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御史,贺喜贺喜啊!”
“哎呀蒋御史当真是好福气啊!有个这样争气的闺女,我等实在是羡慕不来啊!”
蒋函心里美的不行,面上却仍旧装出一副不满意的严父模样。
“悖小小状元罢了,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诸位不可谬赞。”
“哎呀蒋御史!你也忒不知好歹了,莫说你,就是咱们整个御史台也没几个状元出身的,不都是二甲进士慢慢熬上来的么?”
“就是就是!有个这样的闺女你就知足罢!”
蒋函内心窃喜,来回拉扯了几番倒也没再推辞,坦然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一出宫门,他满面春风地上了马车,朝永安街的方向赶去。
照大渊惯例,新科状元需打马游街三日,以示荣恩。
此时,蒋轻舟正同榜眼探花及其他进士恭敬地立在金銮殿内,接受宋奕的钦任。
高裕接过金诏,一字一句地朗声念道:“敕命,新科状元蒋轻舟,任翰林院正六品侍读。”
“榜眼杨慷,探花沈君晚,任翰林院正七品修撰,从七品编修,钦此。”
话音落,三人齐齐谢恩。
蒋轻舟恭谨地接过金诏,同一众进士出了金銮殿,十名禁卫军已然候在了伞盖仪杖下,等着护送状元游街。
计云舒得知宋奕授完了官职,生怕赶不上送蒋轻舟出宫游街,坐了轿辇急急赶来。
“蒋姑娘!”
蒋轻舟见了来人,忙停了脚步,向计云舒行礼。
“臣蒋轻舟,叩见贵妃娘娘。”
“快快快!状元郎请起!”
计云舒眉开眼笑,忙将她扶起来,笑得比她自己中了状元还开心。
“连中三元,咱们蒋状元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她嫣然一笑,朝蒋轻舟做了个作揖。
蒋轻舟受宠若惊,忙躬身作揖回礼:“娘娘谬赞,臣实在愧不敢当。”
“蒋状元谦虚了,这有什么不敢当的。”
金銮殿内坐着的宋奕隐隐约约听见了计云舒的声音,浅浅地弯了弯唇,袍摆一撩,大步下了玉阶,循声而去。
计云舒的目光又落在蒋轻舟左后方,那一身文气的女子身上,心下琢磨不准她是榜眼还是探花。
“敢问姑娘是?”
听得这轻柔的问话,那女子颔首恭敬道:“回贵妃娘娘,臣是新科探花,沈君晚。”
原来是女探花,一甲第三名,也是极其出色了。
她弯眸浅笑,正想称赞她几句,冷不丁瞧见那熟悉的玄色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她忙止了话。
“那便不耽误你们游街了,去罢。”
几人依言离开,陆陆续续地上了御马,宋奕也恰好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俊眉轻扬,笑道:“女子们大多爱瞧男状元男探花,云儿怎么反倒急着来瞧这女状元女探花了。”
计云舒朝他撇了撇嘴:“女状元怎么了?我瞧着蒋姑娘穿上那大红袍,倒是比那些男状元还俊俏几分呢。”
宋奕朗笑出声,轻轻地捏了捏她莹润的下巴。
“罢了罢了!朕说不过你!可想去瞧瞧她们游街?”
计云舒微诧,仰头瞧他:“想。”
宋奕恣意地挑眉,垂眸瞧着一脸憧憬的计云舒,宠溺一笑。
“走,乔装出宫去。”
巳时正刻,皇宫四面正门及侧门皆是大开。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在六名禁卫军以及仪仗队的护送下自正门而出,而余下的二三甲进士则从侧门出,一齐朝永安街而去。
彼时,街道两侧挤满了夹道欢呼的百姓,随着游街队伍缓缓走来,人群愈发沸腾了起来。
蒋轻舟一马当先,走在游街队伍的最前方。
她手捧钦点金诏,身穿大红袍,头戴簪花乌纱帽,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意气非凡。
沿途观者如云,旌旗蔽天,万人空巷。
见此盛况,蒋轻舟难抑心中的兴奋与感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题在鸿鹄图上的那句诗。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没想到昔日憋闷时写下的狂妄之词,竟真有应验的这日。
人群中有一黑一青两个身影,皆带着幕篱,正是乔装出宫的计云舒和宋奕。
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欢呼赞美声,计云舒由衷地为蒋轻舟高兴。
“女状元!女状元!我以后也要做女状元!”
“哈哈哈!好好!我姑娘有志气,以后也给爹爹考个女状元回来!”
