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扶。”
萧禹抱住沈扶的肩膀,不让她后退。
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沈扶抬头之时,萧禹正好低着头,方寸之间呼吸流转,沈扶眨了眨眼。
阿蝶在旁捂着嘴笑了下,而后赶紧跑进了东宫内。
“殿下。”沈扶头微微向后,连带着身体后倾,她道:“你这么匆匆忙忙出宫,要去何处?”
萧禹犹豫地松开沈扶的肩膀,步子却未挪开,他以目光描摹着沈扶的轮廓,半晌才道:“阿蝶出去太久,我以为钦天监内有何时绊住了你的脚。”
沈扶摇摇头道:“没有,进去吧。”
二人一同进去偏殿,沈扶将萧禹让阿蝶拿来的十几件衣服试了个遍,临近黄昏才得空坐下吃些东西。
萧禹在旁看着沈扶将碗中膳食吃光,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阿扶在钦天监忙差事,已经许久不曾这般与我坐下说说话了。”萧禹道。
沈扶莫名从这话里听出几句委屈,她道:“殿下是太子,殿下比我忙得多。我晨起出东宫之时,殿下早就不在了。”
萧禹笑了下,道:“前朝事忙,不过政事制衡便不会出岔子。”
沈扶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淡道:“殿下英明。”
萧禹无奈摇了摇头,正色开始谈正事,“宋子伦和万恪相死后,我命人多次勘察水牢,及对他们的尸体做尸检,前些日子有了结果。”
沈扶呼吸一窒,抬头问道:“有何结果?”
“二人死前皆双目突出,由此可见杀他们之人定是相熟之人,甚至是他们的上家。”萧禹道:“牢狱门口有一枚鞋印,那鞋印花色正是宫中太监独有。我们的人还在宋子伦的鼻子里找到了贵族才可用的化檀香的香灰。”
沈扶放下书,皱眉道:“宫中是太监最多之处,但京城之中的大臣贵族们家中也有太监。”
“有一不同常人之处,这太监的脚十分的小,不过三寸出头,我已经命人前去查探多日,想来应当很快就有结果。”
太监净身之前亦是男子,男子的脚少有那么小的。
沈扶点了点头道:“他替主子办事,查出此人是谁,此人的主子便是那日要杀我们之人,他也是他们口中的上主。”
萧禹看着沈扶紧握的拳头,伸手过去,将沈扶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低头看着交缠的手。
沈扶手臂抖动一瞬,并未抽出。
二人对视一眼,萧禹笑道:“总会查出的,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嗯。”
沈扶忽然想起山上火药之事还未说与萧禹,她抽出手,正准备从一旁拿出那火药纸包来,便见阿蝶急匆匆跑了进来。
“何事?”萧禹问道。
阿蝶行礼完,语速极快道:“殿下,大人,陛下请您二人前去霓贵妃宫中!霓贵妃她,她在御花园的金池旁独自看鱼之时,被人从后推进池中淹死,一尸两命!”
第28章 人为诅咒
沈扶两日前前去霓贵妃宫中给她占卜祈福之时,特意告知她,近七日要远离宽水。
霓贵妃那么看重腹中皇子,为何不听谶言!
沈扶即刻起身,萧禹跟在跟在她身后,二人急匆匆走向后宫之中霓贵妃的寝殿。
进门之时,却见地上摆着两具女子的尸体。
二人走进去行礼,“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坐在上座的皇帝闻言睁眼,眼中红血丝如蛛网遍布,他指了指前方二人,问沈扶道:“你这几日可有给她谶言?”
沈扶行大礼,跪地道:“回陛下,臣从未停过对霓贵妃及她腹中胎儿的祈福。两日前,臣告知霓贵妃远离宽水,册子已然递到陛下手中,请陛下明察。”
沈扶说完后,皇帝又问跪在一旁的林英道:“她腹中胎儿胎象,向来如何?”
