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来,对着高力行礼道:“上主,沈大人。”
沈扶闭了闭眼,纵是现下高力说出云贵妃是勐王的情人,她也能面不改色。
下一刻,高力将沈扶拉到身前,低头对她说:“云贵妃便是勐王的情人。”
云后有雷轰顶,沈扶胸膛剧烈起伏着。
云贵妃见沈扶不问些什么,主动说道:“当年为了将我夺来宫中,皇帝指使大臣带着侍卫将我全村屠尽。我爹娘死在冷剑之下的模样,我至今都还记得。入宫之后,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为长得太像太子小时候,而被皇帝杀死。他生生死在乌云之下,脸色比乌云还暗。”云贵妃充满恨意的眼睛流下两行泪水,她抹去之后,看了高力一眼,说道:“多谢上主肯帮我,才让我有机会杀了皇帝。”
沈扶心中一惊,问道:“你将皇帝杀了?!”
云贵妃摇头道:“并未,只是下药昏迷而已。上主留着皇帝和太子还有用,待上主事了,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一样的疯子。
沈扶一句话都不想再与他们说,但是不行。
她皱皱眉,看过几人的脸色,问道:“事了?要了何事?”
云贵妃似乎是愣了下,她抬头看向高力。
只见高力笑了下说道:“阿扶,皇宫不吉,来日新帝登基,自然不能在这不吉利的萧家的地盘上。我要开法坛祭祀,以弥阳的名义向上天请示,毁掉皇宫,择吉地重建,待新帝降世后,扶他登基!”
萧禹才是正统!
沈扶忍住怒吼,咬牙问道:“新帝是何人?”
“自然是云贵妃腹中之子。”
荒唐!
云贵妃是勐王的情人,谁知道她腹中之子是皇帝的还是勐王的。且有萧禹在,这些人……!
“你可知你这般是在违逆天道!帝王尚在,你要手刃。太子尚在,你要扶他人登基。皇宫本太平,你一意孤行引火烧皇宫!不在天地规律之中的事,如何能得天庇佑!”
高力道:“阿扶,杀亲杀师杀君,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这般的事我都做了,怎会害怕这些。就算无天庇佑,我照样成事,阿扶,你与我在一起,定然不会受苦。”
他的双臂又抓住了沈扶的肩膀,沈扶咬牙说道:“恶心。”
高力愣了下,随后脸侧紧绷,说道:“火起不可灭,需得快些进去法坛,阿扶,你若无甚要问的,我们……”
沈扶又一次问道:“你为何要杀了我爹娘和族人,为何做上主,搅乱宫中,使天下不安?”
“方才我不是说了吗,你爹他看不起我!”沈扶能感觉出来,高力是想要平静地与她话原因,但说道你爹儿子,高力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他再无一丝平静之意,几乎是吼着说道:“纵然是他将我捡回去养大,纵然是我与你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他要将你许配给别人之时,我去与他说我心悦你,他脸上惊讶之后的鄙薄之意毫不掩饰,虽未明说,但我知晓他看不起我!隔日我再与他谈,说我可以考取功名,庇佑你和神寨时,他又是那般的敷衍,转头便要给你相看其余适婚之人!我怎能不恨他!什么养育之恩,他从未将我当成一日亲人过!”
听着他因为这般的事说出这样的话,沈扶再也压抑不住,她猛得挣开高力,转身扬起手臂,一掌甩在高力脸上道:“小人之心!说到底,究竟是你将自己高高奉起,心中无一丝人性在……”
“阿扶!”高力偏了下头,毫不在意脸上的疼痛,抓着沈扶的手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心悦你,比任何人都想让你好。你看,你爹看不起我,我就做天下独一,我把大庄奉来你面前,从今以后,天下都是你的,阿扶……”
“你简直疯了。”沈扶摇头说道:“你为了一己私欲,不仅杀了我最爱的人,还伤了众多无辜百姓!”
“我说了,我不在乎!”高力咬牙道。
沈扶看着高力,问道:“你杀他们时,可有后悔过?”
高力扬唇一笑,毫不犹豫地说道:“一群老古板,我从未后悔过。”
说完后,高力便吩咐夏鸥盅道:“你让他们将皇帝带上祭天台,你换上祭祀装便也过去吧。”
夏鸥盅应是,低头看了眼云贵妃,云贵妃点了点头后,沈扶便见夏鸥盅头也不回的上祭天台。
沈扶顿时察觉不对,她紧张地问道:“你要干什么!他去做什么?”
“新坛开祭,皇帝的血便是最好的祭器。”高力看了眼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更衣的夏鸥盅,回头对沈扶说道:“阿扶不是早就听说过,新帝登基,需得弥阳的族人献祭。只是阿扶不知,此人便是弥阳族早年跑出来的人。他不仅是纯正的弥阳血脉,出宫后,他还自学了镇阴招数。他与皇帝一同死在祭天台上,可拉着皇帝如地狱,百世不得超生。再有这百年的宫墙砸下,太子的血洒上,众多太监宫女活人陪葬,萧家便可彻底消失。届时皇帝姓何,便是我和你说了算。”
高力话音刚落,沈扶便听见祭天台上有动静,众人一同看去,只见皇帝只身穿一身明黄中衣,头发披散着被左右二人架上祭天台。不过几月不见,皇帝面容便如耄耋老人般枯槁,他本眼神迷茫扫视四周,待看见萧禹和沈扶后,皇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难听声音。
他的舌,被人拔了。
一国之君,他们未免太过大胆!
