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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淡漠的双眼出现在他视线中，一双苍白的手正顿在鞋帮处的鞋带上，空了几秒钟，继续解开。
“还能走吗？要去一趟医院。”理查德说。
周慕宇凝眉, 迟疑地收回了腿, 自己脱鞋。
他还没疯, 用不着老板兼情敌给他换衣服。
医护师愣住了, 他们认为周慕宇的头部没有受到重力击打，没必要去医院, 但boss发话了，他们也只能顺从，“伤势比较严重, 去看看也好。”
理查德起身，整理着皱了的衣袖, 冷声道：“不是他，是李威。”
周慕宇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盯着理查德, 脸色有些发白, “什么意思？”
“肾衰并发心衰, 送去急救了，你这边处理好了赶紧过去，车在后门等你。”理查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拉门离开。
周慕宇扭着身体，怔怔看着那扇门关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后知后觉，踩上自己的运动鞋，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换上，跑向后门。
后台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大多从后台涌向前台，只有周慕宇逆道而行。
他第一次觉得后台的这条走廊这么长，长到用尽全力奔跑也无济于事。
急诊科人不少，多得是外伤患者，头破血流的场面在周慕宇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他自己的眼眶就在冒着血，医护师用纱布处理过，但血液还是透了出来。
他的身高太有存在感，又是刚刚用拳头刷遍全网存在感的运动员，那张英俊的脸是他最出圈的符号，一进来就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家医院距离俱乐部最近，他常来，知道病床在哪里，直奔那个方位。
囡囡的哭声越来越近，周慕宇心脏收紧着恐惧，穿过护士台，看到了刘长宁正抱着囡囡安慰。
胖哥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已经陷入了昏迷，周慕宇不懂这些仪器的数据，只能看到绿色的心跳线在一蹦一蹦，他咽了口口水，像刀片剌过嗓子般疼，一时竟不敢去问胖哥怎么了。
刘长宁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有囡囡在哭，泪水挂满了小脸。
周慕宇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许樱，他站在病床前，看着胖哥平静地闭着眼，眼神闪烁，握住了胖哥冰凉的手。
眼泪砸到了胖哥的胳膊，他嫌晦气，手忙脚乱地擦干，可更多更多的眼泪坠了下去，周慕宇眉眼一怔，退后了几步。
足跟碰到了什么，他迟缓回头，看到了手里捏着厚厚一沓黄色单子的许樱，她另一只手上拎着两袋液，很沉很重，周慕宇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输液袋。
许樱放下东西，拽着周慕宇的袖子走到外面。
他们刚吵过架，以周慕宇的性格绝没那么容易再次开口说话，这次他却从身后，于浓浓夜色中抱住了她。
他攥紧许樱的手，温热的触感和方才胖哥的冷截然不同，他心尖一颤，沉下自己的头颅。
冬季的晚风拂动他的睫毛，他冷得发抖，于是更加拥紧了她。
“肾衰引起了心衰，现在情况不好，胖婶正赶过来，你也做好准备。”许樱艰涩说出这句话，不意外感到了背后庞大身躯的颤栗。
早晨五点，胖哥终于转醒，周慕宇大喜过望，像个小孩子，露出笑容，殷勤地给胖哥擦脸。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刘长宁和许樱默然，刘长宁欲言又止，许樱转身去找了医生。
胖哥看起来精神大好，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第一句话就是夸奖他昨天打的好。
囡囡扑了上来，儿童不明白生死病痛，刘长宁哄了她一夜，给她买了小零食，她天真地以为胖哥只是睡着了，还想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胖哥。
“爸爸，你怎么突然睡着了，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爸爸这不是醒过来了吗。”胖哥摸摸囡囡的小脑袋瓜，再次看向周慕宇，“慕宇，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去打职业了，你有规划吗？”
周慕宇下意识地寻找许樱，可是她不在，他心里空落落的，“去，圣诞过后就去墨西哥了。”
“真好啊……”胖哥低声感叹，“我一辈子也没去过国外呢，等我身体好了，我去那边看你的比赛，好不好？”
周慕宇傻乎乎地笑开，“当然可以，飞机票我都包了，住最好的酒店，你带着师娘和囡囡随便玩，我报销。”
