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承渊攥紧药包,听见浴室里的动静,水声哗啦砸落,她从中起身了。
“师兄确保能处理干净吗?”
君辞犹豫了。现在李府借陛下恩师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一个丫鬟的命,死了不足为信,根本定不了罪。
“师弟……”
沈屹州也深知,用一个丫鬟的命是扳不倒李家的,就算事态发酵严重,李相国也大可拉刑卫滥用酷刑出来背锅。
“小鹤……”
他欲言又止,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京中规矩太多,已经让一向做事果断的鹤承渊没了耐性。
鹤承渊抬起眸来凝了他们一眼,把门关上了。
他回到房中,发现沈知梨已经躺在床上,小小一团缩在被窝里。
“阿梨不泡澡了吗?”
沈知梨揪紧被子,把头往里埋了些,“不想泡了。”
她在自我调整情绪。
鹤承渊把药包放在床头,在她旁边躺下,愣愣望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后,沈知梨似乎发现他没盖被子,于是主动翻了个身,揭开被子把鹤承渊裹了进来。
他轻笑一声,侧过身去,沈知梨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的怀中。
她问:“我方才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君辞和我爹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
凝香要七日后才下葬。
沈知梨这一睡,足足三日没出过房门,鹤承渊便在屋里无声陪了她三日,她不先开口,他也不吵她安安静静翻他的春宫事。
总算是在第三日,让沉寂的沈知梨活跃起来。
“你研究三日了,这本书都要翻烂了。”
鹤承渊继续翻着,“那天新买的衣裳都脏了,阿梨什么时候陪我出去再买一件。”
沈知梨抓着衣袖从被子里露出来,“睡袍是那日买的。”
她扯住他的衣摆,“与你这个一样。”
鹤承渊:“凝香还有几日才下葬,阿梨陪我出去买衣裳吗?”
沈知梨坐起身靠在床头,捋着自己的头发,平淡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纸张摩挲声停止,他怔了一会儿,没说话。
沈知梨从他身上翻过,赤足下床从衣橱中取了件衣裳进浴室套上。
“走吧……”
等她出来时,鹤承渊早已穿戴整齐。
房门推开,院外的人立即闻声望来,宋安正在下棋,当即把棋子挥向沈知梨,她余光瞥见下意识往鹤承渊方向躲,鹤承渊抬手稳接下来。
宋安:“呦,沈大小姐知道躲了。”
沈知梨横他一眼,接过鹤承渊递来的棋子,越过宋安时把棋子往棋盘上丢去。
君辞:“师妹……”
沈知梨抬眸对上沈屹州的视线,“爹去过李相国府了?”
沈屹州摇头,“还未。”
沈知梨眸底晦暗,“我去买些礼,拜访李相国。”
沈屹州没拦她,“伪装前去。”
君辞:“我随你一同。”
沈屹州摁住君辞肩膀,“陛下自美人死后身子出了状况,暗中盯你的人估计不少,你现在不适合去李府。”
宋安:“我去我去,我去抽那老头的皮!什么破事扣我们头上!”
沈知梨晃了一圈,“阿紫呢?”
宋安:“她?估计是给你买吃的去了,这几日的饭都是她买的。”
沈知梨:“那回来再吃。”
宋安算是将京城大街小巷摸了透彻,三两下就带着沈知梨从旁小道拐进李府偏门。
府里下人稀少,几乎看不见走动的人。
“奇怪……怎么没人呢?按理说,李府动了永宁王府的人,再怎么样也该多安排些侍从看家才是,怎么空空如也。”
鹤承渊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骤然一愣,拽住沈知梨的胳膊,“慢着。”
沈知梨:“怎么了?有何发现?”
他命令宋安把他脚下这块土松开。
宋安用剑刨了两下,霎时汗毛立起,“……白……白骨……”
一只白骨手从土里露出。
“谁家把人埋院子里啊!”他用脚把土掩回去,昂首求助鹤承渊时,发现那人已经带着沈知梨远离了。
宋安:“……”
他跟上去,“我怎么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还要进去吗?”
沈知梨:“去见李相国最后一眼。”
宋安:“这白骨是谁啊?”
鹤承渊:“李公子。”
“!!!”宋安瞪大双眼,“李相国把京城翻出花都没找到的儿子,在自己院子里埋着?!还埋这么浅!”
鹤承渊:“土壤稀松,因是才埋,估计不是给李相国看的,而是给我们看的。”
宋安越听越发怵,他搓了搓胳膊,“师兄,你可别闹……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还是说……他居然能轻松潜入埋尸……这是在背后帮我们?那府中侍卫也是被支开的?”
“不对不对,这李公子的尸体不是被国师带走了吗?”
“有人在寿宴那天,趁乱把李公子带走了?!”
