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方式我都存好了,就我一个人的电话。”他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黏糊糊的目光让苏淘淘喘不过气。
她发觉温岳章变了,自从跟她在一起,他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占有欲强,倾诉欲也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告诉她,而且特别喜欢抱怨;他看不爽班里大部分的男生,觉得这些人幼稚浅薄,胸无大志,未来不会有大出息。
他和苏淘淘说这些的时候,苏淘淘总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敷衍地附和。
她觉得谈恋爱这事和她在小说里读到的完全不一样,浪漫的时刻占少数,大部分时间里,她承担着垃圾桶的职责,负责吸收温岳章的负能量,安慰他开解他。她发觉温岳章很喜欢她示爱,每次打电话,她说很想他的时候,他笑得尤其开心,有时她忘了讲,挂电话之前温岳章还要抓着她问,她今天有没有想他,有多想。
一样的话说多了,连苏淘淘也觉得无趣,她去问冯秋,冯秋告诉她恋爱本来就是如此。
“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晚熟。你把他当一个孩子就好啦~”冯秋分享着情侣相处秘诀,但苏淘淘觉得哪不对劲。在她的理想中,她将拥有一位成熟稳重,善解人意的男朋友,他会带领她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带她看从未见过的风景,高山流水,旷野崎岖。
而温岳章会是那个人吗?
过去苏淘淘笃信他是,他周身散发着光环,令她崇拜向往,可如今她终于触碰到了这光芒,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太阳,只是一轮顾影自怜的残月。
第二十章
决赛那天的午饭,苏淘淘还是和温岳章一起吃的。
温岳章他们班运气好,抽签一路抽到弱队,走了狗屎运,竟然也晋级了决赛,好巧不巧跟2班对上了。
球场上的对手,场下自然是无法和谐相处的,苏淘淘十分动摇,她这个人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认为紧要关头应该和班级共进退,至少在比赛结束前,不能和温岳章过从甚密。不过温岳章显然不这么想,他完全将苏淘淘看做了自己人。
苏淘淘谈了个国际部的男友的事,全班都知道了,郭思睿特地跑来质问她,决赛时她要坐在哪边观赛,是选择集体还是选择男人,苏淘淘气得喊他滚。
季遥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他手里捧着书,看似认真,实际双目失焦,看不进一个字。他实在觉得闹心,本来靠着打比赛消耗体力,回家倒头就睡,对缓解情伤很有帮助,甚至乐观地以为自己都要走出来了,决赛名单一出,他两眼一黑。
怎么又是温岳章,怎么哪都有他?
季遥十分绝望,他看过温岳章的比赛,水平跟他们班没法比,也就是有几个大块头看着唬人,篮下对抗占点优势,技术上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他压根就不想在球场上面对温岳章,季遥有点精神洁癖,尤其是在竞技上,他渴望绝对的公平,不希望自己将个人情绪代入比赛,免得过于情绪化;但对面站着的是情敌,季遥扪心自问,实在是没法淡定。
他想找机会跟苏淘淘谈谈,让她劝温岳章别上场,横竖他也就是个充数的,有没有他都不会改变结果,他们班必输无疑,而他只要在场上,季遥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下毒手。
然而苏淘淘没给他这个机会,中午一下课,她就被温岳章叫走了。
季遥觉得温岳章这人是真有毛病,他见过这么多谈恋爱的,没见过像他控制欲这么强的。每天中午准时准点在走廊就位,阴魂不散的,非要苏淘淘跟他去食堂。
而苏淘淘也就傻兮兮跟着去了,尽管脸上毫无喜色,也不知道拒绝,见了人却努力挤出笑脸,季遥看着都觉得累。他有时候真想问问她,这么处对象快乐吗?每次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往食堂去,季遥都觉得苏淘淘就是温岳章押送的一个犯人,毫无自由可言。
不过没准,人家小情侣就是享受这种互相约束的快感呢,他一个出局者怎么能懂其中妙处。季遥越想越烦躁,只能故意错开时间,在教室饿得受不了了,才起身去食堂打饭。
他刚进去,正好碰见苏淘淘他们吃完,她手里端着两个不锈钢饭盘,正艰难地越过来往的人流,朝放碗碟的地方走。季遥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另一边,温岳章安详地坐在那,垂着头正在玩手机。
他本想当做没看见,苏淘淘自己要给人当保姆,管他什么事。他这么想着,刚要扭头绕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霹雳乓啷的声响,动静极大。
季遥转过头,果不其然,苏淘淘摔了,食堂瓷砖油腻腻,她被人绊了一下,剩菜泼了一身。
过路的同学极有默契地绕开她,没有人伸手帮忙,苏淘淘坐在地上,身形小小的,显得非常可怜。
季遥闭了闭眼,最后叹了口气,认命似地上前,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拽起来。
苏淘淘摔得一脸懵,被季遥拉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发愣,等看清来人,更加不好意思。她挣扎了一下,季遥就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也没看她,而是蹲下来帮她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帮她扔了盘子。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苏淘淘一直盯着他。她到现在也不理解季遥的想法,忽冷忽热,一会跟她拉开距离,一会又突然出现,帮她摆脱窘境。
他到底要干嘛?苏淘淘觉得她离答案很近,却又不敢确认。她等季遥处理好一切,重新回到她身前,才小声说了谢谢。
季遥点点头,他面无表情,指着她的校服:“去洗一下吧,下午还有课。”
苏淘淘低头一看,雪白的前襟沾了油渍,光洗怕是没用。她脸皮薄,非常不好意思地用手去遮,季遥就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给她。
苏淘淘不肯接,她脸有一点热:“你怎么办?”
