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知梨瞧他不说话,分析道:“宋安绝对拦不住你,放倒他不过眨眼功夫,一个时辰没有你就出现在了这里。你说,是不是大闹了地牢一场?那些人呢?”
鹤承渊见隐瞒不下去,只能如实道:“……下巴卸了……怕吵着你。”
“然后呢?敲晕了?”
“……我以为……他们打你了。”
“所以?”
“手脚也卸了……”
“弄晕了吗?”
“没有……晕了就没痛觉了,所以我……”
让人清醒着,折磨人啊。
“……”
那他们岂不是像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他还真是来劫狱的,怪不得现在一点不心慌有人打搅他,一点也不怕人醒来,因为本来就是醒着的。
沈知梨再次从他身上起来,鹤承渊仍然扣住她的腰,不许她动。
他问道:“你生气了?”
她语气平静,并无责怪之意,“你这般……我规规矩矩进来岂不是没有意义?”
“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规矩进来,李相国也没打算把扣下来的锅收走。”鹤承渊推开她的发,在她脖颈留下痕迹,“既然如此,和我走吧,这地方肮脏湿。潮,不方便伺候沈大小姐。”
“……”沈知梨制止不了他作恶,“你来时见到凝香了吗?他们恐怕对她用了刑。”
“没有,我直接问了你的位置。”
狱廊上传来一道缓慢沉稳的脚步声,鹤承渊骤然一愣,把她扯松的领口理好,紧扣沈知梨的后脑埋与自己颈窝,握起刀警惕着牢门。
“沈大小姐的侍从?果然来的够快啊,是吧,仙首大人。”杨邶一手提食篮,一手握着新铁链,在牢门前站住了脚。
沈知梨侧过头来,“杨邶?你怎么在这?”
杨邶推开牢门,“听说,仙首大人身份不凡,外头是人人都要尊敬之人,可私底下是郡主的贴身侍从。”
“只是这所谓的贴身侍从,贴到何等程度还真是……不一般啊,郡主。”
他自然而然走进来,把食篮放置在桌子上,又回身把关牢门的铁链与钥匙丢到他们旁边。
“仙首大人甘愿自降身份,成沈大小姐的小郎君,以身服侍,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沈知梨听得不悦,她当即说道:“与你有何干系,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凭什么能说他的不是。”
“是我服侍他还是他服侍我,是我郡主府的事,是我与未来夫君婚内之事。若是谢故白让你来的,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他,这没你评头论足说话的份。”
杨邶找了个椅子坐下,凝了桌上白水一眼,挥手扫到地上。
“郡主出去一趟,这是把我也忘了。”
沈知梨明显感觉到鹤承渊身子僵硬,她忙勾住他的脖子,和杨邶撇清关系,道:“你还入不了我的眼。”
杨邶嗤笑,把饭菜一一摆出来,“郡主还真是忘恩负义的很,怎么说我那天还扶了你。”
他话音刚落,一把刃刀直愣愣飞去,扎在他面前。
“怎么?仙首大人莫不是没带吃的,难不成让沈大小姐在里面饿肚子吗?”
杨邶扫了眼寒光直冒的刃刀,可鹤承渊的刀不光认主,还锋利无比,双头为刃,刀柄都没有,杨邶才握上手心的血便往外溢出,泻上桌面。
他眉心微颤,再用些力,刃能剜入手骨。他强忍着不露神色,将刀拔出搁置在桌面。
“仙首大人,大闹牢狱,断人手脚,放心,我已经为您善后,敲晕了。”
沈知梨:“杨邶,你与谢故白是好友,来此是为他打抱不平,我与他已是陈年往事,别无可能。如今众人皆知我与仙首私定终身,若是有人不知,我也会昭告天下,你走吧。”
鹤承渊心跳如鼓,一双星目直勾勾锁在她身上。
虽知她往事风流,此话也不知真假,但至少她在帮他出头,不知是否长久,一刻足以失神心动。
这一世他的眼中纳入万般色彩,唯她最为耀眼夺目。
他默默低头,靠在她的肩头,指骨收紧她的腰肢,拥她更紧。
沈知梨:“……”
这副娇俏模样是怎么回事……
大魔头还是原来那个大魔头吗……
她倒是不知,此时的大魔头在心里暗暗发了何誓,若是知晓才叫令人震惊。
沈大小姐需要有人伺候,那就伺候到她脑海里仅他一人,让她再没精力去找别人……
他要与所有郎君抢个位置,要将所有郎君逐出门外。
杨邶简单扯下衣布包扎掌心,“我受谢公子之意,来给小姐送吃的,都是你爱吃的,过来吃了吧。李相国针对王府,若是出去指不定又扣上什么罪名。”
“公子在外人面前已逝,他不便露面,托我前来。”
“郡主若是要等永宁王与景宣王相助,怕是要等明日了,一日不出饭可不行。”
沈知梨颦眉,“明日?”
