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淘淘有点犹豫,她觉得让季遥给她辅导,有点丢面子,季遥看出来了,开导她:“我语文英语也烂,这两门不懂的就靠你了,我们俩互相帮忙,早日摆脱班级倒数第一第二。”
这么一说,就有点惺惺相惜,患难与共内味了,苏淘淘被说动了,问:“你家长也管得很严?”
季遥笑笑:“我妈管,我爸人都不知道在哪个女人家里呢,一年见不到几次。”
话中藏着诸多内情,苏淘淘也不好多问,直觉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过这倒是将她与季遥的距离拉近了些。都是漏洞百出的家庭,有不善于处理亲子关系的父母,还有俩不争气又不甘心真的堕落的孩子,苏淘淘慢腾腾把试卷拿出来,摊开铺在桌上。
季遥扫了几眼,基本上该踩的陷阱全踩了,其实苏淘淘的数学也不至于无药可救,基本公式还是清楚的,只是不会运用,脑筋不会拐弯,他想了想,问她:“要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找个地方补补?”
苏淘淘犯难:“放学我得准时回家呢,留堂我妈估计就杀过来了。”
“不着急,”季遥冲她笑:“反正我们住得近,有的是机会,这才刚开学,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过你这个成绩,想要考上一本还是别早恋了。”
苏淘淘脸唰一下红了,说话结结巴巴:“我……我哪早恋了?”
季遥盯着她看,眼神古怪又犀利,说道:“你不是喜欢刚刚那个国际部的男生?”
苏淘淘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季遥一个男生,在这方面如此敏锐。
“是又怎么啦,暗恋都不行啊!”她不服气地怼回去:“彼此彼此好吧,你以前不也早恋。”
季遥瞟了她一眼:“你听谁说的,我可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苏淘淘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重重切了一声,刚在心里给他打的高分又降下去了一截。
不过调侃归调侃,苏淘淘知道自己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否则在这重理轻文的绥中将寸步难行。
她回到家,把补课计划跟赵文晓说了,没想到赵文晓一口答应,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不错,终于知道用功了,看来进好学校还是有用的。”赵文晓深感慰藉。
苏淘淘本性如何她最清楚不过了,爱玩又爱偷懒,只要没人盯着,保准一张卷子都不会主动做,更别提补习了。以往的学习班都是她亲自押送,每道习题都是她坐在苏淘淘身边,一个字一个字逼她写出来的,写不完就不能睡觉,有时候苏淘淘脾气上来,摔了笔撕了卷子,就是不肯写,赵文晓就把她提起来一顿毒打,再让她罚跪,自己拿着透明胶带,帮她把撕碎的试卷一张一张粘起来,又重新复印。
她也是人,她也觉得累。
赵文晓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实在太不值,每个选择都出了差错,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她就不该选苏黎明。
苏黎明家里没什么钱,祖上还是下放来的,到他这好不容易混了个化工公司的部门经理,已经到头了。公司倒闭后,苏黎明借着以前留下的客户资源,自己跑起了化工生意,这本来是个肥差,但他心眼又太实,赚不了大钱,拼了命也只够一家人过上小康生活。
苏淘淘从来没觉得不满,她心里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跟那些周末往返香港度假的富家同学是比不了,但长到现在也从来没短了吃穿,想要的东西苏黎明都偷偷给她塞零花钱让她去买。虽然家里房子旧了,但她还挺喜欢这老房子的。
温馨,舒服,最主要是习惯了,苏淘淘继承了她爹的随遇而安,觉得在哪都行,但赵文晓不这么想,她一心希望苏淘淘出人头地,将来有个光明的前途,赚大钱,然后带着他们家住进高级小区。她受够了菜市场的味道,每天凌晨底下就开始吵吵闹闹,下过雨后路面泥泞不堪,整条街都弥漫着鱼腥味,赵文晓觉得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但又没法逃离。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菜市场上的鱼,被困在一方破败的竹篓里,怎么扑腾都没用,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
赵文晓同意的过于爽快,这对苏淘淘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她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丁雯倩,顺带还有些重要的事当面问她。
丁雯倩的家跟她家就五分钟的路程,过了晚上九点,苏淘淘已经把作业都写完了,攥着零花钱下楼,说饿了,想出去吃碗馄饨。
赵文晓在看电视剧,不大乐意地扭过头:“出去吃干嘛,让你爸给你煮一个不就行了,外面的不卫生。”
苏淘淘急了,说:“王阿姨煮的好吃。”
王阿姨的馄饨店就开在菜市场门口,一手手包馅远近闻名,到了晚上人更是多,赵文晓平时也爱吃,就是不肯承认。她让苏淘淘吃完赶紧回来,别在外头逗留,天色不早了,小心半路遇到歹徒。
赵文晓这话说了得有十年了,从她上幼儿园就开始听,现在上高中了还这么吓唬。苏淘淘懂事地点点头,攥着钱一溜烟跑下楼。她脚程极快,娴熟地抄了近道,跑到丁雯倩家楼下摁门铃,喊她下来一块吃夜宵。
丁雯倩家庭气氛比较轻松,她爸丁辉虽然是老师,但对女儿要求却并不高,也不怎么管,或许也是早早就看开了,接受了女儿的平庸,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丁雯倩和苏淘淘一起去了馄饨店,两人坐下来点了两碗猪肉馅的,苏淘淘就拉着她问开了。
“怎么回事啊,你跟温岳章关系很好?”她声音有点大,语气也急促,但她自己意识不到。
丁雯倩打了她一下:“我还不是为了你。”
苏淘淘一愣:“怎么说?”
