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一激动,忍不住转身,用力抱了江屿一下。
江屿愣在原地,垂眼看满脸欢欣的少女。
安镜眼睛放光,面色红润,看起来比刚见到的时候健康了很多,但身材依然纤细,双臂也没什么力气,还要夹着拐杖,所以抱住他的时候,就像是柔软的柳条,在他怀里轻轻的拂了一下,又飞快跳开,继续欢欢喜喜去看那些久违的珍藏。
高兴得就像一个小孩子。
他的黑眸渐深,凝望着少女的背影,仿佛想要把这个身影,彻底刻在自己的眼底。
“这些东西品味真的太好了,看起来好特别呀!”安镜装模作样的和主人客套了两句,“我可以拿出来把玩吗?”
得到江屿允许之后,她马上原形毕露,欢呼一声,开始玩起那些古古怪怪的宝贝:有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戴着一顶稀奇古怪绿帽子的毛线狐狸,有不知道用什么石头雕刻的小房子,五彩斑斓的,上面还镶嵌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彩色小石子,有一种特别独特的后现代美――或者丑。
也难怪楚媛觉得这些东西瞎眼睛,不让女儿带回去。
安镜倒是觉得,这些玩意儿多有趣啊,一看就很特别,丑萌丑萌的,让人印象深刻,比那些千篇一律的流水线商品强多了。
她把那个绿帽子的毛线狐狸放在脸颊边,问江屿,这个玩偶是不是特别可爱。
江屿无奈地看她一眼,点点头,结果又被继续逼问,这狐狸究竟哪里可爱。
江屿:……
“它跟你挺像的。”他说。
安镜先是瞪大了眼,马上转头跟大小眼的狐狸认真对视,然后,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姐妹,用力把狐狸抱进怀里:“果然,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我就说,难怪这么眼熟!”
这个戏精,还真演上了。
江屿都懒得再搭理她,转过身,拿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抬头,少女还在那边高高兴兴的耍宝,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下亲亲那个,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宝贝得不得了。
江屿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安镜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下转头看过来,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少女眼睛里泛着光,皮肤也润泽得如同珍贵的玉石,红唇微扬,眉目灿烂,仿佛他最希望梦到的那样。
江屿有一瞬间的晃神,又突然仓皇的垂下眼,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神色变得冰冷而狼狈。
安镜一愣,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好端端的又变脸了。
难不成,男人也有生理期?
她没有继续多想,而是开开心心的,又去亲了亲那只可爱的毛线小狐狸。
跟许久不见的珍藏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个小时不到,飞机就落到了一个近郊的京市停机场。
安镜恋恋不舍的跟这些宝贝一一告别,又把它们重新小心的收回了展示柜,才拄着拐,一步一步跟着江屿下了飞机。
不过走下舷梯的时候,因为担心安镜走不稳,江屿伸手扶了她一下,安镜注意到,那双手似乎又有些凉。
江屿的脸色也显得苍白而冷漠,就像一块冰冷的大理石。
他这是……又发病了?
安镜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到了过来接她的楚媛。
安镜马上像一只欢快的弹簧一样,拄着拐,高高兴兴的往妈妈身边跑了过去,顺便还展示了一下她漂亮的银灰色拐杖,跟现在这身衣服搭配得有多协调。
楚媛一下被无厘头的女儿逗笑了,伸手抱了抱她:“欢迎回家。”
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安镜,这时候又有点鼻酸了,一头拱进妈妈怀里,轻轻蹭了蹭:“妈,我回来啦。”
等上了车,她就一直挨着楚媛坐着,细声细气的说这段时间的琐碎事,有些她其实已经在电话里跟楚媛说过,不过当面聊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江屿坐在副驾驶座,不时透过后视镜,盯着安镜看,偶尔目光被楚媛捕捉到,母子俩的眼神在镜子里对视又交错,各有各的心思。
楚媛收回目光,低下头,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这次过来,你就安心住一阵,彻底把腿调理好,上课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给你请的是最好的老师,再也不会发生像东城那样的事情了。”
安镜惊讶:“您也听说东城的事了?那人真的太离谱了,素质也差,我真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这样的老师。”
楚媛又冷冷地看一眼江屿,转而对女儿温和的笑:“是呀,碰到这种人,可真是太倒霉了。”
江屿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马路,黄黄白白的交通标示线快速滑过他的视野,明明井然有序,看起来又觉得很凌乱。
“对了,我姐呢?”安镜还不忘关心宋梨若,“这次我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老街小吃,妈你也尝一尝,味道可好了,不过这个东西就是要当天吃,放一放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楚媛笑:“好,我回去就尝尝。”
“哥你也尝尝呗,用我的人格担保,你肯定喜欢!”安镜又对江屿说,保证一个人都不放过。
江屿还是没回头,只是冷淡的说:“嗯,好。”
他脾气一阵一阵的,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说起这个……安镜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从她姐那里听来的八卦。
等回了宅子,安镜先整理东西,她动作慢,东西又多,磨磨蹭蹭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东西整理好了,她又去找楚媛,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她又想起之前惦记的那个八卦,终于忍不住,神神秘秘地问:“妈,我怎么听我姐说,江屿结过婚,老婆还死了?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其实这事儿她觉得八成是假,毕竟她回来这么久了,一点风都没摸到,可是吧,她又觉得她姐不像胡说八道,总要有点什么根据,才会这么说。
楚媛听见女儿的话,眉头一挑,又冷笑:“我不清楚这事儿,你自己问你哥去。”
安镜缩了缩肩膀:“我不敢问,几年不见,他看起来比以前凶多了,说不定,真是因为当了鳏夫,脾气才这么臭的。”
楚媛差点被气笑了,瞪着女儿看了半天,又无奈叹气。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这么叫人操心呢!