书房虚掩,沈知梨一掌推开门,房中砸杂乱,甚至还有一团燃烧未尽的火,把李府的人丁册与象征权势的所有信物烧干净。
架子后传来虚弱的击打声,他们几人绕过去,就见李相国脖挂白绫,双手捆在身后,悬在房梁,仅剩最后一口气,绷直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一把椅子。
“!!!”
李相国瞧见来人,挣扎求助不像自寻短见的人。
沈知梨冷冷注视着他,忽然一笑,“李相国,你在玩什么呢?我来给你送礼。”
她从鹤承渊手里接过一罐蜜油,视线晃了圈,找到把椅子踩了上去。
“相国……李公子的尸体找到了,就在你家后院,你每日都踩上一脚的后院。”
李相国瞪着她,嘴张了又合,半声都发不出来。
宋安:“他……被下药了?”
这药不像刚下的,这时开始发作,哪怕不被吊死,也能被蚀骨的药磨死,再伪装成他畏罪上吊自杀?
先他们一步前来的人,计谋缜密,一盆烧了李府大部分密卷,再伪造他上吊,就可说成,李府有密事瞒着陛下,怕刑部来彻查,于是连夜烧毁,上吊死在书房。
倒也说的过去。
此人不光心思缜密,连力道也壮实,能将肥硕的李相国吊在房梁,却确认好位置,恰巧让他足够够到椅面,留一口气,活活折磨。
鹤承渊默默走到沈知梨身后。
沈知梨站在高椅,视线与李相国平齐,手里的蜜对着他的头淋下去。
“相国……这是胡人的蜜油,在西域可引毒虫毒蛇毒蝎来吃,再抓来做蛊虫。”
“这些怪虫都喜欢的东西,想来对人也有益,我这便给相国送来尝尝。”
沈知梨笑问:“相国喜欢吗?”
她把瓷罐往地下一砸!破碎之声,差点吓得李相国没站稳,吊死。
沈知梨从椅子上跃下去,拍了拍手,又用脚把高椅移了两步,李相国看着近却够不着。
“虽然不知道相国这是在玩什么,不过这把高椅看起来倒是可以让相国好受些。”
她笑眯眯道:“相国慢玩,我的礼也送到了,先告辞了。”
沈知梨冷下脸来,凝视垂死挣扎的李相国,满身油光的蜜往下低淌。
她转身走了。
这蜜J甜,蚂蚁引来的很快,他们还未踏出房门就已经瞧见房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顺着白绫往下走。
宋安跟在她身后,“我怎么不知道,那家店还有卖胡人的蜜油,还能引蛇蝎?”
沈知梨横他一眼,“我编的,就普通蜜,最多引个蚂蚁咬咬他。”
“不过,满身蚂蚁也够折磨人了。”
没多久,他们走到前院,忽然,身后“咣当”一响,椅子倒了……
沈知梨身形微怔,停下步子。
宋安:“悖李相国被下了毒药,他也活不过几个时辰了,这么吊死……真是便宜他了。”
鹤承渊:“阿梨陪我去买衣服吧。”
沈知梨:“好。”
宋安:“我也要我也要。”
第116章 陈事(5)
沈知梨从李府往回走时,半路遇见从某个巷子里拐出来的阿紫。
“阿紫?你怎么在这?”
这地方离酒楼有段距离,前后不顺路。
阿紫回过头来,“小姐!你没事了?”
沈知梨:“我没事了……你为何在这?”
阿紫抬了下手里的食篮,指向暗巷,“我来给你和鹤公子买饭菜,结果出来时发现那个瘦子在街角盯着我,然后追到这来了。”
沈知梨:“瘦子?”
宋安:“村外遇见的那个瘦子?他盯着你做什么?”
阿紫摇头道:“不知。”她把饭菜递给鹤承渊,“这些都是小姐爱吃的。”
鹤承渊淡淡回了一句,给她丢去颗金豆子。
宋安伸了个懒腰,“买衣服买衣服。李相国这破事,倒是是谁在背后帮忙,出手够快的。”
阿紫:“小姐……我那日帮凝香……帮阿紫,清洗身子时,她身上全是皮开肉绽的伤痕,李相国对一个姑娘下死手……”
沈知梨垂眸,“是我估错了……”
阿紫心地善良不计前嫌帮凝香收拾妥当。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凝香身上有许多谜团还未调查清楚。
凝香的尸首放在祠堂,她在王府多年,也早已视她为亲人,下葬仪式也比普通下人要隆重。
那天下葬,殡队在城中游了一圈,满天纸花,唢鼓震天。
路过李府时,跟在殡队后头的宋安,对挂满白绸的李府施舍了一把纸花,“那天我遇见给李相国验尸的仵作,他说李相国死于吊死。我看在他吊死前,因是被折磨的不成样了,才自己踢了踩椅寻死。”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内脏完好无损,这毒已消散查不出来,但那天他的症状分明是蚀骨之痛。”
沈知梨:“药被改了?”