季遥说:“我怕热。”
说完也不等她拒绝,把外套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就走了。
苏淘淘站在那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她把脏校服脱了拿在手上,披上了季遥的衣服。
他的校服有新鲜的洗衣粉味,领口洁白,像是漂过。苏淘淘抬起手,将袖口在鼻下嗅了嗅,依稀能闻到一点季遥身上的味道,想到这样穿着男生的衣服,也是有些暧昧了。
好在是季遥,苏淘淘安慰自己,他不一样,他是朋友。
她假装无事发生回到位置上,温岳章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对着苏淘淘笑了下,起身说:“走吧。”
他甚至没发现她回来得晚,苏淘淘心里隐隐难受,但又疑心是自己太计较。
温岳章在谈恋爱一礼拜的时候,就跟她坦诚说过,自己是那种神经大条,不太能察觉到女生情绪变化的人,有什么都得说出来才行。他最讨厌诸事埋在心里,隐忍不发,最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纲上线的女生。
苏淘淘暗自记下了,但畅所欲言对她来说十分困难,她在家庭的规训下养成小心谨慎的个性,怕触怒到人,就跟她经常无意中惹到赵文晓一样。
两个人并排往操场边去,温岳章中午也要训练,他虽然不想去,但班主任都发话了,他不得不去。其实他能看出来,苏淘淘也不想去,她显得积极性不高,整个人跟焉了似的。
他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忽然发现她手里多了个东西。
“谁的衣服?”他问。
苏瑶瑶神经一紧,她大脑有一刹那的停摆,什么想法都没有,嘴巴里却自动吐出了谎言:“哦,我们班同学的,让我带回教室。”
她将季遥的校服袖子挽起来,下摆也收进去,乍一看和她自己的无异,但是肩膀处仍旧能发现端倪。苏淘淘生怕温岳章发问,她的这位小男友在某些地方相当可怕,尤其不喜欢她和异性接触,好在苏淘淘身边也没什么异性,唯一一个值得引起警戒的季遥还自动退场了。
温岳章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不说话,苏淘淘紧张到脊背发凉,好在最后他也并没说什么,而是提起别的:“晚上你早点来,我让同学给你占了座位。”
苏淘淘尴尬地瞪大眼睛:“可是……我得坐我们班那……”
“是嘛。”温岳章笑笑,嗓音轻柔:“但我想看到你,在我精心挑选的位置上。”他停顿了一下:“当然,这也看你意愿,你怎么做都行。”
他总是如此,硬话软说,后路堵死,对于苏淘淘这类不愿意跟人起冲突的和平主义者来说,是相当奏效的。她觉得自己屡次被绑架,无法随心所欲,最后只能依照他的想法行事,他总有办法叫她听话。
苏淘淘非常郁闷,每每碰到这些矛盾,她总有要和温岳章吵一架的冲动,但温岳章不是会吵架的人,他善于料理她的小情绪,三言两语就把她的气焰摁下去了,讨不到一点好处。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放学后丁雯倩来找她,问苏淘淘要不要跟她一起看比赛,就坐在自由观赛区,苏淘淘忙不迭同意,庆幸自己得了救,急匆匆挽着丁雯倩走了。
场馆内空气闷热,弥漫着荷尔蒙和汗味,开了多强劲的冷气都不管用。苏淘淘正坐在出风口下面,冷气吹得她脖子凉飕飕,实在受不了了,便将领口竖起来,挡住半张脸。
丁雯倩见了奇怪道:“你校服怎么这么大?”