偏偏安镜还无知无觉,一脸无辜的看着母亲:“您就偷偷跟我说一说呗,我保证不去刺激我哥,毕竟这事要是真的,他可就太惨了……”
楚媛已经彻底不想跟女儿说话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突然又问女儿:“你哥要有了嫂子,你什么想法?”
安镜眨巴眨巴眼睛:“挺好啊,总比他当鳏夫好。”
……这一出是绕不过去了是吧。
楚媛无奈的叹气:“没这回事,就是你姐瞎说,她大咧咧的什么话都敢往外放,不要太信她说的。”
“就是,我姐老说江屿的坏话,还要我离我哥远点,我觉得她就是对我哥有偏见。”安镜马上附和母亲。
……这句话,倒也不是不能听一听。
楚媛被儿女间的关系绕得头疼,干脆放弃,无奈摸着安镜的头:“你还小呢,现在不用想那么多,等你大了再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操心太过,老的可是自己。
安镜还不服气,挺着胸脯一脸严肃:“我早就长大了,您不能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可惜得到的回应只有:“乖,别多想了,先去吃饭,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不少事呢,够你忙的。”
安镜就这么一脸无奈被她妈给打发走了,内心充满了愤愤不平。
回房间的时候,她还遇见了江屿,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正站在花园里抽烟。
她向来不喜欢烟味,江屿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抽过,乍然看见这一幕,安镜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江屿这样,看起来竟然还挺帅……
时值黄昏,暮色四合,天色昏沉,一切都罩在一种暧昧的暖黄色光影里,高大的青年站在树下,微低着头,烟头的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就像是老电影里的主角,带着一种忧郁而深沉的气质,捉摸不定,又英俊得出奇。
安镜一时看得出了神,等到江屿回头看她,她才慌慌张张的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的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还没说话,江屿已经把烟头重重地按熄了。
他好像本来想要走过来,又碍于身上的烟味,走了几步就停下,远远的看一眼安镜,嗓子有点哑:“你先去餐厅,我等一下再过去。”
那种莫名别扭的感觉再次找上来,安镜点点头,没说话,扭头走了,又过了几分钟,江屿才过来,脸上手上微微带点湿气,身上的气息很清爽,完全没有了那股子烟草味儿。
两个人侧对着坐着,江屿始终低着头,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怎么说话,安镜倒是时不时往他那边看一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安镜旁边坐的是宋梨若,她刚从公司赶回来,一回来正好赶上饭点,她洗了手,先重重亲了妹妹一口,才嚷嚷着肚子饿了,去看菜色,又见到自己最喜欢的老家小吃,更欢喜了,热情推销了一圈,甚至连江屿,她都大方的给了两块。
江志儒今天也在,他乐呵呵的看一眼两个小姑娘,又看一看妻子和儿子,觉得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着实不错,要是能把那个叫做安镜的小姑娘收作干女儿,他也是乐意的。
可惜,这事儿他之前跟妻子提过一嘴,结果妻子瞪了他一眼,让他少操闲心,管好自己就行。
江志儒还挺委屈,不过看妻子的样子,心里应该有计较,他也就懒得管这一茬了。
宋梨若突然又咯咯的笑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侧过头,低声跟妹妹说悄悄话。
安镜弯着眉眼笑,看着姐姐。
江屿的目光,又轻轻看了她一眼。
江志儒乐呵呵的拍了拍肚子,一副心满意足,岁月静好的模样。
楚媛看看儿女们,又瞪一眼丈夫,叹口气,总觉得自己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两根。
她以前总觉得,梨若跟自己很像,现在仔细看起来,她那粗得像钢筋一样的性子倒更肖似丈夫,一看就是不操心的人,轻轻松松长命百岁。
这样也好。
第38章
一顿饭吃完,楚媛觉得自己足足老了十岁。
她叹口气,没什么心力说话了,丈夫倒是难得展现出慈父的风范,先是关心的问了几句安镜治疗的事,又跟儿女聊了一会工作,满意的点点头,习惯性想发零用钱,才想起自己两个孩子都工作了,转而笑眯眯的对着安镜当了一回散财童子,然后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满意足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这个做爹的,仿佛对给零用钱有什么执念――也可能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就这点用处了。
楚媛对着丈夫的背影默默吐槽了一句,又看向安镜,笑:“给你就接着,反正他钱多。”
安镜看着熟悉的数字也很感动。
果然爸爸一如既往,依旧是可靠的财主啊!