“他不是在我隔壁班吗,体育课也用同个场地,我坐那休息的时候,他自己突然过来了,问我是不是以前二班的。”丁雯倩看着苏淘淘笑:“你说,他怎么记得我们,还过来搭话啊,是不是因为你?”
苏淘淘的脸腾地红了,“不可能,他都不认识我,名字都叫不出来。”
“那不见得。”丁雯倩帮她分析:“我看他有可能是装的高冷。”
苏淘淘问:“他都给你聊什么了?”
丁雯倩回忆着:“就些有的没的,问我们学校过来的还有谁,又问了以前英语老师,哦,他说他去过我爸办的补习班,不过听了一节课那班就给人举报没了,他也没上成,否则我们认识的更早。”
苏淘淘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直认为温岳章跟她们的生活毫无瓜葛,他朋友少,也不爱社交,读了一年就走了,苏淘淘压根没机会跟他说上话,她还以为他完全将她们看做陌生人,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淘淘激动得有些口渴,她喝了口馄饨汤,指责丁雯倩:“那你也不应该突然把他叫来吃饭啊,我中午快被你吓死了,饭都没怎么吃,下午上课饿得头晕,你下次可别这样了,我受不了。”
丁雯倩吃吃地笑,苏淘淘此时满面绯红,颇有少女怀春的韵味,她凑过去小声说:“我帮你追他,怎么样?”
苏淘淘又是一个心惊肉跳,一脸不可思议,话都说不出来。
丁雯倩等了会,没等到答复,她拿胳膊肘杵了杵她,问:“怎么说,你还喜欢温岳章吗?”
她语气很认真,表情也很严肃,一双狭长的眼盯着她,苏淘淘总觉得她眼神里还闪烁着一些别的东西。
苏淘淘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地慢慢地点了两下头。她不好意思承认,虽然她一直暗恋温岳章,但在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想过要真的跟他发生点什么。
那也太不真实了,苏淘淘想,能像中午这样坐在一起,偶尔说上两句话,对她来说都是恩赐了,别的实在不敢奢求。
但丁雯倩不这么想。
她今天和温岳章聊了许多话,觉得他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冷漠的人,相反,他话还挺多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温岳章挑起话题。丁雯倩觉得,他和苏淘淘可能只是差了个时机,那这个时机,就由她来填补上。
第七章
一转眼到了周末,苏淘淘得去找季遥补习数学了。
本来他们想着,横竖就俩人,在KFC找个座位对付对付就行,还有炸鸡可乐,边吃边学,岂不快活,结果丁雯倩说她也要来。
苏淘淘非常惊讶:“你爸就是数学老师,你还需要去外面学?”
丁雯倩说:“他是初中数学,又不懂高中数学,而且跟他我学不进去,不然成绩也不会这么差。”
苏淘淘点点头,这她倒是同意,丁雯倩的数学比她还烂,连基本公式都要做小抄,但她语文作文特别好,很会运用好词好句和名家语录,老师经常拿她的作文去别的班当范文。
多了个人,去外头经费就增加了,季遥提议干脆去他家,反正也离得不远。
这建议一出,首先反对的就是丁雯倩。
“会不会有点不太好啊?”她偷偷跟苏淘淘商量:“我们两个女生去人家里,会让人说闲话的。”
苏淘淘转不过弯来,问:“什么闲话?”
丁雯倩说:“还能有什么闲话,就不好听呗。”
苏淘淘想了想,既能理解丁雯倩的顾虑,又觉得其实没什么。虽说男女生呆在一块,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但这对象是季遥,是她同桌,她又不喜欢他,单纯只把他当朋友看待,能有什么影响?
