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见一股花与药的杂味,点起一盏烛灯,警觉闻香望去,发现床头躺着一包花药,花药下压着一张油墨未干的纸条。
‘夺首有功,泡澡专用,以达感谢。’
字条最后画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感谢什么?感谢他一举夺魁,为他们赢来百坛好酒?
鹤承渊怔神片刻,“借花献佛。”
……没过太久,这花药包就咕咚一声,丢到了浴桶里。
鹤承渊泡在浴桶中,缭绕的丝丝缕缕热雾中,他头靠着桶沿,盯着纸条上几个字发呆,乃至将句尾随意花出的笑脸用目光勾勒了无数遍,从何下笔,从哪画眼,还有嘴角的弧度。
手指间的水染透了纸,后面的字显现出来,他翻过手来瞧,背后还有一句话。
她补充写道。
‘是感谢救命之恩。’
鹤承渊见此不禁轻笑一声,最后将纸与花药一同泡在水中,洗去疲累。
第73章 挂星(7)
一大早门哐哐敲响,毫无耐心,略显暴躁。
“沈知梨!你偷我的灯!!!”
“你开门呐,你开门呐!!!”
沈知梨缩在里面不敢出声,披头散发抱着灯急得团团转,藏哪都不是,只能抱手里。
这个宋安敢这么嚣张,肯定是君辞不在,这完了,君辞不在谁能治他,他堵门啊!
宋安叉腰站在门口,“你再不开门,我就一脚踹开了,我踹了哦,我踹了哦。”
“你踹谁的门。”
身后冷飕飕飘来一句,宋安抬了一半的脚默然放下,掸了掸拎起的衣摆,机械回首对上鹤承渊那双凛然的黑眸。
宋安走到鹤承渊身边,贼眉鼠眼倒打一耙,“误会误会,我是想为你打抱不平呢,她偷你的灯!”
沈知梨在屋里听着火冒三丈,“明明是你偷灯,这是鹤承渊的灯!”
“你开门!你把门打开我们理论理论!”宋安撸起袖子。
“开就开!”沈知梨开门露出一只眼睛,把灯藏到身后,眼巴巴盯着鹤承渊,“那我昨天……”
她昨天还给他送花药包了,他不会这么冷漠无情让她把灯给宋安吧。
“我、我不管,你不要了就给我,别给宋安。”
宋安:“嘿!为什么不能给我啊!那就让师兄来评评理,他说给谁,就是谁的!”
他凑到鹤承渊身边,“师兄,我们可是一路人,降妖除魔!正以无私!我们昨天还一起……对吧,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鹤承渊斜过眸子,“降妖除魔?”
宋安认真点头,“嗯呐。”
好像忘了……他旁边那位就是一个大魔头。
“我和你有什么恩义?”鹤承渊:“你好像忘了,我是沈小姐的侍从,她若喜欢便是她的。”
宋安:“???”
沈知梨两眼闪光,猛地点头,“喜欢喜欢,我的我的!给我给我!”
不枉费她翻墙送礼啊!
宋安:“鹤承渊!你怎么能这样!”
鹤承渊:“我与你有什么干系吗?”
“我们是一起偷过师父酒,这辈子最好的师兄弟!”
鹤承渊冷冷扫他一眼,毫无感情抛出几字,“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宋安气得两眼涨红,“好好好!关系破灭!”
有人欢喜有人忧。
沈知梨嘴角高扬,“蝴蝶灯是我的了!”
鹤承渊将宋安抛掷脑后,注视着屋内的沈知梨兴奋地在给蝴蝶灯找位置摆放,摆了又取,几处地都不满意,最后放在了床头柜前。
鹤承渊走出院子,沈知梨着急忙慌穿戴整齐,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宋安的嘴就没闲下来过,一路叨叨个不同,最后来到了醉仙楼。
几人吃着早膳,沈知梨给鹤承渊不停夹菜,宋安在旁边斜眉瞪眼直到醉仙楼的东家来了才开始办正事。
沈知梨两耳不闻,今日得来蝴蝶灯开心的很,饭菜都变得可口起来,只专注于自己碗里的菜,顺便遇到好吃的了,就给鹤承渊也夹一块去。
宋安与醉仙楼的东家了解昨日挂星灯之事,昨天坐在他们这位置的人是位熟客,虽是熟客,但也不常来,一月几回,或是几月一回,此人常戴黑色面具出没,衣服屡次不同,只不过,只所以记住他是标志性的黑色面具,还有总要做这个位置。
这位置有何特别,是个交叉路口,可望三条路,一条可通枯草堂,一条可往府里去,再有一条走到底拐一道便是陋区方向,而背后无法所见的这条便是卿云铺,如此看来,这是个极佳的中心位置,任何动静都能尽收眼底。
“死人!死人!死人啦!!!”街上传来异响,有人慌慌张张的边跑边回头,不远处官史将驿馆围的密不透风。
宋安与鹤承渊沉默对视一眼后,停止了与醉仙楼东家的交谈。
东家马上跑到望台处,招呼小二打听情况。
小二:“听说今早山云阁死了一屋子的人,那血像河一样从那楼梯流下来,店里小二吓得魂都飞了,有两仙家弟子所是几十里外的邪宗干的,太惨了,遇到这事,山云阁抢卿云铺的生意,闹出人命这下是什么都抢不到了。”
“您说这陈常山近日真是不太平,这一抖啊,连陋区那三个村子的尸体都翻到了。”
“说有人驱尸为傀,吓死了,满满当当的尸体啊,摆满了村子,下手真是狠,老弱病残一个没放过,这三个村子原先拒不愿意归与陈常山,最后发现那村子下头居然被封印着一个傀儡师!这天天在上头睡觉,人都要吓死了!”
