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年了,云儿的酒量为何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计云舒不愿理会他的嘲笑,闭目养神,认真地缓着酒劲。
宋奕见状倒也不恼,轻笑了一声,接过琳琅递过来的醒酒茶吹了会儿,喂她喝了。
计云舒喝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醒来发觉自己还在宋奕怀里。
“现下什么时辰了?”她惊问道。
宋奕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胸腔中发出了一声闷笑:“醉迷糊了你?现下亥时二刻,你才睡了小半个时辰。”
原来才亥时,她还有以为已经半夜了。
“哦。”
她迷茫地从宋奕怀中坐起身,使劲揉了揉自己红晕未褪的脸,酒到底醒了些。
“云儿不睡了么?”宋奕低头问她。
“喝了碗醒酒茶,眼下实在睡不着。”
宋奕沉吟片刻,不知想起什么,对她道:“冬至节民间不少百姓会放孔明灯祈愿,你想不想放?”
念及实在无聊,计云舒只犹豫了短短一瞬便点了头。
宋奕唤人取来孔明灯,将浸润好的毛笔递给她。
“来,题几个字,或者是心愿也行。”
计云舒依言接过,可她一时却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愿望,便落笔写了岁岁平安四字。
搁下笔,见宋奕也写好了,她转头瞧了一眼,羽睫微颤,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写好了?”
宋奕含笑瞧她,见她点头,便将孔明灯拿到了殿外的平地上,取出火折子,一一点燃引芯。
两只孔明灯慢悠悠地升起,起初还依偎缠绕着,待升过了殿顶,便各自分飞,飘向夜幕。
一只写着岁岁平安,另一只写着,岁岁久久,与卿白首。
直待那两只带着各自愿望的孔明灯彻底消失在黑幕中,二人才收回视线。
宋奕温情的目光落在计云舒莹润的面庞,劲瘦的指节轻轻捧着她的脸,嗓音温缓。
“云儿,朕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在朕身边,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计云舒愣愣地瞧着他,垂眸静默。
自然是不好的。
可女官制度初具雏形尚未真正稳定扎根,她不能半途而废,惹他不快。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轻轻点头。
宋奕笑得灿然,只觉灵魂深处的空洞终于被填满,心尖的暖流蔓延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飘飘然,连骨缝中都透着暖意。
甚好,甚好。
瞧见计云舒的脸被冻得发红,他轻轻捂了捂,忙带着她进了殿,唤来寒鸦加暖炭。
“才在外头待了这一小会儿,怎么手便这样凉了?”
他取过汤媪塞到计云舒手中,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一到了冬日便这样。”
宋奕微微蹙眉:“可见还是身子虚弱,今年春猎秋猎都没去,待过几日冬猎,朕去小苍山猎几头雪鹿来给你补补身子。”
“都冬日了,山里哪儿还有猎物?”
一听这话宋奕便知她是个憨傻的,笑着轻弹了弹她的脑门儿,朗声道:“多着呢,有猞猁,兔子,野猪,不过最珍贵自然是雪鹿了。”
“它通体雪白,春秋时节山里树木茂盛,它的雪色皮毛过于显眼,故而会隐匿不出,而一到冬日,大雪漫山,它们的皮毛与山色融为一体极难被察觉,便会放心地出来觅食。”
计云舒一边听着一遍拨弄着汤媪上的花穗子,觉着宋奕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这是老毛病,去太医院抓两副药吃便是了,做什么还要去猎鹿,怪折腾的。”
宋奕却不以为然,认为她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那陈年老药材哪里比得上新鲜的雪鹿肉,鹿肉最是补气益精,滋阴壮阳,去打几头来,正好朕也补一补。”
计云舒拨弄穗子的动作滞了一瞬,抬头瞧了眼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的厚脸皮,还是有意逗弄她。
宋奕如愿以偿地瞧见了她那副无语凝噎的模样,恣意地勾了勾唇,明知故问道:“云儿为何不说话了?”
计云舒自顾自地暖手,不欲理会他。
正暗自诽腹着,眼前的烛光一暗,宋奕倾身压了过来,与她鼻尖相抵。
“月信可走了?”
听见这别有用心的话,她下意识地侧过脸,摇了摇头。
宋奕蹙眉,定定地瞧了会儿她淡然的侧脸,倏然将手探进了她的裙摆。
计云舒慌了神,忙去阻拦,却被他另一只手给制住。
一片干爽,宋奕了然一笑,咬牙切齿道:“又骗朕,云儿自己说说,这是第几回了?”
“不说话么?”
见她愤愤地瞪着自己,抿唇不语,他不怀好意地勾唇,指尖一动,那片温软倏然紧绷起来,不让他再深入。
计云舒毫无准备,不自觉惊呼了一声,身子也本能地紧绷起来。
“你!走开!”