杨邶:“听说几日前,陛下举办登基大典,传命把各位大臣都召了去,结果怎么着。陛下前不久新纳了个美人,传言美人婀娜多姿,美艳动人,才选入宫没两日,就得了陛下喜爱,有了身孕。”
“登基大典,要赐她为皇后,结果!死在了房中!死的离奇啊,入宫大臣被扣下彻查,这么些日子也该查出个所以然了。”
沈知梨:“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杨邶给她倒了杯茶,讪笑道:“我怎么不知。郡主吃饭吧,公子已经离京,也给你留不下什么东西,难道你连一顿饭都不愿吃了?”
“多年情意,而今说变就变。”
“今早仙首大人当众说到‘吾妻’二字,现在外头的百姓早将谢家与郡主传言忘了干净,都在相传你们二人的婚事。”
杨邶起身对鹤承渊作揖道:“我先走了,饭不吃就凉了。”
他说罢起身离开,顺手捡起鹤承渊破坏掉的牢门链。
沈知梨肚子咕噜一叫,鹤承渊怔了下神,很是不悦盯着那桌子香味四溢的菜。
“我……饿了……”
鹤承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抱着她放置在了桌前,他拿起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沈知梨乐坏了,弯起眉眼托腮望着他,笑道:“仙首大人身份高贵,是在帮我试毒吗?”
心思遭揭穿,鹤承渊塞满的腮帮子鼓起一团,咀嚼顿住,定定注视着她,耳尖爬起淡淡的粉。
沈知梨指尖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大人吃这么着急,能试出来吗?”
他怕她饿着,于是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塞,将脸颊塞得满满当当。
“……”他别过头,把筷子碗递回给她。
“大人试完了?”
鹤承渊点点头,目光还是一动不动锁在她身上。
“我可以吃了?”
他再点点头。
沈知梨边吃边与他道那店小二的事,“方才店小二指认,凝香杀了人,说凝香叫他把围栏割裂,雅座也是故意不垂帘,包括酒中的迷魂药也是他的杰作……”
她掀起眼皮,对面的人单手摸刀,单手托腮,看着她望眼欲穿,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在和你说事呢,你听进去什么了?”
鹤承渊默然片刻,“……阿梨,我的眼睛能辨色了。”
沈知梨:“…………”
不是早就能辩色了吗……又是一句没听进去。
沈知长叹一声,埋头填饱肚子。
突然,她怔住,这些菜式与陈常山的怎么似曾相识……
半晌她又觉得是她想多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什么菜式没有。
她眼眸一垂,盯住那盘金灿灿的金酥饼,其中盘边有块咬了一半……里面的豆沙流淌而出……
留给她的?
正带着疑惑抬眸就正巧撞进了他泛着光芒渴望的眸子。
好了……知道了……留给她的……
她默默放下夹起的排骨,移动筷子夹起他留下的半块金酥饼,筷子在酥皮外挤压,金酥飘落,豆沙流在筷子上。
他忽然道:“喂我。”
“……”沈知梨刚触到唇的金酥饼默默递到对面,他满含笑意,咬下一口。
沈知梨洞察出他的心思,对着他吃过的地方下口,将整个饼吞入腹。
“鹤承渊……”
“嗯?”
“你还不走吗?”
鹤承渊脸色冷下去,“你在赶我走?”
沈知梨心中一悸,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赶你走。”
她瞧着他目光盯着菜式,于是边给他喂吃的,边解析道:“破酒家生意火爆,又有说书人讲故事,这位置就得早定。”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知道了你所定的位置与李公子的位置,于是便想了这出栽赃陷害。”
“他们想害的根本不是王府而是你!仙首!”
鹤承渊神色淡定,并未对此感到半分惊讶。
沈知梨:“你猜到了?”
“不是针对你便是针对君辞……你有所预感……那君辞是不是也猜到了……”
鹤承渊邪挑起眼,“阿梨好聪明。”
沈知梨:“……”
这破酒家与阿紫的事,一连将国师与凝香都炸了出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这李公子的死,确实棘手,但因凝香的事,反倒把它从王府摘了出去。
“刑卫下手凶狠,凝香会被严刑逼供。”
鹤承渊:“哪怕把这事甩王府头上,李相国也不敢明面针对,来时我听闻永宁王比先皇更能坐稳江山,百姓皆知。李相国只是要个态度,再要一个为子尝命之人,心里才能舒坦。”
“但那些酷刑,岂不折磨人,凝香就算身份有假,可怎么说也是个女子……”
“阿梨,不该心慈手软,当时在村里她的出现就很可疑,如若不是她意外与阿紫两人同闯影场,又如何会出现当年的那一幕,害她身份暴露,很显然,她的任务是追杀赵小姐与消失的婆婆。”
他说的不无道理……当初在陈常山的红桃林中,除了有幻雾作祟,还有便是傀儡师的影场,这种不确定性,让她与鹤承渊同时坠入上一世的记忆之中。
鹤承渊将她递过来的排骨含进嘴中,“阿梨,你真的信得过她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阿梨全信吗?”