大家都没变,可真的太好了――除了江屿。
安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屿,对方唇色素白,神情也淡,垂着眼正往楼上走。
虽然……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安镜想去追江屿,突然又被姐姐一把拽住:“来来来,正好你来了,帮我参谋参谋下一季的衣服,到底是学艺术的,我觉得你的眼光比我强多了……”
安镜被姐姐拽得拐杖差点都没拿稳,还好宋梨若高,及时把妹妹抓进怀里,才没让她摔倒。
安镜嗔怪的瞪了姐姐一眼,然后就被无奈拉走了。
楼梯上的江屿看见了这一幕,烦躁的皱一下眉。
姐妹俩商量了半天衣服配饰的搭配问题,宋梨若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妹妹离开,走之前还神神秘秘的的说,过两天有个惊喜给她。
安镜问了半天,她也不肯说,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2天一大早,安镜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用力伸了个懒腰,才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今天任务挺重,不但要去医院复查,还要跟老师见一面,确定能不能跟着上课。
复查的结果还不错,陆医生还夸安镜拐杖用得不错,这么再坚持一两个月,应该连拐杖都可以放开了。
安镜松了口气。
下午去见那位老师,是楚媛陪着一起去的,不过她没跟着安镜一起进去,而是在外头等。
老师姓范,是一位相当有名气的专业级歌手,擅长多种唱法,同时也是国内顶级音乐学院的教授,她带的学生中不乏名人,有几个的名字讲出去,就算是在流行音乐圈,也颇有威望。
范老师的家位于一个环境不错的别墅区,周围绿树环绕,景色清幽。
说起来也巧,这位范老师,安镜正好认识。
她以前其实就在这位老师家里学过钢琴,只不过那时候,给她上课的是范老师的丈夫,秦老师。
今天也是秦老师开的门,他是一位在国内颇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五十来岁,长得很儒雅斯文,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看见安镜,他稍微愣了愣,看一眼女孩子手里的拐杖,又请这个学生先去客厅坐,他妻子马上就下来。
不一会儿,范老师就来了,她跟丈夫差不多年纪,穿着一件珍珠色的高领上衣,浅灰色缎面裙,外面披着同色系的薄外套,发丝灰白,身形却很挺直,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优雅气质,对安镜微笑的点点头,轻声细语请她和自己一起去练功房。
至于那对拐杖,她好像没看见一样,压根没在意。
“我们今天先试课,”她说,声音里自带一种特别优美的韵律,“不用紧张,让我先听听你的发声。”
安镜清了清喉咙,调整了一下姿态,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最基础的发声练习。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安镜告辞离开。
范老师看起来比刚才神情更和缓,笑如春风,把安镜送到门口,对着她挥挥手,说下堂课再见。
安镜和范老师道谢,看见客厅里的秦老师,也微微鞠了一躬,很乖巧的说再见。
秦老师的神色又恍惚了一下,然后问妻子,觉得这个新学生怎么样。
“挺不错的,很有天赋,也有灵气,”范老师夸,“我本来以为只是个关系户呢,没想到,倒是让我捡到了一个好学生。”
“我刚开始只觉得她嗓音条件特别好,但是基础一般,后来才发现,这个孩子乐理基础其实练得很扎实,耳朵也灵,像是以前学了很多年器乐,临时转的声乐。”她笑着对丈夫说。
“毕竟是楚女士介绍过来的,要是资质太差,她也不好意思推荐给你。”秦老师暗暗恭维了妻子一句。
范老师乐,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你以前那个学生,江望舒,是不是就是楚女士的女儿?我记得那时候你对她的期望很高,可惜……”
对艺术家来说,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年少天才还未成名,就早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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