宋奕满意地弯了弯唇,垂眸瞧着她恼怒的模样,他不退反进。
第131章 被埋伏
起初见她眉头紧蹙,他下意识轻柔了些,待感受到一丝湿濡,手上的动作便愈发放肆起来。
他抵在她耳侧哑声低语,眸色幽深:“瞧,云儿的身子比嘴更诚实。”
计云舒的呼吸急促了些,紧紧地咬着下唇,愣是不愿发出一点儿声音。
宋奕却不依,他迫近计云舒的红润的面庞,幽暗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情。
“出声啊云儿,不必忍着,朕喜欢听你这样的声音。”
他轻吻了吻她微红的侧脸,嗓音低磁温缓,可那只埋在裙下的冷白手背却是青筋暴起,势如破竹。
计云舒终是受不住,双手死死地拽着宋奕的衣领,急促地嘤咛了几声,而后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她溃不成军,手中的汤媪再也拿不稳,摔在了地上,泄了一地的水。
宋奕取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湿濡的手指,恣意一笑,抱起急喘不止的计云舒径直朝床榻走去。
一夜无眠。
到了冬猎这日,计云舒本是不愿去凑热闹的。
可宋奕想她陪在身边,不但承诺了天黑便回宫,还让凌煜从御马场挑了匹温顺小巧的桃花骢来,允准她一人独骑。
果不其然,计云舒动了心思,围好兜帽便随着宋奕出了宫。
为了确保安危,他们是乔装从侧门出的宫,宋奕还提前派了几名侍卫去探路并驻扎营帐以供歇息。
以免人多扎眼,他仅带了包括凌煜在内的二十来名侍卫,俱是着便服,零散而自然地分布在计云舒周围。
说是冬猎,其实不过是进山打两头鹿罢了,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儿。
顾及计云舒骑术不精,宋奕便也骑得慢了些,晃悠悠地与她并行。
一行人午膳后出的宫,待到小苍时已近申时了,在山脚下搭好的营帐中稍作歇息,宋奕便带着她进了山。
山里头的树木大多已经干枯了,只有几颗松树傲然挺立,茂盛依旧,枝叶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时不时还有松鼠从其间窜过,震落了一地雪。
计云舒伸手拍了拍掉在兜帽上的雪,再次裹紧了身上的狐白裘,策马跟在宋奕的身后。
一道白眼倏地从众人眼前跃过,宋奕立时挽弓拉箭,仔细在枯木后搜寻雪鹿的身影。
凌煜等人也搭箭上弦,紧紧地盯着四周的雪地,计云舒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寂静中,有利箭破风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一道动物尖锐的叫声响起。
“去,拖过来。”宋奕收了箭,吩咐身后的侍卫。
计云舒的目光落在那只被两名侍卫合伙拖出来的雪鹿身上,果然是通体雪白,连睫毛也是白色的。
往雪地上一卧,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异常。
“走,再打两头。”
一行人跟着他往深处走了些,四处打量间,计云舒不远处的雪地上瞧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蠕动,她拉了拉缰绳偏离方向。
“娘娘?”
他身后的凌煜不解,宋奕也循声回头:“怎么了云儿?”
计云舒翻身下马,走上前发现是只受伤的兔子,回道:“没事儿,是只兔子。”
“凌煜,在这儿守着。”
宋奕见她难得兴致勃勃,便留了其他人守在这,自己带着两名侍卫继续往里去寻雪鹿的踪迹。
那野兔子见了人也不跑,竟是一点儿也不怕人,计云舒纳罕不已。
“娘娘,这兔子腿伤了。”
计云舒伸手一摸,还真有血,兔子脚边还有一只断掉的箭头。
她拿起来瞧了瞧,有些疑惑:“凌大人,山中可有猎户?”
“小苍山是皇家猎场,猎户一般不会来这儿打猎。”
凌煜凝眉说完,戒备地瞧了眼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无甚异样。
可这箭头来历不明,他并未放松警惕,仍旧不停地巡视着四周。
野兔倏然蹦Q起来,计云舒随手将那箭头别再腰间,起身去追,却在踩到一个软塌的东西时,疑惑地停了步子。
她低头用脚尖扫去那东西上的积雪,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具尸体的腹部。
她惊恐地捂住了唇,身旁跟着的侍卫也大骇一跳,忙唤来凌煜。
看见尸体,凌煜神色一震,迅速将其从积雪中挖了出来,认出了死的人正是宋奕提前派出来扎帐的侍卫。
他顿觉不妙,立时拔了剑,将计云舒护在中间。
“去告知陛下,山里有埋伏!”
