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阿蝶服侍着沈扶净过脚后,也走了。
屋内剩下二人,萧禹洗漱过后,走来床边道:“阿扶躺去里侧吧。”
沈扶甩着脚上的湿气,借着暗光,仰头看着萧禹道:“殿下睡在床上吧,我晾干脚去那边的椅子上便好。”
细白的脚丫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萧禹盯着那脚看了会儿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沈扶的脚。
“殿下!”
沈扶吓了一跳,连忙向后撤脚,慌乱中她另只脚抵在了萧禹的胸口处,想让他后退。萧禹有些发愣,沈扶这般挣扎,他不仅没松手,还将沈扶的两只脚都握住了。
“阿扶……”萧禹一条腿弯曲跪在床边。
沈扶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倒去,她用胳膊撑住自己,没有完全躺在床上,怒道:“萧禹!”
沈扶的声音唤得萧禹发昏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些。
“我……”
萧禹刚想松手,二人身下床板便传来咯吱声,床尾之处忽然下陷,萧禹立即将沈扶抱起。
二人刚站稳在地上,轰隆一声,木板全都倒在地上,床塌了。
沈扶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木板,木板碎裂之处全是尖刺,不敢想若方才她躺在上面,现下是何光景,多亏有萧禹将她抱起。
想起自己还在他怀中,沈扶立刻松开萧禹的衣襟,冷着脸道:“放我下去。”
萧禹抿嘴不言,将沈扶抱去椅子上坐好后,他并未站远,而是抓着椅子把手,蹲在沈扶面前道:“抱歉,阿扶,我方才昏头了。”
沈扶向后靠紧,一脸防备的模样,她眼尾微微发红,显然是动了怒。
萧禹更紧张了,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忽然听见帐营帐后面一阵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噤声,一同看着帐外。
营帐只是用寻常篷布做成,不仅不挡声响,更不挡光。现下天上月亮羞羞露出一半,帐内无灯,自然能将外面看个清楚。
只见那人围着营帐转了半圈,在侧面时看见高力守在门口,并未往近门口来,他在侧边停了会儿后,低声念了句什么,随后便转身走了。
沈扶看向萧禹道:“取我的鞋袜来。”
灾区重地,累了一日的官员和灾民们早就歇下,深夜在太子营帐附近晃悠的,定有蹊跷。
“好。”
萧禹起身走到床侧,拿过阿蝶给沈扶准备的干净鞋袜,走回沈扶面前,小心地伸出手握着她的脚踝。
“阿扶莫怕,我帮你穿吧。”
沈扶僵了一下,萧禹低着头不看沈扶,也不待她同意便径直给她穿了上去。
若是寻常,萧禹是太子,沈扶断然不会让他伺候自己,但今日萧禹惹了她,沈扶有心作弄萧禹。
待萧禹给她穿上鞋袜后,沈扶起身之时,狠狠地踩在了萧禹的膝盖上,萧禹仰头看向她,沈扶收回目光,轻哼一声,直直走了出去。
萧禹面带惊讶,无奈笑了笑,追上去道:“阿扶等等我。”
沈扶从营帐后走出,萧禹紧跟其后。
黑夜之中,二人还能看见那人向北走去的身影,他极其小心,走几步便会四处看看。
“走这里。”
萧禹拉着沈扶贴着山侧,山的阴影正好挡住二人,二人跟在那人身后,一路向北走了将近三里地,才见那人停在一颗大树下,似是在等待什么。
一盏茶后,天边忽然飞来一只巨大的鹰隼,那人伸手接住鹰隼,从它脚下取下一个纸条,又绑了个新的上去后,晃了下胳膊,那鹰隼便重新飞走。
送走鹰隼后,那人转过身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看信,看完后,他把信烧掉,四下看过后,便鬼鬼祟祟的原路返回了。
沈扶方才在火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脸,她轻声说道:“是他。”
萧禹道:“宋子伦。”
方才二人来时,便觉得这人的背影像宋子伦,现下在火光之下细看过后,还真是他。
深夜之中,一州州牧鬼鬼祟祟前来接神秘信件,各种动作无不显示着做贼心虚。
待宋子伦彻底走不见,二人从石头后出来,沈扶道:“京城有防空禁网,能在京城之中养这般体型的鹰隼之人,定是官宦之家。”
萧禹抬头看了眼那鹰隼来过的天空,应声道:“当是,混乱不堪。”
“且看这宋大人接下来所做何事吧。”沈扶说。
天将亮,头顶黑云逐渐显露,沈扶掐指一算,白日应当又要有雨。
萧禹道:“回去吧。”
二人一路回到营帐,长风及昨日派去碧州之人都已归来,见萧禹回来,众人行礼道:“参见殿下。”
“起。”
长风和宋子伦都上前来,长风先说道:“殿下,我已将那腰牌给了陛下,陛下甚是担忧,命您继续派人去寻,生死都要见人。”
萧禹点头道:“你派一队人,继续沿着洪水经过之处搜寻。”
“是!”
