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
众位皇子退下去之后,还留一人在殿中,沈扶并不认识此人,走上前去站在殿中。
“陛下。”
皇帝喝了口茶道:“钦天监近来可有何祭祀安排?”
沈扶一一说下安排后,着重说道:“本月乃是秋转冬月,祭天之事已经开始准备,届时陛下若有想问之事,尽可命臣等问天。”
皇宫乃至天下事,皇帝若不同意占卜,哪怕占卜师再厉害,也不可擅自占卜出结果。是以霓贵妃溺毙之事,占卜更能知晓是天灾还是人祸,但皇帝从未下令沈扶占卜,不知为何。
“嗯。”皇帝转着手中珠子道:“自从钦天监监正死在狱中后,一直未有人补上。这是老七,他自小对占卜之事也有深刻研究,明日他便要入钦天监任职,你可让他时常跟在你身侧,多传授些占卜之事给他。”
沈扶慌忙跪地,“陛下言重了,七殿下为尊,臣愿尽心教殿下占卜之事。”
皇帝看了七殿下一眼,沈扶也转头看去,只这一眼,沈扶便觉这七殿下的面孔,与萧禹也像了六七分,尤其是在背光朦胧之下,那轮廓能像十分。
沈扶微微皱眉,只听七殿下道:“沈大人安。沈大人不必在意我的身份,也不必与我客气,唤我名萧成即可。”
皇帝亲指此人来沈扶面前,沈扶自然知道此人尊贵性,如何敢真正放言。
“谢七殿下。”
“罢,回吧。”
皇帝唤沈扶来似乎只有这一件事,待二人交谈几句后,皇帝便挥手让二人下去了。
临出门前,沈扶看着皇帝靠在龙椅上微微弯着的脊梁和他疲惫的脸,不禁停步回头说道:“陛下,太子临行之前,甚是担忧您的身子。太子说国之大,事之多,您在操心朝政之时,也注意要多保重身体。”
皇帝听完后,深深地看了沈扶片刻,“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沈扶出勤政殿之时,七皇子萧成已经走远。
“大人,您怎么了?”阿蝶在旁问道。
沈扶抬步也往外走去,直到七皇子的背影消失,沈扶才问阿蝶道:“七皇子什么来历?”
阿蝶道:“回大人,七皇子年十七,自小体弱多病,被养在深宫之中不易见人,这两年身子好了,才出来走动。”
沈扶点头道:“陛下方才给七皇子指了差事。”
阿蝶连连点头,努了努嘴道:“大约是有补偿之意在的吧。”
“补偿?”沈扶疑惑。
阿蝶往沈扶边上靠了靠,低声道:“七皇子乃是霓贵妃娘娘与陛下的独子,霓贵妃娘娘这般离世,陛下自然要紧着七皇子一些。”
沈扶对官场了解虽然不深,但也知道,若想出人头地后安个高职,前去六部做事,都比钦天监要好得多。与众所周知的事情相背而行,唯一可能便是七皇子来钦天监的目的不纯。
是为了霓贵妃之死吗?
“阿扶,天要落雨,我们快些回去吧。”高力见沈扶深思不停,在旁无奈打断道:“回去东宫再想。”
“是啊大人,我们快些回去吧,明日您还要去钦天监。”阿蝶道:“太子殿下临行前,吩咐膳房给您做了补汤。”
沈扶笑了下,道:“嗯,走吧。”
-
隔日,沈扶按照往常去钦天监的时辰到时,监内已经站满了人。
“沈大人,来这处吧。”李青唤道。
“是。”沈扶说完后,对身后抱着书的阿蝶说道:“你先进去吧。”
众人在日头下面站了会儿后,萧成带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太监自幼净身,是以个子都不高,萧成身后那太监身高虽不如男子,但身量却比寻常太监高上许多,沈扶微微皱眉,在看见那太监那双不到三寸的小脚时,沈扶倏地睁大了。
自从萧禹上次说过杀死两位州牧的人有一双小脚后,沈扶便开始注意宫中人,然到今日,沈扶才见到这人。
沈扶盯着那太监的脚看了太长时间,萧成一路走来沈扶面前,问道:“沈大人,可是认识我的下人吗?”
身后众位官员不知何时皆已跪地行礼,沈扶缓过神来,连忙跪地道:“请殿下恕罪,臣并不认识他,臣方才时出神了。”
萧成看了沈扶一眼,道:“无妨,因着对占卜术的好奇,父皇特命我来钦天监任职,这监正之职挂着,监内事务还是找副使便是。命人在沈大人的屋子旁收拾出来一间新的屋子,我时常与沈大人交谈便是。”
李青与沈扶对视一眼,沈扶点头,“是,谨遵殿下之命。”
众人散去,沈扶快步走向屋中,坐在桌前拿着笔写着什么。
阿蝶本在给沈扶倒补汤,看着沈扶急匆匆的样子,阿蝶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走来问道:“大人,怎地了?”