她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小女童坐在一男子的肩上欢呼雀跃,而男子大笑不止,满脸骄傲。
计云舒幕篱下的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浅笑,忽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高处传来,喊的是蒋轻舟的名字。
她抬头寻了一圈,在对面茶楼二楼发现了蒋御史的身影。
他正倚在阑干上,举着茶盏,逢人就炫耀打马游街的是他闺女,喝茶喝出了醉酒的架势。
“这蒋御史,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还挺硬朗。”
宋奕听见她的调侃,抬头瞧了眼茶楼,怕街道愈发拥挤,便也吩咐凌煜去茶楼订个雅间。
二人来到雅间,摘了幕篱,透过窗户朝下看去,视野愈发开阔,游街的盛况尽收眼底。
计云舒正感叹着热闹呢,一盏热茶递到了她眼前。
她掀眸瞧了眼笑意盈盈的宋奕,伸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再抬眸时,却见宋奕仍旧盯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道:“陛下不瞧状元游街,盯着我做什么?”
宋奕怡然地弯唇,揽着她的肩,垂眸瞧她。
“朕是为了云儿出来的,又不是为了瞧游街。”
计云舒抿了抿唇,没再接话。
莫名被他扫了兴致,她喝完那盏热茶,略坐了坐,待蒋轻舟游过了永安街,便向宋奕提了回宫。
宋奕怕出什么意外,自是巴不得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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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立了秋,草木霜黄,兮燕南归,落叶满京城。
平静了许久的皇宫,波澜又起。
关雎宫出了件怪事。
琳琅频频发觉计云舒换下的肚兜不翼而飞,她心下奇怪,便将这事告诉了计云舒与寒鸦。
计云舒一听,笑她大惊小怪。
“瞧你紧张的,几件肚兜罢了,许是浣衣的宫人不慎弄丢了也未可知。”
见她不以为意,琳琅急了:“娘娘糊涂,这样的贴身衣物,若是落在男子手里,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计云舒一怔,认真思考起琳琅的话来,可又觉着不大可能。
她这关雎宫里头的侍卫都被宋奕调走了,仅仅留下了寒鸦等几个会功夫的女卫,其余的就是太监和宫娥,谁会偷她的肚兜?
“咱们宫里哪有男子,不是太监便是宫女,你莫自己吓自己了。”
琳琅苦着脸,见计云舒不甚在意,她也没了法子。
正当她兀自担忧的时候,寒鸦将她拉到了一旁,问起细枝末节来。
“寒鸦,你,你是想报给陛下?”她忙问道。
寒鸦颔首:“娘娘有陛下护着,又从不与人走动,怕是不知宫中险恶。此事蹊跷,我先报与陛下,若日后真有人拿这事做筏,咱们也算有准备了。”
“成成!就这样!”琳琅连连点头道。
不出寒鸦所料,宋奕听了这事,立时沉了脸。
“一回两回倒也罢了,连续四回,那定然是有人捣鬼了。”
宋奕微眯了双眸,冷冷地扔下手中的折子,径直吩咐身后的高裕。
“传令搜宫,说宫里藏了北狄细作,有不配合的,一律视为同党。”
说罢,他又看向寒鸦,语气森寒。
“你这几日仔细留意关雎宫宫人的动向,若发觉有不对劲的,切莫打草惊蛇,暗中跟着,瞧瞧他背后究竟是哪个嫌命长的在装神弄鬼。”
“是。”
天色方擦黑,宋奕便回了关雎宫陪计云舒用膳。
搜宫虽搜不到她的寝殿,可外头的响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外头怎么了?”她问琳琅。
“听说是搜宫。”
搜宫?好端端的为何搜宫?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奕,自然明白是他下的命令,联想起琳琅说的肚兜的事,她很快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陛下让人搜宫,该不会是为了我那几件肚兜罢?”她一脸难言地看向宋奕。
见她知道,宋奕也不藏着掖着了。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最重要的是,你宫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自然得查清楚。”
计云舒一想他说的有些道理,便埋头喝着碗里的乳鸽汤,没再反驳。
搜宫第三日,高裕搜到了计云舒丢失的肚兜,可藏匿肚兜的那间暖阁,却将他震得发懵。
“这这!咱家是不是没睡醒呢?!”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惊愕地将那枕头扔开,再次走出殿门确认这间暖阁是谁的后,他只觉荒谬极了。
在脑海中挣扎了会儿,他不敢再耽搁,战战兢兢地将那几件肚兜放在锦盒中,朝御书房而去。
宋奕打开锦盒,确认了下确实是计云舒的肚兜后,问起高裕是从哪儿找到的。
高裕的粗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支支吾吾的,瞧得宋奕气不打一处来。
“问你话呢,哑巴了?!”
被呵斥了一句,高裕定了定神,咬牙道:“回陛下,这是在太和殿……霍大人值夜的暖阁里头寻到的。”
宋奕蓦地呆住,转瞬之间,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森寒起来。
他修长劲瘦的指骨紧紧攥着那件藕荷色的肚兜,眼神阴翳,面目骇人。
“霍临在哪儿?让他给朕滚进宫来!”