见二人正说着话,宋子伦往沈扶身边走了走,“沈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沈扶微微一怔,而后点头道:“好。”
宋子伦笑道:“此处灾民较多,各种物资不齐,委屈大人了。”
沈扶瞧着宋子伦那一脸精明算计相,直言道:“无妨。宋大人有何事?”
宋子伦道:“无事,只是看着大人眼熟,总觉得从前在何处见过。”
沈扶挑眉,与宋子伦对视,这句话好生耳熟。
萧禹吩咐完事,察觉到身后之人,转头说道:“宋大人很闲吗?”
“不闲不闲。”宋子伦一脸尴尬,连连俯身道:“殿下,派去碧州的人回来了,碧州州牧已经派人来此,协助我等转移灾民了。”
沈扶回头看去,确是多了不少帮忙的人手,萧禹道:“既如此,便一同前去碧州吧。”
“是,殿下!”
昨日起,洪流便慢了下来,江边人群浩荡,带着粮草之人和太医伤兵先行。
沈扶和萧禹及东宫中人在队尾善后,眼见头顶大片乌云聚集,不时将又要有雨,萧禹道:“阿扶,上马吧。”
沈扶停步,看着身后之人。
因着她不肯上马,萧禹便也不骑马,东宫中人也就这般跟在二人身后,沈扶道:“嗯。”
还如来时那般,萧禹先上马后,把沈扶拉到身前去,一路疾行至碧州城门前。
碧州城门前站满了碧州官员,都在等着萧禹前来,周围的百姓也人头攒动着往远处看,一番热闹景象。
“吁――!”
快到城门前,萧禹被沈扶催着勒停马,沈扶看着前方人群道:“殿下,放我下去吧。”
萧禹轻嗯一声,抓着少女柔软的手臂,扶着她稳稳落地。
萧禹叮嘱着,“慢些。”
沈扶摇头道:“无事。”
萧禹低头看着沈扶的飘扬的黑发,虚抱着怀中渐去的热气,滚了下嗓子。
“走吧。”沈扶抬脚向前走去。
再走近些,受了碧州官员的礼后,萧禹问碧州州牧万恪相道:“这些灾民的安身之处,万州牧收拾的怎么样了?”
万恪相身材高大,五官周正,看上去是个受民众爱戴的好官。
他上前来道:“回太子殿下,灾民及各位大人的住处,下官都已命人收拾好了。敢问太子殿下,现下是否要直接过去?”
“嗯。”萧禹道:“万州牧带路吧。”
“是。”万恪相转身道:“入城门!”
众人一同往里走去,沈扶落后萧禹一截,渐渐跟其余人并肩。
碧州城虽不如景州大,但内里却很繁华,几十里外的洪水并未影响这里,这里的街上还是人来人往。
经过几条街道,到了州牧府门前,万恪相道:“下官自作主张,安排太子殿下和各位大人宿在我府中,这条街上其余地方已经腾空了,给各位受灾百姓住。殿下看这般安排可行吗?”
沈扶微微皱眉,左右看着这条宽阔干净,又异常安静的街道。
按理说每个州都是有难民营的,万恪相为何安排众人住在此处呢?
萧禹面色已然阴沉,“万州牧觉得合适吗?”
州牧府这条街本是碧州最繁华的一条街,这处除了州牧住在此处,其余住处更多是其余官员及富商。
万恪相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搬走固然好,但这般安排怎么看也是不合适的。
难民本就是外来人,万一出现个什么纠纷,要如何解决。
万恪相立刻跪地,“殿下恕罪。”
事已至此,萧禹转头看着筋疲力尽的众人,对万恪相说:“不必安排整条街,收拾两三个无人住的院子即可,灾民全部前去难民营,派兵把守。灾情当前,不必如此奢靡。”
无人看到之处,万恪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俯身道:“多谢殿下,下官遵命!”
