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又说:“你每每都夜深人静来寻我,还扬言要与我同居同榻,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多思多想,不是吗,嗯?”
滢雪忽然间反驳不了他的话。
好像她确实是想要撩动他来着,只是她皮子薄,被他这般直撂挑破,她哪里敢承认。
对上嵇堰那似笑非笑漆黑眼眸,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我不来便是了。”她红着脸喊了声,转身拉开门,快步跨出了屋子。
也不装端着了。
望着戚氏落荒而逃的背影,嵇堰唇角微微上扬。
被牵着走了那么多回,倒也算扳回了一城。
*
滢雪急急走出了屋外。
萝茵见状,怔了怔,连忙跟上:“姑娘怎了?”
滢雪红着脸,也不与她说话,一路快步走回了西厢。
灌了一盏水后,心绪才平定下来。
萝茵见主子这般慌张,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的问:“姑娘,可是郎主方才做了什……”
“好了,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滢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依旧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分明是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萝茵担心瞧了眼姑娘,但还是退出了屋中。
*
翌日,滢雪差人去让洛管事准备马车,说是出去购置一些物件。
实则,她是要出府巡视一下洛阳的几间铺子。
主要目的是找到赵秉他们,差人去调查采药女。
把柄捏在手上,也不至于让采药女与她那两个情郎打个措手不及。
她用完早食就出了府,如嵇堰所言,她才不去老夫人那里触霉头。
昨日顾媪从鹤院离开后,她就不信没在老夫人跟前挑拨。
再说了,嵇堰还要处理那两个教坊出来的女婢呢,老夫人指不定还以为是她撺掇的,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去颐年院的为好。
滢雪到胭脂和首饰铺子都随意逛了逛,随后才去自己的产业巡查。
留在洛阳的六人都分散在几个铺子里打下手。
到了药铺,萝茵拿着印信给柜上的掌柜瞧。
掌柜瞧到了印信,再看出现在铺中的年轻女子,连忙从柜上走了出来,恭敬道:“贵客请到里间坐。”
说着,走到隔间外,撩开了垂下来的帷帘。
滢雪带着萝茵入了隔间tຊ。
掌柜放下帷帘后,把药铺门关了一半,挂了个暂不待客的牌子,随后到后院喊人。
须臾后,一个身穿着灰色短袍,腰后别着一把短刃的年轻男子入了隔间,男子十八九的年纪,长相俊秀,可偏生是个冷面瘫子。
男子入了隔间,朝着上座的年轻女子一拱手:“属下赵秉见过姑娘。”
滢雪看向赵秉,十九岁的年纪,却是留在洛阳六人中最为出色的。其他五人以他为头。
滢雪道了声不必拘礼后,赵秉站直了身,随后道:“今日姑娘若是不来,属下也打算让人送个信提醒姑娘。”
滢雪眉眼一抬,疑惑地问:“什么信?”
赵秉:“这几日嵇府外都有人蹲守着,属下等调查了一番,发现是郑国公府的人。”
听到郑国公府,滢雪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陆景廷。
“你们怎么会发现他们的?”
赵秉回道:“自属下等被遣出嵇府后,便随时观察着嵇府的动静,以防娘子有什么事,属下也能救急。”
滢雪沉吟了片刻,觉着身边还是得有一两个能信得过的护卫才成。
她说:“我过些日子领你们其中二人回府,但在此之前,你帮我调查一个人,不管她与什么人往来,都要调查清楚。”
说着,看了眼萝茵。
萝茵会意,把早上出门时姑娘给的信取出,上前递给赵秉。
赵秉打开瞧了眼,随即塞入腰封的夹层中。
“萝茵,把准备好的银子给赵卫。”
萝茵也解下腰间沉甸甸的一个钱袋子递给赵秉。
滢雪道:“洛阳花销大,你们把这些银子拿去做花销,往后每三个月,我都会让萝茵送一份例钱医馆来。”
赵秉是个面瘫子,也没有什么表情,只应了“是”。
“往后我也会让萝茵每隔几日出一趟门,来一趟医馆,若有什么消息,便让萝茵带……”
还未说完话,隔着一面帷帘的外头传来掌柜的声音。
“客人,这隔间有客,恕不招待。”
“我要见隔间里的人。”
熟悉的声音传入隔间中,滢雪黑了脸。
真真是哪里都有他陆景廷。
看来嵇府外蹲守的人,就是要守着她何时出府。
外边,陆景廷被掌柜拦下,沉着脸暼了眼他,转而给了个眼神随从。
随从会意,连忙拦住了掌柜,而陆景廷则是撩起帷帘直接入内。
只是才入内,还没瞧清里边有什么人,一柄短刃骤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景廷脸色瞬息一变。
待看清了座上的人后,这才平静了下来。
他转而瞧向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人,冷声道:“赵秉你可想行刺宗室?”
