个带着光的门。
那大概就是让人往生的门吧,她想,然后就被那个门给吸了进去。
再睁开眼,她到了一家医院,到处都是森白森白的,几个医生护士在抢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
人群边上,还站着一个神色惨白,和躺着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穿着湿淋淋的裙子,头发上还在滴水,很沮丧的模样。
她一眼就看见了安镜,朝她招了招手,安镜就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湿透了的女孩子打量了她半天,又惊喜地叫起来:“啊!你是我妹妹!我竟然还有个妹妹!不过你怎么看起来比我大这么多?”
她很苦恼的想了一阵,终于想明白,这个比她看起来大的妹妹,竟然是从很多年以后过来的。
“可你这样会消失的,彻底完蛋,就等不到能回去的时候了,”小女孩子烦恼的想,忽然两手一拍,“要不你试试我的身体,虽然我已经回不去了,但说不定你可以用。”
她顺手一拍,就把安镜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果然,监视器里的数字开始快速跳动,一切在向好变化。
医生管这叫医学奇迹,殊不知,旁边有个透明的小女孩,正在抚掌哈哈大笑,还在半空中打了个滚。
刚开始那段日子,她还隐约能看见真正的江望舒,两个人还能说话。
江望舒告诉她,就算不把身体让给她,自己也只能当个植物人,浑浑噩噩躺在医院里等死。
“现在这样比较好,我也自由了,还能到处晃来晃去。”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头发都干了,重新变得蓬松而柔软,精致又美丽。
她是一个很爱美的姑娘,也爱笑,会指给安镜这个是妈妈,那个是爸爸,她还有个哥哥,不过两个人不太熟:“那家伙冷冰冰的,被爷爷给带坏了,很不好打交道,你见到他,躲远点就是。”
安镜认真点头。
“我的阳寿就到18岁,所以你也只能活到那个时候,”江望舒一脸严肃的跟她说,不过那张软萌萌的包子脸,再严肃也显得很可爱,“时间没到的时候,怎么都走不了,一旦到了,也留不住,不过到时候,你应该就能回去了,就是要多受点罪。”
这些,据江望舒说,是一个住在医院很多年的老鬼跟她说的,她跟那个老鬼学到了很多东西,知识面看起来比已经十几岁的安镜还要广。
这个姐姐,跟她另一个姐姐一样,一看就比自己聪明很多。
虽然安镜还是没弄懂,她为什么会有两个姐姐,还隔得这么远。
不过安镜也知道了,她其实是从很多年以后过来的,两个亲姐妹都出了事,血脉相连,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拉过来了,但是又送不回去,只能先留下来,慢慢等回去的契机。
后来没几天,江望舒看她适应了,就说自己要走了,安镜当时还以为江望舒是要去投胎,抱着她哭了好久,最后才被嫌弃的推开:“谁说我去投胎啦!我还有十来年的好日子呢,世界这么大,我要去好好转转才行,放心啦,等我转够了就回来,然后把你给送回去。”
人小鬼大的漂亮女孩子,拍了拍胸脯,又摆摆手,就很潇洒的走了。
再然后,安镜就把这一切都忘光了,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忘记了那个小女孩子。
她成为了真正的江望舒。
直到临死前一刻,才终于重新想起来。
当初她有原主人帮忙,年纪又小,进入这具身体很容易,可是时间久了,再想出来,就变得很费劲。
还好有江望舒在,才让她少受了很多罪。
现在,她要回家啦,江望舒也要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两个人亲密的抱了抱,十八岁的江望舒,慢慢就变回了十四五岁,小姑娘的样子,原本肖似的两张脸,也渐渐拉开差距,还是有点像,但也没那么像。
江望舒再一推,就把安镜推了回去。
东城某家医院里,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手指忽然动了一动。
监视仪器上的数据也开始一阵上蹿下跳,慢慢又趋于平静。
安恒益忙跳起来,急急忙忙去找人。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还检查了一遍监控探头,确定没有松脱,才疑惑的摇摇头,走了。
这一天,正好是给死去的江望舒举行葬礼的日子,京市一片朦胧细雨,这边倒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回到自己的身体,安镜才知道,她之前死得多轻松。
想要活,比死可难多了。
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可不是咻的一下就能搞定的事。
失了水的根系,密密麻麻,重新根植于一片新的大地,就算这是她曾经的故土,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适应。
外在的表现,就是一如既往的长时间昏迷,偶尔的肢体颤动,和无意识的呓语。
仿佛随时要醒,可又一直醒不来。
对于小女儿的表现,宋家人却显得格外开心,尤其是宋岚。
她刚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小女儿的情况好转,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安慰。
宋梨若得知妹妹好转,也回来了一趟,心里沉甸甸的垒块似乎稍微松动了一点,可是想起已经离去的故人,还是觉得沉重。
她又问母亲要不要把妹妹转到京市去,毕竟那边医疗条件更好,医生的技术也更好。
宋岚却摇头拒绝了,她觉得京市不是一个吉利的地方,再说了,安镜现在状况不太好,她也不怎么敢把孩子长距离的移动。
宋梨若点点头,尊重母亲的决定,父亲也表示支持。
不过这时候,她们都没预料到,这个恢复过程,会如此的漫长而艰难。
从出现好转征兆,到再次睁开眼,安镜就用了整整两年时间。
第26章
这两年里,安镜有时候能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一点光,听到一点声音,但是更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也完全无法和外界沟通。
身体状况也是时而好转,时而恶化,反反复复,起伏不定。
不过宋岚坚信,小女儿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好,总有一天能够醒来。
也果然如她所愿。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宋岚正在病房里给安镜换衣服,顺便按照护工教的方法给她按摩腰背和四肢。
长期卧病在床的病人,因为不活动,很容易引起大面积的皮肤溃烂甚至是肌肉坏死。
安镜身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类问题。
她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被照顾得很好。
护士走进来,笑着喊了一声宋阿姨,宋岚也跟人家打招呼,一边整理换下来的衣服。
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护士随手记录各项指征,顺便给病人换了一袋注射用的营养液。
就在这时候,她无意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正好对上少女茫然睁开的眼睛。
重度昏迷的病人或者植物人,有时候也会偶尔睁开眼睛,家属看到会很高兴,觉得人醒了,但其实在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这只是某种无意识的肌肉反应而已。
直到她看见安镜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落到了她身上。
她又往旁边走了两步,那道视线,也跟着移动了过来。
“醒了,宋阿姨,她醒了!”护士叫起来,“我马上去叫医生!”
宋岚立马凑过去,女儿黑黢黢的眼珠子果然也转过来,对着她弯了弯眼,像是试图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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