林英跪在沈扶身侧,同行大礼道:“回陛下,霓贵妃腹中胎儿已过前三月,胎象早已稳固,只等足月生产。每次把脉臣都有记录在册,呈与陛下过目了。”
二人从不敢怠慢霓贵妃的胎,每次见霓妃甚至都有皇帝的人在旁看着。占卜祈福谶言,或是把脉看诊,皇帝手中向来都有两份册子,一为沈扶和林英所写,二为皇帝的人所写。
是以霓贵妃的胎如何,沈扶和林英到底有无私下隐瞒,皇帝知道的最为清楚。
他这般重复问二人,沈扶抬头看了眼皇帝,心知他大约伤心至极,只是身在帝王之位,不能表露罢了。
皇帝闭了闭眼,挥手让二人起身。
殿内无人安静至极,沈扶和林英站在一旁,偶尔走动及交谈的声音都是从验尸的太医和仵作那处传来的。
两队人马验完尸后,跪在皇帝面前,待太医说完死因,仵作支支吾吾道:“回陛下,按照宫人所说,及对两位娘娘凤体的检验,确实是皇贵妃娘娘将霓贵妃娘娘推入水中,落水之后,皇贵妃娘娘勒住霓贵妃娘娘,不让其挣扎,最终二人窒息溺死。”
皇帝眼眸深沉看着仵作,仵作哆嗦一下,将头埋的更低。
殿内无人说话,萧禹道:“父皇,冷宫之中及霓贵妃娘娘宫中都有儿臣的人,皇贵妃娘娘吃斋念佛多日,已然静心。霓贵妃多日不出宫,今日忽而要出宫,出宫之后也不许亲近之人跟在身旁,实在蹊跷。”
皇贵妃三次禁足,三次出宫。
她无视宫规,无视皇帝便罢,难不成这高墙红门,侍卫层层也能无视得了皇贵妃,任她随意出宫害人?
要说这背后无帮她之人,鬼也不信。
皇帝嗓音嘶哑,问萧禹道:“你怎么看?”
萧禹道:“儿臣不知。不过若严查两宫宫人,定能查出端倪。”
“此事你去办,朕要知道真相。”
皇帝看向萧禹,语气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他道:“阿禹,诅咒还在,朕的皇子还是不能降世。”
“父皇受天庇佑,乃一世明君,人祸不能算作诅咒,还望父皇莫要因小皇子之事,伤心过度,坏了身子。”萧禹劝道。
“嗯。”
皇帝应了,又吩咐沈扶夜间观测天象,看这两位娘娘及小皇子的离世,是否于天象及天下不利后,便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了。
短短几日,宫中又见丧事,待沈扶和萧禹处理好后宫事务时,眼见入了十月,萧禹要替皇帝南下,前去督促收粮之事了。
临行之前,沈扶拿着那包火药前去萧禹的正殿,准备告知于他此事。
刚走出西殿门,沈扶便又与萧禹迎面撞上了。
还是那日在东宫门口那般姿势,还是那般的力道,沈扶皱了皱眉,抬头时正好看见萧禹嘴角眼底划过的一丝笑意。
沈扶道:“殿下这些日子的武白练了,两次见人竟这般直愣愣撞上来,南下之时可要让长风时刻陪伴在侧,免得再撞上别人。”
这般挖苦的话听在萧禹耳中,却一点都不逆耳。
萧禹正经点头,问沈扶道:“阿扶要去哪里?今夜最后一夜,你不陪我用晚膳吗?”