囡囡一听能出国，小眼睛亮起来了，“好耶，能出国玩啦！”
第一缕阳光洒在了胖哥的脸上，他仍旧在笑，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周慕宇，这个他倾注了后半生心血的孩子。
“慕宇，你一定要拿冠军腰带……”
周慕宇弯下眼睛，把脸蹭上胖哥的手，但刚一碰到他的手背，周慕宇就滞了下。
温度冰得不正常。
是太冷了吗？
现在是冬天。
周慕宇茫然地给胖哥盖好被子，一点一点掖好被角。
胖哥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脸慢慢侧向一边，缓缓道：“我想睡一会，你们不要吵我。”
周慕宇乖乖点头，再也不敢出声，生怕会惊扰到虚弱的胖哥。
他把窗帘彻底拉开，让更多的晨阳照进来，想要暖热胖哥的身体，他扭头看到刘长宁在哭，一脸莫名其妙。
医生匆匆赶来，赶走了他们，许樱走在最尾，步伐很慢，她麻木着脸，忽然牵住了周慕宇的手。
“哥，回头看一眼。”
周慕宇回首，病床围了一圈医生，白色淹没了胖哥的身影，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医生最怕情况突然转好的病人，这往往不代表着痊愈，而是死亡。
胖哥在第二天下葬。
这个叫李威的男人，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周慕宇拿到冠军腰带，他连让囡囡好好学习的话都忘记说，只记得要让周慕宇拿冠军腰带，完成自己都不曾实现的梦想。
一朵浪花回归大海，无人能挽留，但他会以其他方式回来，或许是天空中突然掉下的一滴雨，又或许是清晨挂在嫩芽上的一颗露珠。
月半时分的微博自此停更，无声无息，粉丝再怎么呼喊也回不来了。
好消息是周慕宇决定出战明年的拳王争霸赛，人们很快忘记了一个人的销声匿迹，开始期待来年的赛事。
周慕宇一路高歌猛进，在超重量级留下了自己的卓越战绩，KO率达到了可怕的19%，排名节节爬升，像执拗的蜗牛，缓慢攀向光明之顶。
周慕宇除了比赛，就是在BoxG的海外分部基地训练。
这是墨西哥的一个小城镇，家家户户都养一种叫做蜂鸟的小鸟，体型娇小，小孩四处乱跑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因为蜂鸟会飞在孩子们的前头，为孩子们引路。
TACCO是当地一种健康营养的美食，周慕宇本来一周能吃两次，但有回他闹了肚子，杰克斯再不让他吃了，他便偷偷出来买。
不算繁华的小街道，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路边是摆着的小摊，周慕宇站在一个摊子前等饭，目光定在电线杆上。
那上面站了一只洁白的蜂鸟，很罕见的颜色，他看多了黑的棕的，但白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许樱，也是这样白，这样让人想抓在手里再不放开。
他掏出手机，许樱那边是深夜，聊天记录停在上周末，他获胜后给她发的一条消息，许樱马上回了一条视频电话过来。
具体聊的什么周慕宇忘了，只记得她说，春节她要回青城，把老家的东西都搬过来。
是的，周慕宇的存款已经到了一定的数字，那些钱都打进了许樱的账户，许樱再三思考，决定先买一间精装小公寓，也算是有个家了，等以后周慕宇交满了五年税，再买正规住宅。
周慕宇粗粝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发出一条：「我想你了。」
赛期他很少发这样的消息，他还保持着最初的习惯，比赛不打完不开机。
但拳王争霸赛的赛期太长了，他没半个月就忍不住了，开始频繁跟许樱视频聊天。
慢慢的他也就明白了，其实许樱自己能过得很好，她已经是个厉害的大人了，不需要他把她当成个小孩子，日日担心。
他之前的担忧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许樱不会有事的，更不会因为距离远就不想他。
她关注着他的每一场比赛，甚至能精准说出他接受了哪一家媒体的采访，经常在网络上搜索他的新闻。
至于胖哥，好像是逐渐升起的那轮弯月，最缺憾的一角。
TACCO做好了，周慕宇回神，提着小袋子走回训练基地。
他回到宿舍，东西刚咬进嘴里，杰克斯就咋咋呼唬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周，许来了！”
周慕宇呆呆张开嘴，“……谁？？”
许樱？
草草草！
他还没洗澡，一身臭汗啊！
周慕宇扔下东西，飞快冲进洗手间里洗了个澡，毛巾搭在头上，倒腾嬅着两条大长腿跑向训练基地大门，边奔边擦头发。
南美的太阳总是炽热，他的发丝像只小狗般在暖腾腾的空气中甩干，螺旋摇摆着自己的大尾巴，一把抱住了那个坐在行李箱上的小蜂鸟。
“樱樱！”周慕宇气息不稳，先是猛亲了一遍许樱的脸，而后才仔仔细细端量她的样子。
他低沉地笑，“胖了，嗯？”
许樱穿着夏天的小裙子，一身白，裙摆像是白色的小花一样展开，摘下自己刚才在镇上买的大草帽，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周慕宇很可耻的媵了，一把拽住行李箱的拉杆，许樱还坐在上头，他也不管，直接连箱子带人一起拖回宿舍。