赵秉抿唇,没有半点动摇。
滢雪道:“赵卫,放开陆世子。”
赵秉这才拿走短刃,放回了腰后的刀鞘内,步到姑娘身右侧。
似乎眼前的人一靠近,便会瞬间抵御。
滢雪面色冷淡地看着陆景廷:“陆世子出现在医馆,可不要与我说是巧合。”
陆景廷望着自己这半年来日思夜想的人,思念之意毫无遮掩。
他说:“芃芃,嵇堰不是良人。”
滢雪眉心一蹙。
果然,来意显而易见。
她轻嗤一笑:“嵇堰不是良人,难不成你是?”
陆景廷苦口婆心劝道:“芃芃,你不知道,那嵇堰这些天日日流连花楼,也不知身上有没有染病。他如此不可靠,你跟着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还不如趁早与他和离,回安州去,安州有郡王府,有你父亲,不会有人敢看低你的。”
滢雪脸上露出了不耐之色:“陆世子,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些?”
在郡王府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与嵇堰的亲事才定,陆景廷便差了人给她送信。
信里信外都表示只要她和嵇堰退亲,他便不会嫌她没了清白,也会纳她入府做侧室。
他竟然想她做妾!
就算她喜爱他,也绝不可能做妾,更别说她只是对他有少许的意思在。
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觉着她会为了他,甘愿做妾。
也是从那会起,那点儿意思也消弭殆尽。
“芃芃……”
“陆世子,请唤我嵇娘子!”
陆景廷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当时怨我,可我终归是要袭封郡王府的,正妻之位本是要门当户对的,是我争取了,父亲母亲才会妥协让我娶你。”
“只是发生了那种不光彩的事,家中不可能再同意我娶你为正妻,你为何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二,为何就一定要与我置气,嫁给了……”
话还没说完,听不下去的滢雪怒意陡然一盛,拿起一旁的杯盏就猛地朝地上砸去。
“呯”一声响,她怒目瞪他:“你让我嫌恶心!”
陆景廷惊愕望着她。从未想过她如此蛮横的摔杯,还说出这样的话。
滢雪立即站了起来,怒叱:“我家夫君比你有担当多了,更比你有本事,比你有骨气。哪怕知道自己也是冤枉的,也甘愿受了父亲的一刀。哪怕险些没了性命,也从未想过报复我戚家!”
“而你陆世子,满脑子都是我活该围着你转,非你不可。哪怕我嫁了人,只要你服一下软,我就会朝着你摇尾乞怜,你的想法叫我恶心!”
说罢,怒忿的朝着外头而去。
赵秉隔开了陆景廷,而萝茵则撩开了帷帘,让她出去。
只是刚出隔间,看到站在外头的人时,蓦然瞪大了眼,神色错愕。
“你、夫君你怎会在这?”