沈扶立刻转头看向萧禹,只见萧禹怒目圆瞪,满眼尽是红血丝,沈扶张了张口,还不待说些什么,她的动作便被高力发觉了。
高力用力搂住沈扶,带着笑意走向萧禹面前,沈扶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在萧禹面前站定,高力看着狼狈的萧禹,问道:“做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啊,太子殿下。”
萧禹眼珠向上滚动,他与高力对视之后,偏了下头说道:“是吗,阶下囚?”
高力被他的反问问得挑了挑眉,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听见火墙之外有一阵嘈杂的声音。
高力下意识搂紧沈扶,看向火墙之外,他身后的众人立刻戒备。
混乱之时,沈扶看了眼萧禹,只见萧禹勾唇笑了下,沈扶立刻明白过来。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高力察觉,就在高力看过来之前,萧禹忽然挣脱压制着他的两人,握住沈扶伸出的手猛地一拉,高力并不松手,死死拽住沈扶的另一只手。
两厢拉扯的瞬间,长风和何烨及众多兵将冲破火墙,浴火而来。马蹄落地的声音及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彻太极殿前,大战一触即发。
早就埋伏在高力身侧的东宫之人此刻忽然出剑,高力为躲开剑不得不松开沈扶,使得她落进萧禹怀中。萧禹抱紧沈扶,吩咐何烨上祭天台救下皇帝。
何烨应是,救下皇帝后,想扶着他下祭天台,但皇帝只站在祭天台台阶边上,一丝不动。
何烨扶着皇帝,求助般看向萧禹,萧禹与沈扶对视一眼,沈扶眼中自有安抚之意。萧禹回过头去,看向皇帝,心道此时的太极殿前,怕是只有祭天台安全,于是朝着何烨点了下头。
何烨了然,站在台阶前扶着皇帝,不再动作。
除却此处,其余之处还是乱成一团,尤其是沈扶和萧禹周围。
高力接过亲信递来的剑,砍杀方才出剑的东宫侍卫后喊道:“阿扶,回来!”
太极殿前已经被赶来的长风和何烨及东宫众多兵将围住,局势瞬间调转,高力也被人压制。沈扶和萧禹站在众人包围之中,闻言一同看向高力。
高力恍若不见,只盯着沈扶。
沈扶的软剑已经被人捡起送来,她接过软剑,朝着高力举起来说道:“我曾经有多信任你,如今心中便有多痛。想起从前种种,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我找了你那么久,如今已将恶事全部认下,我定要为他们报仇!”
“我都是为了你!”
“没有人让你那般做!”
“不必与他多言。”萧禹从后抱住沈扶,拍着她安抚她,随后挥手示意长风上前,将高力压来两人面前。
沈扶走到高力面前,化手中长剑为软刀,直直朝着朝着高力刺去。与之差一寸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哨声。
沈扶和萧禹一同看去,只见云贵妃口中咬着一个长哨,正在不断吹响。沈扶直觉不好,下一刻便听见太极殿中,无数身穿黑衣之人跑出来的声音。
火墙之内的温度忽而高了起来,偌大的太极殿前瞬间拥挤,两厢战事如干柴般,被烈火包围。
几个黑衣人上前,杀了原本压制着高力的人后,齐声唤道:“上主!”
高力直起身,揉了揉肩膀,固执地对沈扶说道:“阿扶,过来。”
沈扶冷眼看着高力,她眼中的恨意与鄙夷掺杂映在面上,高力最是受不了沈扶这般,他忽而怒道:“上!除阿扶外,皇宫之人一个不留!杀死他们,直接开坛,以他们祭天!”
“是!”黑衣人举起手中剑朝着皇宫士兵奔去。
太极殿前瞬间乱作一团,刺耳的剑鸣,刺穿血肉的巨响,被扬起的鲜血扑灭的火焰,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形成一副惨烈又艳丽的画卷。
沈扶和萧禹身处混乱之中,萧禹接过长风送来的长剑,沈扶则化手中软刀为长剑,两人站在一处,时而沈扶在身前捅黑衣人,萧禹在后补刀,时而两人一同将两柄长剑插入一人腰间,又或是两人背对背,各自解决。
这副场面不断刺激着高力,高力不断杀着面前阻拦的人想到沈扶面前来,却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长风挡住去路。
“枉废他人为你之心,连畜生都不如!”长风说完,便与之缠斗起来。
太极殿前唯一洁净的祭祀台上,崇明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
战争之开端,或是一句挑衅,或是一声剑响,又或是上位者的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愿付出生命为之前赴后继。有人是为除奸,有人是为忠心,但有的人却是哪怕死了,都不知自己为何付出生命。
可怜又可怜。
火苗不断高高燃起,蔓延至整个皇宫,一时间,宫道及各宫之处剑响声不断,在外看着的百姓慌乱不已,不断用杯水来向宫门口洒,然而却并无用。
在内之人越发感觉窒息,升腾的热浪不断袭击沈扶的鼻腔。她得空抬头之时,看见艳阳高照,不断为无名之火撑腰。
再这般下去,皇宫之中无人能活,必须尽快解决战争!