他第一次没有遵守赛期禁女人的守则，在宿舍里就把许樱折腾了几次。
一句废话都没说，开口就是黄色废料。
他实在忍不了了。
看着许樱被他一点点填满，他俯身，整个背阔肌都在收紧，块块绷高的肌肉都在鞭挞他的小蜂鸟。
他很苦恼，“怎么又这么小了？”
许樱哭得可怜，他知道是自己失控了，理亏，也是怕她跑路，因此勉强结束，一脸yu求不满地埋怨，“你就这点本事。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樱蜷缩在他怀里，拆开的头发正在被他笨拙梳起，她视线落在一个摊开的日记本上，上面写的字迹有点潦草，她一下子辨认不清，但想也知道周慕宇会写点什么，无非就是一日三餐和想她，事无巨细。
“放寒假了，过来陪你。”她推开周慕宇的狗头，避开他狗狗般热情的吻，“以后每年放假都来陪你，满意了吧？”
周慕宇不吭声，但笑声已然震动了空荡已久的胸腔。
好啊。
一年有三个月能见她哎！
小狗的尾巴啪啪啪直甩，快要把地面砸出个大窟窿。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求婚
*
外国人不过华国春节, 周慕宇在当地的华人超市买了点食材，从下午就开始和赵风浓包饺子。
他手指长且骨感，很有一点手控福利的味道在, 哪怕沾得满是面粉也好看；他十九岁和许樱分别的那半年独自生活，学了不少菜，饺子包得像模像样, 个个又大又胖, 皮薄馅满。
许樱却觉得奇怪, 说不上来。
她拿着手机，一下午都在神神秘秘地和谁联系着，周慕宇勾起唇角，也不问。
他无比信任许樱。
直到傍晚年夜饭全部做好, 杰克斯从外面跑回来, 嗷呜一口, 吞了一个饺子, “好吃啊，好吃啊, 还是咱们国家的美食好吃啊！”
许樱这才缓过味儿来，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表情呆滞，“教练, 您为什么在国外也说华语？”
杰克斯被饺子汤烫到了喉咙，脸色微微发红, “呃……”
有些东西，时间长了，似乎就成为了本能, 杰克斯总算知道自己在这儿为什么交不到朋友了, 合着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个长着美利坚皮皮的华国人。
有人紧随其后推门进来, 周慕宇扭头望过去，瞪大了眼，“苏教练！英雄！”
苏教练笑眯眯地，举起手仰了下头，做出一个吨吨吨的手势，“有二锅头吗？”
“他们怎么来了？”周慕宇暗戳戳捅了许樱的腰一下，“你下午就在联系他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都没准备礼物！”
许樱终于收起了手机，压低了嗓音，“英雄从亚洲区突围而出，要和你竞争超重量级的腰带了哦。”
周慕宇进入国家队后，彭教练让他增了重，尽量在不同级别把这些小将全部派出去，因此周慕宇是92kg+的，苏英雄还留在91kg，不过在拳王争霸赛中，他们同属于85kg+的超重量级，面对的是体重动辄超过100公斤的拳手。
周慕宇抱住苏英雄，攥着他的胳膊，关心地摸来摸去，“好了吗就来比赛？”
他们只买到了俄罗斯的高度伏特加，几个拳手都有比赛要打，不能饮酒，三位教练痛快淋漓地喝了一顿，没熬到12点便大醉酩酊，回自己的宿舍了。
苏英雄咬着饺子，含糊道：“彭教练不放心你，让我师父跟过来看看，顺便带我也过来探探路。”
他吃了几口觉得不对劲，咦了一声，“好像是……牛肉馅的？”
周慕宇眸色微暗，含着泪点了点头。
是牛肉馅，胖哥教他做的，牛肉用低盐生抽和纯天然包含脂肪酸油拌开，再用玉米小麦混合面皮包住，既营养又美味，适合他们这些运动员吃。
他从十岁起，每年过年都吃这个，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便是他一年当中最期待的美食，他最喜欢胖哥端着饺子上桌时的样子，笑脸盈盈。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月半时分是胖哥，每次想胖哥了，他就去月半时分的微博转转。
有些粉丝持之以恒留言：「大佬，你怎么还不回来？周慕宇又赢了好几场，快要进决赛圈了。」
他们觉得大佬只是退圈了，或者换墙头草了，并不知道胖哥已经不在了。
他的最后一条微博，是答应大家制作周慕宇和阿克苏的巅峰对决的视频出来，现如今已经没人催他了，仿佛也知道他进入了休眠期，于是自发地在评论底下，把周慕宇每场的比赛情况汇报给他。
他们希望他能回来，但他不会回来了，也无法发出一点点声音，可周慕宇就是觉得，胖哥分明在哪里看着呢，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办法回应。
收拾好残羹剩饭，周慕宇抱着许樱入睡。
他后天有比赛，不能碰她，不过抱一抱还是可以的，这是一件十分考验定力的事情，许樱多次提出要去空的宿舍住几天，周慕宇却不答应，惩戒般咬了下她的唇心，恶狠狠警告：“你敢跑一下试试？”
霸道、热情的狗狗很让许樱吃不消。
她又瘦了。
狗狗毫无察觉，或者说狗狗习惯了，反正许樱上学的时候能自己补回来，他不用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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