话音刚落,宋奕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一排冬鸟。
凌煜心下一紧,安排了两名侍卫护送计云舒下山,自己带着余下的侍卫朝深林中奔去。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宋奕纵马冲出了山林,身后是几支来势汹汹的箭矢,他挥剑砍落,却漏了射在马腿上的一支。
马儿重重跪倒,宋奕被甩了出去,他借着轻功利落地翻身站稳,与凌煜会合。
“贵妃呢?!”
宋奕持剑紧紧地盯着四周,焦急地问道。
“属下派了两个侍卫从小路护送娘娘下山了。”
宋奕霎时松了口气,又让凌煜点燃了烽鸣召集影卫。
火点升空的下一刻,二十几名白衣蒙面人从雪地里冲出,将宋奕等人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任何废话,亮出寒光闪闪的刀剑便朝着一行人汹汹袭来。
冷冽呼啸的寒风中,尽是刀剑相碰的刺耳声,以及喷洒四溅的殷红鲜血。
眨眼间,双方人数皆已死伤大半,方才还白净的雪地此时遍布狰狞猩红的血痕,宛若人间炼狱。
激战中,一名刺客挟持着衣裙染血的计云舒走进修罗场。
“不想她死就住手!”
宋奕脚踩一名刺客,正欲一剑抹喉。
余光瞧见这一幕,他心下一紧,反被脚下的刺客瞅准机会,一剑划伤了腹部。
鲜血瞬间渗出,他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凌煜等人急在心里,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把剑扔了!”
挟持计云舒的刺客再次出声,宋奕顾忌着计云舒,率先放下了手里的剑,随后便是凌煜。
陆陆续续地刀剑落地声响起,那名刺客讥讽地笑了笑。
“宋奕啊宋奕,你也有今日。”
原来是北狄人。
宋奕听出了他的口音,犀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计云舒脖子上的利剑,一语不发地任那人嘲讽。
“朝北跪下!给我们怀阙殿下恭恭敬敬地磕个头,再说一句,我宋奕是北狄王怀阙的狗,也许我还能考虑考虑放她一马。”
那刺客恶劣地笑着,愈发得寸进尺。
“你们无耻!”
一向寡言的凌煜听了这要求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而宋奕却是一言未发,面上虽无波澜,可身侧紧攥成拳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眼见他不肯跪,那名刺客立时面目狠厉起来,手上的力道倏而加重了几分,计云舒的脖颈上已然渗出了血迹。
“不跪?那就让她先去黄泉给你探探路罢!”
“等等!”
宋奕脸色骤变,那丝血迹刺红了他的双目,让他心尖一颤。
他深吁出一口恶气,撩袍转身,朝北跪下,犹豫了一瞬,咬牙俯身磕了头。
只是再想起身时,头却被人重重地踩在雪地上。
霎时间,刺客们放肆的嘲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其中夹在着凌煜等人无力的怒骂。
计云舒怔怔地瞧着这一幕,心神茫然,脖颈上的刺痛让她回了神,她悄无声息地将手摸到了腰间的那枚箭头上。
那名刺客浑然不觉,还在向宋奕叫嚣。
“说啊宋奕!说你是我们大王的狗!快说啊!”
宋奕的半张脸被深踩进雪中,外露的眼神阴冷狠厉。
可在与计云舒视线相接时,那双湛黑的眸子又蓦然平静温缓下来,似在无声地安慰她。
“我宋奕是北狄王怀阙的狗。”
沉闷的嗓音自他喉间溢出,众人都听得分明,可那刺客尤嫌不够,又猖狂地开口。
“大声些!我们听不见!”
“哈哈哈!对啊大声些!”
宋奕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胸膛剧烈起伏着,隐忍着身心双重屈辱,再次高声重复了一遍。
“我宋奕!是北狄王怀阙的狗!”
刺客们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在两国战场上所受的屈辱,都在今日一并找了回来。
大渊皇帝又如何,再尊贵如今不也得给他们磕头,以狗自居么?
只恨他们大王远在千里之外,不能亲眼瞧见宋奕这厮狼狈的模样。
而下一瞬,挟持计云舒的那名刺客的笑声戛然而止。
正是计云舒趁他猖笑走神时将箭头狠狠刺进了他腰间。
痛呼声响起,刺客们才惊觉回神,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名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女子,利落地拔下簪子抵在了他们同伴的脖颈上,动作利落果断。
眨眼间,攻守之势异也。
“都别动!把剑放下!”
计云舒凝眉厉喝,犀利的目光落在踩宋奕的那名刺客身上:“你,把脚拿开!”
她话音刚落,宋奕敛去眸中的惊诧,没了软肋的他扯住那人的脚腕猛地一拉,利落地拾剑翻身,一剑砍掉了他的头颅。
霎时,温热的鲜血飞溅在雪地上,染化了一大片积雪。
计云舒不自觉偏过了头,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宋奕将滴血的剑夹在肘臂间利落一擦,看也不看雪地上的无头尸一眼,径直朝计云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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