高裕不敢耽搁,忙遣人去寻霍临。
第130章 一辈子
半个时辰后,霍临匆匆进宫,一路上高裕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让他尽快想好对策。
霍临乍一听也觉着匪夷所思,可他清者自清,并不惧那些栽赃嫁祸的下作手段。
一进书房他便坦然自若地下跪行礼,神情举止皆无一丝心虚瑟缩。
宋奕瞥了眼眼神闪躲的高裕,不再赘述,径直发问:“霍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霍临略一思忖,坦然问道:“陛下,娘娘的衣裳是何时丢的?”
听见他这句话,宋奕愣了愣,理智稍稍回笼。
高裕忙接话:“寒鸦说,也就是这十来日的功夫。”
“陛下,属下半月前便同席钊在宫外办案,直至今日一直都是住在宫外的府邸,从未进宫过,还望陛下明查。”
方才骤然得知计云舒的贴身肚兜在霍临手里,宋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下冷静下来,确实想起了给他派的任务这一茬。
虽心知这是一场手段拙劣的栽赃嫁祸,可宋奕心中依旧不痛快。
此事是莫须有的确实不假,可他霍临敢说他对云儿无一丝觊觎之心么?
他可是明明白白地承认过自己的情意,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让他怎能毫无嫌隙,继续留用他在宫中进出呢?
宋奕阴郁的目光落在霍临脸上,语气平静得发冷。
“你说的不假,可为何那人栽赃嫁祸的是你,而不是旁人呢?”
“难道不是你露出了马脚,让人察觉出了你的心思么?”
霍临心神一震,眸光有一瞬的慌乱,被捏住命脉的他,这次再也无法坦荡地为自己辩解。
宋奕瞧着顿口无言的霍临,讥诮地扯了扯唇角,神色愈寒。
在一片死寂中,他不容拒绝地冷冷开口:“霍临,你已过弱冠之年,也该娶妻了。”
霍临的身形僵了一瞬。
时隔五年,陛下再一次提出让他娶妻,他隐隐觉着大事不妙。
他定了定神,开口婉拒道:“回陛下,属下孤身一人惯了,从没想过娶妻的事。”
“男婚女嫁,理之自然。你自幼父母亡故,不如朕做主,将大理寺卿卫苏之妹赐婚于你,她可是钦慕你多年。”
“属下确实无意娶妻,望陛下收回成命。”
宋奕眼神凌厉,语气阴寒:“霍临,你要抗旨么?”
闻言,霍临默然一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抽出腰侧的佩剑举于头顶,神情凛然道:“陛下此旨,属下难以从命,任凭陛下处置。”
宋奕心中血气翻涌,额角的青筋直跳,双手紧紧攥着椅扶,眸光冷翳。
“刀山火海的命令你眼都不眨,让你娶个妻便要了你的命是么?宁死不娶!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娶妻,京中贵女随你挑选。要么……你去镇守边关,永不回京。”
几乎是宋奕的话音刚落,霍临便开了口,语气极度平静,极其坚定。
“属下愿驻守边关,永不……回京。”
室内静了一瞬,宋奕蓦地咬紧了牙,一双利眸死死地瞪着他。
“好!甚好!”
咬牙切齿地说完,他吩咐一旁早已被二人的谈话惊愕住的高裕拟旨。
“传旨!影卫统领一职由凌煜兼任,任霍临为镇北将军,自明日起离京戍边,无诏不得回京!”
霍临垂着首,喉头上下滚了滚,眸光晦暗不明。
或许自皇陵对峙那一日起,他便料到会有这一日。
“微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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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霍临的回忆和口述,寒鸦盯上了关雎宫的一名太监。
经过多日的留心,终于在他又一次打晕浣衣宫女时,当场将他拿住。
一番威逼利诱下,那名太监终于说出了是安卉指使他将计云舒的肚兜塞到霍临的暖阁,以此来污蔑他们有私情。
可惜还没来得及等她告发,发便被琳琅察觉出了异常。
宋奕勃然大怒,即刻下令将那名太监和安卉的贴身侍女紫琳杖杀。
顾及着两国几十年的藩主之谊,他并未对安卉下手,只将她幽禁于冷宫中,而后遣了使臣去安南国知会安南王她女儿做的好事,让他派人来将他女儿接回去。
经此一事,宫里头又少了几个人。
清净是清净了不少,可也给即将到来的寒冬,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寂寥。
这一年冬至,是计云舒回宫后的第三个冬至,不知不觉,她已经在宫里过了三年。
而这一次冬至,宋奕依旧缠着她喝冬至酒,要她与他干杯,给她送上冬至祝福。
酒过三巡,计云舒已经头昏眼花了,唤了琳琅去煮醒酒茶来。
宋奕也不勉强,将她还剩半盏的酒一口闷了,抱她上了绵软的榻。
他则坐在床榻边,力道轻柔地替她揉着太阳穴两侧,低磁的嗓音中染了几丝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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