“那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邪宗干的了。”
“早晨见到几个仙门弟子,陆陆续续协官府查案,死的还是个大人物呢!什么百年仙宗的宗主。这下是真惹到仙家了,我看这段时间生意恐怕不好做,灭了那邪山也好,省的我们整日提心吊胆……”
沈知梨怔愣,抬头望向鹤承渊。原来昨夜没见着他人,是杀人灭口去了……这是他们计划的发战理由?
下手有些恨了……
“师弟师弟师弟!!!”突然有药谷弟子冲上楼,跑到他们桌子面前,瞧见人多眼杂,于是禁了会声,待众人转开目光,才低声开口,“太长宗出事了。”
宋安眉梢一挑,淡定喝茶,“慌慌张张,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太长宗主死在驿馆一事?”
药谷弟子:“不止!”
宋安蹙起眉头,下意识看了眼鹤承渊寻求帮助,而后问道药谷弟子,“怎么回事?!”
药谷弟子:“太长宗宣布退盟后,我们就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只有从万剑宗离开的弟子来到陈常山寻药,而剩下的山中弟子……”
宋安亦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怎么了?”
“恐怕……也有人,想借太长宗灭门推翻邪宗,把脏水泼出去。”
宋安愕然道:“灭门!!!!!”
连沈知梨都停下了筷子,她被绑走……还不至于把太长宗赶尽杀绝……
她注视着鹤承渊,显然这事连鹤承渊都没料到,他的眉头为凝,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
宋安:“全、全死了?”
药谷弟子道:“那不然怎么叫灭门,血洗太长宗,满山血迹,但是听说……没有尸体。”
“什么?!!!”宋安目光在桌上几人见扫视而过,“这手法……影子傀儡师……”
鹤承渊喝了口茶,“可能不只一个。”
宋安:“太长宗的人虽然都是些草包,功夫一般,但全宗被灭……真是恐怕不止一人,如今和影子傀儡师有关的,只有那个黑衣了。”
“太长宗的事,暂且无法细查,除邪而今迫在眉睫。”药谷弟子对鹤承渊道:“师弟,几大仙宗宗主已经在府里了,你看……”
宋安筷子往桌上一拍,“事不宜迟……”
鹤承渊瞥了眼筷子没停的沈知梨,“吃饱再议。”
宋安瞧了眼满桌子的菜式,还没动两口呢,又拿起筷子碗,“有道理,不能浪费,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这几个人眼里就真只有吃的,药谷弟子本还着急,瞧着瞧着,便也加入与他们同吃,顺便对佳肴点评一二。
鹤承渊付钱时,还打包了一份金酥饼。
宋安盯着他那白花花的银子,“师兄,你哪来那么多钱?”
鹤承渊:“死人钱。”
“……”宋安撇嘴道:“吴贤让你往死里打他,还真是花了大价钱,这下他还把自己玩死了。啧,说的怪渗人的,死人钱……”
府门紧闭,药谷弟子将府围绕把守,百家仙宗的宗主在正厅等了有一会儿了,确也无人敢催促。
沈知梨跟进去,正厅威严庄重,中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与邪宗地图。君辞旁边留了两个空位,一个给她一个给宋安,而主位正是鹤承渊的。
“仙门百家拜见,仙首。”
鹤承渊手指勾着金酥饼,才跨入门,正厅一排人便起身拜礼。
他对仙首一事一点兴致都没有,唯一有兴趣的便是灭了邪宗,他扫到君辞旁边的空位,走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金酥饼放了上去才入座。
众人待他入座后才纷纷坐下商议除邪之事。
沈知梨自然坐在了金酥饼的位置,底下一个两个对除邪一事均有见解与策略,相互谈论的都吵了起来。
鹤承渊翘起腿,慵懒坐在主位上,掌心托腮手指若有所思在太阳穴点了点,另一只手玩着他的刃刀。
别说他听这些宗主絮叨的头大,光沈知梨听得都糟心,突然觉得做仙首也是件麻烦事。
这些宗主,各有各的想法,又不认可他人意见,一百个人一百个策略,偏偏他们又诡异的尊重鹤承渊,那一百个策略条条都要询问一遍他的意见和想法。
“师妹,我为你带了吃的。”
君辞提来一袋金酥饼,沈知梨怔愣片刻,转头又见鹤承渊放在她手边的饼。
“……谢谢。”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爱吃这甜饼。
“客气。”君辞:“邪宗的护山雾至幻,这几日为防万一,枯草堂将药给官府送了去,你要熟悉我们的每个步骤,遇到危险与他们一起离开……”
君辞与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也一同前去商议,一场会从早开到晚,确保百无一漏,她总算是知道这两份金酥饼有多顶饿了。
不得不说鹤承渊懂得用人,他有耐心听完各大宗主的话无非是在了解每个人的性格与布局特点,而后为他们安排在适合的位置,以防出现差错。前世他灭邪宗是先夺了魔界,借魔界之力将其灭了干净,而今……他转头望向沈知梨的方向,她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饿了低头吃饼喝茶,时不时认真听他们所言……仙首的位置,从未在他脑海里浮现过,他一心往暗处走,却发觉原来还有一条明路可以选择。
这天后沈知梨嫌少能见到君辞与鹤承渊,仅有宋安围在她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沈知梨:“你老跟着我干嘛?”