外头,是嵇堰和胡邑。
胡邑惊愕的张着嘴,也甚是惊诧地望着戚氏。
听到了方才的话,莫名的,对这戚氏有了很大的改观。
嵇堰抱着胸膛站在外头,眸子里似乎有几分笑意,掠过她,望向隔间。
“我要是没来,又怎能听到娘子这番肺腑的夸赞之言。”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都让嵇堰听了去,双颊顿时染上了绯意。
下一刻,陆景廷也掀开了帷帘从隔间出来,见到嵇堰,他阴沉着脸。
嵇堰抬着下颚:“陆世子背地说人,挑拨夫妻感情,此行为似乎过于小人行径了。”
陆景廷沉默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若是对芃芃好,我万般不愿,也会祝福她,可你并没有。”
“如何才算对芃芃好,纳她为妾吗?妾室低贱,也亏得陆世子觉得这样是对她好。”
从嵇堰口中听到自己的小名,滢雪忽然觉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奇怪得很。
但也不能落他的脸,她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低眸瞧了眼他的手臂,只犹豫了片刻,就挽了上去。
柔软触感贴来,嵇堰手臂忽然一紧,但面上却没有半点变化,眼神戏谑地看着对面黑脸的陆景廷。
陆景廷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想说,嫁给他为妾,他会对她好的,可也改变不了在正妻面前做小,没有什么地位的事实。
嵇堰忽而张狂道:“我的正妻,几乎满洛阳的人都会敬上几分,我能站得多高,她便能站得多高,不比伏低做小的妾室来得好?”
忽然讥讽一笑:“还是说陆世子觉得对一个女子好,只需在言语上哄得开心,或者平日多去瞧她几回,就是对她好了?”
“彼此都是男人,皆知男人的劣根性,也就不必说那些故作深情的话了。”
“我为捕头时可见过不少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为妻毁了一臂的男子,最后却怀疑妻子红杏出墙,最终亲手杀妻,分尸各处。见过山盟海誓,一生一世人,不过几年却是转头就纳了妾,更甚是宠妾灭妻。”
看着陆景廷露出不服之色,嵇堰再而不疾不徐地道:“世间男子多为负心郎,再多的深情,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抵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
“与其扯那些不现实的为你好,不若来实际的,给她尊荣,给她锦衣玉食。”
滢雪是懵的,但心里又是震惊的。
她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身姿挺拔,样貌英俊刚毅,眼神中更有几分张狂。
她从未想过,这些话是从他这么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
她因他的话,心底发颤。
莫名的有点激动。
时下再思,好像与他做夫妻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便是陆景廷也怔愣在原地了,不知说什么反驳。
嵇堰所言,他都给不了的。
他能给的,只有对她好的一个承诺。
滢雪不想看陆景廷,她扯了扯嵇堰:“别与他说了,我们回去吧。”
嵇堰暼了眼陆景廷,随即点了头:“走吧。”
转了身,二人并行出了药铺。
嵇堰把滢雪送上马车,而后tຊ骑上马。
骑在马背上,看了眼还静站在药铺里发呆的陆景廷,打马到马车窗口旁,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不解释一下为何与陆世子一同出现在药铺中?”顿了一下,又说:“可别是约好的?”
滢雪撩开了帘子,轻白了他一眼:“郎主既能寻到这铺子来,像是也跟着陆世子来的,怎会不知陆世子为何出现在这药铺?”
嵇堰低眸瞧她,勾了勾唇:“他派人跟踪我,还派人盯着嵇府,我自然得来看看他什么算盘。”
嵇堰下朝回到府中,听洛管事说她出了府,恰好又听暗探说蹲守嵇府的人跟着戚氏的马车去了,他便猜到陆景廷要做什么了。
得抓他个现行。
有了这个想法,嵇堰便寻来了。
谁知才到药铺,就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心情无端的生出了几分愉悦。
大抵是谁都无法拒绝被人夸赞。
马车往前去,跟了一会后,嵇堰又到了马车旁,敲了敲车窗。
等那张艳丽的脸再出现在窗口时,嵇堰道:“你们先回去,我尚有公务要忙。”
滢雪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郎主小心些。”
嵇堰点了头,瞧了她一眼后,勒了勒缰绳,打马转向而去。
滢雪望着马背上挺拔利落的背影,渐渐远了,才把帷帘放下,坐正了身子。
一旁的萝茵却是抿唇笑看着自家主子。
“姑娘,奴婢今日忽然觉得咱们这位郎主格外的血性。”
滢雪睨了眼她,好笑道:“不过是一席话罢了,竟还能叫你改了观。”
萝茵笑吟吟道:“奴婢瞧着对郎主改观的人,分明是姑娘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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