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寿闻言,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把自己从同乡那听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师父,徒儿有个同乡在太子妃的宫里做奉茶的差事。前一阵儿她们都在私下议论,说太子妃从宫外寻了个善画的女子献给殿下,还把她带去春猎了。”
“本以为回来后太子妃便要向各宫昭告此事,没成想竟渐渐没动静了。宫人都说是殿下没看上那女子,太子妃要息事宁人。”
“可徒儿那同乡说,她在给太子和太子妃奉茶时,无意听见太子妃的话,才知道竟是殿下有意,那女子却不愿进宫侍奉,太子妃顾着那女子的名声,才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高裕听完,半疑半疑地瞧了同寿一眼:“这世上竟有如此不知好歹的蠢人?莫不是你那同乡浑说的罢?”
“哪能呢?徒儿同乡亲耳听见的!她去收茶盏的时候,发现殿下的茶竟原封未动,可见是真气着了。”
同寿急得瞪大了眼睛,拍着胸脯保证。
“嘶…咱家还是不太相信。这样,你去跟你那同乡打听打听,那女子现下住在哪里,咱家亲自去看看。”
高裕抱着胳膊思索了好一阵儿,还是决定亲去看看,毕竟关系到太子殿下,可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谁知同寿狡黠一笑,沾沾自喜道:“徒儿就知道依着师父的性子,定是要亲去看看那女子的,所以徒儿当时顺嘴问了一句,那女子现下就住在朝颜阁东面儿不远处那闲置的偏殿里。”
高裕见他一副欠揍的模样,甩了甩拂尘作势要打他:“好你个同寿啊,鬼精鬼精的,竟敢揣摩起你师父我来了!”
“G!师父息怒!师父息怒!师父您准备何时去?那女子不是宫里人,怕是以后要出宫。”
同寿见他师父生气,赶忙转移话题。
闻言,高裕停了动作,理了理衣裳,不急不慢地开口:“哼…出宫?殿下若是真看上了她,她能出得了宫?”
不过何时去他倒是得好好合计合计,万一殿下真被拒绝了,那他去那儿若让殿下知晓了,不是往殿下伤口上撒盐吗?
还是得挑个殿下不在宫里的日子,悄声儿的去探探情况才是。
待在屋里养了几天膝盖,见今日出了太阳,计云舒一大早便搬出矮凳和圆桌,把临摹好的画作摊在桌上去潮,自己则坐在矮凳上给膝盖搽药。
“姑娘,奴婢去小厨房领早膳时,娘娘又让冬霜姐姐拿了些膏药给奴婢。”琳琅提着食盒从外面走来,见着计云舒,扬了扬手上鼓囊囊的小布袋。
琳琅日日去赵音仪那边领膳,一瘸一拐的走姿自然引起了冬霜的注意,略一询问便知道了二人受罚的事。
赵音仪知晓后,带了太医前来给二人看伤,确认她们没有大碍后,才放心离开。
“先放屋里吧,上次的还没用完呢。”
琳琅走近,见计云舒露着一双小腿搽药,不禁瞪圆了眼睛,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来拉计云舒的裤腿,紧张的东张西望,嘴里还念念有词。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快,快盖着!若是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好?”
计云舒见这丫头反应如此大,内心不禁好笑,虽然对这古代的礼教约束不太满意,心里却也明白她是为自己的清白着想。
琳琅这急头白脸的模样,倒让她想起了在宸王府老大夫帮她看伤时,在一旁尴尬无措的彩梅。
彩梅……倒是很久没见这丫头了。
计云舒收回思绪,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去用膳罢。”
二人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偏尖细的男声。
“二位且慢。”
循声看去,琳琅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高内监,小声对计云舒道:“这位是太子殿下的近侍,高内监。”
计云舒一听是宋奕那边的人,心下便有些不自在,也摸不准是个什么来意,便先跟着琳琅规矩的行了个礼。
高裕打眼儿一瞧,左边儿圆脸的姑娘他在太子妃宫里见过几次,右边儿这个儿高些的看着倒是有些眼生,不像是宫里人。
余光瞥见摊在圆桌上的画作,又记起同寿说的那女子善画,心下便确认无疑了。
他走近了些,一边隐晦的打量着计云舒,一边假模假样道:“咱家记得这偏殿闲置已久,是不住人的,你们是哪宫的宫女啊?为何住在这?”