第17章 杀了太子
天又降雨,万恪相起身后,安排萧禹及各位官员住在州牧府及东侧的院落,宋子伦及其余灾民则是在西侧的其余院落。
萧禹下马,州牧府的下人上前接过缰绳后,众位官员一同进入州牧府。
沈扶跟在萧禹身后,一进去便看见那正殿门口的粗金柱子,及两侧的小金狮子,不禁心中感叹奢靡。
“殿下这边请。”
万恪相半躬着身子,引着萧禹坐在正殿上座,众位官员跟在二人身后进去,一时间,偌大的正厅里塞满了人。
沈扶跟在后面,被前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她不想往前去,便转身准备出去听雨声。
“阿扶。”
萧禹的声音穿过众人,传到沈扶耳中。
挡在沈扶面前的官员依次让开,沈扶脚步停下,看向萧禹。
萧禹道:“来这里。”
“是。”
沈扶只好走上前去,站在萧禹身后。
州牧府的下人们为屋中人端上茶水点心,点心香气扑鼻,一看就是早早就备下的,萧禹端起茶水,把点心往后推了推。
沈扶低头时看见,并未拿。
萧禹喝完茶后放下茶杯,说道:“景州地势虽高,但已被洪水掠过,现下整个景州城被淹着。水往下游而去,百姓伤亡人数增加,明日万州牧派人前去下游,与孤从宫中带去的人汇合,一同疏散搜救下游百姓。”
万恪相道:“是,殿下。”
萧禹环视屋内众官员,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说道:“今前有天灾,后有人祸,灾情当前,应以百姓为主。不可随意舍弃任一人,不可只为自身财产奔波,不可偷奸耍滑躲于百姓身后。”
“谨遵殿下旨意。”
萧禹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沈扶回头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她再次掐指,得知此次的雨定还会引来再次的山洪。
要想断流,得先断源。
需得找出此处为何无故下此等大雨,否则这般下去,百姓伤亡只会越来越多。
“殿下,我们……”
沈扶转身,正欲与萧禹说下,便被外面一人的声音打断了。
“何人胆敢这般声势,将我等的院落全部占去!”
萧禹本眉目柔和地看着沈扶,闻言眉间瞬间染上黑雾,不悦地转过头去。
话被打断,沈扶抬头看去。
只见远处雨幕中,一行人从门口浩浩荡荡走了进来。为首之人由旁人打着伞,一身浅粉色衣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何处来的下贱人,还不快出来!”
话音未落,又一阵叫嚣声传来。
屋中人刚刚经过天灾,是狼狈了些,但也是正经的官员,何曾被人这般侮辱。听见这番话,已经有人脸上带了怒气。
万恪相连忙起身赔罪,“殿下恕罪,是这条街上的其余住户,他们并不知晓殿下在此,殿下容我与他们交谈一二。”
萧禹看了他一眼。
万恪相连忙走到门口,拉住了刚上台阶那人道:“快住口!你知道屋中是何人吗!”
那人翘着脑袋看了看,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脚上的水道:“何人?这州牧府上来了天子不成。”
话中尽是不敬之意。
万恪相压低声音道:“闭嘴,那里面坐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又如何,占了我们的屋子,还不允许我们等言语吗?”
万恪相回头看了看萧禹,回头说道:“太子殿下刚从景州回来,带回了不少灾民及官员。他是储君,要占你们的屋子,你们还能如何说。”
“哼!储君?”那人不屑地推开万恪相道:“让开!”随后径直走进屋内。
那人大刀阔斧地走到萧禹面前,对着他行了个不似样子的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草民乃是这碧州城的大商贾李润。敢问殿下,救灾为何要将我等的屋子全部占去,您这般,要我等宿在何处?”
屋中有人冷哼一声,萧禹也不言,冷冷地看向万恪相。
万恪相连忙躬身赔罪道:“殿下恕罪,他们这等行商之人常年在外,下官本想占用几日不打紧,是以并未前去告知他们……”
“常年在外?我常年在外你们便可不经我同意,占用我的屋子吗?”李润满脸厌恶道:“这当官的官威可真大,我们行商之人光交税不成,连家产都要被官府左右吗?”
一景州斥道:“你!得官府庇佑,如此出言不逊,竟在太子殿下面前撒野!”
李润身后之人立刻跳出来道:“哼!太子就可以这般欺辱我们吗?”
“就是!有家不能回,还要受你们的教训!”
沈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看向万恪相,碧州中人这般在太子面前撒野,万恪相竟就像傻子一般直直杵在一边,也不阻拦。
难不成……
沈扶低头看向萧禹,萧禹朝她笑了下。
沈扶微微皱眉,此处乃是京郊,距京城不过百里,便有人这般不将皇室放在眼中。
她从前不入世,入世之后也常在宫中,本以为不打仗,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太平,却不曾想,这平静湖面之下暗潮汹涌,已距她这么近。
沈扶也在这时明白,天下从来都是不太平的。不谈天灾,哪怕身在相对太平的盛世中,也总有人对皇族不满,觊觎皇位,闹出些人祸来。
非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今日这般嫌弃灾民,风水轮流转,来日谁知是何光景呢。
“万大人,竟是这般治理碧州的吗?”沈扶道:“天子脚下,容得下人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对灾民嫌弃至极,这般上位者,要如何使百姓信服?”
万恪相看向沈扶,沈扶逆着光站在窗前,精致的脸上表情淡淡,窗外雨幕在她之后,衬得她好似那掌管天象的仙女般清冷无暇。
却不想她出言这般犀利。
万恪相立刻下跪请罪道:“殿下恕罪,是下官没有协商好,是下官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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