沈扶举起手,摊开手掌,让萧禹看见掌心的纸包。
“我正要去找殿下,有事说与殿下听。”
萧禹挑挑眉,看着胸前那双白嫩的手片刻后,忽然伸手连带着沈扶手中纸包一同握住了。
“殿下――”
沈扶心下忽然一慌,手抖动了下。
萧禹见沈扶没有抽回手,脸上笑意彻底绽开,他并未再说什么,牵着沈扶的手便往正殿走去。
身前萧禹背影高大,沈扶的心忽然猛地跳了几下。
二人这般牵着手走进殿内,直到坐在圆桌边上,沈扶才得以将手抽回。
她自觉二人之间气氛异常,却想不清到底为何。
沈扶拿起手心的纸包展开,对萧禹说道:“殿下,这是高力哥从山路坍塌之处寻到的火药。这些日子事忙,一直未来及禀告殿下。”
“火药?”
闻言萧禹脸上再无调笑之色,他伸手拿过那纸包,低头闻了闻后,又用手捻了捻,“果真是火药,具体从何处来?”
沈扶从那脚底的一块土说到山顶的一个坑,萧禹越听脸色越发凝重,他比沈扶更能知晓这火药的来路归处,及何人才能真正拿到。
“长风!”萧禹朝外唤了句。
长风应声跑进来,他道:“请殿下吩咐!”
萧禹伸出长指,几下将那纸包叠好,递给长风道:“这是东郊火器营里才有棕金粉末,能去取的人不过寥寥,你去将近两年内取过火药之人的名册给我拿来!”
东宫自从有沈扶来后,萧禹面上少见这般神色,长风立刻应道:“是!属下这便去!”
长风走后,萧禹半晌未言。
黄昏逐渐走近黑夜里,阿蝶上前点了灯,灯光跳跃在萧禹脸上,显得他比平日锋利许多。
萧禹是皇子之首,沈扶想起那日皇帝所说的诅咒,问道:“殿下,可能否说与我陛下那日所说的诅咒是什么吗?”
萧禹偏头看着沈扶,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与她听。
第29章 阴阳规则
崇明皇帝膝下皇子公主现有二十一人,属大庄历代皇帝后裔较多的一个,但原本,是可以更多的。
除却早年前,皇后在生萧禹弟弟的时候血崩难产,导致二皇子窒息而死,还有几个贵人妃子的孩子因病不幸夭折之外,其余孩子都平安降世。
直到五年前,一位答应生下最后一位小公主后,五年间,便再无一位娘娘顺利产子。腹中孩儿不是流产便是与母亲一尸两命,又或者生下来便早夭。
皇帝与萧禹怀疑探查宫中多人多处,一直未能找到任何人为或其余缘由,最终只能将此事交由钦天监监正以卦占卜,看后宫是否有冲撞之物在。
钦天监监正占卜多日后言,后宫之地上方起诅咒,实因前朝后宫常见血腥,破局之法只有一,便是迁都换地重建皇宫。然天家之事尽数展露在百姓面前,此事若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国之根本又是京城,无战事迁都会引得人心惶惶,是以只得按照监正所说,皇帝少入后宫,少与后宫妃子接触。可就算是这样,有了皇子的妃子,还是不能顺利生产。
久而久之,崇明皇帝甚至于对后宫妃子有皇嗣之事惶惶,整夜难以入睡,到了霓贵妃这处,便更是明显。
霓贵妃下葬之后,皇帝曾在彻夜伤怀中,与萧禹诉道:“为何朕只有半日不在她身边,她又会落得如此下场。”
当时萧禹坐在皇帝身前,只觉皇帝口中的悲凉哀过夜色,甚至于,那晚的皇帝都不像皇帝了。
不过这最后一言,萧禹并未说与沈扶,他不愿沈扶顾及皇家事之多,过于操心。
沈扶听完后,精致的脸上被各种表情填满,其中疑惑与不屑居多。
“阿扶?”见她转着茶杯不言,萧禹轻轻唤了一声。
沈扶又静了会儿,才抬头道:“我初入宫中,在祭天台下观那个监正所做,便知他并不会占卜后宫大事。且从古至今并未有一个诅咒,是麟儿不能降世。前朝后宫或许如他所说常常见血,但天下之大,爱子之心无人可敌母亲,是以此等话,并不可信。”
沈扶天生自带一股让人信服之力,尤其是说如此笃定之言时,萧禹不自觉跟着她点了点头。
“可惜现下陛下并不信我,是以我无法占卜宫中之事,但只要是人在作恶,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殿下只派人一直查便是,总会有结果。”沈扶看着萧禹说道。
萧禹道:“宫中各处遍布我的人,后宫也不例外,但若作怪之人身侧有阿扶这般的人在,一直躲开调查,也是件易事。”
沈扶看了萧禹一眼,无奈解释道:“天地自有规律,万物皆为平等,作恶之人必定反噬自己。殿下,占卜术没有传的那么神乎其神,我们只信之一,便是宇宙运行的阴阳规则。”
占卜术乃是弥阳族的秘术,从不外传。今日,是萧禹首次听到此等说法。
不过沈扶并未再多说下去,她拿起桌上的纸笔,朝着萧禹举起手道:“殿下明日便要启程南下,虽无陛下允准,我不可算更多,不知殿下可否容我为你占一占此路吉凶?”