而解决战争唯一的法子,便是解决矛头者,高力。
沈扶和萧禹对视一眼,两人杀便周边人,环视四周,见黑衣人明显处于下风后,一同提剑向着高力走去。
长风与高力缠斗许久,还未将其制服,可见此人隐藏之深。
沈扶来不及多想,提剑与萧禹一同对上高力。三人对一人,高力起初竟然还能游刃有余,轻易的避开,而后过招之时,三人的剑尖几乎同时划过高力身上不同之处,自此高力的精力才逐渐弱下来,动作也迟缓许多,最终,以萧禹砍掉高力的右臂,沈扶捅穿高力的肩膀为终。
高力脱力跪地,捂着肩膀痛苦大叫:“啊――!”
与之同时,太极殿前的黑衣人,被一举拿下,消灭干净。
有一乌云飘过,被艳阳射穿消散。
沈扶呼吸急促,拎着剑走向高力,她在高力面前站定,一丝犹豫也无,直直将手中剑刺向高力。
事到如今,已经无甚可说,沈扶只庆幸,还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剑不停落在高力的腹上,腰间,肩颈,手臂,大腿上,剑剑血洞,剑剑不留情。
在这个过程中,高力一直仰头看着沈扶,直到撑不住躺在地上,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紧锁着沈扶。
“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般做!我只想要你!”喉间腥甜,高力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沈扶居高临下看着他狰狞狼狈的模样,嗤笑了一声,高高举起手中剑,狠狠扎在高力心上,随后猛得转动剑柄,高力心口之处立刻破开了大洞,血如泉水向外涌。
“唔――!”
他再说不出一句话,还拼命朝沈扶举着手。
萧禹上前,将手中剑插入高力口中,手腕轻转后一挑,高力的舌便被拽出口中,落在了远处的地上。
这下他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片刻后,高力高高举起的手落在地上,睁着眼死去。
所谓上主,引得天下大乱,宫中大乱的上主,就这般死在了求不得手中。
沈扶看着高力的眼睛,总觉得还在被他盯着,她脱力松开剑柄,退后几步险些摔倒,被萧禹抱在了怀中,眼神还落在高力身上。
高力于沈扶而言,是从小保护她的哥哥,是不同血脉的亲人,他这般丧心病狂做出这般的事,沈扶又亲手将他解决。他一去,仇恨便无处可存,只得随着时间的长河慢慢消逝。
沈扶靠在萧禹肩上闭上眼,大滴的泪珠划过她的脸侧砸在萧禹胸前。萧禹感受到了,他滚了滚喉结,想将沈扶转过身来抱在怀中,却忽然听到一声抽泣。
萧禹顿时不敢动了。
沈扶的抽泣声愈发得大,最后成为嚎啕痛哭,她的哭声中有为父母族人逝世这许久的哀悼,有这许一路走来的苦痛,更有许多复杂的,萧禹感受不到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欣喜。
一切都会慢慢消逝,逝去的人会化作清风掠过亲人,可知可感却不可控。以后沈扶每每想起他们,扬起的发梢,就是他们回赠的思念。
远在天边,亦近在眼前。
沈扶内心原本的一粒土,在来时的路上逐渐堆成山,而今山崩塌,重新长起时,经历的万分痛苦,只有她自己能承受。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现下还有重要的事。
沈扶睁开眼,倒映在她瞳孔中的火苗不断跳动,她直起身,转身对萧禹说道:“殿下,即刻开皇宫水源,这火不对劲。”
方才萧禹就已经让人去开了,但许久无人回来。萧禹吩咐长风:“先去开了太极殿的水。”
长风即刻应下,往太极殿后跑去,他很快去而复返,回来跪在萧禹和沈扶面前说道:“殿下,大人,太极殿后的井中无一滴水,备用的缸中亦是没有!”
被人撞在角落,落了孩子奄奄一息的云贵妃笑了一声,忍痛说道:“上主早就吩咐人将整个皇宫的水全部断掉,他不吹哨,宫外无人敢防水。上主的哨子只有他自己能吹响,现下上主死,你们的结局便是跟他一起,被烧死在这里!”
沈扶看了眼云贵妃的腹部,随后对长风说道:“试试。”
“是。”长风应下,立刻才高力的尸体上翻找起来,找到哨子后,他拿起来放在唇边,却如云贵妃所说,如何也吹不响。
“大人……”
死局。
现下整个皇宫都被火墙包围,不知高力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只有太极殿尚有空地。但高力死后,火墙不断收缩,数百兵将不断后退,灼烧的糊味不断传来,众人忍住干呕,看向在场的沈扶和萧禹还有……皇帝。
沈扶也看向皇帝,皇帝消瘦的身影站在祭天台如定海神针般,她咬咬牙,掐指卜算。
72/73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