苏淘淘不回答,指了指场上,提醒她比赛要开始了。
场馆内聚光灯打得雪亮,对抗激烈,两个班比分竟然咬得很紧。苏淘淘这次看得极其投入,每每有球入筐,她都跳起来尖叫,振臂高呼喊着2班加油,喊声汇入声海,消失不见。
她终于理解季遥为何近日人气大涨,隔壁班的班花就公开表达过对季遥的好感,连高年级的学姐都专程跑来看他,还给他递过情书,他太耀眼了。
苏淘淘不知道他有没有收下情书,以她对季遥的了解,他是不屑于收的。
她从没跟季遥聊过情感话题,也没问过他喜欢的女生类型,苏淘淘这才有多顿悟,她对她这位同桌所知甚少,从来都是她在一个劲输出,而季遥负责接收她所有的废话。
就像她现在对待温岳章一样。
苏淘淘心里发酸,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陌生的情感和刹那的冲动让她害怕。她握紧自己的双手,不断地深呼吸,劝自己不要冒险。
眼下已然有坦途,别被崎岖的小路引诱,以免有去无回。
第二十一章
不出所料,篮球赛最后的冠军是2班,但过程却险象环生,主要问题就出在季遥身上。
他遭遇了包围式防守,其中一个堵截他的就是温岳章。他球技不行,但手长脚长,往他面前一挡还是挺烦人的。季遥甩他不掉,又频频被挑衅,最后不知为何失了冷静,几次犯规,差点影响了士气,及时被换下了场。
苏淘淘坐在场边看,心中五味杂陈,目光紧紧跟随他,甚至错过了温岳章好几个精彩助攻。
丁雯倩知道她无心观赛,她也想不明白苏淘淘现在是什么心态。
明明暗恋的男孩到手,两人光明正大出双入对,还有比这更圆满幸福的事吗,怎么她反倒不开心。
她怕苏淘淘一时冲动,做出不明智的选择,赶紧转移话题,问她晚上是不是要跟温岳章去庆功宴。
苏淘淘一脸疑惑:“还有庆功宴?”
“当然得有,餐费还是从班级经费出的,犒劳大家练习辛苦。”丁雯倩说:“你们班也有吧?得了冠军,不得大吃特吃。”
苏淘淘不确定,她又扭头去看场上,发现替补席上空空如也,季遥已经不在那了。
他去哪了?
苏淘淘心中急躁,腾地一下站起来。丁雯倩被吓了一跳,问她:“你怎么了?”
“我……”苏淘淘说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只能胡乱找借口:“我出去透透气。”
丁雯倩盯着她看,苏淘淘不擅长掩藏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她叹了口气,“温岳章待会找你怎么办?”
“你就跟他说,我不舒服先回去。”她随口扯谎,心不在焉,丁雯倩知道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走了。
她先去了医务室,里头没人,又砖头去了操场和教室,哪都没有他的身影。苏淘淘有些丧气,沿着小路独自踱步,不知不觉走进了学校的小花园。
小花园中间有一小排长椅,苏淘淘走进去,发现里头坐了个人,身子蜷缩着,脸埋在双臂之间,头顶上一茬头发直挺挺竖着。
苏淘淘听赵文晓说过,头发粗硬的人往往脾气倔,放不下面子,脑袋一根筋,特别认死理,不懂变通;季遥是这样,苏淘淘也是这样。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季遥抬起头,他眼眶有些湿润,像天上的小雨下到了眼睛里,看得苏淘淘一阵酸楚。
她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季遥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觉得我小气?”
这话莫名其妙,苏淘淘似懂非懂,她摇摇头:“你才不小气,我刚在场下看了,你特别努力,我们赢了。”
季遥笑了下,笑容有些颓唐:“是啊,我们赢了。”
他扶着膝盖想起身,结果没站起来,一下又跌了回去。苏淘淘低头一看,他脚踝红了一片,肿得老大。
“你怎么不说啊?这怎么行!”苏淘淘急了,立马就想去找老师,刚转身,手就被他拖住了。
季遥手劲刚刚好,苏淘淘被抓着,一下就不敢动了,浑身僵硬,直到他松开才缓过神来。
“不用喊老师。”他仰头望着苏淘淘:“你陪我坐一会吧。”
苏淘淘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两人挤在并不宽敞的椅子上,四周弥漫着植物的草腥味,还有飞舞的流萤。
清风拂过,天幕漆黑,连月色都是浑浊的,苏淘淘万分不自在,心中陡然升腾起罪恶感。
她转头去看身边的季遥,他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你以后想去哪里的大学?”季遥突然问。
苏淘淘愣了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这些未来离她还很遥远,“我不知道,你呢?”
季遥说:“我妈希望我去省会,但我走了她就一个人了,我不放心。”
季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里面空空如也,他又抬头望了望苏淘淘,她睁着双眼,澄澈又无知。
苏淘淘接不上话,她揪着一缕头发,绕在指头上玩弄。
“能考得上哪里,我就去哪里。”她无奈地笑笑:“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季遥说:“你把数学补上去,还是有机会的。”
苏淘淘苦笑:“我实在是学不进去……可咋办啊……”
季遥还是没忍住,他努力不让自己听上去太刻薄:“你少谈点恋爱不就行了。”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苏淘淘一番挣扎,还是决定问出口:“季遥,你谈过女朋友吗?”
季遥愣了下,不自然地别开脸:“你问这干嘛。”
苏淘淘叹口气:“我就是想跟你交流交流。”
季遥从她失落的语气里敏感地抓到点什么,正要开口发问,旁边的树丛突然簌簌一动,有人劈开灌木走进来。
苏淘淘看清来人,脸唰地白了,下意识站起来,双手捏着袖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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