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头看向戚铭鸿,看向自己女儿的时候,心疼又柔软,再看向他的时候,矛盾又戒备。
他们分明是夫妻,瞧着戚铭鸿戒备的神色,还有滢雪这心虚且小心翼翼的模样,都让嵇堰有一瞬的恍惚。
觉得自己好似是与黄花大闺女幽会,被姑娘他父亲发现了的荒唐既视感。
戚铭鸿久久不语,站在一旁的戚二叔手肘顶了顶他大哥的手臂。
戚铭鸿回了神,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闺女温和笑了笑,然后看向嵇堰的时候,笑意敛去,已是一本正经。他道:“在落英山多得嵇大人相救,无以为报。”
说着便朝着嵇堰拱手准备一拜,身边的戚二叔虽然不知大哥做什么,也跟着作揖一拜。
就在戚铭鸿拜下的那一瞬间,肩膀被人实实地按住,止住了他下拜的姿势。
……
滢雪也被父亲的动作给惊到了。
岳父给女婿行大礼,怎么看都于理不合。
还是说,父亲压根就没有把嵇堰当做女婿?
“岳父此举不妥,折煞女婿了。”嵇堰用暗劲按着要躬身的‘岳父’,能清晰的感觉到。
“救命之恩没有亲眷之分,更没有不妥或是折煞一说,嵇大人莫要客气。”
说着,也没有要直起身的意思。
滢雪看了眼僵持着的两人,只觉得氛围僵硬得有些让人心惊胆颤。
她与一脸懵的二叔相视了一眼,再看向嵇堰。
嵇堰唇角浅抿,按着父亲的肩膀也是一动不动的。
滢雪只能表明态度,上前扶住了父亲另一边的手臂,温声劝道:“爹爹,你别为难夫君了,哪里有做女婿给岳父拜礼?爹爹,你这一路受苦了,赶紧坐下来歇一歇。”
戚铭鸿忽略了前半段话,只听进去了后面的那两句话。
而挂名的女婿与亲闺女有天大的不同,他显然很受用闺女心疼自己的话,没有再坚持行礼。
他直起了身子,轻拍了拍闺女的手背,脸色温蔼:“爹爹歇了一会,没那么累了。”
嵇堰自与戚滢雪定下婚约后,倒是在签订和离书的时候见过戚铭鸿一次。
那次,只有戚铭鸿拿着按有手印的和离书前来让他也画押,那时也是朝他行了三礼,求他好生待自己的闺女。
那会嵇堰并无做夫妻的想法,拜了也就拜了。可这会,他觉着他这便宜岳父,是冲着折他阳寿的目的才拜的。
目光落回戚铭鸿慈父的面容上。
这神色和方才对上他的脸色天差地别。
果然,当真宠女如命。
滢雪扶着父亲坐下,看向二叔和嵇堰,说:“二叔和夫君也坐。”
嵇堰在旁坐下,看了眼站在父亲身后的滢雪,知道她不会走过来了,便收回了目光。面色肃严地看向戚铭鸿:“岳父离开安州许久,官职是如何处理的?”
滢雪也看向父亲。
戚二叔开了口:“大哥辞官了。”
滢雪闻言,惊愕地看了眼二叔,又看向自家亲爹:“爹爹你当真辞官了?!”
滢雪如何能不震惊?
若是父亲现在都已辞官了,哪里还来贪墨削去官职一事?
她看向嵇堰。
嵇堰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惊讶,似乎早已经猜到了。
乱了乱了,是真的乱了。
若是往好的方向乱了,她是乐见其成,可现在分明是更差了。
流放千里尚有一线生机,而被千里追杀,稍有差池人便死了。
她现在心下已是半分底都没有了,面色甚是凝重。
“为什么?”滢雪问。
戚铭鸿望着自己的闺女,眼神柔和慈爱的说:“荣华富贵,青云仕途,比不过岁月静好,平平安安。”
滢雪更不解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父亲生出了这种想法?
戚铭鸿起身,与嵇堰道:“嵇大人,可方便让我与芃芃单独说几句话。”
嵇堰唤岳父,戚铭鸿却是一口一个嵇大人,不想承认这个女婿的态度非常的明显。
嵇堰看了眼滢雪,应道:“岳父请便。”
戚铭鸿:“……”
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没听出来他不想认他这个女婿吗?