她把这话跟丁雯倩说了,丁雯倩一脸不相信。
“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她信誓旦旦,如同看破了世间某一真理。
苏淘淘一向是崇拜丁雯倩的,她总比她懂得多,对人情也敏锐,绝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相信丁雯倩的判断的,但唯独这时候她有些意见。
“我又没把季遥当男的。”苏淘淘说道:“朋友是没有性别的。”
她表情过于认真,表现出难得一见的笃定,丁雯倩愣了下,便也不再说什么,反正时间会验证谁是对的。
苏淘淘跟赵文晓报备了行程,没想到赵文晓竟然是认得季遥的。
“哦,我知道他们家,他爹妈还没离婚吗?”赵文晓在家呆得久,别的消息闭塞,对外头的八卦倒是门清。
她认识季遥的妈妈陈淑洁,那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人,早年在菜市场外围开了家店卖干果,结果卖着卖着有一天突发奇想去买了张彩票,然后就中奖了,彩票站拉了巨大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陈淑洁的名字。
陈淑洁发财了,按理说这财富该归她一人所有,她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女人,买房产买店铺,冷静处理着到手的意外之财,打理得井井有条,年纪轻轻就财富自由,在家当起了阔太太。本来这日子过得挺舒坦的,但可惜季遥有个不怎么样的爹。
季遥的爹季永春也很出名,年轻时凭着不错的皮相谈了不少恋爱,后来碰上陈淑洁结了婚,被管的服服帖帖,很是安分了些年。然而狗改不了吃屎,季遥上初中那会,季永春参加了几次儿子的家长会,一来二去,就跟学校的音乐老师搞上了,还闹出了人命。音乐老师哭着闹着跑到他们家,要季永春给她和她早夭的孩子负责,动静不小,半个菜市场都知道了。
季永春是个没担当的,知道丢脸早就躲起来了,后来还是陈淑洁出面,陪她去了医院,又给了赔偿金,请音乐老师吃了几顿饭,聊了天。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个具体聊了些什么,反正后来这事就熄了,音乐老师不再纠缠,辞职回了老家,而季永春看风头过去,还是该干嘛干嘛,美其名曰做生意,实际打着幌子在外撩拨女人。
陈淑洁倒是想管,但季永春就是一只满是窟窿的木桶,浑身上下全是漏洞,根本堵不过来,陈淑洁就不想管了,随他去。许多人劝她离婚,可她听人说,离了婚,手上这些财产也得给季永春分走一部分,陈淑洁就不乐意了,她跟人打赌,她前脚离了婚,后脚季永春马上就会和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再婚,她见不得他舒坦,所以到死都要耗着他。
赵文晓谈起这些陈年八卦头头是道,她其实是挺为陈淑洁不值的。站在女人的角度,她体恤她,同情她,但身为有女儿的家长,她并不希望苏淘淘和这样的家庭有什么牵扯。
季遥成绩是不错,反正比苏淘淘是要强些,她也见过季遥几次,人高马大的孩子,在路上陪陈淑洁逛街,还知道帮妈妈拎包,见了长辈也知道问好叫人,跟他爸一点不一样。横竖现在才高一,苏淘淘看着也缺心眼,一点不早熟,赵文晓倒是不担心她谈恋爱,就是这个数学实在让她头疼,如果季遥能拯救苏淘淘的成绩,那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苏淘淘背着背包去季遥家。
季遥早早出来在门口等她,说没有门卡她进不去,苏淘淘面上不屑,觉得他在显摆,但进了小区,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看什么都新奇。
高级小区的绿化就是不一样,自带园林,还有网球场篮球场和游泳馆,全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业主能进。苏淘淘体会到了富有的好处,但这些所见所闻她是绝不会拿回家讲的,家里没人爱听。
她跟着季遥进了他家,季遥家里也大的吓人,装修十分浮夸,偌大的客厅顶上吊着个水晶大吊灯。
苏淘淘问:“你妈在家吗?”
她想到临出门的时候,赵文晓交代她,去了人家家里嘴巴要甜,要跟大人打招呼,否则人家会说她没家教。苏淘淘不相信有人会这么想,但来了别人的地界,还是得谄媚一些。
季遥指了指二楼,说:“在呢,不过不用管她。”
苏淘淘为难道:“不好吧?”
“我妈不喜欢跟人说话。”季遥边说,边顺手拎起她的背包,里头都是她带来的教辅,还有小零食,他掂了掂,笑了:“够沉的,走吧。”
他带苏淘淘去他的书房,结果苏淘淘站在门口,扭捏着不肯进去。
季遥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才明白过来。他的书房和卧室是连在一起的,学习区域有张大课桌,还有他的电脑,在旁边就是他的床,铺着灰黑色的被子,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特别收拾过,这会干干净净的,也不怕人看。
“怎么了?”季遥放下包,走到她面前故意问她。
苏淘淘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非常矛盾,昨天还跟丁雯倩头头是道,说朋友之间没有性别,今天就怂了。她看着季遥的床,卧室里弥漫着某种芬芳,熏得人心慌,她犹豫不决地望向季遥。
季遥站在门内,脸上带着挑衅,还有点不耐,他皱着眉头:“你到底进不进来?”
苏淘淘踌躇着:“有点……内个吧?”
“哪个?”季遥假装听不懂,他拔高音量:“你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苏淘淘被龌龊两个字彻底戳中了,她唰一下抬起头,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大步踏进去,直接到了季遥的课桌前坐下来,拉开背包往外掏书,把练习册摔得啪啪响。
从背面看,季遥只能看见她两根细细的小辫,倔强地挺立着。他过去在苏淘淘身边坐下来,让她拿出上次摸底考的试卷。试卷其实老师已经讲过一遍了,错题苏淘淘都用红笔订正过,但也只改了个答案,过程仍是一塌糊涂。
季遥拿笔点着其中一道,说:“这其实就是基础题,你别看题面花里胡哨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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