沈扶快速写完信折好,才道:“七皇子身侧的太监脚长不到三寸,你去将这封信给钦天监外守着的东宫人,让他们去查此人来历。再去趟东宫,告知高力哥。”
“是。”阿蝶将那碗补汤端来道:“奴婢一来一回便到午间了,大人,我回去便让他们给您送膳食来。”
“不必,正事要紧,快去。”
“是。”
阿蝶走后,沈扶喝了那碗补汤,拿起了面前的书。
沈扶自来钦天监,膳食便都是由东宫之人做好了送来,沈扶曾多次要他们不必这般费劲,他们回答皆是有萧禹之命,沈扶便不再管。
今日她不让阿蝶送膳食,是知午膳时,萧成可能会派人来叫她。
既然是有目的的接近,自然要费尽心思与她接触。
果不其然,快到午时之时,沈扶正在木架之前整理卷宗,那小脚太监便敲响了沈扶的门。
沈扶并未转身,只偏头问:“何事?”
“沈大人,我们殿下今日初来钦天监,午膳想请您一同用膳,不知沈大人可愿意?”
此人说话之时,音调隐约有股张扬之气,沈扶拿着卷宗的手微微颤抖,因着用力的缘故,指骨都有些发白。
“嗯,我稍候就来。”
“是,那奴才就先回去。”听到她应下,小脚太监便准备回去萧成那里。
沈扶放下卷宗,看着那人问道:“你叫何名?”
小脚太监微微惊讶,“回大人,赵景。”
“嗯,你先退下吧。”
赵景走后不久,沈扶便起身准备去萧成那里,她一上午未出屋门,此刻出了门也不知萧成在何处。
见右侧屋门前放着几个箱子,沈扶便以为萧成在右侧的屋中,于是便往那处走去。
只是刚走两步,沈扶的手便被身后一人抓住了,她下意识抽出,身后之人却抓的更紧,沈扶回过头去,见抓她之人正是萧成。
沈扶秀眉拧起,“松手。”
萧成看了沈扶一眼,反而将手握得更紧,他说道:“我的屋子在这处,你走错方向了。”
见他这般避事,沈扶面带愠怒,眼神也带上了些凌厉。
她一字字对萧成说道:“我让你松手,听不懂吗?”
第30章 寄予红豆
萧成与萧禹的容貌像了七八分,轮廓像了将近十分,但气质却不同。
萧禹身为太子,容貌俊秀高贵,外形英姿飒爽,亦有皇帝那般不怒自威,深沉不凡的气质。萧成却是因着病了多年的缘故,看上去轻推便倒,气质与萧禹相比也有些小气,总给沈扶一股算计之感。
“松手。”
萧成虽不常与外人接触,但到底也是皇家人,自小接受皇家处事教诲,除却父皇及皇长兄萧禹,萧成从未惧怕过什么。现下萧成却因沈扶的一个眼神,萧成莫名脊背一凉,连忙松开了手。
他胸膛微微起伏,“抱歉,沈大人,我方才着急了。”
沈扶转动手腕,确认腕上软刀完好无损后,她才抬头看向萧成道:“闻殿下从前不常与人接触,初来此处想必有些慌乱,无妨。”
昨日沈扶在皇帝面前言七殿下为尊,现下这般大度原谅的语气好似他是那登徒子一般,被她免了冒犯。
萧成看着沈扶眉目之间的一股清气,笑着摇了摇头。他掌心朝上指着自己的屋子,做出请的姿态道:“多谢沈大人原谅了,沈大人这边请吧,膳食都要凉了。”
沈扶微微垂首点头,与他侧身而过。
用膳之时,赵景在旁伺候,萧成不遵食不言这等规矩,一直与沈扶说些看似正经之言,譬如如何占星,如何选定祭祀之日,并未提起其余之事,仿若真的对占卜术感兴趣,要好好与沈扶学习一般。沈扶则偶尔瞥一眼赵景的脚,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用过膳后,萧成留沈扶坐下喝茶,听着他天南地北的聊,赵景在旁来来回回不停走路,沈扶放下茶杯,到底没忍住。
“殿下身旁这位公公周道得很,想必是自小就跟在殿下身边了吧?”沈扶问道。
萧成放才还在说御花园的花,沈扶忽然这般问,他有些愣,“是啊,赵景是我外祖从集市上买来的,他进宫净了身后,就一直在我身边伺候。沈大人可是看他面熟?”
沈扶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赵公公与寻常伺候的太监不同。”
萧成顺着沈扶的眼神看向赵景的脚,他笑道:“沈大人果真是有趣的人儿,直来直去,却能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冒犯。赵景,过来。”
沈扶转头看向赵景,赵景端着茶壶走上前来,微微掀起衣摆,露出那双小脚,跪在二人不远处的地上道:“回沈大人,奴才的脚小,是因幼时落入御花园的井中险些被冻死之时,从井中赤脚一路爬到地上,井中石壁将半个脚掌磨没了的缘故。大人若不信,奴才可脱掉鞋袜,证实奴才没有撒谎,只是怕污了大人的眼。”
沈扶看着赵景跪地之时,脚的摆放位置,倒真的像是没有脚掌的人。她无意剖开别人的伤口,只道:“不必。”
赵景俯身行大礼道:“谢大人恩赐。”
太监白净的脸上落下一滴汗珠,沈扶看着他又问道:“洪灾之时,你可出过宫?”