当初可还是他先提出先签和离书后成亲的!
戚铭鸿心下郁结,带着闺女出了正厅,回了客房。
回了房中,只余父女二人,戚铭鸿脸色肃然:“芃芃,我收到你的信,你说想通了,要与嵇堰好好过日子,爹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滢雪一怔,又听父亲继续道:“你的目的,爹爹知道,无非是牺牲自己,想借嵇堰的势,保护戚家,给爹爹的仕途添砖加瓦。”
滢雪听到父亲的,却是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父亲会看穿。
嵇堰尚且都能看穿她的目的。
父亲又怎能看不穿?
她大概知道父亲辞官的缘由了。
滢雪浅浅笑了笑:“爹爹所言,确实也是女儿先前的想法。”
戚铭鸿:“先前的想法?”
滢雪想起这段时日与嵇堰的相处,脸色的笑意浓了些:“嵇堰是良人,他比那陆景廷好了千百倍。作为丈夫,更不比父亲差。”
听到女儿的话,戚铭鸿微微蹙眉,看着女儿那噙着笑意的脸蛋,多了几分探究。
看着,不像在说假话。
“说不定,他在哄你,你涉世未深,单纯无垢,很容易被人欺骗。”
滢雪好笑地看向父亲:“爹爹,女儿并不傻。日久见人心,也能辨别好坏。”
“父亲是关心则乱了,不妨静下来仔细想想。tຊ嵇堰没必要哄骗女儿,他如今的身份,无需哄骗我,更无需为了哄骗我,而涉险去救父亲。”
戚铭鸿摇了摇头:“爹爹怎会不知?纵使他嵇堰有千万般的好,可这并不是让你委曲求全的理由。”
“纵使不是他所愿,但他确实真真实实的伤害过你,你如何能不怕不惧?”
“你那么柔弱的性子,那么胆小,若不是为了我,怎会忍着畏惧去接近嵇堰?”
说着,戚铭鸿对着女儿似在笑,可双目却是红的,心底又胀又酸,堵得难受。
父亲的关心担忧,让滢雪听得双眼酸涩,渐渐泛红泛润,泪水盈眶。
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滢雪声音中挟着哽咽:“这就是爹爹辞官的理由 ,为了不让女儿难办,为了不让女儿去求嵇堰?”
或许收到她的信,父亲才会下定辞官的心。
戚铭鸿摇了摇头:“这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本想着辞官了,或许可以来洛阳带你走,但到底是错估了形势,或会连累你,连累……嵇家,是以,父亲过两日便离开。”
滢雪听到父亲要走,脸色陡然一紧:“爹爹,嵇堰说了会帮我们的,爹爹不妨信一回嵇堰。”
戚铭鸿笑了笑,笑意苦涩:“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这都不是嵇堰所能承受的。”
滢雪不认同父亲的话,她说:“便是嵇堰不能承受的,可从他救下父亲的那一刻,纵使父亲什么都不说,在旁人眼中他都参与到了其中,都会不遗余力的对付他。”
戚铭鸿又是一叹。
是呀。
纵使他愿不愿,在旁人的眼中,嵇堰都已经参与到了其中。
父亲闭上双目似调整心绪,似乎在斟酌,滢雪在旁并未打扰。
许久后,戚铭鸿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目定定看向自己的闺女:“让嵇堰过来,我有东西给他。”
第五十四章
滢雪来唤嵇堰。
二人出了正厅, 避开了戚二叔的视线后,嵇堰忽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向他。
嵇堰半转身,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眼神又沉又深,低声询问:“听我的,还是听你父亲的?”
父女俩单独说话, 戚铭鸿必然会劝她重新考虑和离的事,让她离开他。
滢雪竟然莫名其妙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头一梗,笑了笑:“自然是听二郎的。”
嵇堰盯着她的脸看,片刻后,才幽幽的道:“你的笑容有些僵硬牵强。”
方才在屋中,在去留间,她还说了什么现在放手,及时止损的话, 指不定被她所重视的父亲忽悠一二, 她便忘了她丈夫姓甚名谁了。毕竟, 一开始,她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 便是现在, 也不见得她对他有几分在意,有几分喜欢。
滢雪:……
怎忽然有种好难的感觉?
嵇堰都不用解决妻子和亲娘的问题, 为什么她却要在这平衡父亲,丈夫间的分量?