“嗯?”萧禹愣了下,快速握住沈扶的手道:“如何占?”
沈扶看着相握的手轻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道:“殿下掌心朝上,放在桌边即可。”
萧禹手指微微抖动,他面不改色的把手放在桌边道:“好,你算。”
沈扶在纸上画出的图案,萧禹在旁也看不懂,只见沈扶最后在纸上画掉最后一笔后烧掉纸,对萧禹说道:“平坦,有小坎坷,不可携带火种,不可常入粮仓,在门外远观即可,其余无灾。”
沈扶顿了下,又道:“只等殿下平安归来。”
灯火炸开,外头传来阿蝶说膳食已经备下了的声音,沈扶并未等萧禹回答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阿扶。”
沈扶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她停住脚步转头。萧禹几步来到沈扶面前,与她一同往偏殿走去。
廊下有凉风吹过,灯盏摇摇晃晃,萧禹看着被光镀上一层暖色的沈扶道:“我此去再归,当是要入冬了。”
“是。”沈扶道:“阿蝶心细,会带人帮殿下收拾好厚衣物的。”
“好。”萧禹状似无意地说道:“阿扶要记得常回东宫来住,也要记得多想起我。”
不论在何处,沈扶身边总有箫禹的人在,
沈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萧禹一眼,点头道:“嗯,我会。”
不知她应的是那一句,萧禹便只当全应了,他欢喜整夜,隔日一早便准备出发。
众人在午门前为太子送行,沈扶跟东宫众人站在一侧,看着马上的萧禹。
二人今日还未来及多说一句话,几个眼神交换后,吉时已到,皇帝嘱咐一番后,萧禹就启程南下了。
车马不见后,皇帝回勤政殿,各位送行之人也各回各处。
今日钦天监无甚事,沈扶落在众人身后,慢慢往东宫走去。眼见又到每月例行问天之时,沈扶打算回去看天命辞。
她身后跟着阿蝶和高力二人,阿蝶向来话多,不停地说着趣事,逗得二人直笑,这般行至一处宫道时,福临又从前方不远处跑来了。
他停在几人面前,喘着气道:“沈大人,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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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陛下,参见各位皇子殿下。”
沈扶一路跟着福临来到勤政殿,进门之时,皇帝正在同几位皇子说话,沈扶行完礼后,便站到一边,等待皇帝说完。
后宫不理前朝之事,沈扶在东宫之中,虽也在钦天监内任职,但她并未上过早朝,参与过多前朝事物。这会儿一听,皇帝似乎已经很久不过多理朝政之事,萧禹出去少则一月,多则恐怕回来将要年底,现下皇帝有心培养这些皇子,让他们跟着萧禹留下来的人多学习,分担朝事。
从前萧禹在前朝独大,皇子们的差事不重,如今他一走,难免有人心思活动,几个野心大的早就激动不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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