赵景道:“并无,奴才每日跟在七殿下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沈扶看向萧成,萧成点头道:“赵景是我宫里掌事的人,不会随意出宫,且太监宫女独自出宫程序繁琐,若无大事,他们也不会出去。”
生杀可不就是大事,沈扶起身扶起那太监道:“多谢殿下款待,臣午后还要去处理祭祀之事,便先不打扰了。”
萧成道:“我与沈大人一同去。”
“那些都是粗活,殿下尊贵沾染不得。”沈扶垂眸,微微行礼道:“殿下既对占卜术感兴趣,钦天监众人都会占卜之术,并非非我不可。臣会去禀告李大人,请他派人前来,殿下可随意问其想问。”
萧成也站起身,他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道:“那便多谢沈大人了。”
沈扶行礼,准备退出屋之时,萧成忽然大步走到沈扶面前,替她伸手理了下肩上的歪了的衣带,“如今天越发冷了,你看上去这般单薄,可要保重身子,莫要生病了。”
沈扶微微皱眉。
除了萧禹,无人敢用这般的距离和亲昵的语气同她说话,沈扶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之感,她后退一步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告退。”
沈扶说完后便回去自己屋中,她处理完积压的卷宗后,想起萧成的所作所为,她揉着眉间叹了口气。
“大人。”阿蝶拿着东宫的食盒从外面走进来道:“您怎地了?”
“无事。”沈扶放下手,看着食盒问道:“是什么?”
“是您喜欢的百合莲子羹。现下已过午时,不宜多吃,大人稍稍吃些,晚间回到东宫,再好好用晚膳吧。”
吃惯了东宫膳食房的味道,沈扶一闻到味道便觉得饿,她接过阿蝶手中的碗,小口小口地用着。
“我已经将大人的信给了高侍卫,他已东宫众人前去探查了。”
沈扶吃完后,饮了口茶道:“好。”
有风吹过窗,身后窗外的树叶哗哗作响,沈扶并未回头,便借着西斜的光看着地上的影子。
树影交错晃动,沈扶无端想起萧禹在东宫禁足之时,在东宫树下舞剑的场景。
她掐指算算,问阿蝶:“一日便已行过宝洲了吧?”
阿蝶机灵着,纵是沈扶这句话没头没尾,她还是立刻笑着回答:“是呢!宝洲也有粮仓,殿下可能会在那处待上一两日,到达裘州时,恐怕要七日以后了!不过大人不必担心,殿下临行前说了,每隔几日,殿下便会给您寄回信的!”
沈扶被她娇俏的样子逗笑,她伸手点了点阿蝶的鼻尖道:“我知。”
又过七日,夜里一场秋雨打掉树枝上的花儿,沈扶身穿湖蓝色披风,站在东宫廊下,看着阿蝶和高力带着宫人清理落花。
何烨从门外匆匆跑进来,跪在沈扶面前道:“沈大人,今日殿下的人回宫汇报行程,这是殿下让他们给您带来的家书!”
众人听见家书二字,都愣在原地。沈扶也呆愣了片刻,不过她并未在意何烨所说家书二字,只笑道:“给我。”
何烨赶忙起身,将手中信给了沈扶。
沈扶转身坐在廊下的软椅上,刚拆开信封,一颗拇指肚般大小圆润的红豆便滚落在她膝上。
“红豆么。”
沈扶轻轻拿起,只见那红豆比寻常红豆要大一些,它形状圆圆,带着些远方的温热,朝天举起时,似能隔着这红豆,看见远方的未归人。
沈扶将红豆小心放在一旁的茶盏中后,才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字如萧禹本人一般苍劲有力,清新飘逸。
他将路上之事及收粮食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后,下张信纸上才写道:“阿扶,近来可安?差事可还顺利?你孤身一人在东宫,若有难事尽管吩咐他们,若在宫中无聊,便请命去宫外,前去你初来京中时待过的宅子里歇歇脚。若查出其余事情,切勿冲动行事,首先保全自身,等我回来商议。”
沈扶微微笑了下,她翻过信纸,下张纸上书:“从前我想,只在你身侧,看你报仇后逍遥便罢,然一别多日不见,我才知何为入骨相思,情难自控。是以这趟走完回宫后,我便再不会似从前那般待你了。阿扶,红豆寄与你,可否回信给我?”
不算短的书信看完,沈扶看完之后,又拿起了那红豆。她看着那红豆,想着那句入骨相思,对一旁的何烨说道:“取纸笔来。”
她要回信。
“是。”
何烨立刻起身,取来纸笔放在沈扶面前。
沈扶执笔蘸墨,一时竟不知写些什么。她从未与人写过这般来往的信,直到笔尖的墨点滴落纸上,沈扶看了那墨点片刻,才落笔写下三个大字。
“待君归。”
写完后,沈扶看着纸上那个墨点,落笔将那一点画大,看上去似是一颗豆子般。
“劳你快去送给他们。”沈扶等墨迹干了后,递给何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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