闻言,计云舒隐隐猜测,估摸是那宋奕觉着自己不识趣儿,派来赶人的。
琳琅急忙上前,从腰上取下腰牌,恭敬地递上前:“回高内监,奴婢是太子妃宫里的。这位姑娘是太子妃从宫外请来的,娘娘吩咐在此暂住,便派了奴婢前来伺候。”
高裕随意扫一眼,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在计云舒身上。
这女子瞧着姿色并不出众,勉勉强强算是标致,跟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比那是差远了。
殿下眼光如此挑剔,连那些红粉佳人都看不上,更别提这种相貌平庸之辈了,定是同寿那同乡听错了。
但做戏做到底,他还是装出一副视察的模样,指着桌上计云舒没来得及收拾的药瓶问道:“那这么些药是怎么回事啊?”
“呃,奴婢二人受了太子殿下责罚,太子妃心善,赏下来的。”琳琅硬着头皮如实开口。
高裕听完却是一愣,莫非那日殿下罚的就是她们二人?
那这事就值得琢磨了。
殿下就宠幸过一次芳宝林,可见并不喜欢她,却特意为了她去出头。
依他了解的殿下,可没那么热心肠。
除非真如同寿所言,殿下是被这女子拒绝了,心生不满,这才借芳宝林之事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如此一来,那便能说得通了。
倒是没想到,殿下竟看上了这般普通的女子,许是国色天香见多了,图个新鲜罢。
计云舒和琳琅看着面前神情颇有些奇怪的中年男子,不禁面面相觑。
“公公怎么了?”
计云舒这么突然一出声倒是把高裕吓一激灵,他回过神来,镇定地咳了咳:“无妨无妨。既是太子妃吩咐你们在这住的,那便不妨事,咱家老毛病有些犯了,先走了。”
说罢便一甩拂尘,转身离开。
计云舒和琳琅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收拾完药罐便回屋用早膳去了。
高裕走出不远,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殿门,眼神意味不明。
“咱家得好好合计合计……”
第13章 势利场
酉时正刻,高耸雄伟的扬子楼上传来一阵低沉悠远的钟声,翰林院的各处官员陆陆续续开始散值。
翰林院内,编修何钰隐晦地往周遭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绿袍男子谄媚道:“白大人,前些日子您跟下官说的,帮下官在左相面前进言一事如何了?”
闻言,绿袍男子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也四处瞧了瞧,见没人听见,而后佯装镇定地回道:“何大人,不是我不帮你。左相说了,这修撰一职得能者居之。你一无功绩,二无资历,还是算了罢。”
说罢,他不顾何钰惊愕的脸色,脚步飞快地出了内殿。
何钰看着眼前脚底抹油,匆匆开溜的人影,恍悟回神自己被骗了。
他怒上心头,急急追上去,一把抓住那绿袍男子的胳膊,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白章平!你这狗娘养的!你在迎春楼收我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事儿办不成,那你把银子还给我!否则我…我便去敲鸣冤鼓,告御状!”
白章平也气笑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姚府不说,没见着好脸还被左相一阵数落,这蠢材还妄想把钱要回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罢!
“好啊,你去告罢!官员私相贿赂那可是重罪,老子这乌纱帽不要了也得拉你一起下大狱!”
白章平这副破罐子破摔的狂妄模样,可彻底把何钰给激怒了。
他一把揪住白章平的衣领,猛地一拳招呼在他脸上。
白章平哪肯吃亏,抬脚就往何钰腰上踢,二人就这般你一拳我一脚地厮打在了一处。
守殿门的太监听见声儿探头一瞧,脸色大变,不是说文官不善武么?
这可不得了了,他一个奴才也不敢上去劝,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搬救兵。
“哎哟!不好了!不好了!白大人和何大人打起来了!”
这白章平和左相府沾亲带故,故此屋内众人谁也不敢上前去劝架。
一旁胡子花白的老编修大人,见此等荒唐场面,气得连连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此时此刻,姚文卿正在后殿收拾典籍,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叫骂声,他出去一瞧,不禁俊眉一皱。
众人见他出来,皆是眼前一亮,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
这姚文卿是左相府的三公子,虽说是个庶子,可也比他们好说话不是?
“G姚典薄,你快去劝劝二位大人罢!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姚文卿被众人推搡着上前,只能无奈开口劝架:“二位大人莫要再打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呃嗯!”
混乱中,姚文卿不知被谁的手肘误伤撞到鼻梁,他捂着鼻子皱着眉,连连后退。
“G!姚大人?姚大人没事儿罢?”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查看他的伤势,场面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住手!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
浑厚有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是小太监带着救兵来了。
“太傅大人来了!都停下!”
喧闹的殿中顿时安静,厮打的两人也愤愤不甘地松了手。
只见殿门处缓缓走进一个身着仙鹤补子朝服的老人,侃然正色,面目威严。
“翰林院是文官重地,你们要打就脱了官服出去打,别侮了这身官服和这庄严之地!”