宋安:“你以为我愿意啊,他们居然让我留在陈常山保护你?!保护你!!!我什么人啊!打遍天下无敌手!居然和你划分在了一起!”
“我们也有任务好不好,用枯草堂协助官府,必要时候撤离陈常山。”沈知梨指骨扣桌,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出来。
他不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呵,我看是用不上,他们团团围绕,不得将他们灭个干净?”
“护山雾起,容易至幻,你的药给不了那么多人。你也知道药有时效,过了期限便不顶用,再说了……邪宗山内有何危险之物,尚且不知。”
沈知梨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这个位置是沙盘上没有的,也是鹤承渊没有提供出来之处,应该就是他们所言的孤山,他们恐怕要只身潜入,这地方她倒是在鹤承渊的幻雾中见过,有一魔核,前世的鹤承渊就是靠这物脱离苦海,而不久前她在红桃林里发现鹤承渊吸收了魔核。
若是魔气暴露,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宋安,药谷非要夺得孤山是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师父想要,我们就夺,就如此简单!”
“灵气浓厚之地,仅有两处,万剑宗与邪宗,甚至万剑宗的灵气都不及邪宗纯粹。”
“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你感受到的多吗?”
“什么?”宋安滞了一会儿,“不过,近来不知为何,从影子傀儡师死后,邪宗的灵气掺了混杂之物。”
“邪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同情他们,若是知道多少命死在他手里,你便会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多年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没同情他们。”沈知梨蹙眉,“机会?这机会不是你们弄出来的?这么多年夺仙首都未灭邪。”
“算不上。只不过现在时机成熟,适合动手。”
“何意?”
“有第三方在暗处推波助澜,将邪宗派出的几大弟子重创。”
“不是只有东山和西山的大弟子死了吗?!”
宋安摇头,“非也,剩下南北两山弟子也死了,只不过是在一年多前。而后东山大弟子被派出花重金带回杀奴,不正是为了能弥补邪宗损失,结果却死于鹤承渊之手。再后来西山接到任务搅浑夺仙首一事,顺便带走杀奴,却遭暗方下手,断了他们后路,这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世并未出现仙宗除邪,是因为东山弟子没死,西山也无事发生,鹤承渊被带回了邪宗成了各大仙宗畏惧的赴死将军,对外传出消息,仙宗不敢多动,怕一不小心遭遇灭顶之灾,人人都想着自保,哪还有心思灭什么邪宗。
沈知梨望着那盏蓝翼蝴蝶灯,深夜的院子里寂静一片,阿紫需要药谷弟子保护,黑衣人不知会不会杀回来,药谷的人除了君辞与鹤承渊还有寥寥几个弟子外,剩下的都留在了府里。
阿紫手无缚鸡之力一个青楼女子,怎么遭黑衣这般追杀。
院外一团雾悄然渗入,沈知梨猛地拽住宋安,“雾!”
宋安惊觉,“放出来了!”
按照计划因是今日西山先潜入邪宗,怎么护山雾渗到了镇子里!
宋安塞给沈知梨一瓶药,“先吃。”
邪宗先一步动手了?!有人传信?还是有内奸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宋安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夜里这么多人撤不出去,还容易引起慌乱,我先去官府一趟,商议明早之事,很快回来,你在府里切记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沈知梨目光扫向一旁熬着的药,今日是最后一次,他的毒就能彻底解了,她翻箱倒柜找出水壶将药灌了进去,随身携带。
随后去到阿紫屋中,药谷弟子围在四周将她们护在屋里。但很快,雾便填满了整个院子,甚至从缝隙里溜入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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