宋安:“或许是多加了些什么东西,折磨他的精神,放大啃食感?”
沈知梨:“还有你看不出来的东西?”
宋安:“我哪没看出来,我是第一个发现李相国中毒的!”
沈知梨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该是第一个看到李相国被下毒的。”
“!!!”宋安:“什么时候?”
鹤承渊:“狱中?”
沈知梨点点头,“不错,那天李相国审问我与凝香,有个刑卫给他端来一杯茶,茶中我嗅出了一抹药味,但这药与茶香融合的极好,若不是之前经常熬药,我还真嗅不出来。”
宋安:“那就说的清了,有人先一步定了他的狗命。”
沈知梨:“可是第二日,我却没看到那个刑卫出现。”
宋安:“算了,想他死的人多得是,估计是怕查到他头上,提前跑了。”
风声枯寂。
李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大敞着,可惜不过短短数日,里面的一切便变的毁败,落叶满地,府中凌乱,也不知是哪处的贼,在听闻李相国死后,把李府劫了,里面除了那口摆在院子里的孤棺,已是个空府,连红木桌椅板凳都被洗劫一空。
沈知梨转开目光,垂下眼帘。
“在想什么?”鹤承渊忽然问道。
沈知梨摇头,“没什么……”
“你在想那天杨邶是如何给凝香送饭的。”
鹤承渊一眼查出她的心思,她不确定所以没说出来。
“凝香那方重兵把守,他怎么送的饭呢?”
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放眼看去,杨邶站在卖红灯笼的摊边,露出半身,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他从红彤彤的灯笼后走了出来,转过身笑看着他们,像是等候多时。
宋安把身上的纸钱全抖到地上,握紧腰侧的剑,“沈大小姐,你嘴开光了啊。”
他不咋喜欢这个阴魂不散的杨邶,他有事没事就缠着沈知梨,总感觉那双眼睛没这么简单,里面藏着阴谋诡计,令他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听见这人是谢故白的道友,那天还劫了阿紫就为了给沈知梨塞一顿饭。
就算先皇已死,但和谢家沾边准倒霉。
他现在看见这杨邶,就警惕的很。
沈知梨摁住他的胳膊,“我去问问。”
宋安:“又你一个人去?不行,今日大师兄和你爹都没在。”
他们二人怕身份原因被盯上,便在府里,不知道关在书房密谋什么事。
沈知梨掰扯不过身边的两个人,于是三人一同前去。
杨邶见他们前来挑起单眉,转身走到空置处,“怀淑郡主。”
沈知梨眸色森冷道:“杨邶。”
“铮――!”
宋安直接拔剑架上杨邶的脖侧。
沈知梨:“你该告诉我,你如何给凝香送的饭菜。”
杨邶懒懒散散双臂交叠斜依倚在墙边,掀起眼皮嗤笑一声,“我不是受郡主之命给你的丫鬟送的饭菜吗?”
沈知梨:“我没让你做过这事。”
杨邶忽然噗嗤笑道:“不这么说怎么能给她送饭去。”
沈知梨颦眉:“什么意思?”
杨邶撇向架脖的剑,“郡主就这样问话吗?”
宋安剑逼近一步,“就这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知梨压住宋安的手,让他把剑收起来。
杨邶是个江湖侠客,桀骜不驯,武功尚且不知,但被这般抵喉多少会在心中记上一笔。
沈知梨:“你说吧,给我送饭是因为鹤承渊把刑卫打趴了,所以你能顺利进来,给凝香呢。”
杨邶:“没什么不同,给你送饭是谢公子之意,给凝香送饭亦是。我只是没想到,凝香身为郡主的贴身丫鬟却连一顿饭郡主也不叫人送去。”
沈知梨:“我在问你如何进去的。”
杨邶:“郡主都进不去的地方,我如何能进去,自然是花了些银子给刑卫,借郡主之名给让刑卫送进去。”
沈知梨抿唇,一言不发。
“凝香她……没捎话吗?”
“那暗牢能送顿饭不错了,还指望捎话吗”杨邶叹息,望着殡队走远,“谢公子若不是知道郡主最喜欢这丫鬟,又怎么会让我给你们送饭去。”
杨邶环视一圈旁边立着的两人,“凝香没捎话,谢公子倒是有东西托我给你。郡主确定要他们两个在此吗?”
“近日郡主与仙首大人风声大,四处都在传你们的婚事,这谢公子托我给你的东西,仙首大人听见了恐怕不妥。”
鹤承渊抬眸,“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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