太傅赵序锐利的视线在何钰和白章平二人之间来回巡视半晌,在场人皆噤若寒蝉,都缩着脑袋不敢乱瞧。
他视线稍转,看向被众人围着的姚文卿。
“快送姚大人去太医院。”
姚鸿祯的作风他虽不喜欢,但姚文卿这人他并不反感。
谦逊有礼,文质彬彬,看着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收回视线,瞠目对着那互殴的二人厉声喝道:“你们二人,把殿内收拾干净再下值罢!”
白章平虽没少仗着跟姚府那点儿亲在翰林院狐假虎威,可在太子太傅面前,毫无疑问只能乖乖听训,更不必说那何钰了。
从太医院上完药出来,姚文卿抬头看了眼天色,唤来小厮子书收拾笏囊准备下值。
子书一看他家公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吓了一跳。
“公子这是怎么了?早上进宫还好好的呢。”
“无事,不小心撞了,回府罢。”姚文卿递过笏囊,一跃上了马车。
“公子,端阳公主又送请贴来了。”
子书递上一个朱红的请帖,上面赫然写着“生辰宴”三个字。
姚文卿皱眉扫了一眼,没有去接。
“说我要养伤。不便出席。”
子书一脸为难:“若是说您受伤了,照公主的脾气,她定是要来探望公子的。”
姚文卿罕见的有些烦躁,就算是在没穿越之前,他也没有碰见过如此死缠烂打的女子,可偏偏碍于身份地位他还不能严词拒绝,否则便是大不敬。
他似是妥协般叹了口气:“时辰还早,先去聚宝阁罢。”既是生辰宴,自然不能空手去。
子书了然,唤了车夫调转车头,往城西的方向驶去。
凤仪宫,皇后一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与宠溺。
“端阳,过来,到母后这儿来。”
端阳走上前,皇后牵起她的手,抚了抚她娇俏的脸颊,调侃道:“我的端阳如今可是长大了,合该挑选驸马了。”
“母后…儿臣还小呢。”端阳好似一脸抗拒,却在联想到某个清隽的身影后,悄悄地红了脸。
“过了生辰可就不小了。怎么样?可有心上人了?”皇后敏锐地捕捉到自己女儿细微的变化,忍不住开口试探道。
端阳闻言,内心涌起一丝雀跃和期待,说不准母后会同意呢?
想到这,她定了定心,甜甜地开口道:“母后,姚家三公子德才兼备……”
“住口!”
皇后一听姚家两个字,瞬间脸色大变,一把甩开她的手,厉声喝止。
“姚家历来与母后作对,你却上赶着贴他们家,你是不是嫌母后活得太长了?!”
宋奕气定神闲地瞥了眼脸色突变的二人,恍若未闻地喝了口茶。
端阳没料到她母后竟对姚家如此抗拒,思及自己与姚文卿怕是绝无可能,不禁难过的哭出了声。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说罢,她不顾自己母后那难看至极的脸色,转身跑了出去。
“回来!端阳!真是太不像话了!告诉公主身边人,谁要是再让公主跟姚家人见面,就乱棍打死!”
皇后一把砸了手边的琉璃盏,放出狠话,显然是被狠狠气到了。
她视线一转,望向座椅上不动如松的儿子,内心又是一堵。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冷情,连她这个母后也不亲近。
“奕儿你也是,你妹妹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上心,整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宋奕闻言,略微侧过了身体,抚慰道:“母后且宽心,姚家蹦Q不了多久。至于端阳……”
他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京中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母后慢慢挑选便是。”
皇后心下稍稍宽慰,她儿向来不会说空话,想来定是在着手收拾姚家了。
“行了行了,你下去罢,母后想歇着了。”皇后摆了摆手,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内殿暖阁。
宋奕起身行礼,转身出了凤仪宫。
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西边烧起了一片火红的晚霞,云舒霞卷,如梦似幻。
宋奕不经意间抬眸,恍惚了一瞬,那日在朝颜阁泄愤时,也是这般的晚霞。
一旁的高裕见他家殿下望着天边出神,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殿下。”
宋奕思绪被打断,方才回过神来,自己竟想到了那不知好歹的女子,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无事,回宫罢。”
高裕倒是从宋奕不寻常的举止中嗅出了点儿什么,他隐隐猜测,多半和那女子脱不了干系。
看来他得抓紧时间了。
次日,计云舒正在屋里给临摹的万壑松风图润色收尾,听见外头有些吵闹,心下纳罕不已。
开门一瞧,见殿门外路过不少宫女太监,皆是来去匆匆的模样。
她这偏殿素来都是人迹罕至的,怎的今日这般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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