避开身后的下人,她往他走近了一步, 手臂贴着他的手臂,在斗篷遮掩下, 拉上了他那粗糙的大掌,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挠,轻声说:“我的心意,二郎难道看不出来吗?”
嵇堰心道,他还真的看不出来。
只是她在掌心轻轻扰了几下,好似也在他的心也被她挠了几下。
亲昵中又带着钩子。
滢雪正要拿开手的时候,却忽然被他握住了,还捏了捏,他甚至还评点了一下:“很软。”
然后,嵇堰便感觉到了她的手一僵。
嘴角勾了勾,压低了脖子,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晚上……我不勉强你。”
说罢,也在她的手心轻挠了挠,颇有暗示的意味。
挠了两下就松开了她的手,往戚铭鸿的屋子而去,留下保持着抬着手,惊愕的看着嵇堰的背影。
晚上不勉强她?
这分明是提醒她,晚上要勉强一下她的意思。
滢雪瓷白的脸一红,白了眼敲门进屋的嵇堰。
最后收回了目光,走回正厅,仔细询问戚二叔。
“二叔,父亲辞官前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戚二叔喝了口水,面上带着几分凝重的道:“其实大哥一直都想查当初你和嵇堰……在郡王府的那事。大哥是私下查的,也没怎么与我说。二叔也只是听到说了一些,好像是被人有意掩埋,所以一直都查不到有用线索。”
“大哥在你出嫁后,整个人越发憔悴了,就乳娘回来后不久,不知怎地忽然辞了官,暗中把戚家仆从遣散,更是把家眷安排出了安州,然后来洛阳接你,接下来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
滢雪端坐在旁,不禁拧眉沉思。
父亲难不成在追查此事的时候,不经意间又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追杀?
要查的话,无疑是从郡王府这个源头开始查。
都猜测郡王府脱不了干系,可却是没有实际的证据。
再说郡王府又即将与荣华长公主,英王结亲,而这二者刚好都是皇家的人。
一个是圣人最为敬重的长姐。
一个是圣人的亲生胞弟。
二人还真的敢,也有本事圈养死士。
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他们其中一方派人追杀父亲?
父亲曾因她与嵇堰的婚事而生出过辞官的心思,是她劝过后,父亲才没辞官。
或许父亲拿到这把柄的时候,是未曾想过辞官。
是因她让乳娘带回去的密信,还有她与嵇堰做真夫妻的决定,才让父亲坚定了辞官的心思吗?
戚二叔盯着侄女瞧,能看到侄女皱眉沉思的表情,问:“好侄女,你是不是想到是谁要追杀你爹和二叔?”
滢雪回神,眼神清明地看向二叔,无奈一笑:“我远在洛阳,又怎会知道?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哪些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没证据的事,滢雪不会乱说。就算有证据了,少一个人知道,也多一分安全。
戚二叔听到侄女这么说,想起这些时日来被追杀时的险境,顿时一惊:“还来!侄女婿的名头都镇不住他们?!”
滢雪暗道:还真就镇不住了。
时下,就看父亲手中的把柄大不大了。
太大的把柄会因此丧命,但也能保命。
正等待间,洛管事忽然急匆匆地从外而进,看见女主子,慌急的问道:“大娘子,郎主呢?”
因他的慌急,厅中的滢雪和戚二叔都不禁站起了身,疑惑地望向他。
滢雪应:“就在父亲的屋子议事,怎了?”
洛管事脸上也是难掩急色:“刚刚刑部来了十几人,领头的亭长说是来缉拿逃犯!”
滢雪神色倏然一沉。
缉拿逃犯?!
哪里来的逃犯?今日府中就接回了她父亲几人,这罪犯,说的是父亲他们?
就是戚二叔也似乎联想到了自己,瞪大了双目,该不会是冲着他们来的?!
滢雪不敢耽搁,与洛管事,二叔一同出了正厅,去寻嵇堰。
而嵇堰也听到了外头响动,与戚铭鸿出了屋子,恰好与他们碰上。
洛管事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嵇堰闻言,朝着府门的方向望去,抬眉道:“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慢了些。”
似乎猜到了会有人找来,倒是不慌。
看到嵇堰的从容镇定,原本不安的滢雪因对他生出了信赖,心下也跟着他沉淀了下来。
戚铭鸿拧眉道:“应是来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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