他现在很是了解她,心中摇摆不定所想之事,他几乎都知道。
沈知梨低眸没有说话。
鹤承渊轻笑道:“我是不会伤害阿梨的。”
沈知梨:“原来把刀架我脖子上,口口声声说要杀我的是谁?”
鹤承渊的笑容一瞬僵在脸上,他面色阴沉认真问道:“阿梨会离开我吗?”
沈知梨脊背发凉,听出言中蕴含的森冷与威胁之意,上一世那些灰暗又血猩的画面突然冲进脑海,她指间失力,筷子“啪嗒”一下,掉到桌上。
“你为何这么问……”
“阿梨不回答?还是犹豫了?”
大魔头始终是那个大魔头,他只是如今喜欢上了她,却不代表他内核的残暴一同消失了。
她不想激怒他,也不敢刺激他,毕竟上一世的回忆并不美好……甚至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哪怕选择重新与他开始,仍然无法全心爱上,下意识的有所保留,给自己留条后路。
鹤承渊半眯眸子,眼尾发红,“沈知梨。”
他直呼她的大名,冰冷吐气。
“你不打算回答我吗?”
沈知梨:“我……”
鹤承渊脸上笼罩一层幽云,拾起筷子用茶水冲洗,塞回她的手中,近乎忍耐着咬牙切齿道:“戏耍我,是会付出代价的。”
沈知梨:“我没说我要离开你。”
他语气“轻柔”因克制而颤抖说:“阿梨,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但你最好把那些过往的小郎君都忘个干净,我与他们不同,无论是你心里、眼里、身体里都不同!”
“如果你是消遣我,我会把你锁起来……所以……你在消遣我吗?”
沈知梨:“没有。”
鹤承渊:“最好如此。”
两人静静地吃了一顿饭,气氛微妙,阴霾密布,他的眼睛没有半刻离开过她。
沈知梨吃饱饭,放下碗筷,“你……还不走吗?”
“不想走。”
“我不会离开你的,但店小二的事许彻查……鹤承渊……我会等你回来接我的。”
鹤承渊依旧一动不动。
沈知梨:“鹤承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也没有要放弃你,但是从除邪到回京都有人在针对你……”
鹤承渊:“阿梨不是查出来了?是国师所为?”
“这才更奇怪,如果陈常山放火的真是凝香……这一切又是国师的阴谋,那为何现在又把凝香推了出来?!”
鹤承渊:“要么,她身份暴露成了弃子。要么,她在演戏给你看。”
沈知梨握住他抚刀的手,“所以才更该查不是吗,你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
仙首之位,至高无上。
“我不在乎。”
沈知梨指腹抚摩,眼珠清亮,笑道:“别说气话,我会等你回来,既然选择了你,那你与别人都不同。我不是说了,我会把你的名字亲自写在人丁册上,还说要成婚不是吗?”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挑就勾起了他的下颚,俯身对他绷紧的唇温柔吻了下去,“仙首大人不要生气,娃娃亲早没人议论了,现在论的都是大人与我的婚事。”
鹤承渊冷哼一声,转过眸子,不去看她,但方才的乌云压城彻底消散无踪。
沈知梨指腹从他唇上碾过,弯起嘴角,“大人也很甜。”
此话一出,鹤承渊的耳朵霎时红彤彤的像抹了胭脂。
她指尖暧昧挑逗他的下颚,“大人别生气了,快去吧。”
鹤承渊傲着张脸,气鼓鼓的模样,抓住她的手,装模作样甩开前还用拇指抚摸两下。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大人,顺便把链子栓回去……”她指向床上的铁链子,轻笑道:“……把我锁起来,别叫人发现你来过。”
鹤承渊真像被灌药了似的,她说什么他做什么,只是将钥匙放置在了她的手中,“若是遇到危险,自己逃出去,我会尽快查完赶来。”
沈知梨:“知道了。”
他走出牢房,将链子系在门上,落锁前望着牢中的人。
“阿梨……”
沈知梨神态自若,悠闲坐回床上,“行了,我又跑不了,整得像生离死别做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快去吧。”
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铁锁在犹豫后才“咔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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